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唱戲(捉蟲)

淮淮愣了半晌道:“忒長,記不住。”

春寶嘆口氣,很是惋惜,“可惜了一出好戲。”

淮淮些許愧疚,“對不住,若是只一句還成,這麽長的戲文,若是我到時念不出來,豈不丢大了人?”

春寶坐回炕頭,“倒也是,看來只能再另想個法子。”

說話間游公公正端了新的飯食進屋。

将那盤子桃仁雞丁擱在食桌上頭,游公公看一眼那空空藥碗,很是滿意,“這次喝的怪幹淨的。”

淮淮拿了筷子,在盤子裏翻動着,沒丁點食欲。

一邊的春寶盯着那金黃的肉丁,眼底又流出些餓意來。

游公公一筷子戳過去,“瞅什麽瞅,還不敢快出去做活,一天天就知道吃。”

春寶讷讷應一聲,正要下地,卻給淮淮叫住,

“別走,還未商量好呢。”

游公公瞟一眼兩人,唇邊譏諷愈發濃厚,“你們倆能商量個啥…”

淮淮拿了筷子,又在盤子撥弄兩下,“這菜有些涼,你去熱熱。”

游公公盯着那熱氣騰騰的雞丁,面兒一僵,“這菜才上來的。”

頓了頓,又道:“況且你嘗都未嘗,只以筷子攪了攪,就能試出來涼熱?”

春寶明白淮淮的意思,便開口道:“你未瞧見這菜冷的直冒冷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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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公公回頭一個白眼,“咱家這便出去,想攆咱家出去直說便是,何必拿這般蹩腳的借口唬弄人。”

語畢,便轉身出屋。

春寶見游公公關了門兒,目光落在那盤雞丁上,“要不,我幫你嘗嘗涼熱?”

淮淮夾一筷子雞丁,“你還是幫我想想別的法子吧。”

春寶咽咽口水,“你不能唱,總能打吧。”

淮淮吃兩口細米,音色含混,“莫非又要像上次那般?”

春寶搖搖頭,“我是說戲臺上那些個翻跟頭繞圈子的,比唱的還要好看幾分,那些個禦前侍衛定愛看。”

淮淮扒拉幾口菜,“翻跟頭我不行,繞圈子聽上去倒容易。”

春寶撇撇嘴,“是容易,可不如翻跟頭好看。”

淮淮擱了筷子,“還是繞圈子罷,我生怕翻跟頭将頭發翻成雞窩,實在難看。”

春寶盯着吃剩的雞丁,“那成,繞圈子吧。”

淮淮道:“你且給我說說,怎麽個繞法?”

春寶道:“你吃完啦?”

淮淮看一眼食桌兒上的菜,即刻明白過來,“恩,你幫我嘗嘗涼熱吧。”

春寶聞言,忙拿了淮淮用過的筷子,狼吞虎咽起來。

淮淮垂了眼,看看自個兒的腳,“我看着腳傷也差不多要好,到時候能下地了,你我選個好日子,在宮裏頭練上幾日。”

油汁順着下巴淌到衣襟上,春寶鼓着腮幫子,邊嚼邊點頭。

後又将那瓷盤舔了的锃亮,才不舍的擱下,以襖袖兒擦擦嘴巴,“涼熱正好。”

淮淮忽然想起來,“若是去唱戲,總該有身衣裳。”

春寶吃飽了飯,一臉倦容,坐在矮凳上醒食兒,“這可上哪裏去弄?”

淮淮道:“你不是見過麽,總能弄個差不離的樣子罷。”

春寶想了想,“時日久了,我倒也不能記得清那衣服的樣式,就記着花花綠綠的,身後背些個旗子,兩個大袖子,動不動抖了出來。”

淮淮道:“這花花綠綠的衣裳可上哪裏淘換去,我就沒見宮裏頭的人穿過。”

春寶冷哼一聲,“你才見了幾個人?”

淮淮喜道:“看你的意思,你見過那裝扮的?”

春寶搖搖頭,“沒有。”

淮淮很是失落,“這可如何是好。”

春寶道:“我見游公公屋裏頭養了一盆子花草,到時候我去偷來些,貼在身上裝扮,離遠了倒也看不大清。”

淮淮道:“那旗子呢?”

春寶嘆口氣,“我去叫小桂子給糊上幾個罷,上次他給他爹燒紙,給總管太監瞧見了,一腳踹滅了,剩下好些紙頭沒用吶。”

淮淮雙手抱拳,“實在有勞春弟。”

春寶繼續道:“至于那大袖子,我是實在沒辦法,我若有招,早給自己裝上幾個,到時候來了鼻涕便抖出來擦抹,也不至于棉袖兒硬成這樣。”

淮淮聳聳鼻子,“無妨,我衣裳多,回頭送你兩身便是。”

春寶正要言謝,忽然靈機一動。

自凳子上猛的攢起來,挑了一雙禿眉,“你衣裳多,回頭将那袖子剪下來縫在一處,不就有了!”

淮淮聞言,拍桌而起,旋即又沉下身子,疼的眼歪口斜,“當真好法子啊!”

春寶繼續道,“你給我兩身衣裳,我叫小桂子給你糊旗子的時候順便縫上。”

——

三十日後

禦書房,檀香氤氲。

剛下了早朝,皇上餘怒未歇,正同當朝首輔議事。

喜連立在一邊,小心的伺候着。

首輔垂了眼,涼意嗖嗖的自脊背上往上冒,

“回皇上,老臣算了算,這一百萬兩軍饷,國庫确實是拿不出來…”

殿外的風聲大作,垂的沙沙作響的,不知是那幹枯的枝條,還是地面的石子。

禦書房死水一般寂靜。

首輔聽皇上沒半點動靜,這冷汗登時就挂了滿臉,又嗫嚅道:“北疆不安定,連年征戰,今年開春又鬧了瘟疫,赈災也花去不少銀子,且說着田地賦稅減半,入不敷出…”

元荊的臉給日光一映,冷成了冰,

可語氣卻很是平和,“愛卿的意思,是朕不該将減輕賦稅?”

首輔聞言,噗通的一聲跪在地上,渾身都僵了,

“皇上明鑒…老臣萬萬沒有這個意思…皇上體恤民間疾苦,減少稅賦,可是大大的好事…”

元荊眼下戾氣濃郁,“朕記得去年查抄一批奸黨,那數目,朕可沒忘了。”

那首輔聞言,伏地貼面,臉色兒灰成了砂紙。

話說那去年的今天,正是皇上鬥倒了何晏一大黨派的日子,接連幾個月的血雨腥風,朝廷的官員砍了大半,抄家抄出來的黃金白銀,足足千萬兩。

可大平內亂不止,外賊不息,加之百姓貧苦,到處都是使銀子的地方,以至于不到一年的時間這國庫再度幹枯。

元荊神色微沉,“去——,吩咐下面,一筆一筆的給朕查,當間若有中飽私囊者,一律處斬。”

首輔長舒口氣,“微臣謹遵皇上聖谕。”

元荊靜了半晌,“國庫現在能拿出多少?”

首輔醞釀半晌,豁了出去,“六十萬兩。”

元荊斂緊了眉,不再去看他,“下去罷。”

首輔自地上磕個響頭,“老臣告退。”

語畢,才緩慢起來,躬身退出。

喜連翹了指頭接過小太監送進來的炖盅,擱在元荊身側龍案,輕聲問道:“皇上,待會去哪裏用早膳?”

元荊負手立在一側,眸光裏揮之不去的倦色,開了口,卻是答非所問,“你去查一查,宮裏頭的內藏庫還有多少銀子。”

喜連應一聲,心裏頭清楚的很。

這意思,是皇上又要給國庫貼錢了。

說話間忽然有小太監進了門,那高興勁幾欲從面皮底下掙了出來,害怕也顧不得了,進了內殿便直接跪在地上,“啓禀皇上,奴才奉璟瑄殿娘娘的意思過來傳話,說是娘娘有喜了。”

元荊沒聽清楚,擡眼望着那小太監,“喜?”

喜連趕忙跪在地上,“奴才恭喜皇上,娘娘要給皇上添小皇子了。”

元荊這才明白過來。

“皇子……”元荊若有似無的笑了一下,卻是譏诮大過欣喜。“璟瑄殿的娘娘是哪個?”

喜連恭聲道:“回皇上,是征夷大将軍家的長小姐,寧嫔。”

元荊沖着衆人擺擺手,“擺駕,朕去看看她。”

喜連趕忙起身退出張羅,只半盞茶的時辰,一隊人便朝着璟瑄殿,浩浩蕩蕩而去。

——

後宮某處,

花枝招展的兩人貓着腰貼宮牆急行。

淮淮扛着身後的大旗,眼底凝重,“春寶,你怎麽也來了。”

春寶捂住衣裳上貼的綠葉,神色淩厲,“我同你練了那麽多日,戲比你更加精湛,若是不來,實在可惜。”

“好!”

“走着——”

兩人并肩而行,自後宮跑到前殿,無視一路怪谲的目光,直奔福壽殿而去。

可還未到,便老遠的瞧見了一隊帶刀侍衛,兩個人忙蹲在牆根底下,直勾勾的盯着那一隊人。

春寶頭頂給死人燒的元寶,一身的蘆荟,音色壓的極低,“那人在裏頭不?”

淮淮背後綁十杆大旗,動起來很是費勁,“春寶,這小桂子的旗糊的忒大了些吧…”

春寶狠皺了一下眉,回過頭瞪淮淮一眼,手指放在唇上,低低的噓了一下。

淮淮給春寶兩個臉蛋兒上的高原紅吓的退避三舍,“春寶…你什麽時候還給自己塗了胭脂?好像有些多罷?”

春寶上去一拳,只可惜因手臂過短而打了個空,“小點聲,當心給發現…”

淮淮掏掏耳朵,側過頭,“你說啥?”

春寶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摸樣,大聲道:“你倒是小點聲,回頭給人發現了,便不威風了。”

淮淮伸了頭,遙望遠處,“看樣子,那隊人離咱們還有十幾丈遠,便是你在此地大聲呼號,該也不會有人聽見罷…”

春寶猛松口氣,自個兒給自個兒順着心口,“你不早些說,我差點憋背了氣。”

後又道:“你仔細瞧瞧,那俊侍衛在不在裏頭?”

淮淮看了許久,“忒遠了,看不清。”

春寶急道:“現在呢?”

“還是看不清。”

“那現在呢?”

“就是他!最前頭那個……哎呀今兒忒俊!”

春寶攥緊了手,咬着牙,些許緊張,“待再近些,你我就即刻出去,千萬別忘了我交你的把式,袖子可要舞起來。”

淮淮點點頭,“啥時候出去?”

春寶道:“再近點。”

“那現在呢?”

“再近點。”

“那現在呢?”

“走你——”春寶語畢,弩眼鼓腮,如脫缰野馬,風一樣竄了出去。

才跑了一丈遠,身上的蘆荟就掉了一地。

淮淮一愣,也作瘋癫之勢跟上前去。

只可惜未跑幾步,便踩着了啷當下來的大袖子,一個不穩,連帶着背上十杆大旗,整個人栽倒在雪地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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