第27章

劉公公宣完聖旨回去複命的時候,景瀾正在禦書房看奏折,聽了他的回話也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并沒有別的表示,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雖然胡亂揣測聖意有些越矩,但劉公公還是忍不住多嘴問了一句:“皇上怎麽料到他們一定會領旨呢?”畢竟那是先帝的兒子,那夥人怎麽看都像是要造反的樣子啊。

景瀾聞言瞟了他一眼,劉公公自知失言,立刻跪下:“奴才多嘴,皇上恕罪!”

良久,景瀾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揮手道:“起來吧。”這麽多年,除了闫崇光,身邊竟然沒有一個得力的奴才。

劉公公謝了恩,顫巍巍地爬起來退到一邊。

景瀾又看了會奏折卻一個字都看不進去,“啪”地一下合上丢到了一邊。他踱到窗邊,負手立了一會兒,忽然問道:“崇光的傷怎麽樣了?”

“回皇上,太醫早上來禀過,闫大人的傷已經沒有大礙了,不過還得休養一段時間才能回來伺候皇上。”

劉公公心裏嘀咕,當初自己下那麽重的手,現在又來關心,果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又過了一會兒,景瀾忽然轉身邊往外走邊吩咐道:“擺駕。”

“嗻!”劉公公急忙出去準備轎辇。

聖駕抵達闫府的時候,着實把下人們都吓了一大跳,一種仆人誠惶誠恐地跪下迎接,一個個都是心驚膽戰的。怎麽皇上要來也沒人事先通知一下呢?

景瀾下了轎辇直接越過衆人進了門,闫崇光聽到外面的動靜,立刻掙紮着起身,卻一下子栽到了地上。

門“嘩啦”一聲被推開,闫崇光支撐着身子擡頭,只看到一片明黃色的衣擺。接着他便聽到景瀾吩咐下人:“都下去吧。”

門被人從外面關上,闫崇光掙紮着跪起來:“屬下叩見皇上。”

景瀾把他扶回床上:“身上有傷就好好躺着,不跪朕又不會吃了你。”

闫崇光臉色蒼白半靠在床上:“謝皇上。”

景瀾在床邊坐下,沒看他,半晌才輕聲道:“你怪朕嗎?”

闫崇光垂眸:“屬下不敢不敢。自作主張是屬下不對,皇上生氣也是應該的。”

景瀾長嘆了一口氣:“出手傷你确實是朕不對……可你不該動他們。”

“他們已經有動作了,若是現在不除,以後肯定會對皇上不利。”闫崇光的表情一派坦蕩,到此刻他依然不覺得自己有錯,甚至還為沒能将他們一網打盡而覺得遺憾。

景瀾自然知道他的出發點是為了自己,可是……“朕曾經答應過鳳留,不會動梨山的。”

闫崇光詫異擡頭:“皇上您……您早就知道他們在梨山了?”

景瀾沒回答,過了一會兒才幽幽地嘆道:“是朕欠了她們母子,他們要來報仇,也是應該的。”

就算有一天死在他們手裏,也是他的報應。

“朕已經下旨冊封那孩子為親王了。”景瀾看向闫崇光,神情認真,“以後不要再對他下手了。該怎麽做,朕自有分寸。”

闫崇光心裏自然不贊同,但這不是他能做主的。他只是有些不甘心地問:“他怎麽會願意?”

景瀾微微笑了下:“不願意也得接受,他現在可沒有能力與朕抗衡。”

——

就像景瀾所說的,景珅現在還沒有能力與他抗衡,對于他的冊封,也只能暫且接受。要不然單單“抗旨不遵”這一條罪名就足夠他死上十次八次了。

反正挂上王爺的名頭對他們來說有利無弊,何樂而不為。

皇帝賜給他的宅子極其豪華,還附贈了一群丫鬟和家丁。燕三覺得皇帝一定在其中安插了他的眼線,于是撸着袖子就要把仆人們全部遣散,最後被景珅給按了下來。

“幾個仆人而已,能有什麽影響?我們如今就在他眼皮底下,什麽能瞞得過?”

燕三依舊不服:“那也不能讓這些人天天監視着我們呀!”

景珅悠哉地喝着茶:“留着吧,不然這麽大的院子你來打掃?”

燕三立刻就偃旗息鼓了。

他們在王府安頓好,第二日便去後山把燕鳳留和屠青雲接了出來,将他們安置在一個僻靜的小院子裏,并且留了幾個暗衛來保護他們。

第三日便有聖旨來宣他入宮。

燕三雖然不知道為什麽皇帝還特別點了自己的名,但她毅然決然地跟着景珅一起進宮,美其名曰“保護王爺殿下”,其實也存了一些別的小心思,比如說趁機逛一逛皇宮什麽的。

景珅清楚皇帝暫時不會對他們怎麽樣,看燕三又是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便沒阻攔。

景瀾是在寝宮的偏殿裏接見他們的。彼時他正一派悠閑地泡茶,殿裏的宮女都被他遣退了。景珅見到他不跪也不行禮,只遠遠地叫了他一聲“皇叔”。

景瀾心頭一跳,失手打翻了茶杯,滾燙的茶水澆在腿上,卻好像一點感覺都沒有。

僵了一會兒他才回過神來,若無其事地将茶杯撿起來放好,然後神色平和地望向景珅:“坐吧。”

景珅一點遲疑都沒有,十分自然地在他對面坐下,就像面對的并不是皇帝,而只是一個平常人家的叔叔。

景瀾面色不變,心裏對他的贊賞卻多了幾分。

他偏頭看了眼一直偷偷摸摸四下打量的小姑娘,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你就是三三?”

跟你又不熟,叫這麽親熱幹嘛!燕三一邊腹诽一邊不服氣地答了聲:“是又怎樣?”

态度還真是惡劣啊,既不參拜也不用敬稱,他這個皇帝在他們面前好像一點威嚴都沒有了。景瀾笑笑,溫聲道:“過來坐吧。”

一共就只有四個凳子,燕三一臉不屑地過去坐下,又拖着凳子朝景珅的方向挪了一點。

景瀾失笑,倒了杯茶杯遞過去:“六安瓜片,嘗嘗?”

被晾在一邊的景珅默默看了看他們,心裏有些淡淡的不爽。幾十歲的人了,看到小姑娘這麽殷勤幹嘛?

茶對燕三來說向來只是解渴的一種飲品而已,她對此一向沒什麽追求,瞟了一眼便冷冷地說:“不用了,我怕你下毒。”

景瀾被她逗笑,看向她的目光愈發溫柔:“果真是鳳留教出來的徒弟。”

聽到他直呼自己母親的名諱,景珅更不悅了,于是冷聲打斷他們:“皇叔叫我們來有事嗎?”

景瀾面上的笑意收斂了些,給他倒了杯茶,然後便自顧自一心一意地開始品茶。

景珅象征性地飲了一口,又道:“皇叔有事就直說吧。”

景瀾笑了一下:“性子太急可不好。”他盯着手中的小巧的青瓷茶杯,語氣有些小心翼翼,“鳳留……你母親,她在哪兒?”

景珅心中一震,很快又故作鎮定地說:“這個皇叔應該比我更清楚吧。房子都被燒的一幹二淨,人還能在哪兒?”

他臉色的微變并沒逃過景瀾的眼睛,他微微勾了勾唇角,“朕知道她還活着,清理現場的人沒有發現她。”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景珅,“以屠青雲的身手,要帶她離開,應該不是難事吧?”

景珅一手緊緊攥着茶杯,一手在桌下握成了拳。原來事後真的是他派人去清理的,看來他們那日能找到屠青雲和燕鳳留,純屬誤打誤撞了。

氣氛有些僵。

片刻後,景瀾開口打破了沉默:“朕沒有別的意思。”他垂着眸,聲音很輕,“朕只是想問問,她還好嗎?”

景珅終究是忍不住嗤笑了一聲:“母親福薄,受不起皇叔的挂念。”

景瀾輕嘆了口氣:“不管你信不信,當日放火燒山,并不是朕的意思。”

“不管皇叔是什麽意思,結果都已經無法更改了。”景珅拉着燕三站起來,“既然皇叔沒有別的事,我們就先告辭了,不打擾皇叔品茶。”

門外喧嘩過後又安靜下來,景瀾獨自又飲了幾杯茶,起身走向內室。片刻後他從裏面出來,手中拿了一個手掌大小的檀香木盒。

“劉懷富。”他叫了聲。

劉公公急忙躬身跑進來:“奴才在。皇上有什麽吩咐?”

景瀾将盒子遞給他:“派人送去王府。”臨了又補了一句,“給燕三。”

劉公公心裏納悶,卻也不敢多問,呈着盒子出了門。

——

景珅和燕三回到王府,一進門便有暗衛來禀報:“殿下,府裏有客人來,自稱是您的表哥。”

“表哥?”景珅皺了皺眉,如果沒猜錯的話應該是某個惹人厭的家夥。

燕三不知道這些關系,好奇地拉着他問:“你還有表哥?”她絞盡腦汁想了半天才把關系繞明白,一臉驚喜地問,“燕家還有人活着嗎?”

景珅看她興高采烈的樣子有些氣悶,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聽見一道輕飄飄的男聲:“三三,好久不見,有沒有想我?”

這熟悉又詭異的聲音……

燕三身體一僵,慢吞吞回過身。

秋日午後,風和日麗,一身白衣的纖弱男子站在一片陽光中,笑意吟吟地望着她,手中執着一把折扇,慢悠悠地搖着。

燕三腦海中瞬間浮現四個大字——陰魂不散!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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