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初見
話說這淮淮身上的旗實在太大,以至于他還未露面,護駕的侍衛就瞧見那宮牆後的旗頭,同帶隊統領商量幾句後,忙湊道喜連身側,低聲将疑慮盡數道出。
喜連不敢耽擱,躬身趕幾步上前。
“皇上,奴才有事奏報。”
元荊肩上的銀狐毛針簌簌而動,臉上沒半點表情。
步子卻是慢了下來。
喜連心領神會,只伸了個手指頭,朝前方一點,“皇上,您瞧。”
元荊順着喜連的指頭看過去,眼底微沉,停了步子。
那自朱紅牆頭後刺出來的旗頭,浮幾點灰白,鬼魅一樣,又忽然急速而出,跟着那人一同栽倒在雪地裏。
元荊給這光景吓的神色大變,不自覺後退兩步。
喜連給這突然竄出的兩人吓的不輕,手都忘了收,僵着身子立在原地。
且說那淮淮好容易爬起來,十杆大旗斷了一半,想着不美觀,便反手将那些斷的抽走。
完事後又将大袖子撸上去,正想着繼續跑出去,擡眼一瞧,那春寶的背影早就跑成了個黑點。
春寶眼瞅着離那隊人越發的近了,兩只大袖子舞的是行雲流水,口中還振振有詞,“锵锵锵……”
禦前侍衛見狀紛紛拔刀而出,将元荊圍的緊實,
“護駕!”
待元荊看清後頭跟上來的那人,氣的渾身發抖,“給朕抓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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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衛聞言自動兵分三隊,留一隊護駕,另外兩隊,便分別朝兩個人奔襲而去。
春寶離得近,自然首當其沖。
十來個侍衛跟在後頭攆,眼瞅着就要追上。
春寶卻沒半點怖色,反而歡喜的緊,只想着這些侍衛慧眼識金,都是過來看自己的戲來了。
正想着轉頭同淮淮誇自個兒想的辦法好,卻眼見着遠處的淮淮已然拔了大旗同人打鬥,登時急火攻心,春寶高聲喊道:“莫要同人動粗,當心壞了咱的好事兒。”
淮淮手持一杆大旗同兩個帶刀侍衛比劃半晌,心裏只想着,這小桂子其實是有遠見的,旗杆子做的這樣長,侍衛一時半會砍不完,倒也給自己争取了不少時間。
可這念頭還未持續多久,這手裏的旗杆就給砍的剩了根兒。
淮淮惱羞成怒,大吼一聲,
便給人結結實實恩在雪地裏。
朝淮淮跑的春寶一見這陣勢,像是忽然想明白了,也顧不得甩袖子,轉身便逃。
于是變同身後攆他的侍衛撞了個正着。
那十幾個侍衛也很是驚懼,想這小太監忽然迎面而上,實在膽量過人,生怕有什麽差池,反倒有些遲疑,只将其團團圍住。
春寶也有些糊塗,立在雪地裏,“莫非,都是學徒?”
領頭的侍衛看的明白,上去就一個耳刮子,“學你爹個卵!”
後又覺得不對勁,擡手一瞧,盡是血色猩紅,自語道:“抽出血了?不該啊,我并未使多大勁…”
待擡頭看那春寶的兩個臉蛋兒,才恍然大悟,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給我打!”
春寶給這一下子抽的團團轉,頭上的元寶萎成了團兒,好容易站穩了身子,卻給一頓老拳砸的眼冒金星。
登時不管不顧,咧了嘴哭嚎起來。
淮淮身後的旗杆盡斷,給些個侍衛架着上前。
雖說脖子上架着白花花的刀刃,可淮淮卻無半點畏懼之色,反而欣喜萬分。
那侍衛什麽也沒想,便将人捉過來複命。
以至于,元荊一個不留神,那人已經給架到了自己腳下。
淮淮眼瞅那心尖上的人越發的近了,竟有些微微顫抖。
侍衛單膝跪地,雙手抱拳,“啓禀皇上,這人如何處置。”
半晌竟未獲聖命,又不敢擡頭,只得去看喜連。
喜連腰弓的更深,
“皇上…”
風揚青絲鬓發,吹一溪煙柳紅葩。
元荊俯視腳邊的男人,鳳眼幽深
一時間,真的是什麽都聽不清了。
只有那人眼望着自己,一雙黝黑的眸子,帶了些癡迷,卻怎麽都掩不住內裏的狠辣剛勁。
那人一開口,無比熟悉,
“你…住那個宮?”
“…”
“不對,你家是哪裏人?”
“…”
“家裏幾口?”
“…”
“你娘貴姓?”
“…”
“那…你叫什麽名字?”
喜連忽然伸手指了那人的鼻子,口中振振有詞,周遭的侍衛也眼露出兇光,鋒利的刀刃幾乎割破那人的脖子。
元荊卻獨獨立在單獨立在雪地裏,些許恍惚,“你又叫什麽名字。”
那人燦然一笑,“淮淮。”
淮水春風,新綠欲滴。
太初一年,洛安王江懷瑾初見當朝一品太傅何晏。
那時候,何晏剛自朝廷回鄉省親,而這洛安王府也不過才建了一年。
江懷瑾初次登門拜訪,一是為了讓他同皇帝美言幾句,自己好能看一眼後宮病重的母妃,再者也是深知何晏這等朝廷紅人不會将自己放在眼裏,如若等着他去王府,怕是此生再無盡孝的機會。
話說何晏省親那幾日,門庭絡繹。
江懷瑾抵達的後,下人将其迎入屋內。
當時何晏正同北疆總督,在大堂把玩別人送來的那些個珍稀玩意兒。
見江懷瑾入屋,何晏卻依舊懶懶的靠在椅子上,擺弄着一只極金貴的汝窯天青水仙盆,順道将江懷瑾上下打量個遍。
神色極其傲慢。
倒是何晏身邊的北疆總督還算客氣,恭恭敬敬的同王爺道了好,又重新轉了頭,對着那那絨紅間的一粒明珠流潺。
江懷瑾瞧那人一身滾金繪緣的赤羅裳,臉也生的俊俏,眉清目朗,略略挑上去,透一股淩厲之感。
若不是這般目中無人,江懷瑾對其的印象,本也不會太差。
何晏卻是對這小王爺很是刮目相看。
雖說皇家血統優良,可生出這摸樣的,卻也是百年一見。
俊雅美秀,冰肌玉骨,一雙深黑的眸子清冽明亮,卻又暗含了些許陰冷,頗耐人尋味。
擱了手中物件,何晏自椅子上起來,理好衣擺,雙手抱拳,“何晏參見王爺。”
江懷瑾不自覺後退幾步,小心翼翼道:“何大人實在太過客氣…”
何晏盯了他半晌,微挑了眉毛,笑了笑,“王爺躲什麽,微臣還能吃了你不成。”
語畢,又湊的近些,“王爺大駕寒舍,卻不知所為何事?”
江懷瑾盯着他湊近的臉,微怔片刻後,只說了些無關緊要的話兒。
一開口便是求人,江懷瑾實在拉不下這個臉。
何晏全然沒在聽他都說了些什麽,腦子裏就三個字。
美人計。
旋即又一笑,只覺荒唐。
何晏深知這王宮貴胄裏男風盛行,可他自己本是不好這口的,想想就覺着髒污不堪,但轉而又想,若是換成這個人,自己到一點都不覺得髒,反而覺得有趣。
只寒暄一會的功夫,江懷瑾便覺那何晏的眼神便越發的怪,偶爾揚唇淺笑,也有些輕薄意味。
江懷瑾實在受不住,便想着打道回府。
正巧趕上何晏家的婆子進了屋,劈頭蓋臉就喊了一句,“淮淮,老太太尋你吶。”
話說這婆子是何晏乳母,叫慣了何晏小名兒,總也改不過來,所以無人的時候,何晏也便随他去了。
乳母見屋裏有人,愣在一處,後又道了句,“大人,老夫人請您過去一趟。”
江懷瑾未料這等人物竟有個這樣乖覺的小名兒,便轉過頭去看何晏的反應。
春風自大敞着的門竄進來,吹動那人身上月白的羅裳,裹出那修長的身形上,翩然欲飛。
那人望着自己,笑意淡若柳絲。
就像是皮影裏的剪影,似乎伸手就能抓着,卻一個閃神間就會溜走。
何晏面兒上的怒意凝固了,面具一樣,一寸寸剝落,
轉而代之的,卻是那撓心的熱度,順着心窩猛烈竄起,野獸一般叫嚣,尋求。
何晏一把拉住他,“稍等。”
江懷瑾斂了唇邊笑意,眼一看攥在自個兒手腕上的指頭,“不了。”
何晏眼底有血色的暮霞,手指加力,暗含着不容拒絕的剛勁,那唇邊笑意,也是越發的深,
“今兒個寒舍晚宴,還望王爺賞光。”
元荊眼瞳一緊,伴着簌簌而下的白雪,重疊了兩個人影。
韶華盡逝,物是人非。
身側侍衛的辱罵斥責聲越發清晰。
淮淮給一幹侍衛推搡着摁在地上,一身破碎的衣裳,背後挑出些個斷木來,刺一樣紮在雪地裏,眼睛卻死死的聽着元荊的臉,傻笑着,
“你叫什麽名兒?”
元荊似乎聽到有東西震了一下,啪的一聲,冰裂一樣。
“江懷瑾。”
一時間,周遭寂靜的,卻是只剩了風聲,
呼嘯而過,像是要将這荒唐刮盡。
喜連愣了半晌,趕忙跪在雪地裏,“皇上…”
其餘人一見,也跟着紛紛下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