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無影鬼手

去路被阻,林秋雁神情驟變,君湛然微眯雙眼,看着這位不請自來的客人,贊了一句,“好輕功。”

黑衣男子散發微束,一雙細長眸子精光熠熠,一揮手,也不謙虛,“要是沒點真功夫,怎能號令鷹嘯盟。”

他上前,一身黑衣在周遭白霧輕紗中尤為醒目,剛一站定,淩厲之氣撲面而來,“在下南宮蒼敖,久聞鬼手之名,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和君樓主見面,樓主想必不會妨礙我抓人吧。”

他說話之時看向林秋雁,話中所指之人是誰,顯而易見,言辭語氣之中,不難聽出警告之意。

如此美人,若是有人存心庇護,欲當護花使者,少不了要費他一番功夫。

“原來是鷹帥。”君湛然向他舉杯,卻不問為何要抓人,也不問如林秋雁這樣的女子能犯下什麽大罪,會讓鷹嘯盟盟主親自出馬來拿人。

南宮蒼敖的名頭他早就有所耳聞,身在江湖,誰若沒聽說過南宮蒼敖,就如身在夏朝,卻不知道當朝皇帝是誰一樣。

南宮蒼敖一現身,肖虎頓然警覺,暗罵一句該死,要知道霧樓可是在伏鸾山巅之上,從山下到山上,有多少暗哨,更別說入了樓來之後,層層機關,除非是熟門熟路的人,否則絕沒有可能安然到達樓頂。

……忍不住又瞧了一眼,他奶奶的,別說受傷,南宮蒼敖連衣角都沒破損一片。

說起這鷹帥,那是大有來頭。

夏朝有大将名南宮晉,幾年前戰死沙場,南宮蒼敖身為長子,但他沒有繼承其父衣缽随軍麾下,反而做出了誰都沒想到的決定。

他離開将軍府,混跡江湖,在短短幾年時間內創立鷹嘯盟,手下七十二枭彙聚各方能人,被朝廷看重,破格重用,鷹嘯盟自此便專司大案,南宮蒼敖因其父南宮将軍之名,更因執掌鷹嘯盟,為七十二枭之首,江湖人稱其為鷹帥。

有鷹嘯處,必有要案。

君湛然和他未曾有過交集,但關于南宮蒼敖的種種傳聞卻沒錯漏過一樁。

南宮蒼敖為人随性不羁,松衣散發,一柄長刀令宵小賊子膽寒,這已經成了他的标志,他絕不是站在人群中會被人忽略的那類人,恰恰相反,他可說是江湖上的風雲人物,鷹嘯盟獨立于六扇門之外,被授予皇命,率破奇案,所以也有人戲言,該送他個天下第一名捕的頭銜。

而眼下,這位鷹帥卻忽然來了霧樓。

一身黑衣衣襟松開,胸口半敞,袒露一片古銅,南宮蒼敖的穿戴算不上整齊,卻偏偏并不令人覺得失禮,斜倚在亭欄上,雙臂環胸,懷中長刀露出半截刀刃,閃過寒芒,照亮一雙上挑的狹眸,眼尾鋒芒畢露,銳氣逼人。

鷹帥要拿的人,誰也別想從他手中走脫。

但南宮蒼敖似乎并不急于抓人。

林秋雁站立一旁,眸色轉動,她在想脫身的辦法,但她一介女子根本不是南宮蒼敖的對手,更別說還有個君湛然。

“鷹帥說笑了,你不會是為了抓我而來吧,我和鷹帥素昧平生,不知有什麽地方得罪了鷹帥,如若真是為我而來,那我的罪過可就大了,君樓主的霧樓可不是随便就能亂闖的呢。”林秋雁目光閃動,她的話別有目的,但确實不假。

肖虎不用君湛然開口,幾步走了上去,“就算是鷹嘯盟盟主,擅闖霧樓,也該給個說法——”他知道她的用意,可身為近衛,這是職責所在。

“鬼手無雙,君樓主,早就聽過傳聞,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南宮蒼敖卻不理肖虎,也不提林秋雁,看着君湛然哈哈一笑。

君湛然左手執杯,右手撫膝,膝上蓋有薄毯,對這番話沒什麽反應,“不過是個瘸子而已。”說着又自斟自飲了一杯。

那神情,那姿态,難以言喻,南宮蒼敖只覺此人與衆不同,頓生興味,“可惜,如此人物,君樓主若不是被困輪椅之上,若能長身而起,不知又是何種風采。”

君湛然總是讓人很難相信他是個廢人,更有許多人曾暗嘆可惜,但南宮蒼敖是第一個當着他的面說出口的。

肖虎已到南宮蒼敖身前,聽了這句,怒喝一聲,就要出手,語聲未落,身形忽然一僵,腳下竟然不能移動,好像有一股無形之氣把他攔在原地,心裏頓時明白是怎麽回事,幾滴冷汗從發鬓流下。

肖虎的實力君湛然最為清楚,眼前情景被君湛然看在眼裏,自然清楚是南宮蒼敖的內力将肖虎壓制。

他望着遠處,神情淡淡,“這裏是霧樓。”

随着酒盞被放下,空氣中氣氛霎時緊繃,肖虎的內力即将用盡,就要無以為繼,此時只覺身上一松,那股威壓終于消失,他這才緩緩退後。

南宮蒼敖神色不變,似笑非笑,好似對發生了什麽全然不知,腦後黑發被風拂亂,也全不理睬,一柄長刀只有一半歸入鞘中,彷如随時都準備拔刀而起,幾絲煞氣随着刀氣四溢,那笑容也變得難測起來。

好個鷹帥,君湛然揮退肖虎,不急不慢的問,“客套話就不用說了,你是來拿人的,還是來認友?據君某人所知,我和你沒什麽交情。”不管是什麽鷹嘯盟,還是鷹帥,和霧樓沒有過多交集。

他的話不留情面,南宮蒼敖卻不以為意,“只要認識便有交情,不過今天不是來認友,确是來拿人的,我再問一遍,君樓主對我在此拿人可有意見?”

假如此時有人覺得南宮蒼敖狂妄,人家自也有狂傲的本錢,鷹嘯盟涉足朝廷和江湖,身上負的是皇命,哪裏有人敢對他抓人的決定有什麽意見。

他通常不會詢問他人,更不需要問,但這霧樓,卻和其他地方有所不同……

林秋雁的心高高提了起來,南宮蒼敖是為她而來,從他和君湛然寒暄起,就沒有再看她一眼,似乎全然不在意她的去留,兩人對話,都沒有在意她,她卻不敢妄動。

只要君湛然的一句話,就能決定她的生死。

亭外半山水瀑沖流而下,濺起水汽彌漫,亭內卻很安靜,幾人相對,都在等一個人的反應,肖虎暗暗提氣,只待樓主一聲令下,就要招來樓內看守,君湛然卻沒開口,似乎也在斟酌。

後宮嫔妃,皇親國戚,乃至當今皇上,多少都藏有幾幅字畫,它們全都出自君湛然之手,霧樓與朝廷多多少少也有關聯,于情于理,他理應協助南宮蒼敖拿人,無論是什麽理由。

南宮世家在夏朝一度權可傾天,就算如今南宮晉已故,仍有不少南宮世家之人在朝為官,身居要職,可以說,即便不顧忌南宮蒼敖的鷹嘯盟,南宮世家也是普通人得罪不起的。

林秋雁不是尋常女子,對其中關鍵自然一清二楚,結果怎麽樣,答案已經擺在眼前,可沒曾想,君湛然卻在此時轉向她,“你還留在這裏做什麽?”

這句話一出口,林秋雁眼神一亮,驚喜莫名,簡直不敢相信,言下之意,他是要放她走?

南宮蒼敖眸色驟利,肋下刀鋒鋒刃微顫,隐隐發出一陣嗡鳴,“君樓主……”

短短幾個字,其中的威脅不容錯認,南宮蒼敖唇邊那抹倜傥笑意依然存在,面色卻漸漸有些發沉,“不用我提醒你也該知道,她是朝廷要犯。”

若非極為重要的案子,南宮蒼敖是不會親自出手的,君湛然當然知道,卻略一挑眉,回道:“那又如何?”

他徐徐端起酒盞,“不管她是誰,犯了什麽事,只要在我霧樓,就是我君湛然的客人,就沒有随便被人抓去問罪的道理。”

林秋雁一怔,肖虎擡起手,“林姑娘,請吧——”

現在聽到這句話的感覺和先前自然完全不同了,生怕君湛然反悔,她連忙快步緊跟在肖虎身後。

敢當面駁了鷹帥的意思,還說的這麽簡單明白,不加修飾的,至今為止只君湛然一人,南宮蒼敖不怒反笑,大笑聲在山巅響徹雲霄,“好一個鬼手無雙君湛然——”

笑意未到眼底,現出一絲冷光,半截長刀脫鞘而出,叮的一聲,亭中水霧突然翻湧,就像卷起一層雲浪,本在飄舞的白紗卻在瞬間靜止下來,一靜一動,這變化只在剎那之間。

就在南宮蒼敖手中長刀完全出鞘的短短一瞬,空氣裏仿佛有什麽東西變了,極不協調的動靜變化令人胸口窒悶欲嘔,說不出的難受。

林秋雁自然不能和南宮蒼敖散發出的威壓相抗,跌跌撞撞奔向亭外,肖虎哪裏還有時間管她,運起全力與之相抗,慢慢退到亭外廊柱之後,唯有一個人,一動不動。

讓林秋雁發顫的眼,像兩枚黑玉嵌在漢白玉石雕成的臉上,他牢牢盯着南宮蒼敖,視線又緩緩移動,慢慢看着自己的雙手,“霧樓不是他人撒野的地方。”

君湛然的手就放在膝蓋上,它們很修長,修長而有力,每一個骨節都異常勻稱,勻稱的挑不出一絲瑕疵,它們不似女子雙手那樣柔軟白皙,但每個指甲都修的十分平滑。

這是一雙擺弄水墨丹青的手,但又不僅僅只擺弄水墨丹青,此刻,它們就在白日霧光之下,隐隐生光。

第一眼見了君湛然的人,多半會忘記他名號的由來。

除了有丹青妙手天下無雙,他還有一雙鬼手,無影無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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