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是你讓我帶得麽?”

這一聲叫的粗犷,完全不符合許蘇嬌弱小白花的外貌。

關鍵是這一聲驟停,班主任徐立站在門口。

“哦吆。”徐立扶扶眼鏡框,“這是作甚。”

打趣時刻,拽起了方言。

許蘇臉紅到耳朵根,完全不理會周遭目光,她把頭垂得低低的,手指扣着書本。

怎麽就不注意形象叫了出來,怎麽能在公衆面前出!洋!相!呢!

徐立假模假樣地教育孟唯景,他應該是心情不錯,完全聽不出責備:“孟唯景,不要看女同學漂亮就欺負人家。”

“我沒有啊。”孟唯景的腿在桌子下面翹了翹,不小心踢到許蘇的小腿,他也無半分愧疚,仰着臉朝身後倚,懶洋洋道,“我給她帶酸奶呢。”

“欸——”徐立雙眼瞪得渾圓,一手背着,一手指着孟維景,“你你你也不能看人家女同學漂亮就給人家帶酸奶啊!”

“......”

這話的意思可太多了。

徐立大約是想活躍氣氛,他如願以償。

教室裏沉寂了幾秒鐘,反應過後同學哄堂大笑。

十七八歲的年紀,看熱鬧不嫌事大,一句兩句講不完,這笑聲竟有漸漸壯大的趨勢。

許蘇想變成鴕鳥,挖個洞把自己藏起來。

孟唯景側頭看她,然後轉頭對着徐立:“別人讓我帶我還不想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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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蘇嘆了聲氣。

孟唯景豎着耳朵。

許蘇小聲嘀咕:“我也沒讓你帶啊。”

徐立在活躍時間內适可而止,拿着三角板朝講臺上敲了兩下:“好了同學們,我們上課了。”

**

考了兩天的試,下了兩天的雨,許蘇體感不太好。

全級人員大排序,許蘇作為轉校生被安排在最後一個教室的最後一位。

窗戶緊閉不開,水痕一道一道的,偶爾雨下得小了,水流又彙成水珠。這場雨下完,就要入秋了。

許蘇在來白馬鎮之前,有三個月沒學習,兩個月放暑假,一個月帶着蘇淩颠沛流離。兩人從王成陽家裏出來的時候沒帶多少錢,王成陽的錢鎖得緊,蘇淩每月打工賺的錢都用來供給許蘇,許蘇心疼蘇淩勞累,騙她補課,實則暑假兩個月扮大學生在超市做酸奶導購。

她長相乖巧,性格讨喜,賣起貨來全然不像平時那樣安靜,扯着一腔标準的普通話逢人便上。

她貨賣得很好,長促在督導面前美言很多,督導一天給她一百塊,她每天騎自行車來回超市,早晨從家裏帶飯,除去必要的開銷,兩個月她攢下五千多塊。

因為這五千多塊,她才有勸蘇淩全身而退的勇氣。

快要收卷了,許蘇突然聽到“劈嘶劈嘶”的聲音。就是那種要搞小動作的學生舌頭頂着牙齒對同僚發出求救信號的“劈嘶劈嘶”。

許蘇轉過頭。

一個男生,戴着眼鏡,有點微胖,皮膚黑黑的 * ,露着大白牙,咧着嘴對許蘇笑。

許蘇不認識他。

他黝黑粗壯的指節敲在桌面上,中間隔着一張薄薄的試卷。“美女,借我抄抄——”

還真把她當同僚了。

烏雲密布的天空陰沉一片,許蘇卷翹的睫毛顫了一下,她動作很輕地拿起答題紙,毫不避諱地攤開,确定那個男生有足夠的時間能看清後,朝着他抿了抿唇。

男生沒忍住笑,片刻後對許蘇豎起大拇指。

許蘇點點頭,重新将答題紙平攤在桌面上,微微泛黃的紙張,空白一片。

唉,許蘇垮着一張臉,生活費有了,知識全都忘幹淨了。

鈴聲一響,監考老師下講臺收試卷。

許蘇正在收拾東西,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你是哪個班的啊?”

有些渾厚的聲音,和孟唯景完全不同。升起這個念頭一秒,許蘇很快就轉身,“七班。”

“七班的?”男生笑着,“怎麽之前沒見過你?我在七班認識好多人。”

他報了幾個人名,許蘇隐約聽過,但不是很熟。

“你是轉校生吧?我之前沒見過你。”

“嗯。”

“我叫範昊揚,十班的,你可以叫我大揚。”

“嗯。”許蘇應了聲,收拾好紙筆收進透明袋,起身:“範昊陽。”

“哎!”

“再見。”

月考結束後有一節班會,班會結束後就是十一小長假。

許蘇扯着透明袋子挺拔着腰身走進高三七班。班裏人還未散,同學們一窩蜂得湧進來,一窩蜂地湧出去,班級氣氛亂糟糟。

窗戶留了一條縫,窗沿有雨水滴落,空氣又涼又潮,但同學們青春洋溢,熱血蓋過涼風。

沈雨竹來找許蘇:“許蘇,你理綜考得怎麽樣啊?最後幾道題我都只做了第一問。寫出公式,算出基本,後面都不會了。”

“那你還好。”許蘇心裏尴尬不已,“比我好。”

但許蘇不後悔,要是再來一遍,她還得去超市做酸奶導購。

“你考得不行?”沈雨竹問她。

“不行。”許蘇如實回答。

“該不是最後一考場太亂了,影響到你了吧。”沈雨竹神色認真,“最後一考場的學生也就考三百分,有的還考不到三百呢,是不是挺亂的啊。”

“不亂。”許蘇覺得最後一考場的秩序沒沈雨竹說得那麽糟,“是我自己的問題,我成績落下了,有時上課也聽不懂,尤其是物理和化學。”

“你同桌是班級化學第一。”沈雨竹用手肘去觸碰許蘇,“你不知道嗎?”

“不知道。”她只知道孟唯景是級部前二十。

“你找他給你補習功課啊。”沈雨竹說,“這你都不會利用,也太愚蠢了吧。”

“......”許蘇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

沈雨竹還以為她生氣了,忙不疊捂嘴:“哎呀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沒有說你愚蠢的意思,我就是說你近水樓臺先得月嘛,這麽的資源不用不是浪費啦?”

許蘇讪讪道:“孟唯景不是資源。”

“什麽不是資源? * ”

孟唯景的突然出現,打斷二人的談話,氣氛逐漸詭異。

許蘇和沈雨竹相互看了一眼,沈雨竹節節退後,回歸自己的座位。

許蘇不吭聲。

孟唯景往沈雨竹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側頭看許蘇,沒什麽表情道:“背後議論的起勁兒,當面就裝啞巴。”

許蘇:“......”

“難搞哦。”

“......”

“小心思一套一套,面上不顯山不露水,有話就說——”

“沒話說。”許蘇氣鼓鼓的,“我對孟唯景無話可說!”

铿锵有力,字字誅心。

孟唯景一怔,而後噗嗤一笑,突然伸手去捏許蘇的臉蛋:“別打臉啊。”

許蘇被這一下驚到靈魂出竅,瞪着一雙圓眼,臉都憋紅了,她剛想出口阻止孟唯景,臉頰的力消失了。

孟唯景松開手,若無其事地撓了撓臉。

許蘇像一只鼓足氣焰的河豚,氣焰沒撒,直接吞下。

徐立從教室外面走進來,開始長達半個小時的學生教導以及放假注意事項。

沒有晚自習,又下了一場雨,許蘇坐公交車回流蘇巷。下午人多路堵,公交車晃了快一個小時,許蘇到家的時候天快要濃黑。

經過星星超市的時候,許蘇朝裏看了一眼,沒看到熟悉的人,停頓幾秒,她擡腳走了。

下過雨的夜特別涼,許蘇穿着灰白色的連衣裙,從肩裹到小腿,有風竄過,她很難不收緊雙腿,她快速穿過七拐八拐的胡同巷,抵達目的地。

門裏傳來一陣笑聲。

是蘇淩的聲音。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不過說起來,許蘇很久沒有聽到過這笑聲了,那麽純粹。

陳紅霞和蘇淩一起在房間裏面包餃子。蘇峰也在,坐在沙發上看雜志,狹仄的房間滿滿當當,有暖流萦繞在四周。

“蘇蘇回來了,餓了嗎?舅媽給你下餃子。”陳紅霞人有些微胖,面色紅潤得很,讓人一看就覺得和藹。

許蘇揚起嘴角:“謝謝舅媽。”

蘇峰放下雜志,“下午那會兒下了雨,我也是剛到,要知道你這麽晚回來,我就去接你了。”

“下午在考試,坐公交堵車。”許蘇笑意盈盈的,“舅舅你不用接我的。”

“月考嗎?”蘇淩包好一個白白胖胖的餃子,放到席面上排列整齊。她知道許蘇有一段時間沒去學校,累到來不及學習,很是擔心的詢問,“感覺怎麽樣?”

許蘇斂起笑容:“還行吧。”

她聲音很小。

“一定要好好學習啊。”陳紅霞看她一眼,又轉過去包餃子,“你考上好大學,找到好工作,最後再嫁個好人家,你媽媽這輩子就有指望了。”

蘇峰翹着二郎腿,呵斥陳紅霞:“你說這幹嘛,蘇蘇還小,叫她好好學習就是了。”

許蘇聳聳肩,終于放下背包,擡頭同時與蘇淩對視,俏皮一笑。

三更半夜,月黑風高,許蘇攥着手機蓋着薄被側躺着給孟唯景發消息。

她很緊張,她要打臉了。

思來想去,她覺得沈 * 雨竹說得着實沒錯,近水樓臺先得月,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後面這句是她自己加的。

樹葉落在木窗邊,濺水的花瓣透着誘人的紅,夜裏看不清切,但周遭的一切都知曉,她的存在。

許蘇:[同桌桌]

許蘇:[期中考試,可以幫我嗎?]

同桌桌的回複像他的人一樣不解風情。

孟唯景:[不行,你考場離我太遠了,我幫不了你。]

許蘇茫然到原地扣床三百尺。

許蘇:[不是作弊啊!是補課啦。]

過了一會兒。

孟唯景:[哦。]

孟唯景:[報酬?]

許蘇梆梆敲字,不帶有一絲情感。

[什麽都可以。]

許蘇嘆了口氣,剛想悲春傷秋憶苦思甜追憶往事,手機的猛然顫抖直接吓得她從床上坐起。

孟唯景直接給她通話了!還是視頻通話!

許蘇随手扯了一件蘇淩工作時候穿着的大花圍裙,馬不停蹄的沖向院子。

蘇淩眯着眼,在一陣慌亂腳步中出聲:“蘇蘇,你在做什麽?”

“上廁所!”

“尿急!”

“你幹嘛給我打電話!”許蘇一邊裹着大花圍裙,一邊跺着腳,還要留意屋內蘇淩的狀态,“我家裏人都睡了!”

“哦。”映在屏幕裏的孟唯景眉眼更深,聲色卻是淡淡的,帶有一絲低沉的磁性,暈在夜色裏,和以往有些不一樣,“我沒睡。”

“我知道。”許蘇的聲量漸漸小了去,直奔主題,“我剛才和你說的,你答應我了?”

“嗯。”孟唯景調整了鏡頭,原先有些死亡鏡頭,現在剛剛好,标準證件照,只是衣服被白皙的皮膚和凸出的鎖骨替代。

許蘇稍愣,眨巴眨巴眼:“孟唯景,你——”

“......嗯?”

“你大半夜不穿衣服——你是跟誰視頻都這麽開放嗎?”許蘇一本正經,“你這我都沒眼看了。”

“許蘇。”孟唯景眉眼暗了,“我是剛洗完澡就看到你消息,這麽積極回複你就這麽對待我?”

“......”許蘇有些後悔口出狂言。

“是你有求于我,不是我找你。”孟唯景的表情貌似有些無奈,他很快扯過一件白t穿套在身上,胳膊伸開的時候許蘇又看到他清晰的肌肉輪廓。

穿好之後,冷眼相待。

“你給我想好再說話。”

“......”許蘇乖巧的回他,“是我逾越了。”

孟唯景不可置否的挑眉,沉默片刻後問她——

“是你讓我帶的麽?”

許蘇點頭:“是。”

“是你讓我帶得麽?”

許蘇再次點頭:“是。”

“是你讓我帶得麽?”

九月末的夜風卷着塵土香,夜空烏雲密布,濃黑裏看不到絲毫光亮,許蘇能看到的,唯一的亮就是屏幕裏的孟唯景,白熾一片,甚至有些刺眼,承受不住。

許蘇打了個小小的噴嚏,不急不躁:“是的呀。”

孟唯景舔了下唇,想笑又沒笑,他神色拽拽,語調聽起來有一絲滿意。

“嗯,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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