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放手

“!”雲衍心頭猛地一顫,終于開口道:“皇上什麽意思,微臣不解。”

蕭景瑞将目光從雲衍身上移開寸許,幽幽道:“你對玄兒存了什麽心思,朕管不着,也不想管了。但……”斜過眼來自雲衍臉上淡淡一瞥,繼續道:“但朕萬萬沒想到,他會愛上你。一個帝王,不該有愛的。”

“皇上錯了,帝王怎能無愛?他要愛江山,愛萬民!正因為他是一個君主,所以才要有更多的愛心和慈悲。”

“哈哈,說得好!”蕭景瑞贊賞道,但唇角的笑意只是瞬間,他轉過頭望着雲衍的眼睛讓他不能退縮,“正因為他要有更大的博愛和慈悲,所以…像生出對你的兒女私情這般,便是他的罪過!”

“說出這種話,皇上您難道就沒有愛過嗎?”雲衍狠狠地将目光瞪回去,如同受傷的小獸在拼命守護着自己冒死奪來的獵物,但是他隐隐發抖的脊背,已經證明他內心的動搖了。他相信自己是決定與蕭玄珏站在一起并肩而立的,可是卻不得不又堅信了他與那人注定生離的結局。正是如此矛盾,其緣由,卻讓他難以捉摸。

不能失去信心,我要與那人在一起,一定!雲衍在心中一遍遍告誡自己,進行着自我催眠,同時以更加犀利而帶着敵意的目光望向蕭景瑞。卻被那人的一句回答,将所有的自信瓦解,破碎一地。

“愛過,臻容。”蕭景瑞淡淡道,平淡到毫無起伏的音調,如同在講別人的事。

雲衍渾身一震,秦臻容,賢妃秦臻容,蕭玄珏的母妃秦臻容?!

“你騙人!”雲衍吼道,然後開始不可抑制的劇烈咳嗽起來,“咳咳!咳咳咳!”

蕭景瑞毫無動作,只是在龍榻上靜靜望着雲衍,似乎在等他自己平複心情。在雲衍咳嗽聲停止之前,他并不打算先開口說話。

“咳咳!咳咳咳!”又咳了幾聲,雲衍才勉強能夠順暢地呼吸,吸進一大口空氣,他啞着嗓子道:“為什麽,如果您愛着賢妃娘娘,為何還要讓她含冤而死?既然您愛她,為何不能好好守護她?為什麽?”

“守護…?”蕭景瑞如自語般呢喃了一聲,苦笑道:“你知道因為朕對她的愛,讓多少奸佞之輩有機可乘嗎?所有人都在逼朕!所有人都在逼朕!拿她的性命逼朕!什麽巫蠱之術,什麽心機,什麽暗殺,容兒哪裏懂得這些。可是,那些人卻全部找上她來,就算再無能,朕也是一國之君,朕的後宮,就是整個天下,是權衡各方勢力的砣。朕不能因為一個秦臻容,而棄天下于不顧,所以…是容兒察覺到了朕的為難,她說‘皇上,請您賜死臣妾罷’…她竟然……”

“不,不是這樣的…”雲衍猛地搖頭,怎麽能夠,十二年前的真相不該是這樣的!可是,如果這就是事實,他與蕭玄珏又該如何,難道也要是同樣的結局?

“行之…”蕭景瑞第一次叫了雲衍的字,望着他的目光中帶上了慈悲,或者是另一種叫做同情的東西。這是他對這個孩子唯一能做的最後一點兒仁慈了。“其實你心裏也一直是清楚的吧?你們根本不可能在一起,正因為玄兒對你動了情,所以你們不可能在一起。”

雲衍再次一震,下意識地開口否認,“不…”

“從你醒來的那刻開始,從你知道玄兒為了你守在你身邊照顧昏迷的你而不眠不休,連進宮見朕一面甚至是連太子被軟禁一事都不再關心,你就應該清楚,朕不會容忍你在留在他身邊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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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這樣的,我會守護他,就像幫他扳倒太子,除去尚明義一樣!我不會成為他的絆腳石,只會是他手中的利劍!”雲衍定定望着蕭景瑞,但他知道,這些話不是為了說服對方,而是為了說服自己動搖的心。

蕭景瑞說的沒錯,自己在醒來後看到蕭玄珏的憔悴和不安以及前所未有的柔情,突然生出一種如夢似幻的不真實感,心底有個聲音在狂烈叫嚣着這種稍縱即逝美如昙花的感情,所以才讓他抛棄一切而拼命想要牢牢抓住。

說起外表冷淡內心孤獨寂寞,其實自己比那個人更甚罷。因為蕭玄珏除了雲行之,還有天下和萬民,而雲行之除了蕭玄珏,卻是一無所有。甚至想到要再次離開那個人,他都不确定自己還能不能像這十八年一樣,如行屍走肉一般活下去。

因為要好好活着,所以才要牢牢抓住,我只是不要再過那種在思念中如空殼一般的日子才想要永遠陪在那個人身邊,看吧,我多自私。想到這裏,雲衍彎起唇角輕輕笑了,卻有滾燙的熱淚溢出眼角。

“利劍?”蕭景瑞哼了一聲,沉沉道:“這句話說出來,你自己都不信罷。作為一把劍,當被自己心愛的人拿在手裏向敵人刺去的時候,恐怕身為劍的你,比敵人更痛罷。”

“……”雲衍沒有回答,只是無聲滑過腮邊的淚滴證明了一切。

“不管嘴上說得再怎麽好聽,頭腦裏再怎麽強迫自己相信一切都是心甘情願,可當真被自己心愛的人利用,還是會心痛欲死罷?你不是聖人,別再勉強自己了,行之……”蕭景瑞閉了閉眼,輕聲道:“離開他罷…朕讓你自己做選擇…離開他罷。”

“……”五指緊握成拳,指甲嵌進掌心是鑽心的疼。雲衍什麽也沒說,只是停止了流淚,臉上帶着一絲決然。

“在還沒有人拿你去逼他,在他還沒有因為所謂的‘不得已’而再一次利用你,甚至…在他不得不像朕一般,下令賜死你然後自己懷着深深地自責、不安、悔恨和思念度過剩下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一輩子…的時候,朕給你一個機會讓你主動離開他…”

蕭景瑞每說出一個詞語都激起雲衍周身一陣止不住的戰栗,終于,“呵…”他仰面笑了一聲,打斷蕭景瑞的話,用如死人一般空洞的目光望着對方,道:“我…該怎麽做?”

蕭景瑞笑了,道:“在還沒有人拿你去逼他,在他還沒有因為所謂的‘不得已’而再一次利用你,甚至…在他不得不像朕一般,下令賜死你然後自己懷着深深地自責、不安、悔恨和思念度過剩下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一輩子…的時候,朕給你一個機會讓你主動離開他…”

“所以…微臣應當如何,請皇上明示!”雲衍冷然道,已經恢複了往日的平靜,但實際上他只是将血淚強制壓抑在心中而已。

蕭景瑞滿意地點點頭,伸手緩緩從枕頭下掏出一個只有四分之一手掌大小的漆金小匣子。

“這是……”雲衍疑惑地皺眉,知道對方定是要将匣子交給自己,所以他搖動輪椅向前靠近幾分到了龍榻旁邊。

“既然你曾經裝啞騙過玄兒一次…這次,便再騙他一次罷…”蕭景瑞如嘆息一般道,同時将匣子交到雲衍手中。

接過匣子,雲衍打開瞧見是一顆指甲般大小的火紅色藥丸,如同一顆絕美的血珍珠。這時蕭景瑞蒼老的聲音在頭頂上響起。

“這是由西疆鎮國之寶血蓮煉制而成的血丹,血蓮是世間至剛至陽之物,你身中寒毒的事王傑安已經對朕說過了,這顆血丹應該能夠暫時壓制你體內的寒毒,打通你腿上的經絡……”

血丹一事雲衍自然知道,十八年前自己落入冰湖奄奄一息之際,被人救起後正是服了由血蓮煉制的血丹才撿回了性命。只不過因為血蓮整個西疆國只有三棵,本煉制了三顆丹藥,卻因為其中一顆為了與東莞表示交好而送給了蕭景瑞,所以當年雲衍服下的血丹只有兩顆而已,奈何只有在一年內三顆相繼服下才能根治,所以才到了今日邪寒侵入肺腑的地步。

然而,縱使現在有了第三顆血丹,十八年已過,也沒有什麽作用了罷。

“這麽珍貴的東西,臣下萬不敢收。”合上匣子,雲衍要将它推回去卻被蕭景瑞擡臂擋住了。

“朕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玄兒,這是一個父親對你的懇求。朕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不會讓朕失望的,對吧?”

雲衍指尖一顫,向前推送匣子的手再無法動作。咬着下唇重重點頭,他重新打開匣子将那枚血丹取出來,淡色的唇瓣輕啓含進口中。藥入口即化,雲衍立刻感受到全身由內而外生出陣陣暖意,仿佛錯覺,原本麻木的雙腿似乎重新有了知覺。

“雲衍…謝皇上賜藥。”肉體的暖意一點點集聚,心底的暖意卻漸漸流逝,直到麻木。

“唔…咳咳,”蕭景瑞似乎說了太多話而有些累了,他擺擺手,沉聲道:“出去吧,去吧,你離開這麽久,玄兒那邊早該等急了罷,朕相信你會處理好一切的,以後,都不用來了。”說罷他顫巍着擡手放下了床上的帷幔,将雲衍隔離在外。

“微臣…遵旨。”雲衍道,同時轉動輪椅,如同什麽都不曾發生過一般,緩緩駛出了軒轅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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