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 8 但許蘇喜歡
“兩個月還不夠?”他的态度蠻橫不講道理, 話語來的莫名其妙,許蘇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很快反駁他,“天底下最難纏的就屬你了。”
“你說什麽?”孟唯景笑, “說誰難纏?”
“還能說誰。”
“剛還說我帥呢吧?”孟唯景消氣了, 剛才那股與之力争上游的架勢消散了, 語氣散漫, 倒顯得漫不經心:“變得可真快。”
許蘇:“……”
“還有多長時間高考?”
許蘇看了一眼黑板:“四十五天。”
“一天天都想什麽呢?”
許蘇:“……”
“我給你算一下啊。”孟唯景說,“現在呢,你在班裏是第三,我第一。”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還是有意,總之孟唯景說這話的時候刻意咬字, 重音落在了那個‘一’字身上, 生怕別人不知道他破天荒的考了第一。
許蘇沒忍住,“千年老二頭一遭。”
“嗯?”孟唯景的聲音停頓了下,微斜着頭, “你說什麽?”
許蘇“唔”了一聲, 也有點心虛:“什麽都沒說。”
“我這次就放過你。”孟唯景繼續剛才的話題道, “距離高考還有四十五天, 你差我還有多遠?”
許蘇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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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那麽多時間浪費。”孟唯景盯着她,眼眸裏的黑色深沉,“考不上給我等着。”
她被孟唯景“恐吓”了, 但她并不害怕這份“恐吓”,甚至有些憧憬。
具體憧憬什麽,她不想多說。
時間過得很快了。
其實事後回憶,高中三年光陰似箭。
似乎是從決定來到白馬鎮的那一天,她和蘇淩的生活就變了, 離開桎梏的同時陷入一種微微惶恐的狀态。
但在學習的時候,更多被孟唯景牽引着情緒,以至于許蘇忘記了那份恐懼。
直到某天下午最後一節自習課,班主任徐立走進教室,叫走了她。
然後,她回教室拿出書包,裝下所有老師布置過的作業,從後門離開。
她走時孟唯景沒在教室,最後一排的梁晉遠問她:“許蘇,你幹嘛去?”
許蘇面無表情道:“有事。”
陶文潔偏過頭來:“就這麽走了啊,什麽時候回來?”
許蘇:“很快。”
“本來不想讓你知道,可想着你放學回家看到你媽不在,總得知道。”身穿白大褂的陳紅霞滿臉愁容,唉聲嘆氣,“你舅舅在外地,最早晚上才能回來。我去科室請個假,你在這裏看着你媽媽,有什麽事情叫大夫。”
“舅媽。”許蘇臉色難看,“是王成陽來了?”
“是他。”陳紅霞皺着眉頭,“他現在在派出所,但你媽媽住院不僅是因為他。”
許蘇急忙問道:“那是怎麽了?”
“你媽太勞累了,體力不支。”
“沒別的事吧。”許蘇又問。
“沒。”陳紅霞沉吟一聲,“應該沒。”
許蘇捏了捏手心,虛汗陣陣,背後的書包很沉,牢牢拽着她的雙肩。
陳紅霞又說:“我請假回家,給你媽媽熬點湯,你想吃什 * 麽?我一塊給你帶過來。”
“我不餓。”許蘇說。
“好孩子。”陳紅霞見她這樣有些不是滋味,寬慰道,“你媽媽沒事。”
“嗯。”
回到病房,蘇淩還睡着,蒼白的臉色略顯憊态,就連嘴唇都毫無血色。
許蘇走過去,坐在病床旁邊,給她整理了一下身上蓋着的毛毯。
許蘇很自責,蘇淩高強度的工作已經持續很察過一段時間,她有所察覺,但沒有行動。
她看着蘇淩,覺得自己和她都是一樣的狼狽。
一路趕來身上粘膩着汗水與灰塵,臉上挂着黯淡無光的表情。
樓道裏病號響鈴不斷,護士推着藥車挨個換藥,醫生偶爾步伐加速。
蘇淩醒來是深夜,許蘇打着一盞昏暗的燈光在靠窗位置刷題。
她轉過頭,手指抓住白色床單,微微蹭動身體。
空氣中流轉着消毒水的氣味,濃黑的夜晚,不甚光亮的暗燈。
“……蘇蘇。”
蘇淩剛醒來,喉嚨幹燥,聲音沙啞。
許蘇拿筆的手一頓,慢半拍的擡頭。
蘇淩半眯着眼睛,被月光照耀的臉頰略顯蒼白。
但她微微勾着嘴角,或許太過勞累,目光不夠凝聚,可看着自己的時候,她的眼神如此溫柔。
那種溫柔的目光給了許蘇莫大的支撐。
“媽媽。”許蘇笑了笑,“你感覺怎麽樣?”
蘇淩沒有回答,她的目光溫柔又試探,只是看着許蘇,半晌才開口道:“請假了?”
“嗯。”許蘇說,“請假了。”
蘇淩閉眼,從心底感到難過:“馬上高考了……”
許蘇低聲道:“還早。”
“沒多少時間了……”蘇淩咕哝道,“怎麽這麽苦……”
許蘇知道蘇淩又在難受了,這個世界與她們母女二人而言,并不心軟。
腳下是被冷氣吹得冰冷堅硬的地板,頭頂竟也是白花花一片。
醫院裏躺久了,苦楚會從身體內部慢慢溢出,彌漫整個口腔。
許蘇說:“我去沏杯糖水。”
蘇淩扯住她的手腕。
她看到蘇淩有些發紅的眼眶,在寂寥的夏夜裏,泛着盈盈亮光。她看到蘇淩欲言又止的嘴唇,微微抖動,不敢多言。
她猜測此時此刻的蘇淩有些被現實打敗。
王成陽找到蘇淩所在的超市,在蘇淩出門搬運貨物時将其扯至人行道。
超市位居繁華地段,王成陽此番舉動簡直猖狂妄為。
蘇淩近來體力不支,而王成陽這個人,是她難纏的詛咒。
所以她小心翼翼地生活,恐怕重蹈覆轍,希望自己早日擺脫,又後悔自己曾經多次猶猶豫豫。
可當那時,王成陽再次出現。
她竟然,迎了上去。
兩人在鬧市扯着嗓子咒罵,喉嚨生疼。過去也好,現在也罷,她不能任由這人在自己尊嚴和身體上反複碾磨。
王成陽是帶着武器來的。
武器一出,周遭人吓了一跳,嘈雜一片,驚呼着,報了警。
王成陽說:“這東西拿在我手裏,只要我不把它插在你身上,就沒人能抓我!”
教室外電閃雷鳴 * ,大雨傾盆。
中午時分天地昏暗如同幕布掩蓋,樹葉被雨水砸得噼裏啪啦響,風聲混着雨聲夾雜進教室。
許蘇端坐在座位上,目不轉睛地盯着試卷上的題,指尖不曾停頓。
陶文潔從門外走進來,徑直停在她跟前,突然道:“破雨天,讓人煩躁。”
許蘇放下筆:“嗯?”
“夏天來了。”陶文潔說,“要不熱死要不悶死。”
許蘇:“心靜自然涼。”
“倒是不怎麽見你慌張!”陶文潔問她,“你那天請假幹什麽去了?你同桌都不知道,他給你發消息,你都不告訴他?”
本來就不想讓他知道,許蘇聳聳肩,沒說話。
煌城一年四季幹燥,只有夏天多雨多陽,雨水下起來沒完沒了,風大到能把撐着的雨傘吹跑。
晚自習下課之前,蘇淩發消息說雨太大了,讓許蘇今天不要回家,在宿舍将就一晚。
許蘇直到放學才看見消息,沒有回複。
她肯定要回家的,她不會留蘇淩自己一個人在家。
許蘇在教學樓下撐傘,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叫她的名字。
許蘇只得轉過身看,岳昊揚竟冒着雨跑了過來。
教學樓門前人來人往,雨水斑斑點點灑在石階上,風掃過肌膚,微微有些涼。
“許蘇!”岳昊揚笑得很開心,“你要回家啊?”
許蘇點點頭:“嗯。”
“我爸來接我,捎你一程吧。”岳昊揚指了指校門口的方向,“就在大門外,要不要一起啊?”
“不用了......”
“你客氣什麽啊!”岳昊揚笑說,“雨下的這麽大,坐車多方便!”
坐車确實方便,但許蘇決定拒絕他。
許蘇撐了好久的傘,微微仰視着岳昊揚,清瘦有力的手臂從身後伸過來,直接拿走了她的傘。
屬于孟唯景的氣息從一側傳過來,許蘇扭過頭去。
身後的人很多。
許蘇只看到了孟唯景。
黑發,頭上扣着一頂同樣是黑色的鴨舌帽,肩膀處斜挎着背包,眉峰下的單眼皮很是犀利。
許蘇偏着臉,餘光裏瞥見岳昊揚略微吃驚的神色。
“同桌。”
“走啊。”他低沉的聲音傳入耳中,“一起。”
許蘇動作一僵:“好。”
“快點。”
許蘇側了側身:“知道了。”
然後她準備和岳昊揚道別,只是一轉身,手還沒擡起來,胳膊就被人拽住,扯着向雨裏走。許蘇吓了一跳,人卻不得不打着磕絆一步一步走遠。
她肩膀磕在孟唯景身上,轉動脖頸:“岳昊揚再見!”
岳昊揚沒料到這出,愣在原地。
孟唯景力很大,許蘇疼的龇牙咧嘴,他的眼神落在她臉側,聲音越來越近,陰沉沉的:“我才一會兒功夫不見你。”
“你都給我搞些什麽。”
搞什麽了?
許蘇抖了抖肩膀,“我剛出來,岳昊揚只是問我要不要坐他的車。”
“坐什麽車。”孟唯景冷哧,“我帶你走回去。”
身旁走過兩個同學,傘檐滴下的水濺到孟唯景的衣服上,令他不動痕 * 跡地蹙了蹙眉。
許蘇對他的情緒很敏感,她意識到孟唯景此時此刻心情不算太好,甚至有些煩躁。
她不知道與剛才的事情有沒有關系。
“走回去太遠了。”許蘇說,“我不想走。”
她睜着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孟唯景,夜風掃蕩着她的過膝長裙。
孟唯景問她:“你想怎麽回?”
許蘇還沒回答。
孟唯景氣得頭皮發麻,弓着身子湊到她面前,聲音聽起來咬牙切齒:“我們就怎麽回。”
十八歲的孟唯景,狂妄自大,不可一世,服軟都來得不情不願。
但許蘇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