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侍衛
可惜那老太醫腿甚是利索,游公公攆出了半條街,也愣是追不上。
游公公只得背了藥箱子悻悻回了屋,還未走上兩步,便聽得那裏屋淮淮的聲音惱怒,“這個太醫生的更醜,再換個!”
游公公登時跳了腳,“咱家白伺候你這麽些年啦!竟連咱家都認不出來啦?”
淮淮定睛一看,便重新躺了下去。
游公公氣的慌,正趕上春寶進屋,便索性将藥箱子扔在一旁,出門消氣兒去了。
春寶打着呵欠,淌下挂出兩行鼻水來,“那俊太醫還沒來?”
淮淮百無聊賴,摸出那裝點心的小盒子,懶懶道:“可不就是,來個老頭子,白白浪費我許多時間,若真給他醫好了,我可怎麽辦…”
春寶眼見着淮淮揭了那盛點心的盒子,屏着氣息,死死的盯着。
淮淮瞅一眼那點心,眉頭一皺,動了動嘴唇,像是有話要說。
春寶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兒,立在原地,兩手攥的通紅。
淮淮拿了其中一塊糕餅,還未湊到鼻子底下,這糕餅就碎成了沫子,散了一桌面兒。
春寶忙解釋道:“想你有所不知,這給娘娘用的點心,自然格外的酥些,烘烤手法也是與衆不同的,入口即化,便是這道點心的特色之處…”
淮淮怒道:“我這還未來的及入口,這玩意就化成灰了…”
春寶道:“恩,你下次動作快些就好。”
淮淮揮揮手,“還是換一樣。”
春寶讷讷的将糕點收好,“反正那俊太醫來也不只呆一日,到時候我在重新去禦膳房拿些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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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淮重新躺着下去,“好。”
——
待到了中午,游公公端了煤炭朝淮淮屋走去,竟真見個年輕的太醫進了宮。
想來該是許太醫回去禀明情況,上頭應允了,又重新派下來一個。
這年輕太醫生的确是一幅好相貌,臉尖眉細,珠唇玉齒。
見了游公公便開口道:“請問公公,這裏可是婳羽宮?”
游公公停了步子,“正是。”
年輕太醫微微颔首,“那就對了,聽說這裏有個病患急需就醫…”
游公公愣了片刻,想着上頭還真派來個面相好的,趕忙端着飯食引太醫進屋。
進了門發現外屋并無一人,游公公将煤炭擱在銅爐上,低聲自語,“這人腳都燙成豬蹄一樣,竟還能跑走…”
年輕太醫心思細膩,擡眼看一眼游公公,“屋裏頭鼾聲細微,該是有人。”
游公公聞言,翹了尾指掀起帳子。
床上那四仰八叉的,除了淮淮,也沒第二個人。
游公公趕忙将其搖醒,“祖宗,太醫來瞧病了。”
淮淮睡的迷迷糊,聽得太醫兩字,趕忙反手蒙了被子。
游公公看一眼太醫,又去拽棉被,“祖宗?”
棉被裏的人吼道:“等下!”
年輕太醫踱到外屋,将藥箱放下,取出個刺繡脈枕。
淮淮在被底下縷好頭發理妥衣裳,這才掀了被出來。
游公公眼瞧着方才那還蓬頭垢面的人,一轉眼就這般整潔素雅,很是驚異,“你這…”
淮淮坐起身,朝外頭望去,“太醫來了?”
這說話間那年輕的太醫剛好入了裏屋,跟淮淮看了個對眼後,又看那化膿的雙腳。
淮淮将年輕太醫上下打量幾遍,“你是太醫?”
“正是?”
“是皇宮裏最俊的太醫?”
“不敢當,不敢當,話說這太醫院傑者衆多,下官不敢傲然自居。”
“那不成,我要尋太醫院最俊的太醫給我瞧病。”
“…所謂病者,當看重醫者醫術,豈能因長相擇醫而治。”
淮淮很是懊惱,“你只将那太醫院最俊的叫過來便是,哪裏來的這麽些個廢話。”
年輕太醫聞言,二話不說,轉身出了內屋收拾藥箱。
游公公見狀,将昨兒個老太醫留下的醫藥箱子拿着,追出屋外。
年輕太醫正要開口,游公公趕忙道:“太醫不必開口,咱家知道,雖說是大人不記小人過,可這人也太過欺人太甚。”
年輕太醫笑笑,動動唇角,竟又給游公公搶了先,
“太醫,且說那相貌英俊又能如何,依您這相貌,比他怕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這小子也該撒泡尿照照自己。”
年輕太醫提一口氣,卻還是未說上話。
游公公一把将老太醫的藥箱子挂上他肩膀,“這個是昨個兒許太醫落下的,還勞您轉交與他。”年輕太醫這才開了口,“我方才想說,你回去告訴一聲,這太醫院除我之外,大多年過半百,并無樣貌俊俏之輩,還望他端正心性,好好養傷,才是正途。”
游公公弓腰點頭,“太醫說的是,咱家定将您的話兒帶到。”
年輕太醫只擺擺手,便轉身而去。
有小太監将午膳送了進來,這一次并未拿食盒,而是雙手托着個扣了蓋子的大瓷盤。
游公公回了屋,見春寶已經在屋裏頭,坐在床榻邊的矮凳上,同身側的淮淮正說話,那雙眼睛死死的盯着瓷盤,分毫不移。
淮淮盯着自己的腳,長嘆口氣,“這可如何是好,病都要好了,來了幾個太醫都不是他。”
春寶味覺素來靈敏,只嗅兩下,便聞的那瓷盤中的妙處,經不住一口口咽着唾液,“好了?好了就得吃,不然涼了就不香了。”
淮淮擡眼,剛巧見着游公公,趕忙道:“下次叫樣貌最好那個過來。”
游公公揭開那瓷盤的蓋子,白盤紅肉,這屋裏頭頓時香氣濃郁。
春寶不自覺從矮凳上起來,直勾勾盯着那盤八珍燴。
游公公并未注意,只顧着低頭擺弄碗筷,“方才那太醫說了,除了他,太醫院就只剩下一群老頭子,咱家上哪裏給你叫個俊太醫來,再者說,你能看太醫已是承蒙聖寵,豈由着你挑三揀四。”
淮淮渾身洩了勁一樣,“這可如何是好。”
游公公轉頭看一眼春寶,“他腿腳不靈便,你去将他背過來,吃完了再給背回去。”
春寶呆呆應了一聲,襖袖一抹嘴,便朝飯菜這邊跑過來。
游公公迎面上去一個嘴巴,咬牙道,“兔崽子!叫你背人過來,你自個兒過來算個鳥事?”
春寶給抽的眼冒金星,卻也習慣了似得,轉了身又回去背淮淮。
淮淮的心思還在剛才那事上,見春寶過來,正要說話,卻給春寶一個橫抱,起了床榻。
話說這春寶雖生的敦實,可畢竟是個孩子,身高不過五尺,抱淮淮這麽個大個頭,并非一般的吃力。
春寶漲紅了臉,脖子上青筋暴起,嘶吼一聲,到了是将淮淮摔在了地上。
情急之下,淮淮只想着站在地上,未料那腳一着地,竟是鑽心蝕骨的疼。
淮淮怪叫一聲,朝一側的游公公撲去。
游公公給這兩人吓的不輕,立在原地呆了一會,便給淮淮一下子推搡上炕。
不小心連帶着那食桌上的一大盤八珍燴,盡數扣到了炕面而上。
春寶搖晃兩下,穩住身子,趕忙上去收菜。
游公公撞的眼冒金星,擡眼就見着一變攏着一雙髒手往白瓷盤裏收菜的春寶,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上去就是一腳,“蠢驢!背個人都背不利索。”
地上的淮淮疼的臉都長了幾寸,哆嗦着爬上炕,“疼死老子了…這回怕是卵都摔碎了…”
游公公忙将其扶上炕,“你且在這好好呆着,咱家再叫小廚房做些飯食過來。”
語畢,又踹一腳貓腰劃拉的春寶,“沾了土了,忒髒,倒了行了。”
春寶擡了頭,端着收好的八珍燴,煞是疼惜,“聞着怪香的,倒了可惜。”
游公公細哼一嗓子,“你愛吃吃了吧。”
說完,便屈手彈彈衣袍上的灰,轉身出了屋。
春寶歡喜的拿了筷子,将盤子裏的菜攏成一條,完事卻又擱下筷子,端了盤子便往嘴裏道。
喉嚨裏呼嚕作響,可比那豬搶食槽聲響大上許多。
淮淮看的有些傻眼,“你這筷子竟是這個使法,我當真見識了…”
眼瞅着春寶邊灌邊嚼,大有拼命之勢,又将米飯朝前推了推,“就點米飯,不然忒鹹。”
春寶聽不見似得,只顧着吃肉,只半盞茶的功夫,便将那盤子吃的幹淨,肉湯都沒剩一點,舔得幹幹淨。
春寶以襖袖抹掉嘴角湯汁,咂咂嘴,“有茶沒有?齁鹹。”
淮淮拎了拎手邊瓷壺,搖搖頭,“游公公忘了灌了,你去叫他燒上一壺過來。”
春寶搖搖頭,眼盯着那米飯旁邊的濃黑藥汁,“這是啥?”
淮淮道:“說是補藥,我喝不慣,每日用來澆花,你若口渴,便拿去先喝了,總能頂些事,我也省的倒了。”
春寶滿眼感激,“那我便不客氣了。”
說罷,便将那碗濃黑藥汁幹的見底,而後又自順心口道:“舒坦。”
淮淮卻是愁眉苦臉,“聽游公公這意思,太醫院最俊的就是之前來那個太醫,剩下的都是老頭子,我想那美人,該不會是太醫。”
春寶打個藥嗝,嘴裏散淡淡怪谲香氣,
“不是太醫,又能是誰?”
淮淮眼睛落在自個兒的腳上,想了半晌,“每次我見他,他身後都圍着一大隊人,太監宮女,還有好些個待刀侍衛。”
春寶呆滞的眼瞳忽然精光四溢,猛一拍食桌,震的那瓷盤移了三寸,“不是太醫,定是侍衛啊!”
淮淮做醍醐灌頂之勢,“看他那摸樣,定非普通的禦前侍衛,而該是個統兵!”
春寶道:“這好辦,想找侍衛就上前宮去找,那些個侍衛都沒日沒夜的跟着皇上,一抓一個準。”
淮淮些許遲疑,“可那侍衛都喜歡何物,我總該有些準備…”
春寶想了半晌,答非所問,
“這侍衛平日裏過來都是逮人,你若犯了事,該是回來抓你。”
淮淮全然忘了自己方才所想,順着春寶的意思,看一眼自己流膿的雙腳,很是絕望,“就沒別的法子?”
春寶緊蹙了一雙稀疏眉,“除了幫皇上逮人的時候能見着,我還在戲臺旁邊見過好些個侍衛。”
淮淮道:“這樣說來,禦前侍衛都喜看戲?”
春寶點點頭,“想來該是如此。”
淮淮面露難色,“那我也不會唱啊…”
春寶昂首揚眉,些許得意,
“無妨,我入宮前,在外頭聽了一段兒,很是好記,這便傳授于你。”
淮淮感激不盡,“事成之後,我必将報答春弟出謀之恩。”
“小事罷了,不必客氣。”春寶說話間退幾步,單手叉腰,瞪眼鼓腮,憋足了氣唱道:
“當哩個當,當哩個當,說一說好漢武二郎,功夫練在褲裆上,景陽岡上幹死虎,高粱地裏尻死狼,這日二郎想磨棒,一棒奸死八只羊,羊倌仰面兩行淚,日他爹尻他娘,誰家的雞巴這麽強,當哩個當,當哩個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