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相遇
淮淮縮在被子裏翻了個身,面朝着那死人,“怎麽我總是能夢見你的事,江懷瑾是誰?你媳婦兒?”
死人睡在一邊,沒半點動靜。
淮淮打個呵欠,“兄弟,你占我床榻睡了整一年,連句話都不說,忒不地道。”
等了半晌,見死人沒反應,淮淮也懶得再同他說話,便起身穿了衣裳出了被窩。
将自己收拾妥當後,正欲開門,剛巧遇上了端了面盆進來的游公公。
游公公給淮淮一撞,身子一個不穩,黃銅盆兒裏的水漾一些出來,浸濕了棉袍。
“祖宗,這大清早的,您是想撞死咱家麽?”
淮淮退了幾步,眼見着游公公端盆進了屋,騰出只手關上門,“過來洗把臉,飯已經叫小廚房做好了,待會兒就送過來。”
淮淮皺了下眉,“我得去尋春寶。”
“明兒咱家同你一起去找,”
游公公想着早晨喜公公差人來囑咐的事,将手巾浸在盆兒裏,“今兒個你哪裏也不能去。”
淮淮不情願的過去擦兩下臉,“整日給圈在這院兒裏頭,好生無趣。”
游公公道:“你倒是好了傷疤忘了疼,依咱家看,倒是昨個兒就應該把你閹了,疼上幾月,你也便老實了。”
淮淮将手巾丢入水盆,想着出屋,給老太監緊緊的拽了衣角,“你且等等,待會早朝過後,有人過來瞧你,就算看在咱家這條老命的份兒上,先老實呆上一日。”
淮淮聽的一知半解,“誰過來?”
游公公道:“你到無需管那麽多,只要能好好呆着,便是咱家的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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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拉扯間,有個方臉黃面兒的小太監拿了食盒入屋,二話不說,将食盒擱在裏頭的楠木食案上,揭開了蓋子,擺出來兩碟點心包子,還有一盅果仁江米粥。
淮淮不再跟游公公拉扯,循着香氣便進了裏屋,坐在食案前狼吞虎咽起來。
那拿飯的小太監還未走,自食盒最底下掏出一只青釉碗來,擱在淮淮面前。
濃黑的藥汁散着淡淡苦氣,惹的淮淮直皺鼻子。
游公公總算松口氣,“吃完了,別忘記喝藥。”
語畢,忙轉身出屋。
尋思着趁着淮淮吃飯飛空擋,将宮門鎖了,也省得跟着他後頭看着他,費心勞神。
淮淮吃完了飯,順手将藥倒在地角兒的花盆兒裏,在衣裳外頭裹了個棉夾襖,便推門出屋。
銀壓青松,回風雪舞。
宮裏頭的太監宮女兒都忙着掃雪除塵,沒人有功夫搭理淮淮,淮淮也樂得自在,四下裏張望半晌,瞅着游公公不在,便一路朝着宮門小跑。
——
早朝。
金銮殿上,天子震怒。
因平軍在北疆戰事上的節節潰敗,當場将兵部侍郎拖出去杖斃,下旨令北疆總督楊方即刻回京面聖,不容有誤。
福壽殿外又是血肉模糊,流了一地的猩紅,不多久就凍成了血碴子。
大臣們戰戰兢兢,垂手俯首,丁點聲音也沒有。
龍椅上元荊帝眉目間殺氣半分不減,
“退朝。”
一幹臣子高呼萬歲,伏地叩首,這才小心翼翼的躬身退了出去。
九龍金漆座上下頭的喜連見皇上起身,忙弓腰上前,跟在後頭出了大殿。
猶豫着要不要提醒皇上去看淮淮的事兒。
忽然西風大作,吹落翹檐積雪,致使冰晶簌簌飛散。
元荊停了腳步,立在殿外蟠龍的漢白玉柱邊,一襲錦緞繡龍的明黃給風吹的翩然欲飛。
喜連擡了頭,見那人的臉給日光映着,白的透明。
元荊目光落在遠處,面兒上竟完全消去了戾氣,多了幾分清豔出來。
喜連跟着看過去,只見着這無盡冰白的深宮裏頭,不知道哪個宮的紅梅長勢正好,探出了頭,火苗一樣,燒出了那麽幾點紅來,如血刺目,自風中翩跹成簇。
元荊淡聲道:“他現住在何處?”
喜連趕忙垂了眼,“回皇上,現在搬去了婳羽宮,就是之前蓮太妃住的地方,自打蓮太妃薨了,婳羽宮閑了數載,近些日才打掃出來,讓他住進去了。”
元荊道:“擺駕,去婳羽宮。”
喜連一愣,看一眼皇上頭頂上的四爪金龍冠,“皇上,恕奴才多嘴,還是換了常服在過去罷,這婳羽宮路途遙遠,奴才生怕皇上穿着朝服累…”
元荊點點頭,不再言語。
上了龍辇,跟喜連回宮換了衣服,便朝婳羽宮而去。
——
婳羽宮宮門年久失修,斑駁了朱漆,露出裏面的暗木,像極了潰爛化膿的傷。
淮淮從破敗的宮牆角處尋了個石塊,在那烏黑的鎖上砸了半晌。
那鐵索給只砸出幾個窩子,便再也未有其他壞掉的跡象。
淮淮扔了石塊,擡頭放着那朱色的宮牆發呆。
不多久便又有了注意。
游公公領着一幫宮人忙活,想着時辰差不多了,眼前那攤雜貨便是讓他越發的心急。
全然沒時間想着淮淮上了哪裏,反正那門給鐵索鎖着,他也跑不到哪裏。
淮淮眼見着游公公端着托盤進了屋,便轉到西側宮牆旁邊的大楊樹,朝掌心淬一口吐沫,弓腰繃着勁兒,蹭的一下就上了樹。
淮淮抱着樹幹小心的朝上移,好容易近了樹冠,比量着差不多跟宮牆的高度,這才大着膽子,顫顫悠悠的伸了腳過去。
牆上的黃泥瓦片給淮淮踩着,落一片在宮牆外頭的地上,砸成了兩半。
這雪地的盡頭,忽然轉出些黑靴來,引着那黃緞幨帷的龍辇,越發的近了。
淮淮額頭冒出些細汗來,只想着如何才能勾着這牆頭,全然沒有察覺下面的隊伍。
一隊人抵達了婳羽殿門口,喜連叫停了龍辇,擡着望着夠在牆頭上的腳,面兒有些僵。
“誰在上頭?”
淮淮聽得下面喊話,還當是給游公公瞧見了,心一橫,閉着眼直接跳道了牆頭上。
這一跳可好,牆頭上的黃瓦,嘩啦而下,盡數砸到了地上,還有幾片險些落在拉辇的馬匹身上,雖說宮裏頭的馬匹都是訓練有素,可也給吓的不輕,刨蹄嘶叫間,龍辇就有些不穩。
喜連登時沉了臉,“大膽!”
淮淮好容易才在牆頭上穩住身子,死命的扒着牆轉,朝地下看去。
那一隊人馬怒目圓睜,盡數望向這邊。
給圍在中間的馬車異常華麗,那錦簾後忽然冒出一只玉白的手來,撥起簾子,露了個人臉出來。
元荊皺了眉朝外看去,正巧對上牆頭那人的眼睛。
牆頭上那雙清澈明亮的眸子正盯緊了自己,目光灼灼,居然流出自己從未見過的稚氣。
可不多久,便是那熟悉的貪婪狠辣。
淮淮愣在牆頭,腦子裏給火燒過一樣。
有隐秘而不可告人的情愫自內心膨脹起來,同于野獸,想要咀嚼,吞噬,一點點的吃了這個人,再或者,想要吃進這個人的身體。
要怎樣形容那那轎子裏的人呢,
這世上生的好的人極多,可這人的眉眼,卻偏偏長到了自己心尖兒上,只一眼便勾起那天雷地火,無法遏制。
簾幕後那一雙漆黑的眸子,也正瞪了自己,轉瞬即逝的慌亂後,便是寒冷入骨的深邃。
淮淮很是亢奮,以至于下身搭起了帳篷,抵着那粗粝牆頭,好不難受。
元荊心頭一緊,垂了眼,放了簾子。
喜連看一眼皇上,那細微的變化終是逃不過這雙久觀顏色的眼睛,“皇上…?”
簾幕後的聲音淡漠,卻隐隐的含了憤怒,“擺駕!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