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續·十
“多謝特使救我皇一命。”王傑安為蕭玄珏診了脈,因為人是樊千觞救的,所以雖然是外臣卻也讓他跟着進了蕭玄珏的寝殿,有花無醉在,倒不怕出什麽亂子。
“他的情況如何,方才吐了好多血。”想到方才,雲衍還是心有餘悸。
見樊千觞對蕭玄珏這麽緊張,花無醉在一旁微微皺眉,不着痕跡地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若有所思。
王傑安點點頭,又搖搖頭,有些為難:“特使大人身為外邦之臣問這些,恐怕不妥吧?”
“我…”
“王太醫,榮俊王不是外人,你告訴他也無妨。”雖然話是對着王傑安說的,但花無醉看的卻是雲衍,并且加重了“不是外人”四個字。
雲衍朝花無醉看了一眼,知道對方有所察覺,不過他這次回來也不是有意瞞着花無醉,但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于是又轉過頭聽王傑安說蕭玄珏的病情。
既然花無醉說可以告訴雲衍,王傑安放下心來,如實道:“皇上三年來不顧龍體安危,打量服用催眠作用的安寝茶,每日都批閱奏折到三更,長此下來,積勞成疾…而且皇上心中有事郁結在心,不經疏導,時間久了傷及心肺,才會咳嗽不止甚至出現心口痛悶、吐血等症狀。”
聽到這些雲衍的臉色有些發白,只不過有面具遮擋對方看不出來,他皺着眉道:“安寝茶?他睡不着麽?”
“皇上确實患有失眠症。”王傑安道:“每日睡眠不到三個時辰。”
三個時辰?雲衍心中一痛,望向床榻上還在昏迷的人,看到蠶絲被随着對方的呼吸有規律的起伏,知他現在正睡的安穩,心中的痛意才一點點褪去了。
至于蕭玄珏為何郁結在心,雲衍沒有再問,而其實答案已經不言而喻了,都是因為他。他現在只關心蕭玄珏的病情,于是道:“那…他還能不能恢複?”
“想要痊愈并不難,只要皇上的心情好些,別太操勞,身子是可以調養的,畢竟皇上以前身體一向很好。”王傑安道:“只是眼下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盡快讓皇上喝下藥去。老臣三日前為皇上開的藥,現在可還未喝下一口呢。”
雲衍的眉峰越來越高,不喝藥病怎麽能好,那人未免太過任性了些,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該說的老臣可都說了。”王傑安看着花無醉道。
花無醉“唔”了聲,點點頭,又打量雲衍一番,忽而露出個意味不明的笑,他拍拍王傑安的肩膀道:“王太醫,本将軍随你去抓藥。”又對雲衍笑了笑:“這裏就有勞特使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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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人都出去了,走到床邊細細打量正昏睡中的人,三年來,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看着這個帶給自己無盡痛苦卻又讓人割舍不下的男人。
這個人讓他明明已經走了,卻還是放心不下,借着求和的名義想再看他一眼,想知道他三年來是否安好,卻看到他病重吐血的樣子。
如今的這個人在面對自己時再不複從前強勢的樣子,看着他雙目緊閉眉峰微起,因為消瘦而凸起的顴骨蒼白的臉色,以及…眼角再難遮掩的痕跡…
“你想讓我斷情絕愛!你夠狠!現在我不僅沒有愛,連心都沒有了!”
那一刻,心中的痛意是如此的清晰與真實。記憶中,這個人何時有過這般脆弱無助的時候?
是自己錯了嗎?自己三年前選擇離開真的是為這個人好嗎?
“子晏…是我錯了嗎?”輕顫的指尖拂過蕭玄珏皺起的眉心,劃過眼角的紋路,覆上他幹裂的唇瓣,雲衍紅着眼睛描畫着他每一寸輪廓,輕聲道:“對不起,是我從未考慮過你的感受,對不起…”
“雲衍…”許是做了夢,或者是唇上随指尖移動帶來的微癢觸感驚動了沉睡中的人,蕭玄珏不安的戰栗了一下,緊皺的眉峰凝出大顆大顆的冷汗,“雲衍…不…不是這樣的…你是誰…啊…”
“子晏?”見此雲衍忙抽回手輕輕拍打着蕭玄珏的面部,俯身輕喚:“子晏,我在這裏,一直在…”說着将對方因為不安而攢緊的拳頭握住磨搓着,讓人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子晏,你做夢了,不要怕…”
“雲衍!啊!!!”蕭玄珏大叫一聲,全身猛的一震,突然“嚯”得張開了眼睛。
“你醒了?”将人醒來,雲衍終于松了口氣,坐過去拿帕子要為蕭玄珏擦拭額頭驚出的冷汗,剛伸出手卻被人一下扣住了手腕。
“子晏?”雲衍微微詫異。
蕭玄珏沒有說話,只皺着眉定定望着雲衍,睜開的眼睛中帶着些剛睡醒的朦胧。
“你怎麽了?”見對方一直盯着自己看,因為不知道他要幹什麽,怕再刺激到他,雲衍不敢亂動,只得由着他抓着自己的手腕。
蕭玄珏依舊沒有說話,眼中的睡意褪去幾分逐漸恢複清明,只見他擡起另一只手,緩緩向伸向雲衍的臉,直到碰到銀制的面具才定住,不再有任何動作。
雲衍先是有些疑惑,待隔着面具感受到對方輕輕顫抖的指尖後,才算明白對方要做什麽,更明白對方因為擔心什麽而不繼續動作了。
強忍住眼中就要漫上來的酸澀,雲衍握住那只撫在自己臉側的手,将它拉到面具的邊緣在接口處輕輕一扯,在面具剝離的那刻不忘将唇角上揚起一抹好看的弧度,輕聲道:“真的是我…”
蕭玄珏的眸子有了輕微的轉動,終于一點點恢複了光彩,松開扣住雲衍的手輕輕撫向那張即使是在睡夢中也難以忘卻片刻的臉,指尖定格在他上揚的唇角,目光中有着不确定,蕭玄珏啞聲道:“行之…”然後他閉上眼睛,好一會兒才又睜開,望着雲衍一會兒才浮現出淡淡的笑意:“還好,不是又一場美夢…”
“…”時隔三年再次看到對方對自己的小心翼翼,雲衍心中堵的厲害,但他知道此刻說再多都是多餘,只得笑罵了一句:“傻瓜!”
時間仿佛靜止一般,為這一場重逢,他們都等待了太久,不過還好,一切都不算太晚。
偏巧有人不識趣,這時候端了藥來送,堪堪破壞了這一室逐漸明媚的氣氛。
張德勝因為挂念蕭玄珏的身體,竟然連規矩都忘了,也不敲門直接端了藥碗進屋。
“特使大人,奴才端了藥給皇——”張德勝悶頭道,他端着藥碗向床邊走了幾步一擡頭卻看到二人的定格的詭異姿勢,登時唬了一跳:“啊!”
聽到聲音,雲衍回頭,卻忘了他剛才将面具摘下來了,與張德勝四目相對,二人俱是一愣。看到張德勝臉上逐漸擴大的恐懼和大張的嘴,雲衍心道不妙,忙沖上去,可還是晚了。
“鬼啊!!!——”張德勝吓得雙腿發抖,哇的大叫一聲,将手中的藥碗甩了出去。
雲衍只來及接住藥碗,卻沒能捂住張德勝的嘴,見人已經吓破了膽,只得無奈失笑。
“張公公,別叫了,我是人不是鬼。”
蕭玄珏見張德勝吓得屁滾尿流也忍不住笑出聲,他扶着床撐起身子,笑道:“瞧你那膽子,哈哈哈,咳咳。”
聽到蕭玄珏咳嗽,雲衍又回到床前,将已經坐起身的人按回去,責備道:“還不是你非要給我弄個假死藥,現在東莞人人都知道我已經是個死人了,不害怕才怪。還有你,不好好躺着休息,起來幹什麽?”
蕭玄珏便乖乖躺回去,對于責備他只露出個無辜的表情。見張德勝雖然不再哭嚎,卻依然在發抖,只得對他道:“別自個吓自個兒了,你仔細看看,他是你的雲公子!”
“雲…雲公子?”張德勝定定神,惶惑地望着雲衍,朝前邁了幾步到雲衍跟前拿指頭戳了戳他的胳膊,應是感覺還是不太真實,他又拿手戳了下雲衍的臉。
蕭玄珏的臉色便有些不好看了,沉着臉道:“你的手往哪戳呢?”
這邊張德勝剛确定了雲衍是真人,正歡欣着呢。一時激動“哇!”哭着就将雲衍抱了個滿懷,險些将碗裏的藥晃出來。
“雲公子,真的是你回來了,小的就說嘛,您不可能就這麽去了,皇上怎麽舍得給您喝毒酒啊~嗚嗚嗚~”張德勝将人摟得死緊,絲毫沒注意自家主子愈加陰沉的臉色。
“張德勝!”蕭玄珏黑着臉叫道。
“唉?”摟着雲衍,張德勝擡頭有些疑惑地看着蕭玄珏:“皇上,您有什麽吩咐嗎?”
“…”蕭玄珏被噎了一下,又見被抱着的那個就這樣任人抱着也不推拒,還瞅着自己面帶微笑,又想到自己還沒來得及抱起能讓其他人占了先,于是冷聲對張德勝道:“你出去,咳咳,立刻,馬上!”
“……”張德勝愣了一秒,不明白自家主子剛才還好好的怎麽一會兒就變了臉,終于發現自己此刻正抱着的是那人的心頭寶,忙松了手退開一步。只不過他沒有立刻出去,而是看着蕭玄珏依舊蒼白的面色道:“皇上,奴才要看着您将藥吃了,如果您再将藥全吐掉,便是王太醫也束手無策啊。”
“我來就好。”淡淡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喝悶醋的人,雲衍心底發笑面上卻不動聲色,對張德勝道:“張公公放心,我定會讓他将這碗藥全喝下去的。”
将喂藥的事交給雲衍,張德勝自然放心。所謂心病還須心藥醫,能有雲公子親自喂藥,這下皇上的病應該很快就好了吧。
于是張德勝愉快地将喂藥的事交給了雲衍,自己則識相地退出去不在這裏礙事了。
“聽張公公說,你之前一喝藥就吐?”雲衍端着藥回身,卻見蕭玄珏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已,于是道:“怎麽了,我臉上有東西?”
“行之…”蕭玄珏極委屈地喚了一聲,輕聲道:“我想抱你…”可憐巴巴地模樣像個沒人要的孩子。
雲衍笑得有些無奈,在床邊坐下,道:“先喝了藥再說。”說着拿藥勺盛了些放在唇邊試式溫度,發覺溫熱适宜後笑眯眯道:“起來喝藥吧。”
見雲衍将藥碗端的穩當,蕭玄珏知道想抱他的念頭只得暫時擱淺,只得悻悻坐起來準備吃藥,不過能被對方這樣伺候也不錯,于是笑着張開嘴等人将藥喂到嘴裏來。等了半天卻只等到一只藥碗遞到眼前。
“咳咳,你幹什麽?”蕭玄珏微微詫異,不是要喝藥嗎?
雲衍微笑:“請皇上喝藥。”
蕭玄珏皺眉:“你…不喂我?”話說出口看到對方眼底的調笑才知被人逗着玩了,忿忿接過碗“咕嘟咕嘟”将藥全灌了下去,喝完藥又重重将空了的碗放在雲衍手上,卻聽到對方的低笑。
“藥要一口氣喝掉苦味兒才會淡些,你不是吃不得這些苦麽?”
原來是為了讓自己少吃些苦啊,蕭玄珏心中的幽怨立刻煙消雲散。擡頭想說聲謝謝,卻見人正起身要走,心裏沒來由地一陣慌亂,下意識地拽住對方的衣角,急道:“別走!”
雲衍回身,“怎麽了?”
“別走!”蕭玄珏又說了一遍,死死攥住雲衍的衣角,眼中透露着他的慌亂。
明白了對方的意思,雲衍再次心中一痛,就是此刻,那人還是如此不安嗎?
“我只是要把藥碗放到桌子上而已。”雲衍道,帶着幾分無奈和心痛。
蕭玄珏這才松了手,目不轉睛地盯着雲衍将藥放在不遠處的桌子上,又看着他回來,直到人走到床邊他觸手可及的地方,蕭玄珏終于伸臂攬住人的腰緊緊箍在懷裏,将臉埋在對方心口,肩膀輕輕顫抖着。
沒料到對方會突然有此動作,雲衍險些摔倒,站穩之後見人跟小孩子一樣将頭貼在自己心口摟着自己不放,不免有些心軟。撫摸着蕭玄珏的後腦,雲衍輕聲道:“都多大的人了,怎麽還跟孩子似的?”
“行之,我想你,很想很想…”蕭玄珏沒有擡頭,帶着濃濃的鼻音。
知道對方此刻的表情并不适合自己看到,雲衍站着沒有動,輕輕拍着蕭玄珏的後背告訴他他不是一個人在,雲衍也沒有說話
待蕭玄珏穩定下情緒從雲衍懷裏擡起臉時,他的眼睛已經有些腫了,而雲衍那件素白的袍子,胸前的位置早已濕了大半。
“咳咳,我…”在人面前如此失态,蕭玄珏感覺有些尴尬。但想到他與那人就算三年未見也不該如此生分的,于是收回要說的話而是乘人不備将雲衍一把攬到了床上。
“啊!”雲衍驚呼,望着突然壓過來的臉,他緊張道:“你幹什麽?”
“我說了,我想抱你…”像某種巨型哺乳動物一樣趴在雲衍身上,蕭玄珏拿頭親昵地蹭着雲衍的下巴,原先什麽吐血咳嗽之類的症狀皆不知去了哪裏,精神也好的不像話。
“你這是抱?明明是壓好罷?”雲衍倍感無奈。
”那就壓罷…“蕭玄珏沒所謂的點點頭,對着雲衍的雙唇準确無誤地啃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