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誰說不要了!”
“我靠!不至于吧?”男生狼嚎一嗓子,“我他媽就随口一說,你怎麽回事啊?”
“點醒你的春秋大夢——”
孟唯景話戛然而止,因為許蘇在這一刻轉頭了。
或許他本就看着她,所以許蘇才能一下子尋着他的焦點。
許蘇昂起頭,在一群人頭攢動的白牆黑板中央,看着孟唯景。
她原先平整的秀眉不自覺得挑動了一下。
孟唯景坐在後排課桌上,雙腳大約抵着 * 地板,許蘇看不見,她只能看見他雙手撐着桌面,擡着下巴,臉上的表情不甚乏味,背景板是隽秀平整的古詩詞——已而夕陽在山,人影散亂……
可現在是清晨,許蘇于是再盯着他看。
少年瞳孔漆黑,猶如浸了清澈溪水的黑曜石。
狼嚎的男生名叫黃澤,黃澤锲而不舍,從一邊伸過小臂扯孟唯景:“孟唯景,你說清楚,你剛那話是不是說我醜呢?”
“媽的,我媽從小誇我帥,我就說想找個漂亮女朋友,你幹嘛打擊人!”
“現在打擊你是好事。”孟唯景側過頭,露出輪廓好看的側臉,“幫你上社會免遭毒打。”
“我媽說了——”
“你媽說,你媽說。”孟唯景離開桌面,直接起身,比周圍的人高出一截,“你總不能跟你媽過一輩子吧。”
黃澤眨巴眨巴眼:“可我媽說了——”
“還你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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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字,雙重含義。
周圍一遭人沒聽到孟唯景和黃澤因為什麽吵吵起來,就聽到黃澤被怼到無話可說,沒忍住都笑了,黃澤一言不發,他看上去有些郁悶,表情可以用四個字來形容。
懷疑人生。
許蘇轉回頭,低頭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
孟唯景一天沒跟她說話。
許蘇對他有了大概的了解,此人記仇。
她也不知道哪裏得罪他了。
**
入學的前三天,風平浪靜。
許蘇有了新朋友,名叫沈雨竹,名字很好聽,長相很一般。
很一般是許蘇給她的評價,或許,別人給的評價會更低一些。
不過許蘇不在乎,有人喜歡她,願意與她做朋友,她很開心。
沈雨竹說:“我覺得你長得好漂亮,乍一看很平淡,再看一眼覺得有點好看,看第三眼就覺得哪哪都好看了。”
許蘇回敬:“你也很可愛。”
話是這樣說,但她沒能理解沈雨竹的意思,看一個人,第一眼第二眼第三眼差別會這麽大麽?
她沒來得及問,上課鈴響了,孟唯景坐下,依舊沒說話。
白馬中學的學生都是附近鎮子上的,住校生和走讀生五五對開。
住校生和走讀生的不同在于晚自習多少,住校生九點四十下課,走讀生八點五十。
晚上放學後,許蘇和沈雨竹一起走到校門口,
下周就是十月一,十月一之前,有一次月考。
沈雨竹突然問許蘇:“許蘇,都要高三了,你為什麽要轉學啊,是之前的學校太差勁了嗎?”
“我之前的學校挺好的。”許蘇不想說話,也注重隐私,“是有別的原因,不太方便講。”
即便關系好到可以睡一張床,也不可以像抖豆子一樣悉數将自己抖落個幹淨。
就像她和蘇淩之間,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
“哦哦,好吧。”許蘇不想說,沈雨竹也不好多問,開心的說,“你來了真好,我喜歡你陪着我。”
許蘇笑笑:“喜歡就好。”
如許蘇之前所想,沈雨竹是一個人緣不太好的姑娘,如果僅僅是因為長相,那許蘇 * 覺得大家未免太過膚淺,如果是因為別的,許蘇暫且沒發現。
蘇峰的小轎車停在距離學校門口一百米處的位置,這邊人太多,沒有停車位,許蘇和沈雨竹分道揚镳後徑直走向蘇峰的車後座。
蘇峰一見許蘇就笑:“蘇蘇今天在學校怎麽樣?”
許蘇乖巧回答:“挺好的,學習跟得上,同學相處好。”她突然想到孟唯景,違心一笑,“同桌也特別好。”
“好就行。”蘇峰啓動車子,“好舅舅就放心了。”
白馬中學校門前馬路寬闊,燈光璀璨,許蘇倚靠在車後座,車窗外一閃而過的過不斷地映在她巴掌小臉上,忽明忽暗。
蘇峰在前面開車,偶爾會打呵欠。
在許蘇心裏,蘇峰這個舅舅是很盡責的,她與蘇峰相處時間不多,但只要在一起,他和陳紅霞就把自己當作親生女兒來對待。
他比許漢平、王成陽都要做得多。
但父親是父親,舅舅是舅舅。
蘇淩交代自己,不要給別人帶來太多麻煩,即便他人心甘情願。
那不是你可以憑借他人喜歡然後為所欲為的行為。
天空湛藍得像一塊無邊無際的琥珀,拐過這個彎兒,就是流蘇巷口南公交站。
“舅舅,你把我放到公交站那裏就好了,我自己走回去。”
蘇峰剛打完呵欠,眼角泛着水花:“裏面很黑,舅舅下車送你到家門口。”
巷裏路太窄,車是開不進去的。
許蘇在後視鏡裏看着蘇峰:“不用了舅舅。”
她從包裏掏出手電筒:“我帶了手電筒,自己可以回家,這路我都熟悉了,沒關系的。”
蘇峰笑了笑:“那到家給舅舅打電話。”
“好。”許蘇抿了抿唇,“舅舅以後都不用來接我了,我有同學住這附近,我們兩個可以作伴。”
她這樣說,蘇峰答應的幾率會大一點。
蘇峰沒說話,目送她下車,看她走遠。
許蘇走到星星超市的時候,孟唯景蹬着自行車從右側的人行道裏靠過來。
許蘇轉頭去看蘇峰,蘇峰剛把車開走。
九月的風吹拂着衣袖,風裏卷着街道的塵土氣息,卷着夜晚的清涼和少年身上的似有若無的汗香。
孟唯景踹停車子,坦然地走向許蘇,這一切順理成章,全然讓人忘記兩人在學校做同桌時的互不搭理。
孟唯景散漫的目光落在蘇峰開走的車上。
許蘇站在路燈下,長袖貼着皮膚,微微涼。
孟唯景轉過頭:“走吧。”
他靠近了她,許蘇感覺到一股暖流,汗液順着他額間流下,沒有邋遢,在夜裏亮晶晶的。
許蘇問他:“孟唯景,你想幹什麽?”
孟唯景平靜地說:“送你回家。”
他又靠近她,語氣裏突然帶有玩味:“我又不能吃了你。”
他起開的時候,許蘇聽到他重重地喘了一下。
估計是騎自行車騎的。
第二天上課鈴一響,沈雨竹從許蘇位置回到座位,孟唯景走到許蘇身邊。
許蘇朝他的方向看了眼,他居高臨下。 *
“看我做什麽?”
孟唯景将筆記本放到課桌上,一眨不眨地盯着許蘇。
少年身着淺藍色寬松上衣,下身一件黑褲,頭發漆黑濃密,劉海短短的停留在眉毛之上。
乍一看就很青春洋溢。
再一看有些面目不善。
第三眼看,竟然瞥到他嘴角揚起的弧度。
許蘇在心裏默默點頭。沈雨竹說的沒錯,一個人可不止有一副面孔,短短時間內給人留下的印象簡直千姿百态。
不過,許蘇知道。
這人,氣消了。
從昨天晚上開始,就氣消了。
很神奇,從他生氣到消氣,許蘇全然不知發生了什麽。
“超市老板娘是你阿姨嗎?”許蘇的聲音乖巧,軟糯。
孟唯景坐到她身邊,不解的問:“怎麽了?”
“沒事啊。”許蘇說,“我前幾天又去超市買東西了,碰到你阿姨,她跟我聊你。”
“聊什麽了?”
“就說你脾氣很差啊,性格不好,兇巴巴的,讓人摸不清頭腦——”
“胡說。”他是心情真的好了,才沒忍住笑出聲,“這是你自己的想法吧?還借我小姨的口說出來。”
離得近了,許蘇能聞到他身上好聞的薄荷清香,四目相對,她盯着他漆黑如墨的眸子毫不退縮,“難道我說得不對嗎?”
許蘇聲音小,小得只有孟唯景能聽到,在旁人看來,都是狂妄恣意的孟唯景以一種平平的姿态看着許蘇,而許蘇低垂着頭,乖巧應聲的模樣。
“整個班裏,你是我認識時間最久的人。”許蘇說,“對你印象深刻那是對你的尊重。”
孟唯景舌頭抵着側臉,輕不可聞地笑了一聲:“那是因為我長得帥。”
許蘇撇撇嘴角,沒有反駁他,但表情很不屑。
她其實想問大帥哥,既然你這麽帥,為什麽要加我微信,還每天準時發消息,見了面,倒是不說話了。
哦,對了。
許蘇想起昨晚與他分開以後收到的消息。
孟唯景:[開車送你的是誰?]
許蘇:[舅舅。]
回完又覺得不正常。
[這些問題你可以當面問我。]
何必事後隔着千山萬水。
然後,孟唯景就不回了。
許蘇面前赫然多出一瓶酸奶,好看的、純白色奶瓶。
孟唯景:“喝。”
許蘇茫然:“?”
“你別誤會,這是我小姨讓我帶給你的。”孟帥哥得意的揚眉,桌子被臂彎一墊,叭得一聲響:“我小姨也在我面前說你了,說你人長得不錯,也挺懂禮貌的,送你瓶酸奶喝。”
“哦。”許蘇拿過酸奶,玻璃質感的瓶身泛着亮光,捏在手裏硬硬的。
她眯了眯眼:“孟唯景,我怎麽覺得這酸奶有些眼熟呢?”
“?”
“學校門口正對面坐着一個老太太,她好像就賣這種手工制作的老酸奶吧,酸溜溜的。”
“……”
“剛那些話也是你想說的吧,何必借你小姨的口——”
話說一半,手中突然多出一股力,孟唯景手攥着瓶身,也包住她纖細的手指,用力一扯,“不要拉倒 * 。”
許蘇伸出另一只手包裹他的手,牛奶瓶像雪白的粽子餡被團團包在裏面。
“誰說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