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 人間 “只有我能助你脫離苦海,明白嗎……

大過年的, 提一個死人做什麽。

顧曉珺納悶自己怎麽會生出來一個這麽蠢的女兒?

她琢磨着囫囵過去,段臻忽然放下筷子。

“啪”的一聲不算大,但在座每個人都聽得心頭一驚。

“食不言。”段臻沒擡眼,“吃飯。”

大家屏息靜氣, 誰都不敢輕舉妄動, 直到老大段祁重新拿起筷子才慢慢有所松動。

席上依舊有人談天說地。

吳凝和段曉珺不敢再造次, 只能靠眼神殺死對方。

辛妍安安靜靜, 小口小口地吃飯。

身邊的男人也是這樣, 安靜吃飯,時不時應和長輩抛來的話題,只是做做樣子才喝幾口的紅酒不知什麽時候早就空了。

除夕夜還在繼續。

段美佳纏着辛妍, 想借辛妍的名義和陳允宋視頻。

辛妍發的視頻邀請被拒, 消息也沒得到回複, 段美佳叽叽咕咕地叭叭沒完,她聽着敷衍幾句,視線總往樓梯口瞟。

段聞蕭被段臻單獨叫到書房,不知道聊什麽。

“……明年你就畢業了吧?有什麽計劃?想讀哪個學校的研究生?”

段瑜歸不知道什麽時候加入進來, 辛妍反應過來時, 耳邊的聒噪已經消停了有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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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美佳擺弄着新做的鑽石美甲,說:“計劃呀,我想畢業之後先……”女孩羞澀地笑笑。

“先訂婚也 * 行, 結婚也不錯。”她繼續說, “等我和允宋哥, 不是,等我的婚姻大事敲定了,我就随便拍幾個電影好啦,反正我不在乎錢。”

辛妍見段瑜歸一臉“你這逼逼的玩意兒叫什麽人生計劃”, 低頭忍笑。

而段美佳看不出段瑜歸女霸總撲克臉式的烏雞鲅魚,又說:“三姐姐,你今年都三十了吧?趕緊找個人結婚,別荒廢了青春。三姐姐你就是太嚴肅,男人不會喜歡你這樣的。”

這話比段找削還欠,簡直找抽。

辛妍想扯開話題。

可段美佳天生腦子缺根弦,說話總是能踩在別人最不想聽的點上。

段美佳又提了段瑜歸的爸爸段倫去世早,段瑜歸不成家,段倫在天之靈都不踏實。

辛妍:“……”

過去大宅門裏的老媽子都沒這妹妹會聊。

“允宋哥好像回複我了。”

段美佳小嘴話鋒一轉,喊着“我要允宋哥哥”。

結果,辛妍又說看錯了,不是陳允宋。

“大概在忙,再等等。”辛妍說,“廚房那邊做了燕窩,我們去吃點兒?”

段美佳嘟着嘴抱怨:“除夕夜還這麽忙?五嫂嫂,你們辛氏最近不好嗎?非得允宋哥哥加班加點。”

辛妍呵呵:這傻缺怎麽在豪門活到現在的?

她露出一個不失禮貌的微笑,擡眼看見段瑜歸沖自己投來一個“謝謝”的眼神。

“我不管!”段美佳跺腳,“我現在就要見允宋哥哥,我想他!我要見他!”

辛妍耐心告急,說:“你等不及去找他好了,我去和爺爺說一聲。”

段美佳:“……再、再等等也行。”

兩人準備去廚房看看,還沒出客廳,傭人過來傳話。

“五少夫人,老夫人請您過去一趟。”

辛妍二話不說,趕緊甩了段美佳。

段美佳無法,又去煩段明嫣。

她前腳剛走,段瑜歸收到一條微信。

Song:[想你了]

段瑜歸冷笑,轉手删除。

佛堂裏,夏婉瑩坐在蒲團上閉目念經。

辛妍輕手輕腳進去,壓着聲音說:“奶奶,您找我?”

老人緩緩睜開眼,渾濁的眼內氤氲着水紅。

她朝辛妍伸出手,辛妍扶起她到旁邊的紫檀雕花椅落座。

“奶奶,您有什麽事盡管吩咐,我一定做好。”

夏婉瑩誇她是好孩子,握着她的手半晌卻沒再說什麽,直到傭人進來再添香火,她才緩過神。

“聞蕭待會兒要去山上,你陪他一起去。”夏婉瑩說。

清原寺建在海城郊區清原山山腳下。

這座寺廟是距離海城最近的一座寺廟,香火不是很旺,但距今已有七十多年歷史。

夜幕下的清原寺像是深山裏孤獨的守望人。

幽黃的光暈虛托着遠古的寧靜,禪誦沉沉,鐘聲空靈,仿佛風吹草動都能鑽進人心,讓人在神佛面前只得坦蕩。

“兩位施主,忘恨師叔不見客。”小師父說,“夜風大,請回吧。”

段聞蕭沉默了一會兒。

他将手裏的福喜齋糕點交由小師父,委托:“麻煩代為 * 轉交,有勞。”

辛妍見狀,恨不得咣咣撞牆!

怪就怪她自結婚以來沒再見過這位吃齋念佛的婆婆,這次來除了驚訝就是好奇,就這麽兩手空空過來拜訪,忘了準備禮物。

“我會代施主轉送,請放心。”小師父行禮。

辛妍堅決不能斷送自己長輩們的甜心小棉襖的稱號,急中生智,拉開包包。

“小師父,請等一下!”

她拿出一沓紅彤彤的剪紙,把包塞給段聞蕭,自己跟菜市場點錢的小販似的開始數剪紙。

段聞蕭:“……”

辛妍這也是沒辦法啊,數量有限,不能全送了,她還得貼呢。

段聞蕭下意識看了眼她的包裏,猜想着會不會還有什麽新鮮東西冒出來?

好在只有口紅和一些其他化妝品,沒有別的“驚喜”。

辛妍越點越亂。

山裏風大,吹得她手都僵了。

想數個“8”,人家佛家聖潔,要什麽發?想數個“9”,九九歸一,那不就又都整沒了?再想數個……算了,大師也是婆婆,也是媽。

辛妍把心一橫,就留了一張錦鯉,剩下的,全給了小師父。

“我之前剪的,不太精致,圖個好兆頭而已。”她說,“希望忘恨大師身體健康,順心遂意。”

小師父笑笑,離開。

“再等一下!”

“施主還有什麽事?”

辛妍瞄了眼段聞蕭,噠噠小跑過去,和小師父又交代兩句。

夜靜得深邃。

辛妍跟着段聞蕭去拜訪主持。

聽兩人參禪悟道一分鐘,她果斷放棄,不打擾高手們過招,去了外堂,做回那個“只要靠乖巧就可以取勝”的小媳婦。

燭火搖曳,檀香彌漫。

段聞蕭端坐在側室的蒲團上,聆聽教悟。

“段施主,緣起緣滅無需強求。”

主持望了眼規規矩矩站在佛前的女人,淡然淺笑:“珍惜眼前人,方不愧于心。”

段聞蕭心頭微動。

十分鐘後,段聞蕭和主持一同出來。

辛妍還站在佛前。

得知要來寺裏,她臨時找段明嫣借了身素色套裝,首飾全部摘掉,臉上的妝淡得幾乎可以忽略,白淨柔若一朵水中蓮花。

就是鼻尖一點紅,有點突兀。

“這就走啦?”

段聞蕭幫她戴上帽子,拉緊圍巾,點頭。

兩人剛出主寺大門,之前的小師父步伐匆匆趕來,請他們留步。

“這位施主,這是忘恨師叔贈予您的。”小師父遞出一串佛珠,“忘恨師叔說她同樣祝福您餘生平安順遂,笑口常開。”

聽說,海上搜救隊找了三天,在礁石旁找到段聞笙的屍體。

從小優秀的段聞笙六歲起就由段臻親自制定培養計劃。

随父母去美國的那幾年,段聞笙已經熟練掌握英語、法語、德語,成績名列前茅。美國的學校想讓他上特殊少年培養班,他拒絕了,和家人回國,和弟弟上一所學校。

得知段聞笙被綁架時,辛妍還不太懂什麽是綁架。

她躲在門後面,偷看到辛景溪臉色蒼白,辛峰說着什麽“沒用了、晚了 * 、可惜啊”,之後,室內只剩下死寂。

辛妍存着瑞士巧克力要送給三哥哥,想拜托他再給自己粘小房子。

如果可以的話,學校門口有一條無家可歸的小黃狗,三哥哥說不定也能想到辦法收留。

還有還有,她又想吃靈嬸嬸的蘋果派了,可二姑姑不讓她總吃甜食,三哥哥應該可以偷偷拿出來一點給她吧。

三哥哥總是有辦法,什麽都難不倒他。

辛妍等啊等,等到巧克力過期了,沒成型的房子落滿了灰,小黃去了別的地方流浪,段聞笙也沒回來……

眼前閃過的霓虹,分外刺眼。

辛妍回過神,臉頰癢癢,她快速抹了下。

再低下頭,飽滿鮮紅的珊瑚手珠靜放在手中,她望着又出了神。

“怎麽?”

男人的聲音還是那樣清冷,他像是已經擺脫情緒的困擾,成了“真佛”。

辛妍吸下鼻子,反問:“你今年怎麽帶我一起來了?”

往年,段聞蕭提都不跟她提一句,哪怕是夏婉瑩說叫他帶着她,他也會拒絕。

段聞蕭稍稍側頭,片刻,回答:“之前,不是你答應了小姨?”

辛妍:“……”

還真是的,這事她都能忘。

辛妍輕輕摩挲手珠,咕哝:“可惜沒能親口說一聲新春快樂。”

說完,她餘光瞄着男人。

窗外飛快掠過的光影層層洗刷着他的臉,她還是瞧不出他的情緒,也許可能壓根就沒情緒。

但不知道為什麽,她心裏悶悶的。

“你是不是有些難過啊?”辛妍小聲問。

蘇靈搬到山上十年了。

她問過辛景溪為什麽?在家裏的佛堂不行嗎?辛景溪只是嘆氣。

而在蘇靈搬去山上的半年後,段恪也辭去在華銘的所有職務,移民加拿大,再沒回過國。

逢年過節,人家都是以“家庭”為單位,段聞蕭卻始終一個人。

他只有他自己了。

段聞蕭扭過頭,女人眼眸澄明,不是嘲笑也不是挖苦,更不是別有用心的試探,她就是問問他,問問他的心情。

他頓了頓,再次轉回頭,淡淡道:“習慣了。”

辛妍:“……”

心下急墜,像是砸下來一塊大石頭。

她拽拽他的袖子,說:“我把手珠送給你吧。”

“不用。”

“……”

段聞蕭又扭回頭,女人耷拉着腦袋,像是不知道該怎麽辦。

他掃了眼她手裏的念珠,又說:“送給你,就是你的。”

“可是……”她嘆口氣,“你什麽都沒有,多不合适啊。”

大晚上跑山上吹風,還拿了點心,捐了香火錢,結果什麽也沒落着。

段聞蕭盯着她,問:“你怎麽知道我什麽都沒有?”

辛妍:“……”

東西在她手裏,他有個毛線。舊時光整理

不過想想,蘇靈送她禮物也是情理之中,畢竟她那麽可愛善良,還機智。

“你不要就算了吧。”

辛妍小心翼翼地用手帕包好手珠,然後放進包包最裏層的暗袋,拉上拉鏈。

“我估計啊,媽把手珠給我,肯定是因為她有遠見,有先見 * 之明。她知道你不太上道,所以派我來渡你。”她一本正經地說,“佛家的‘渡’字你該明白吧?這是個很偉大的字。”

段聞蕭問:“所以?”

辛妍攤手,一臉“話說到這份兒上,你竟還是不上道”的無語至極。

“所以什麽所以?還科學道理呢。意思就是你得聽我的,只有我能助你脫離苦海,明白嗎?”

段聞蕭輕笑一聲,墨玉般的雙眸烙在女人身上。

辛妍被他看得莫名心跳加快,下意識縮縮脖子,三秒不到,她就很沒骨氣地又說:“你要是想要手珠,也不是不能給。”

她作勢去拿,段聞蕭按住她的手。

兩人倏而靠得很近,近到辛妍一下子感受到了他的心跳,不過瞬間,便交纏上了她的。

咚、咚、咚。

辛妍受不了,推了他一把,他就幹脆抱着她,探身在她耳邊說——

“我想知道,你怎麽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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