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預警

裴知逸醒過來後，有那麽片刻分不清剛才到底是夢還是現實，屋子裏的燈都沒有亮，窗簾倒是拉開着，但是天太早了，外頭灰蒙蒙的一片，綠色的常青樹木都在薄霧中染上了一層黯淡，只有早起的鳥雀發出一點細小的動靜。

他心頭跳得很快，手指卻冰涼，一擡手摸到臉上全是眼淚。

他很多年沒哭過了，連沈眠也沒見過，出櫃的時候他低了頭紅了眼眶，卻還是沒哭。

唯獨現在，他因為一個夢，臉上全是未幹的淚痕。

他還記得夢裏沈眠那張沒了生氣的臉，蒼白沒有血色，靠在床上像小孩子一樣玩着填色格，偶爾擡頭看他，眼神還和從前一樣軟，問出的話卻字字誅心。

夢中的沈眠問他：“哥，要是我真不在了，你會一直記得我嗎？”

他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回答的，只記得沈眠想了想，搖搖頭說道：“還是不要記得我了，哥，你記着我一年就好，一年後就忘了吧。喜歡你的人這麽多，你再挑一個，都會比我更好。”

真是小白眼狼。

他什麽都還沒說，沈眠已經自顧自幫他安排了以後。

裴知逸從床上下來，胡亂地換上衣服，第一個念頭就是要去找沈眠，他需要一個活生生的，會笑會鬧的沈眠安撫他心頭的恐懼。

但他還沒來得及走出這個房間，許久都沒上線，也沒回應過他們的007突然在腦海裏出聲。

“沈眠暫時沒事，他只是在家睡覺。”

裴知逸伸手去拉門把手的手一頓。

他前些天不管怎麽呼喚007都得不到反應，只有一句格式化的回複——“系統更新中，暫時關閉服務。”

聽着就跟游戲停服了似的。

但是此刻，007又神不知鬼不覺地冒出來了。

它勉為其難地解釋了自己的缺席：“更新系統去了，現在裝載完畢了。”

裴知逸不關心它幹什麽去了，只問道：“你說的是真的嗎？”

“真的不能再真了，宿主之一若是現在就出了問題，我的任務就直接崩潰了，”007的聲音也有點無奈，“但我也得提醒你，他現在好，不代表會一直好。”

裴知逸心裏一緊：“什麽意思？”

007沉默了片刻：“距離總任務結束還有十八天，十八天內，如果你們沒完成最後的任務，宿主沈眠就會重新面臨生命危險，根據估算，他的惡化速度會很快。”

惡化加速。

這幾個字盤旋在裴知逸的心頭，屋子裏很安靜，幾乎能聽清他的心跳聲。

他側過頭就能看見書桌上的日歷，是沈眠親手做的，上面還有高考倒計時。

夢中沈眠的樣子和他面前灰色的牆不斷交替。

“那最後一個任務是什麽？”

他隐約能猜到最後一個任務，因為系統發布的題目經常是随着他們現實情況一起變化的。

果然，007嘆了口氣，說道：“最後一個任務是：家人的祝福。換句話說，就是祝你們出櫃成功。”

裴知逸的手從門把手上松開了。

他突然問007，“能告訴我，我和沈眠對彼此的心動值嗎？”

他記得007說過，只要他們的心動值都達到100，也可以算是完成了所有任務。

007如實彙報：“你的心動值是100，而沈眠是97。但我必須提醒你們，這已經很高了，足以讓任何一對情侶白頭到老。越往上去，心動值越難再有突破。”

要不然這個任務也不會那麽難完成。

“最後提醒一句，在任務的倒計時內，會有三次預警，如果三次預警前都沒能完成任務，則任務失敗。”

裴知逸心頭升起了不詳的預感：“什麽預警？”

“你很快就會知道的。”007幽幽道。

沈眠今天醒得也很早，他昨天本來就沒睡好，早上不到七點就起床了，他估摸着家裏人應該都沒醒，還有半個小時他爸媽就要去上班了。

考慮到最近把爸媽傷透了心，沈眠愣是止住了自己賴床的想法，打着哈欠走下來，準備給爸媽準備個早飯，讓他們瞅瞅自己兒子其實還是挺乖巧能幹的。

但他剛來到客廳就愣住了。

因為沈長河穿着睡衣坐在客廳裏，沙發上只有他一個人，膝蓋上攤着一本相冊。

他一向是儒雅清俊，即使四十了也不見老，還能看得出年輕時候的英氣。但是他現在一個人坐在客廳裏，像是一夜之間變成了一個平凡疲憊的中年人。

他其實一夜都沒睡。

他也看見沈眠了，父子兩個人對視了一會兒，沈長河沖他招了招手：“眠眠，過來。”

沈眠慢吞吞走了過去，不知道要說什麽，只能像小學生一樣在旁邊乖乖坐着。

他們家已經好一陣子不像從前那樣輕松自在了，沈長河和蘇瑩都極力避免提起他和裴知逸的事情，只是不鹹不淡地問一點日常瑣碎。

好像不提，這件事就沒有發生，只是冬天窗扇上的冰花，時間一長就會自動融化。

可是現在沈眠卻看見，沈長河看的那相冊上，是他跟裴知逸的照片。是十六歲的他和裴知逸，跟着全家去意大利旅游，在于加爾達湖邊拍的。

照片上所有人都看着鏡頭，唯獨裴知逸在看他。

沈長河推了推眼鏡，放在照片上的手指收緊了一下。他問沈眠說道：“你還記得嗎，我們去意大利旅游，你差點從橋上掉下去，我跟你媽媽都沒來得及抓住你，是裴知逸一把抱住了你。”

沈眠當然記得，但他摸不準他爸是什麽意思，只能怯怯地點了點頭。

沈長河又說：“還有去年你生病，發着高燒，我們都不在家，是裴知逸送你去醫院的，又照顧了你一天。我當時回來後在想，小裴不愧是大你一點，果真跟哥哥一樣會照顧人。可是現在再想，他其實不是在照顧弟弟吧……”

而是在照顧心上人。

但不管是心上人還是弟弟，誰也不能否認，裴知逸對沈眠的好。

他翻了一晚上的相冊，回顧了沈眠跟裴知逸長大的點點滴滴，想起小時候的沈眠連一塊糖都要跟裴知逸分着吃，裴知逸去上補習班，他明明怕得要死，卻還是硬着頭皮跟去。

他跟蘇瑩那時候只知道笑話沈眠，明明去一次補習班就要嚎一次，卻還每次都屁颠屁颠跟在裴知逸後面。

可如今想來，這些被他們忽視的細枝末節，好像都早就暗示了這兩個孩子的将來。

他已經不想再當個嚴父去斥責沈眠了，他當不來。

他伸手摸了摸沈眠的頭發，燈光下，沈眠的臉還是看着很稚氣，以至于他有時候會忘記這個孩子已經十八歲了。

但是他又确切地知道沈眠已經長大了。

他知道最近沈眠不好過，往常活蹦亂跳的少年人，最近在家裏安靜的像個小老鼠，看着可憐。

沈長河心頭一陣無力。

他揉了揉沈眠的頭發，問他：“眠眠，你告訴爸爸，你真的改不了嗎？你不要以為現在父母的反對就是最大的困難，這只是個開始。以後你們可能遇到更多不理解你們的，罵你們是變态的，歧視你們的……”

沈長河想一想，都覺得要心碎了。

他如珠似寶照顧大的兩個孩子，怎麽能承受這樣的傷害。

沈眠搖了搖頭，他爸說得這些他都知道，但他也想跟他爸說，這不是一道錯題，糾正了就好。

但是他什麽也沒能說出口，他突然覺得一陣頭暈，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轉，他一個字都沒能說出口，就一頭栽倒在了沙發上。

在昏迷前，他好像聽見了007的聲音。

“提醒宿主沈眠，第一次預警已出現，請盡快完成任務。”

作者有話說：

家長的攻略進度已經快到80%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