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 北上 “收拾東西,我們去荒北
上一世李溯征戰荒北兩年, 這兩年間,一直是勝利捷報,遂京中衆人便都以為李溯當是天生戰将, 戰無不勝, 而到底在荒北那些時日裏, 他究竟經歷了什麽,無人得知。
他是否一面要頂着戰事的壓力, 一面還要提防暗害自己的小人。
如今常之茸有了答案, 是的。
只是曾經她并不知道這些,現下知道了, 她便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這些歹人得逞。
常之茸眉頭緊蹙,擡眼淩厲道:“殿下臨行前,命蘇大人留下的影衛是四人。青影, 你們四人有能力去截殺六皇子的五個死士嗎?”
青影猶豫了一瞬, 他低頭道:“屬下沒有十成的把握能夠成功,若是再多一人,能有八成勝算。”
“現下有幾成?”
“五成。”
話落,青影不得不無奈的解釋道:“六皇子所訓的死士能力并不比我等武力遜色, 但亦可全力一試。”
常之茸垂眸思慮了片刻, 她想了又想,才嘆道:“總是有所不同,那些死士多得是拼命之徒, 你們不同, 你們是殿下和蘇大人培養與信任的影衛, 若是因為留在京城保護我還要命喪于此,便是不應當了。明日你們前去截殺那五名死士,勿要搏命, 若能一舉奸殺幹淨最好,若不能也要保證無性命之憂,懂了嗎?”
青影和赤影聞言有絲動容,他們二人本以做好赴命的打算,他們的命與四皇子的命比起來,自然分文不值,可常之茸這通話,卻給了他們不一樣的感受。
青影直接跪地說道:“王妃賞識我等,然我們四人都乃賤命,并不值何,若沒有四殿下和蘇大人收留,如今許是不知身在何處。明日定将拼盡全力,截殺那五名死士!”
他言語擲地有聲,常之茸心中知道,這些人培養出來不易,皆是年幼便在蘇廣手下,她不能因他們只是影衛而看輕。
常之茸點點頭,說道:“我自是信任你們,明日靜候你們消息。”
話雖如此,常之茸也沒有把所有希望都放在這四人身上,她心中已有了另一番準備。
當晚,常之茸還給了青影四人幾包藥粉,有迷人香和噬心毒,她能幫他們的,亦只有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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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将是不眠夜,臨近辰時,常之茸才稍稍休憩了半個時辰,後便再也無心入睡,她便起身等着此番消息。
不管成功與否,常之茸此刻吊着心很是緊張,她知道五成的機會并不大,但亦不是沒有可能。
直至午時,青影等人才負傷而回,幾人渾身血污,竟看着無一處完好,甚是狼狽。
青影面上的血跡亦來不及擦拭,他眉頭緊蹙,見到常之茸後幾人齊刷刷的跪下,叩首在地:“回禀王妃,截殺四人成功,還有一人負傷逃脫。”
常之茸站起身來,捏緊的手松了松,她立即說道:“你們快些起來,将傷口處理妥當。”
青影卻跪地不起,言語間滿是自責:“是我等無能,負了王妃所望,今後無顏再面見四殿下。”
常之茸搖搖頭,狀似輕松的笑了笑:“無需自責,我已是猜到今日的結果,你們能截殺四人已是不易,逃掉的人也無妨,他一名死士,任務沒有做成怕是不敢回元祺王府,定是一路北上了,總歸我們此舉是拖了一番時間,但我怕這中間六皇子又會有什麽手段或再派遣死士前去。”
思及此,常之茸對一旁的念雙說道:“收拾東西,我們去荒北。”
此言一出,不僅念雙震驚,連跪在地上的四個影衛都一臉訝異,念雙有些結巴道:“王、王妃,去荒北?”
常之茸點頭,又轉身對青影說道:“你們趕快将身上的傷勢養好,這一路北上,還需靠你們護駕前行。”
青影愣了一愣,立即低頭稱是,帶着剩下三人撤離。
念雙也匆匆去收拾了行囊,她将日常吃穿用的瑣碎物件全部裝進木箱中,還備了許多首飾發飾,連吃飯的銀質碗筷都裝上了。
結果常之茸看到後,通通将這些東西扔到了一邊,連箱子都沒要,拿着兩個包袱,裹了幾身尋常衣物,便交給念雙拿着。
未時,常之茸帶着小虎前去了京城別院。
進去後,就與纖月姑姑開門見山的說道:“姑姑,小虎先住在別院一段時日。”
纖月姑姑一愣:“你是要做什麽?”
常之茸沒有隐瞞,将六皇子欲意謀殺一事告訴了纖月姑姑,并直言道:“我要前去荒北,雖然已給殿下去了信件讓他警惕六皇子的人,但若是信件到的慢了,或他沒有及時拆看,此事便要耽擱,他亦會有危險。”
纖月姑姑聞言,仍是不放心的皺起眉道:“之茸,荒北那是戰亂之地,沒有你想象的那般輕松,你莫要意氣用事,到時殿下又要顧及你,又要忙于戰事,如何是好?”
常之茸明白纖月姑姑的擔心,她點頭說道:“遂此番我偷偷前去,不讓殿下知曉,看着他沒事,我才放心。”
纖月姑姑依然搖頭,很是憂心道:“不可,姑姑不同意你一個人前去,路途遙遠,從京城到荒北要行至三個月,你一個剛婚嫁的女兒家,路上出了何事可怎麽辦?你是想要姑姑擔心殿下一個人不夠,還要記挂着你的安危嗎?”
常之茸拉着纖月姑姑的手,搓揉着安慰道:“姑姑,我定會沒事的,殿下留了影衛于我,且此去行程若日夜兼程的趕路,兩個月應就能到荒北邊城了,到了那邊,我亦不會給殿下添麻煩,屆時混跡在軍醫當中,為那些将士們救死扶傷,也算給殿下幫一些微不足道的忙罷。且我獨自留在京中,沒有殿下的消息才會日日心慌,不知他在荒北是不是受了傷,外有戰事,內有六皇子虎視眈眈,我若不親自過去看着殿下安好,心中難安。”
纖月姑姑嘆了口氣,她聽出常之茸心意已決,不然也不會将小虎送到別院來了。
“罷了罷了,你們一個兩個的,都不讓我省心,你若真的去意已決,便要時時送信來京,讓姑姑知道你到了哪,這一路可還好不好,說的要詳盡,吃穿用行都不許有所隐瞞,每月都要來信報平安,不可偷懶。”
常之茸抿唇一笑,點頭應下。
臨行前,她與小虎道了別,讓他安心待在別院,自己才回了元延王府。
當天申時,常之茸讓李清婉手下的人放消息出去,便說元延王妃嚴重風寒,卧榻不起,傷了根本,需調養半年才可痊愈。
這消息不多時便傳開了,短短兩個時辰,連丞相府的人都有所耳聞。
當晚戌時,朱彥策竟直接攜禮前來探望,惹得常之茸都有些哭笑不得,她奉了茶水給朱彥策,并把造假一事告訴了他。
朱彥策聽了也有些羞赧,他喝了口茶水道:“是我關心則亂了。”
常之茸沒接話,轉而問道:“朱公子與二公主新婚燕爾,如此晚還往我這裏跑,最近應是忙着哄愛妻都來不及吧?”
朱彥策嘴角的笑淡了幾分,只是敷衍道:“便如往常一樣,沒何不同。”
常之茸還要問些什麽,朱彥策已是搶先說到:“王妃此舉散播病重傳言,是為何?”
常之茸想了想,還是沒有隐瞞的說道:“我今夜子時,便要前去荒北,這消息散的越早越好。”
朱彥策大驚後,緊皺眉頭,與纖月姑姑一般,十分不贊同道:“王妃此番還當慎行,荒北混亂一片,絕非善地,不應兒戲前去,不僅自身安危難保,亦會讓四殿下分去心神。”
她已經猜到了朱彥策所言,便将對纖月姑姑所說的那套話,又對朱彥策說了一遍。
常之茸心如明鏡,她知道自己在戰事上幫不了李溯,所以當初李溯帶兵前去荒北,她知道自己不能随行,她若去了,便是累贅。
可六皇子派死士刺殺一事,實在讓常之茸坐立難安,這一世已經與上一世有了諸多不同,她不敢冒險茫然的相信曾經的過往,若是一個不謹慎,她明知李溯有危險,還眼睜睜的看着他毫無準備的送死,常之茸會悔恨自己一輩子,她寧可獨自前去,背着李溯,哪怕是在暗處看着他,确保那封信他有看到,确保他能保全自己的安危,确保攔截下了所有死士,常之茸才能真正的放心。
朱彥策看着常之茸滿心滿眼都是李溯的模樣,心中酸澀不由而起。
他沒有再勸阻常之茸,他知道自己也勸不住,朱彥策心裏更多的,或許是豔羨吧。
他羨慕李溯能夠得此一人,全心全意的為他,不畏艱難險阻,為他可以做任何事,若是自己也能有這樣一個人,當是死而無憾。
常之茸不知朱彥策心中所想,她如今便是與時間賽跑,越盡早的到達荒北,越能比六皇子的人快一步,于荒北邊城便更容易攔截下他的死士,哪怕是一個死士,她也不會放過。
而邊城戰亂,入城之人又少之又少,到那時身邊不缺人手,行事總歸是事半功倍。
常之茸沒有招待朱彥策過久,短短兩盞茶的功夫,朱彥策便乘上馬車回了丞相府,甚至沒人知道朱彥策此番前來。
當夜臨近子時,常之茸才讓人備了一輛不起眼的馬車于王府後門處,自己換了身普通的粗布麻衣,背上簡易的包袱,帶着念雙上了馬車。
青影一襲黑衣,帶着鬥笠,揚起馬鞭,這輛毫不起眼的馬車一路疾行出了北面的城門,向北直至看不見蹤跡。
一個半月的時間飛逝,馬車日夜兼程。
常之茸除卻吃食換馬,在路途中耽擱一些時間外,連住宿都是走到哪便宿到哪,多數時候是宿在臨近的村落農戶家中,若是趕巧能行至到一些縣城內,便在客棧中住下。
甚至若是村落縣城都看不到,青影赤影幾人便輪換着連夜趕路,常之茸在馬車的一路颠簸中小憩。
這一路行來,不論是吃食還是住處,都與王府天差地別,連念雙都有些适應不下,常之茸卻絲毫不适全無,哪怕吃糠咽菜,喝山澗的泉水,她一如往常,讓同行的青影念雙等人心中欽佩。
而他們不知道的是,這點苦于常之茸來說實在不叫苦,便只是比之王府的生活天差地別,尋常百姓不都是這般過活。
這些時日的前行,終于到了一處大都城——奉天。
奉天城距離荒北邊城金都不遠了,而奉天亦是距離金都戰事最近的一處大都城,若是戰事使得金都失守,第一個受害的便是奉天的百姓們,遂這裏的百姓比任何地界的人都相當關心戰事,這裏亦不乏有許多金都之人遷徙而來。
常之茸帶着鬥笠遮面,于奉天的酒樓中用膳,青影則是去購置新馬匹。
念雙坐于常之茸身側,時不時為她布菜,還悉心的問道:“王……姐姐,這菜若不合口,我便去外面買一些包子來。”
這一個多月,兩人一直以姐妹身份示人,常之茸搖搖頭道:“無妨,能果腹便可。”
越是北上,所食飯菜越是與京中不盡相同,粗犷了許多,味道也平平,念雙有時吃着吃着,還能吃出一些沒化掉的鹽塊,可她看着常之茸面不改色食用的模樣,便沒再多言。
而此番念雙亦是對常之茸有了不小的改觀,她只聽福田公公說過,王妃曾是宮女出身,卻還不知她竟如此能吃苦,在京中始終是身份尊貴的王妃形象,與她所想象的完全不同,甚至念雙還想過,或許行至半路,王妃便受不了想要回京了。
兩人坐在角落裏安靜用食,耳邊盡是酒樓內當地百姓的言談闊論,操着一口濃重的北方口音,談論金都戰事。
鄰桌一壯漢豪情萬丈道:“只道那荒北騎兵彪悍猛壯,我大元将士刀槍更是無眼!四殿下親自領兵于城外,一刀便揮斷了那些騎兵的馬腿,荒北騎兵沒了馬匹助威,如同過街老鼠,全部死于我朝将士的刀口下,金都城外屍橫遍野,大元旗幟始終屹立不倒!”
他言語激動,一旁的胖子卻拍桌道:“胡吹放屁!那些個荒北騎兵豈是如此不堪,即便沒了馬匹,荒北壯漢虎背熊腰,一個也抵得上兩個四殿下的身形,能守得住金都城,便是不幸中的大幸。”
那壯漢不服氣,瞪着牛眼道:“我便是金都人,何不知金都之事,你是沒有瞧見四殿下的威風,我斷不信荒北之人能贏得下我大元将士們!”
“你這一說,我還真知道一些金都之事,聽聞不僅四殿下領兵,三殿下亦當仁不讓的始終殺在敵軍前沿,大元能有兩個如此骁勇善戰的皇子,未來必能開疆擴土,宏我朝之威。”
壯漢幹了碗中酒,抹嘴笑道:“那是自然,老子便等着兩位殿下此戰大捷,我便帶着妻兒回金都繼續種田耕農,為大元多産一份糧!”
幾人笑着繼續大碗喝酒,侃侃而談未來戰後的生活。
常之茸在一旁默默的聽着,心裏一陣起伏不定,聽到李溯親自上陣殺敵,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眼前的飯菜皆吃不下了。
這還是只是一番聽聞,常之茸知道,越是離金都近,越是能聽到與戰事相關的消息,她本以為自己能淡定如常,現下才知道,怎麽淡定?如何淡定?
這些言談闊論裏,在刀尖血海中的人,可是她的夫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