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小狼狗總是追我02

陸減站在門口,腦袋微微歪着,兩只手自然垂落,目光呆滞的盯着地上的男人。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走過去蹲下,用兩根手指在男人眼眶上方,橫豎比劃一番,似乎想扒開看看,不知想起什麽,他眉頭微蹙,又把手收了回去。

他站起來,手指在腿側點了下,很少有人敢擅自闖入他的領地,還這樣肆無忌憚的睡覺,漆黑的眼睛閉上又張開,徑直經過,進了衛生間。

等他出來,男人還沒醒。

陸減從男人身上跨過去,進入客廳打開電視。

屏幕上播放着新聞,從社會百态到國際要事,他從始至終都半垂着眼皮,盯着茶幾發呆,過了會兒,他走過去,拔掉光纖。

住院部的監控室裏,院長沉默的看着打開668的房門,不知死活走進去的方灼。

監控視頻被保安拖動直現在,他們只看見陸減走進去,卻沒再看見方灼出來。

護士眼睛紅彤彤的,“院長,要不您上進去看看?”

院長臉一黑,“你怎麽不去?”

“我、我也不敢呢。”

陸減那張臉的确很漂亮,可他有一雙黑沉沉的眼睛,當那雙眼睛無聲注視你的時候,會有種莫名的壓力,不用他靠近,就能讓人窒息。

院長憂心忡忡的嘆口氣,陸減的不可控,像個炸彈,萬一這位新來的趙醫生真被炸傷了,他作為院長勢必要負責任。

“罷了罷了,還是我去看看吧。”

在院長前往住院部的路上,方灼醒了。

他打了個呵欠,翻身側過去,反手去揉酸痛的尾椎骨,緩緩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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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白色的牆壁,他愣住,猛地坐起來,卧槽,他怎麽突然就睡着了!

兜裏一震,方灼掏出手機,233發了很多條消息,都是同一個內容。

【警告:派送員在穿越時空壁障時,靈魂受到輕微損傷,請随時保持警惕。】

大概數了下,一共發了三十幾條,可見阿三哥很擔心他呢。

方灼心裏有很多疑問,但現在不是問的時候,因為他發現自己竟然還在陸減的病房裏。

回頭看了眼病房門,已經關上,難道是陸減回來了?

現在是晚上八點,夕陽落下的時候拽下了夜色的帷幕,使得尚未開燈的房間很昏暗,方灼找了一圈,沒看見開關,只能摸着牆壁往裏走。

“陸減。”方灼朝着裏面喊了一聲。

沒有回答。

他繼續往前,經過電視機的時候,發現上面全是雪花。

方灼摸了摸涼飕飕的胳膊,聲音啞了,“陸減你在吧,我是今天新來的醫生,我叫趙嘉一,希望我們經後能——啊!”

窗臺邊上,有個黑色人影,一動不動,吓了他一跳。

陸減像是沒聽到,他安靜的看着面前的棋盤,沒有任何動靜。

方灼摸着狂跳的心髒,伸長脖子一看——

太好了,是國際象棋,他剛好不會。

“你在下棋嗎?”方灼努力邁出發軟的腿,走到陸減面前,伸出一只手,“你好啊。”

陸減落下棋子。

方灼的手尴尬的懸在半空,他大着膽子,緩慢的把手往前伸。

陸減放下棋子,突然站起來,面無表情,眼神死寂。

方灼心裏那點勇氣被逼退,打消了碰碰對方鼻尖,确認目标的想法

他怕對方真的會折斷他的手指。

陸減走向裏間,那裏有張白色的床,他合衣躺下,閉上眼睛,兩腿并攏,手交疊着搭在小腹上,睡得像個死人。

方灼走過去,“你這樣睡不難受嗎?我喜歡右側卧,這個姿勢可以讓全身都得到放松,你要不要試試?”

他說着直起身,就要去掰對方的手臂,冷不丁瞟到男人的枕頭邊有一個白色的,輪廓像巨型雞蛋的東西。

“這是你的玩具嗎?”方灼沒想到陸減冷漠的外表下,竟然有顆孩童的內心,非常驚喜,“我能看看嗎?”

陸減毫無征兆的睜開眼,一瞬不瞬的盯着方灼的眼睛。

就在方灼以為自己會遭到拒絕的時候,對方伸手托起那玩具遞了過來。

那一刻,方灼想死。

這他媽是啥?一個骷髅頭??

他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撐着地面不斷往後蹭,腦子裏浮現出無數種這個骷髅頭的來歷。

陸減從床上下來,手上還那拎着那顆骷髅頭,悄無聲息的走到方灼面前。

他托起那顆骷髅頭看了看,又看向被吓得驚慌失措的男人,緊接着,方灼終于在他的臉上看到了第一個表情。

困惑。

稍縱即逝。

方灼的心咚咚直跳,被吓出了一股尿意,他夾緊腿,将目光放到那顆骷髅頭上。

确切得說,這是一個不太完全的骷髅頭,它的眼睛部位覆蓋着皮膚,眼眶也不是黑洞洞的,裏面有雙漂亮的眼睛,睫毛濃密,不知道用什麽材質做的,像真的一樣。

除此之外的其餘地方,是灰白色的骨骼,像個未完整的作品,當然,也可能是已經完成的作品。

畢竟精神病患者的世界和審美,常人難以理解。

此時此刻,方灼拒絕探究,他只想跑出去,然後吃碗麻辣燙壓壓驚。

陸減像尊雕像,用那雙黑漆漆的眼睛,一動不動的盯着他。

方灼貼着牆,一點點站起來,“現在已經很晚了,你乖啊,先睡覺,我明天再來找你玩。”

陸減依舊不說話,只是在方灼往門口移動的時候,他也跟着移動,無論是移動幅度和距離,都和方灼保持着神同步。

方灼頭皮發麻,不知道該如何擺脫。

他在記憶裏裏搜索了一番,沒有找到任何一種,和陸減此時類似的病症反應……事情不太好搞的樣子。

“陸減,你是有話想跟我說嗎?”方灼的聲音輕柔,笑得像個知心大哥哥,“你不想說,也可以寫在紙上告訴我。”

陸減眼睛眨了下,轉身走向茶幾,方灼拔腿就跑,眼看着就要逃出生天,緊閉的病房門突然被人推開,他沒剎住車,直直撞了上去。

“趙醫生,你、你沒事吧!”

院長一臉焦急,拉開方灼捂住額頭的手,大驚失色,“趙醫生,你額頭流血了。”

方灼顧不得那麽多,因為他看見一條被月光拖長的影子,正從背後朝他靠近,“院長他就交給你了,有話明天說!”

“趙……”院長彎腰撿起地上的皮夾,對着已經空無一人的走廊說:“你錢包掉了。”

方灼聽不見,陸減聽見了,他把錢包從院長手裏拿過去,打開,裏面有張免冠照。

照片上的男人和剛剛出現在他房間裏的人,有非常細微的差別。

他們的眼睛有很微妙的不同。

陸減把錢包合上,遞回給院長,順勢塞給他一張紙,随後走回裏面,直挺挺的躺在床上,片刻後,安靜閉上了眼睛。

院長拿着那張紙,一頭霧水,不明白陸減想表達什麽。

于是下樓以後,他把紙條遞給了剛剛尿完出來,正坐在花園裏平複心跳的方灼。

白紙上的字跡遒勁有力,很好看,方灼半點欣賞不來,只覺得莫名其妙。

他狠狠打了個寒顫,“院長,你見過陸減那顆骷髅頭嗎?”

院長想起那顆骷髅頭臉色大變,壓低聲音說:“見過,第一次見的時候吓死我了。”

“你、你知道那是哪兒來的嗎?”方灼說的時候,嗓子都得厲害,心都要跳出來了。

院長比他抖得還要厲害,“好、好、好像是他自己做的。”

“自己做的??”方灼不抖了,不少學美術的都畫過骷髅頭,透徹的了解腦部骨骼結構,對頭像和速寫很有好處。

所以鬧了半天,那小子只是個繪畫藝術的狂熱愛好者??

方灼覺得這個可能性挺大,心寬了半截,又問道:“用什麽做的?石膏?黏土?”

院長仔細回憶,“具體我也不清楚,他剛來的時候,那顆骷髅頭還未成型,好像只有鐵絲框架,你今天看到的那個,是他花了三年時間,一點點用材料填充包裹弄出來的。”

“那上面的皮膚和眼睛呢?”

“仿真的呗,難道你以為是活人臉上扒的?”院長說突然沉默下來,歪着頭,目光細致的盯着方灼的眼睛。

半晌後,說出一句讓方灼驚悚的話,“還真別說,趙醫生,你的眼睛跟那顆頭的眼睛還挺像,不,簡直是一模一樣。”

四周寂靜無聲,遠處的樹林沙沙作響,涼風穿過樹林,像只無形的手,突然從方灼的後頸拂過,他唰的站起來,臉色慘白,“院長你想多了吧,我之前可沒見過他。”

院長還在觀察。

方灼摸了把後頸的雞皮疙瘩,生怕他說出更可怕的話,急忙岔開話題,“院長,我今天第一次上班,還沒排值班吧?沒的話我就先下班了。”

院長的思維被拐帶了,點點頭,“你這是打算回人民醫院宿舍?既然暫時調過來,要不把東西也搬過來,免得市區郊區兩頭跑,怪麻煩。”

方灼想了想也是,“行,我明天一早就把東西都帶過來。”

從第五醫院回市區的公車收得早,為了省點錢,方灼一路小跑,終于趕上了末班車,一路上,腦子裏都是院長那句話。

他仔細回憶了下骷髅頭的樣子,扭頭看向窗戶上的倒影,真的很像嗎?

人民醫院的醫生和護士多,原主被分到的是老樓,樓道年久失修,牆皮脫落,樓梯間的燈也是壞的。

宿舍裏,舍友正在戴着耳機打游戲,見到方灼進來,他摘掉耳機。

“趙醫生,第五醫院怎麽樣?聽說那邊的醫生待遇挺不錯。”

方灼跟他開玩笑,“那咱倆換換?”

同事急忙擺手,“還是別了,消受不起。”

方灼沒再說話,低頭開始收拾東西,原主的東西啥都不多,就手機多,他換下來的舊手機,全都裝好了,規規矩矩的放在帶鎖的櫃子裏。

櫃門一打開,同事就湊了過來。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室友打開這個寶貝櫃子,豎起大拇指,“趙醫生,你牛啊。”

從最開始的諾基亞,一直到前一款愛瘋,二十幾個手機是有的。

原主為了搞這些東西,每個月信用卡還款額高得吓人,經常是從這張提現,去填補另一張,搞到最後自己頓頓啃饅頭。

方灼心裏苦的不行,把那一個個手機和放進行李袋內,又轉頭去收拾衣服。

同事看出點什麽,“你這是要搬走?”

方灼正在清理還挂着胡子的剃須刀,“總回市區太遠了,等幫完忙再搬回來就行。”

同事“啧”了一聲,湊上去說:“趙醫生,我覺得你得做好心理準備,調走容易,調回來可就難了。”

方灼覺得無所謂,反正要搞的人就在第五醫院,真要把他調回來,他還不願意呢。

“沒事,回不來就算了,那邊環境挺好。”

同事沉默了,他發現這趙醫生不但脾氣好,還特別樂觀。

他上前拍了拍方灼的肩膀,“保重,祝你好運。”

“謝了。”方灼笑了下,對方一愣,“趙醫生,我發現你笑起來和之前不太一樣。”

方灼僵住,笑不出來了,“哪裏不一樣?”

同事撓了撓頭,說不出個所以然,他幹笑着說了句估計是錯覺,跑回去繼續打游戲。

方灼收拾完畢已經快十一點了,他去樓下選了家人不太多的麻辣燙,吃得心滿意足後,一路溜達回去,蹲在樓梯口吹穿堂風。

他把手機掏出來,按亮,“終于忙完了,說吧,究竟怎麽回事?”

233養了只電子貓,喂完貓糧以後才切換成短信界面,【你不記得了?上個世界我告訴過你,穿越的後遺症。】

方灼按了按太陽穴,好一會兒才想起來了,“健忘、嗜睡,注意力下降,還有……癡呆?”

【是的,不過你的嗜睡症不算嚴重,一個月應該只發作一次。】

“……”

【你再忍忍,等我儲存到足夠的能量,你就能擺脫這些問題。】

似乎是怕方灼發飙,233特意選了個悲慘的表情包,【抱頭痛哭.JPG】

方灼抹了把臉,更想打人了。

第二天天還沒亮,他提着大包小包去了新單位。

第五醫院的宿舍和住院部在同一棟樓,中間由回廊連接,大概是醫務人員較少的緣故,竟然可以每個人獨享一間宿舍。

方灼放下東西,舒舒服服的在單人床上躺了會兒,掐着點去了食堂。

精神病院有一套針對病人的時間表,用餐、吃飯、娛樂、曬太陽,每一項都劃分了明确的時間段,醫生們的作息也跟這個差不多,作息時間非常養生。

食堂裏,醫生們正忙着吃飯,見到方灼進來,院長沖他擡了下手。

方灼拿了份豆漿油條走過去。

院長說:“東西都放好了?”

方灼說:“都好了。”

院長點點頭,喝了兩口粥,突然一把按住方灼的肩膀,“陸減昨天沒給你造成什麽心理陰影吧?”

方灼一臉喪氣,“院長,說實話我……”

“別說實話。”院長打斷他,一臉深沉地說:“你昨天在他病房裏待五個小時,在此之前,還沒有哪個醫生能辦到,這說明他是允許你的接觸,這對我們來說是好事。”

畢竟是顆定時炸彈,早點送走全醫院都能安生,拆彈員就是你了。

後一句,是院長是用眼神傳達的。

方灼昨天被吓得不輕,暫時不想跟陸減面對面,吃完飯就回辦公室換了白大褂,準備和大家一起,照顧病人用早餐。

方灼拿着勺子,舉到一個少年嘴邊,“乖,啊。”

少年不肯吃,一臉恐懼,“趙醫生,我認為蔬菜上有殘留農藥,吃進肚子裏,我會死的。”

這位少年對吃蔬菜總是充滿恐懼,以至于營養攝取不平衡,有很嚴重的貧血。

方灼沒像其他護士一樣各種勸說,“如果是你自己清洗蔬菜,是不是就不會有這種擔憂?”

少年眉頭微蹙,似乎在思考,方灼看着他的眼睛楞了一下,那雙瞳孔裏倒映着一個人,孤孤單單的立在食堂門口,就在他們背後。

他猛地往後一看,沒人啊。

方灼揉了揉太陽穴,覺得自己一定是昨天被吓出毛病了。

他拉着少年的胳膊站起來,發現對方個子竟然跟自己差不多,這孩子才十六歲啊!

他藏起內心的創傷,“走吧,我們去後廚。”

這個時間點,後廚已經停火,廚師們都在前面給病人打飯。

方灼用兜子裝了一筐蔬菜,遞給少年,“自己去洗,洗到你覺得沒有任何危險為止,然後我給你炒。”

少年遲疑了下,抱着框子走向洗碗池。

方灼抱着胳膊斜倚在門框上看着少年,姿勢帥得一逼,随着對方的動作,數了一遍又一遍,就在他快睡着的時候,少年停抱着框子過來了。

少年喊他,“趙醫生。”

框子裏的蔬菜有綠油油的,看着就很可口。

沒一會兒,一盤清炒蔬菜出鍋,少年其實也很餓,但他怕死,寧願餓肚子,也不願意吃一口菜。

今天不一樣,菜是他親手洗的,也是親眼看着炒的,心裏安全感倍增。

他小心翼翼的挑起一根菜,放進嘴裏,爽口清脆,帶着綠色蔬菜特有的清香,沒肚子疼,沒想嘔吐,人活的好好的。

少年粲然一笑,“謝謝你趙醫生。”

方灼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笑容剛挂上臉,就僵住了。

他們正前方,有個面容精致的青年,默不作聲的望着他們,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毫不誇張的說,那絕對是一張由造物者親手捏造的臉,尤其是當他嘴唇微微抿着的時候,看上去非常冷淡,有種高高在上的淩厲。

方灼緊張的咽下口水,這是他第一次看清陸減的臉,驚吓大過驚豔。

他僵硬的把手挪開,揣到白大褂裏,笑着走過去,“陸減,吃完早餐了嗎?”

陸減垂下眼眸,視線落在方灼翹起的嘴角上,濃密的睫毛眨了一下。

方灼猜這應該是沒吃的意思,帶頭在前面,“走,我帶你去吃點東西。”

兩人一前一後,一個像在被鬼追,在前面走得飛快,一個慢悠悠的,但因為腿長步子誇得大,兩人的距離始終保持着。

院長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這他媽啥情況,陸減平時用餐,都是廚房開小竈,再由護士送上去的。

今天怎麽突然自己下來了?

方灼給他要了一碗清粥,一碟小菜,把筷子遞過去,“吃吧。”

陸減沒動,他的一只手半握成拳頭,放在膝蓋上,應該是捏着什麽東西。

方灼心裏有不好的預感,假裝沒看見,桌下的兩條腿因為緊張和害怕,抖得飛快。

陸減把手舉到方灼面前,攤開。

他的掌心躺着兩顆逼真的假眼珠子,見方灼愣住,陸減又把手往前移,兩顆眼珠子在他手心滾來滾去。

方灼拼命後仰,快哭了,“大兄弟你有話好好說,哥哥我不經吓啊。”

陸減歪了下頭,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話。

方灼沒想到他會說話,懵逼茫然以後,迅速化為溫柔醫生,暗含鼓勵的認真看着對方。

由于長時間沒開口說話的緣故,陸減的聲音非常沙啞,吐字卻很清晰。

他說:“你的眼睛,跟這個一樣,跟我夢裏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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