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程寧見江稚出來的時候神情自若，外套仍舊一絲不茍不帶皺褶，心裏這才松了口氣，還好，看來自己并沒有打擾到什麽。
“誰來見我？”
這公司裏除了要來找茬的董事會，其他人江稚都很少見。
當看到坐在自己辦公室沙發上的程束玉時，江稚眼中有少許驚訝，她怎麽會來？
“江總看到我這麽意外？看來以後我得經常來，混個眼熟才行。”程束玉氣定神閑開起了玩笑，讓氣氛不至于僵持。
江稚在她面前坐下，茶水未動，“有事？”
她對程束玉的印象始終不算好，也談不上讨厭，但有一種本能想遠離。這人總是令人如沐春風的模樣，但總覺得那笑意未達眼底。
江稚在電視劇裏看到過很多出色演員的演繹，這類人通常深不可測。
“江總忙嗎？”程束玉淺淺地抿着茶，看着坐在自己面前一臉冷漠的江稚便覺有趣，她還從沒碰到過如此棘手的人，“我不過是最近看了些關于獅子的資料，卻沒人能和我聊聊，就想到你了。”
程束玉說着打開手機給江稚看視頻，接連好幾個都是講述野外的獅子是如何生活，捕食。最後一個視頻裏，講師的面前擺着一副獅子的骨架，另一邊擺着雄獅模型，視頻只是片段，在最後的一兩秒江稚分明聽到裏面說的是，“在抓捕獅子的時候我們必須注意以下幾個……”
江稚敏銳捕捉到這一句，本來淡漠的神情凝重起來，“你這是什麽意思？”
“看來洛總還沒告訴你？”程束玉笑起來，一杯茶捧着喝了大半才放下，眉尾往上微微一挑，“文丹林場資源豐富，一開始留下的目的就是為了開發，對了……你難道不知道，最近地下流通市場裏，最值錢的是什麽？”
江稚沉默的看着她。
程束玉一字一頓道：“是獸皮。”
江稚垂在身側的手驟然收緊，程束玉卻沒有因此停下，繼續道：“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将林場開發是遲早的事情，不過欠缺一個穩固有力的支撐報告，而你，也屬于她調研的一部分。”
即使江稚再冷靜穩重，終究比不過早就浸淫在這種圈子裏多年的程束玉。她很清楚，洛知意素來心狠手辣，她的手段，為洛企創造了一個又一個的巅峰。不願開發林場，說出去是為了保留最後一片淨土，誰敢信？
即使是跟在她身邊最親近的江稚，卻因為她是從野外回來的身份，更加會對那片獅群關心則亂。
“程會長，你該走了。”江稚的指尖都掐進掌心，竭力克制好了自己的心緒，平複了自己起伏的前胸，側身下了逐客令。
程束玉這次過來的目的已經達到，她經過江稚身邊的時候停頓了下來，低聲道，“江稚，別繼續在洛知意這。到我這裏來，很安全。”
江稚道：“不送。”
辦公室的門應聲關上，程束玉恢複一貫淡笑，電梯裏早已有人在等候。
洛明翰在程束玉的面前，罕見的放下了自己的身段，因為他知道這女人的實力絕對是不能忽視的存在，垂眸道：“程會長進展如何？”
“順利。”程束玉道。
“程會長與我們約好的事情——”
“洛副總，放長線釣大魚這個道理不需要我再多說了。”看着躍動的電梯數字逐漸降低，程束玉唇邊的笑意始終沒有散去，“很快，就到了收網的時候。”
“喲，今天怎麽這麽早？”季盈川這回終于在家，不過也是打扮妥當要出門的模樣，她看着心事重重的江稚，将人拉到自己跟前來，“想什麽呢？”
在見程束玉之前，江稚只打算心情雀躍的翹了班，洗了澡在房間裏等着洛知意回來就好。見完之後，明知不該相信，卻還是被攪亂了心神，總覺得心裏悶。
江稚知道洛知意現在正公司忙着，自己自然不能去鬧。
再說，又能鬧什麽？
洛知意對自己這麽不同，自己最是明白。
說到底，她還沒有完全對自己有自信，也在害怕洛知意是否并不是真正喜歡上自己而将自己留下。
“你去哪？”桌上有季盈川做好的小零食，烘烤酥脆的面包條配上甜而不膩的黑巧克力醬，江稚拿起咬了口，端着水杯惆悵的在桌邊坐下。
季盈川匆忙的腳步這才停住，看時間還來得及，也在對面坐下，“有心事了？”
江稚猶豫了片刻，最終問：“你……了解程會長嗎？”
“程束玉？你怎麽對她有興趣了。”季盈川擡眸思索片刻，搖頭道，“你別看她人和和氣氣的，但就他們家之前那個背景，怎麽可能有省油的燈？這次過來當了會長，說是歷練，誰知道呢？到現在都保持中立沒表過态，也不知道是真情還是假意。”
季盈川與洛知意同在一邊，對程家了解也不算太深，只知道程束玉現在積攢着好口碑。再就是先前，程束玉表現出對江稚的興趣了。
洛知意和程束玉這麽水火不相容，其中一部分也是有這個原因。
程束玉對江稚似乎目的不純，恰好觸碰到了洛知意占有欲的雷區，自然怎麽看怎麽都不順眼。
“……随口問問而已。”江稚在自己與洛知意的問題上敏銳，在別人身上就不一定了，更何況她從來不對程束玉多加關注過，“我聽她說……”
“好了好了！”季盈川在這耽誤了不少時間，起身便要走，又安撫的拍了拍江稚的肩頭，“你可別瞎吃醋，知意可絕對不會喜歡程束玉這種款，有什麽事兒你直接問知意去，小情侶間別這麽藏着掖着的。”
說完，跟陣風似的飄走了。
小情侶三個字讓江稚心中的郁氣消散不少，自己坐在客廳靜靜想了會兒，便苦惱搖頭，上樓去了。
江稚思前想後，決定等到洛知意回來再說。她在房裏沒多久，想起自己要洗澡，浴缸放水，手機嗡嗡震動起來，竟然是洛知意主動給她帶來的電話。
她剛還在試水溫，濕漉漉的一雙手匆忙甩了幾下，趕在鈴聲要停止之前接通了電話。
“在幹什麽？”洛知意的語氣中帶着探尋，江稚開了外放，聽到那邊還隐約有叫洛總的聲音，大約是剛結束了個會議，洛知意繼續說，“這麽久才接電話。”
“剛剛……在洗澡。”江稚如實回答完，對面沉默片刻，洛知意也沒想到自己剛好撞到這種時候，一絲尴尬隔着老遠的距離仍在蔓延，那邊江稚好像在等自己說話，洛知意只好輕咳兩聲，“我等會兒回來。”
實際上，公司裏還有個短會要開，但聽見江稚的聲音之後，洛知意便迫不及待想要回家。
如今洛知意才發覺自己喜歡上一個人後，與芸芸衆生無異，不過就是想見她，想靠近她，想親近她。這種喜歡積壓許多，開始後便如同洶湧的水流将自己淹沒，一發不可收拾。
洛知意的心思全被江稚勾走了，沒發現江稚今天有些不同尋常的沉默，聽到江稚說了聲好，挂了電話後将工作交接，便要劉叔過來接。
“洛總，等等！”
程寧從外匆匆跑來，在電梯門前止住了洛知意步子。
程寧猶豫再三，咬咬牙心一橫，“有個事想跟您說……今天，有人過來找江總了。”
主要是江稚走的時候不對勁，程寧思前想後，還是決定去告訴洛知意，這來人也是不能惹的大人物，還是交給洛總來處理的好。
洛知意道：“嗯？”
“是程會長。”程寧目光中隐有擔憂，“江總走的時候臉色不太好，所以我想着還是來說一聲。”
“知道了。”洛知意的這才眸中凝重起來，摁了電梯樓層，“我會處理好。”
自己私藏的寶貝，競争者從來不止一個。
所以自己不能再等了，一刻也不想。
江稚捏着手機苦惱了很久，感覺自己心裏憋着事兒就該和洛知意提起，但洛知意已經在公司忙了這麽久……自己難道還要弄出這些事情去讓她煩心。
再說，一旦自己接收到洛知意的丁點沉默或者猶豫，那豈不是說明自己對于洛知意而言，并非女友，真的就只是調研市場的一部分。
她真的會将林場開發，将那些動物們剩下的栖息地收回嗎？
程束玉所說的話還響在耳邊。
她有自己的是非判斷，當然不會全信程束玉的話。但她害怕的是如果洛知意一開始确實是這麽想的，那麽自己的感情對洛知意而言沒有意義。
越想要的東西，越得不到的東西，她越想要，也許，對自己的喜歡也不過就是洛知意的占有欲增強之後的一種錯覺。
江稚推開自己房門，原本只是想下樓去院子裏透口氣，卻發現對面洛知意的房間門沒關。
剛才回來的着急，她也沒注意原來門只是虛掩着。
她走去本只想關門，卻看見卧室書桌上淩亂一角，堆放着很多的文件。鬼使神差走近，壓在最底下的一角上面露出林場兩個大字，江稚的指尖壓在其上，心裏仿佛是在博弈。
一個在說拿出來看看吧，不過就是看一看，一個卻在阻止她，說着不行，萬一是自己不想看到的內容怎麽辦？
到了最終拿起的時候，她都不知道時間已經過了多久。
果然就是文旦林場開發提案。
空氣都仿佛靜止了。
江稚皺眉翻閱，其中的重要幾項與程束玉所說居然相差無幾，裏面更是标明，野生動物保護基地的面積在建設開始就早已定好要容納動物的目的，占地面積完全足夠。
她自己是在那裏待過的人，确實如此。
看完這些，江稚心都涼了半截。她本來是聽力極好的人，此時思緒混亂放空，竟然不知道洛知意已經上樓，直到腳步聲到了跟前。
“怎麽了？”
熟悉的聲音就在耳邊，江稚下意識地将文件往桌上“啪”地一放，擡眸便看到洛知意站在自己面前，似乎并不意外自己看到了這些。
洛知意确實不在意，她甚至沒意識到江稚看的是哪份文件，她與江稚站的近，能聞到這小孩兒洗完澡後身上的沐浴露香味，溫柔的彌漫着，讓她很想就這樣把江稚抱過來。
她在回來的路上其實有些緊張，程束玉的到來給讓洛知意感覺到一絲危險。無論是在生活還是公司的經營上，洛知意從來都是指揮者。但是在感情上，是她第一次經歷。
因此不确定性與慌亂伴随而來，競争者都如此主動，自己卻連聲喜歡都未曾說出口。想到之前的相處裏，都是江稚主動的多。
所以這次，她也想主動一次。
但是見着人的時候，反倒緊張了。雖說臉上是一點兒也看不出，平靜的和往常一樣，實際上在旁人看不到的手掌心裏都開始微微冒汗。
聞着這溫柔淡香，反倒沒有平靜分毫。
洛知意與江稚面對面站着，只覺得這樣顯得自己過于愚笨。想要動一動，肢體卻好像不聽使喚。她只好偏頭勉強喘了口氣，伸出手去牽手，但方向感在這時迷了路，沒摸到手，摸到的是有弧度的部分。
江稚被她一碰，腦子裏轟的一下爆炸了，剛才準備好的問話暫時忘卻，本以為洛知意是無心之舉，沒想到後者竟然将錯就錯，手心上挪少許，将她的腰扶住後往前一帶，把人給圈進懷裏了。
“原來是在我房間等我。”洛知意垂眸看她，說話語氣有種令人想去破壞的禁欲感，實際上耳朵已經開始在發燙了。
這一刻其他都很多餘，放縱的欲望随處游走。什麽隔閡，林場、文件都被暫時抛到了一邊，她的身體對于洛知意的觸碰保留着敏感度，亂七八糟的一切煙消雲散，有的只有溫柔撫慰與懷抱。
她擡眸看向視野裏與自己挨近的洛知意，這才意識到這是洛知意第一次這麽急切主動将自己擁入懷中，幾縷發絲有些亂，往外翻卷着落在肩頭，外套已經脫下，柔軟的襯衫敞開領口，勾勒着若隐若現的鎖骨，沒露全部，卻比沒露要勾人心魄。
那雙褐色的眼眸直直的盯着自己，這是一雙很漂亮的眼睛，眼尾還略微上翹，除去那丁點的窘意與別扭，這是江稚第一次在洛知意的眼中看到這樣的直白和熾熱，毫不掩飾，還帶着惹火上身般的欲。
有股酥麻感從指尖一路往下延伸到腳底，江稚的心怦怦跳，本想推開洛知意的手開始發軟，反倒被洛知意帶着挪到了床頭，沒力氣撐住，一下就坐在了床上。
洛知意沒有猶豫，積攢的勇氣在此刻全使了出來，傾身覆上去，一手扶住了江稚的腰，從薄薄的眼皮開始親吻，到了眉心，鼻尖，呼出的熱氣一下比一下快，知道她将江稚的唇吻住。
柔軟雙唇微微張開，是迎接的姿态，洛知意才剛碰到，便被勾住，觸碰齒見，又是交纏，逗弄，江稚在回應。
繁星明月沒有挂上枝頭，太陽也早已識趣不再擡眸，只餘下溫柔的夕陽将房間裏的兩人包裹。微風拂過庭院的裏的植物與花朵，清香浮動，燦爛彌漫，就像是電影裏的完美畫面。
江稚的睡衣皺了一層又一層，她迷蒙間想将洛知意攔下。從沒感受過洛知意遮陽的攻勢令她沉迷不已，臉早已經紅了，聲音發啞，“等一下……”
這事情可等不了。
四下如此寂靜，靜到能夠聽到彼此的心跳，撲通，一聲接着一聲。
洛知意打破沉默，低聲：“不能等。”
她要低頭下去，江稚像是下定決心，作勢往後，竟然能從這旖旎氛圍中拉回一絲清明，“我有話要問你。”
“嗯？”
衣服上疊，其實江稚現在的模樣沒多讓人保持冷靜，偏偏她一臉固執，像是有重要話說，洛知意尊重她，停下詢問。江稚将那份文件展開，聲音沉悶：“這是什麽？”
洛知意這才看到這将氣氛破壞的文件，只不過掃了一眼便無奈失笑，“就這個？”
她像往常一樣去揉了揉江稚的頭發，但這毛茸茸的小獅子卻第一次躲開了她的觸碰，要是在之前，洛知意只會覺得這太幼稚，但現在輪到自己身上，才發覺再幼稚的行為在喜歡的人眼中看來都是一種可愛，根本就不會有任何的生氣。
人還在自己懷中沒真走呢，說明只不過是鬧脾氣，洛知意一點沒惱，“你想要我的解釋？那你不如翻去最後一頁看看我寫的是什麽。”
最後一頁寫着，意見駁回，洛知意親筆落款。
江稚先前翻看的時候，剛好漏了那一頁。
她在洛知意的目光中窘迫起來，但內心深處真正的問題卻在醞釀。
洛知意繼續道：“林場資源确實許多，但并不是每個人滿腦子都是錢。”
這話說在她的口中，莫名令人信服，洛知意的語氣認真，“爺爺積累下來的財富足夠多……你懂我意思嗎？洛家是最不缺錢與資源的，俗話說前人種樹後人乘涼，我們沒那麽沒良心。”
林場維持現在不變，是老爺子親自安排的，沒有人能夠違抗。
這麽多年來，洛浩中與洛明翰不管是用了什麽辦法，都能讓老爺子松口。
直到程束玉成為新會長之後，這份文件隔一段時間又被不同的人提起送來洛知意的手上，對于洛知意而言，這是絕不可能通過的文件，随意放置也是因為心中的不在意。
卻沒想到這小家夥認了真。
其實洛知意只要願意解釋，對于江稚而言便有了心中答案，但同時，那個更想問的問題更加呼之欲出。
“洛。”江稚的頭已經不能再低，聲音是，“你對我是真的——”
她的話還沒說完，便被人擡起下巴，望進那雙強勢的褐眸之中。
“無論是因為爺爺的交代，還是我自己的私心，我都不會同意将林場商業開發，這是我能守住的底線，我也……知道你要問我什麽問題。”洛知意從未感覺自己這樣緊張過，心跳打鼓，呼吸發緊，身體誠實的讓懷中人與自己越靠越近，“我想告訴你的是，我的私心是你。”
江稚猛然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雖然說這話有一點幼稚，可我第一次有這樣的私心，林場對我來說不過如此，但卻因為你才有了不同的意義，我會留下它，因為我不想見到你失望的表情。”
洛知意伸出指尖去捏着江稚的臉，深吸了口氣，說的又輕又緩，“如果不是因為喜歡你，我為什麽要這樣做？”
是反問，亦是陳述事實。
這一刻，江稚感覺自己真切體會到了當時看的愛情劇中為何女主角會被突如其來的告白而撩動心弦，渾身浸在甜蜜中，周圍飛起粉色氣泡。
她所有的脾氣都被洛知意收的幹幹淨淨，只聽到那無奈又深情聲音在自己耳邊說，“現在，可不可以繼續吻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 搖某人只留下了一句晚安并迅速離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