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紙玫瑰

“我吓着你了嗎？”

裴知逸沒有馬上起來，還保持着半跪的姿勢，擡頭問沈眠。

沈眠慌亂地搖頭，他哪兒敢吶，代入一下裴知逸，他覺得他能抽死自己。

他也不知道哪根神經搭錯，飛速從旁邊抽過一張面紙，給裴知逸擦嘴，惶恐道：“你要不去刷個牙……”

裴知逸卻輕輕偏過了頭，躲開了沈眠的手。

“不髒。”裴知逸說道。

沈眠的手又讷讷地放了下來，不知道為什麽，他不是很敢去看裴知逸的眼睛，就好像他知道那裏面藏着潘多拉的魔盒，如果對視太久，他就會被拉進未知的漩渦。

最後解救沈眠的是底下廚房傳來的叮的一聲。

沈長河走之前做了南瓜派放在烤箱裏，設定好時間，給沈眠跟裴知逸當零食。

沈眠像是抓住了稻草，噌得一下子從床上竄起來，“我去拿吃的，餓死我了。”

明明他剛吃過早飯。

他一溜煙就從房間裏跑了，裴知逸也沒攔他。

等到沈眠的腳步聲走遠，裴知逸才倒在了床上，手指從發間穿過，弄亂了上次沈眠陪他去修剪的發型。

他知道自己剛剛那一刻一定露出了貪婪的，想要把沈眠整個吞進腹中才能滿足的神态，所以沈眠這種粗枝大葉的人，才會變得驚慌起來。

他還得感謝007突然響起的聲音，打斷了他那一刻的思緒。

否則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會被蠱惑着，去親吻更多的地方，沿着腳踝一路向上，掀起那條單薄的百褶裙，去探索更幽深隐蔽的地方……

裴知逸緊急剎車，沒有再深想下去。

他覺得自己在這常年的暗戀下，已經約等于一個變态了。

沈眠一直跑到樓下才發現自己還穿着裙子。

好在現在家裏沒有人，否則他豈不是百口莫辯。

但他又有點好奇自己的模樣，穿裙子雖然有點羞恥，但是也是人生從來沒有過的清奇體驗。

雖然他現在羞于說出口，但沒準等他七老八十了，說不定會像講笑話一樣講給孫輩聽。

他想了想，腳尖一轉，又晃去了衛生間。

他往鏡子裏看了看，覺得倒也沒他想的奇怪，雖然并沒有讓他看上去像個清純的美少女，但也不至于像個怪獸。

沈眠摸了摸下巴，又想起剛才裴知逸吻他腳踝時候的眼神了，他說不清那是怎樣的眼神，但又本能地有點害怕。

在他面前，裴知逸一直是溫和的，穩重的，是天塌下來都會頂在他前面的人。

但他也沒有再深想下去，他在衛生間裏洗了把臉，就去拿烤南瓜派了，在等着南瓜派稍微放涼的過程裏，他剛才短暫的困惑如雲煙一樣飄散了。

沈長河的手藝很好，南瓜派甜蜜柔和卻不膩，沈眠跟裴知逸一起瓜分了這一整盤。

沈眠已經把那裙子換了下來，重新穿上了牛仔褲。

他一邊寫着作業一邊跟裴知逸說道：“你說我爸有這手藝，當什麽教授啊，去開餐廳應該更受歡迎。”

他說着就笑起來，跟裴知逸揭他爸的短：“我爸去年還被學生在他們匿名論壇偷偷罵呢?，因為試卷出得太難了，挂了三分之一的人。”

裴知逸已經做完了自己的作業，專心給沈眠檢查，心不在焉地應付了兩聲。

他已經發現了，沈眠的腦海裏仿佛有個修複機制，不管他做出怎樣暧昧的舉動，沈眠都會牢記着“他和裴知逸是最好的兄弟”這一條，堅定地把那一點暧昧因子按入地底。

裴知逸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不高興。

他又喝了一口咖啡，他的咖啡裏沒有加糖，很苦。

沈眠明明只喜歡喝奶咖，卻又湊熱鬧偷喝了一口，臉皺得幾乎成了個包子。

這又讓裴知逸被逗笑了。

沈眠跟裴知逸在家裏待到七點，吃了晚飯才去學校上晚自習。

他們到學校的時候，正好在校門口遇上林嘉，林嘉對他們還挺熱情的，走過來跟沈眠聊天。

但是沈眠看着林嘉的眼神，卻有種說不出的微妙。

他在心裏想，兄dei，你知道嗎，要沒有我，穿裙子的可就是你啦！

剛才那條裙子已經被他送去了愛心回收站，謊稱是沈妤不要的。

林嘉不知道，還在跟他讨論過陣子的秋季運動會，問他：“你擅長體育嗎？我聽徐泾說你打球還行。”

沈眠倒是也想給自己吹一波人設。

但考慮到他們2班跟3班的體育課經常會混在一起上，這個b裝了也是要被戳穿的，沈眠老實地搖搖頭。

“我也就打球還行了，還得要我哥在場上跟我打配合，長跑短跑我都不擅長，”沈眠說道，“但裴知逸很行，去年三千米他是第一名。”

林嘉有印象。

他看了裴知逸一眼，感慨人跟人可真是不一樣，學習把人碾壓得死死的就算了，怎麽連體育也不給人留後路。

他安慰沈眠：“沒事，我也就短跑還可以，長跑就要命了。”

說話間，就到了高二的教學樓。

林嘉進了3班，跟沈眠和裴知逸揮揮手：“下次找你們打球。”

“行。”沈眠回道。

大概是知道自己那個特殊任務過分，接下來007派發的任務都頗為人畜無害，不是讓他們牽手散步，就是互相喂個巧克力。

自從穿過短裙，沈眠覺得自己的靈魂都得到了質的飛躍，這種任務在他看來都是小意思，本來他跟裴知逸就親不可分。所以完成得毫無壓力，輕輕松松就又賺了小幾十分。

離他保住小命簡直指日可待。

沈眠甚至暗搓搓懷疑這是換了個系統。

但他剛在腦海中這麽想，系統007就在他腦海裏冷冰冰道：“很抱歉，還是我，沒能如您所願。”

沈眠也不尴尬，還順其自然地接話道：“我就說呢，除了你哪還有系統會如此善良體貼。”

007要是有白眼，只怕能把眼珠子翻到後腦勺去。

時間晃悠晃悠就到了國慶節。

他們去年高一的時候實打實放了七天假，據說是因為有學生鬧到教育局去了，抗議學校補課太過，于是就造福了廣大學子。

但是今年顯然沒有這樣的勇士出頭，所以老丁愉快地宣布：“國慶呢，學校還是很仁慈，決定要放你們三天。但是要我說，放個兩天還不行麽，都高二了?，還一天天想着玩……”

但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底下的大聲嚷嚷給吞沒了。

“沒人性啊，說好的七天假呢！”

“三天算什麽國慶！我迫切渴望要為祖國母親慶生！”

“老師，假期都這麽短了，就不要布置作業了吧。”

……

一時間，教室裏簡直是群魔亂舞。

沈眠也混在裏面拍桌子敲筆盒，勢必要造出一種奮勇起義的架勢。

老丁對這群沒大沒小的學生也是無語，他哼了一聲：“還放七天，那不把你們骨頭都放懶了，當自己小學生呢。作業也一分不會少，休想。”

底下的哀嚎聲更大了，不知道的以為這兒發生了什麽悲慘劇情。

好在雖然老丁不肯放過他們，其他幾門課的老師卻比較仁慈，平均一下這個國慶似乎也沒這麽黯淡。尤其是教英語的劉娜，年紀最輕，跟他們關系也好，知道這群皮猴子也不會好好做作業，幹脆只布置了半張卷子。

“但這半張卷子可要好好做啊。”她說道，踩着高跟鞋噠噠噠往外走。

班裏學生一個個往外探頭，大喊：“老師真好！跟老丁沒法比！”

劉娜差點一個踉跄，這群家夥還會搞拉踩了。

離放學還有半個多小時，也沒老師過來占課了，讓他們自習。

但是根本沒有人還有心思學習，三天的假期，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沈眠一時還沒想好要去做什麽。

他問旁邊的徐泾跟韓超：“你們國慶準備怎麽過呀？”

徐泾頭也不擡：“網吧開黑。”

這可真是毫無想象力，沈眠索然無味。

倒是他前面的穆靈鈴轉過來，問沈眠說道：“你去看電影嗎，我跟許芊準備去吃飯看電影，你們要不要一起來？”

她這話是對沈眠和裴知逸說的，許芊對裴知逸有點意思，卻又還沒到想告白的地步，她有心想幫姐妹一把。

但是卻是旁邊的徐泾積極接話：“當然去！看什麽電影啊？”

他喜歡穆靈鈴。

裴知逸雖然看上去萬事不關心，對身邊這幾個少男少女錯綜複雜的感情卻門清，看徐泾嬉皮笑臉地圍着穆靈鈴打轉，忍不住就帶上點看熱鬧的意思。

跟徐泾一對比，他突然覺得自己喜歡上沈眠已經很幸運了。

也就是這時，他跟沈眠的腦海裏又響起了007的聲音。

“特殊任務，請宿主沈眠跟宿主裴知逸一起去看電影，并由沈眠向裴知逸贈送玫瑰花，親手喂裴知逸爆米花，此項分值20，請宿主一分鐘內考慮是否接受。”

沈眠哭着臉，把腦門輕輕磕在了桌子上，用只有裴知逸能聽見的聲音說道：“這系統可越來越會玩了，還喂爆米花，我喂它個煙花行不行？”

007愈發冷淡，提醒道：“還有三十秒。”

“接接接。”沈眠二話不說選擇了接受。

于是這天晚上，他們一行六個人一起去看電影的時候，沈眠眼皮也不眨地為自己和裴知逸選擇了最後排的情侶座。

穆靈鈴本來是想把許芊給塞到裴知逸身邊去的，扭頭看見沈眠這一套騷操作簡直無語。

她充滿不可思議地問沈眠：“你跟裴哥能不能分開哪怕一秒？”

沈眠有恃無恐地握着裴知逸的手，嚣張地說道：“我和我的裴哥，一刻也不能分離。”

許芊沒能跟男神坐一塊兒，倒也沒郁悶，反而看着沈眠，噗嗤一聲笑起來。

她拉着穆靈鈴一起坐到了前幾排，而徐泾跟韓超也坐在她們身邊。

電影快開始的時候，裴知逸問沈眠：“我的玫瑰花呢？”

沈眠輕輕吹了聲口哨：“你求我我就給你～”

裴知逸拿冰可樂往沈眠臉上一貼，故意冰他。

“求你了。”裴知逸說道。

裴知逸的聲音壓得很低，在這昏暗的電影院裏顯得沙啞性感，幾乎就像是響在沈眠耳邊。

沈眠咳嗽了一聲，不知道為什麽有點不自在。

他從兜裏飛速地掏出一張紅色的方形紙，修長的手指靈活翻飛，沒一會兒就疊出了一朵像模像樣的玫瑰花，遞到了裴知逸面前。

“送你的，”沈眠對裴知逸笑道，“這可是我這輩子第一次送人玫瑰，好好珍惜吧。”

裴知逸從他手上把那朵玫瑰接走了，這玫瑰和正常花朵的大小差不多，被玫瑰的紅色一襯，裴知逸的手顯得更白了。

他問沈眠：“你是跟沈妤學的嗎？”

“你什麽時候看沈妤疊過玫瑰，”沈眠低聲道，“這是我看電視看到的，本來想學會讨未來老婆歡心，沒想到先獻給你了。”

裴知逸輕笑了一聲，收下了這朵玫瑰，塞在了靠近心口的口袋裏。

這也是他第一次收人玫瑰。

電影開場後，沈眠跟裴知逸就沒再說話。

這電影是個警匪片，一路驚險刺激，沈眠看着看着就入神了，全然忘記了要喂裴知逸爆米花這件事，盡顧着自己吃了，眼睛還盯在屏幕上不放。

裴知逸左等右等，都沒等到沈眠想起來，眼看着電影都要結束了，他只能低聲提醒：“眠眠，你忘了還有個任務嗎？”

沈眠“啊？”了一聲，好一會兒才想起來不能光自己吃。

他急着看劇情，粗暴地抓起一顆爆米花就往裴知逸嘴裏塞，但是因為塞得太急了，裴知逸還沒來得及張嘴，這顆爆米花就滾了下去。

007滴滴滴警告：“檢測到宿主沈眠态度不端，考慮酌情減分。”

沈眠：“……”

騷還是007騷，他懷疑這系統一直卯着勁想扣他分。

沈眠沒辦法，恭恭敬敬地又撿了一顆爆米花，輕輕喂到裴知逸嘴邊：“您請用。”

得虧他們是最後一排，周圍也沒坐幾個人，不至于擾民。

裴知逸看了沈眠一眼，低頭把那顆爆米花吃掉了，他的舌尖碰到了沈眠的指尖，輕輕一卷，讓沈眠的身體都跟着抖了抖。

沈眠讷讷地收回了手，心裏想他現在伺候裴知逸的一套标準，可真的跟伺候女朋友差不多了。

而沒等他想完，裴知逸又伸出手，碰了碰他嘴角。

“你這裏沾了東西。”

他看見裴知逸往他這裏靠近。

這些天他都因為做任務，被裴知逸親出條件反射了，一見裴知逸往他這兒靠，他就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他已經習慣了會有一個吻落在自己的嘴唇上。

柔軟又纏綿的，帶着裴知逸的氣息。

但是沒有。

裴知逸只是拿掉了他嘴邊粘上的爆米花碎屑，指尖在他嘴唇邊輕輕一擦，很快就離開了。

沈眠睜開眼後才想起來，這次的特殊任務裏并沒有親吻。

他不由紅了臉，吭哧吭哧也不知道怎麽解釋。

好在裴知逸似乎沒注意到他閉了眼睛，已經開始看電影。

他于是也靠回了座椅上，把那剩下的一點爆米花給吃了，電影裏已經演到了最刺激的警匪追蹤的部分?，但是他已經看得有些心不在焉。

出了影廳之後，大家又張羅着吃晚飯。

徐泾一擡眼就看見了裴知逸胸口插着的玫瑰花，奇怪道：“裴哥，這是哪兒來的紙折花啊？”

裴知逸還沒來得及說話，沈眠就搶答道：“剛剛售票的姐姐看他好看，送給他的。”

徐泾還真信了，羨慕道：“長得帥就是好啊。”然後他又黏黏糊糊去看穆靈鈴，暗示道，“我也挺喜歡折紙的。”

可惜穆靈鈴根本沒聽見，正在跟許芊一起狂嗑電影裏男主與反派的cp，并因為攻受體位等問題據理力争。

“反派必須是受！”她堅定說道。

而許芊一聲冷笑：“瘋批反派×精英警察才是絕配！”

兩個人相持不下，恨不得當街動武，好在看到路邊的奶茶店又瞬間和解了，手牽手去買最新出的焦糖波波。

沈眠在一旁露出迷惑的眼神，十分不理解這種友誼的特殊表達，因為他跟裴知逸就從來不會一秒吵架又一秒和好。

吃完飯以後，大家就四散回家了，約好了三天後學校見。

沈眠和裴知逸家離這裏不遠，所以就步行回去。

現在已經快要十點了，街上已經過了最熱鬧的時候，他們走得又是林蔭小道，梧桐樹密密地擠在一起，遮住了月光。沈眠跟裴知逸牽着手，也不說話，心裏卻有種安靜又舒适的感覺。

南湖巷離商城要更近一點，很快就到了。

沈眠站在巷子口，正要跟裴知逸說拜拜，他的手卻突然被裴知逸抓住了。

裴知逸看着他說道：“眠眠，這周的任務還差最後一個。”

而後不等沈眠反應過來，他就把沈眠拉進了自己懷裏，補上了本應發生在電影院的那個親吻。

他們躲在巷子的陰影中，裴知逸的身形足夠高大，完全掩蓋住了沈眠，而他們頭上是開得正好的木芙蓉，淡白淡粉的花朵壓了滿枝，有幾片落下來，正好落在沈眠的肩頭。

作者有話說：

明天有點事情，所以今天把明天份的也更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