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點火

晨曦炫白,映着天子的臉,湮滅了那濃郁黑氣。

喜連聽元荊半晌沒一點動靜,便明白了,朝着淮淮低聲道一句,“放肆,皇上一言九鼎,豈有回收聖命之理。”

有侍衛将淮淮手裏的水仙打落在地,十來個人一鼓作氣,猛的将他拖走。

元荊正欲吐出一句狠話,聽得那傻子失聲痛哭,卻倒地還是變了主意,“喜連——”

喜連趕忙躬腰,“皇上,奴才在。”

“重新安排些宮人過來。”

元荊眼底藏不住的心軟,

“人也別攆了,在外頭也是個禍害。”

喜連應了一聲,又輕聲道:“恕奴才蠢笨,那這人,打還不打了。”

元荊不語,給一群宮人簇着,緩步出宮。

喜連立在原地,尋思半晌。

皇上待這傻子如何,從頭到尾,喜連都是眼看着的。

若是能真的狠下心,哪裏還有這傻子。

待想清楚了後,喜連看一眼那些個押着淮淮的侍衛,急急的揮了揮袖子,“走走走。”

侍衛有些傻眼,“公公,那這板子還打不打了?”

喜連翻一下眼,也不好就直接道出皇上的心思,便搪塞道:“以後再說罷。”

Advertisement

——

璟瑄殿。

暗香霏霏。

暖炕榻上設這藍玉抱鳳枕,鋪了狐毛絲絨毯,六尺寬的沉香木刻食桌上擱着青瓷小碟盛了幾樣精致糕餅,馥郁襲人。

寧嫔擺弄着手裏的繡樣兒,緩緩将銀線自錦緞中扯出,這才擡眼去看立在一邊的宮女。

“整宮的人都賜了死?”

紫竹恭敬的端了金镏托盤,奉上一盞燕窩阿膠。

“可不就是嘛,光白绫鸠酒就給了十幾人份,那婳羽宮的哭聲,可是離老遠就能聽得見呢。”

繡花針重新刺入繡盤的錦緞上,寧嫔垂了眼,輕聲道:“本宮倒是低估了那傻子,竟有這樣大的膽子,連将皇上都劫了回去。”

頓了頓,又道:“這等犯上大罪,別說賜死,便是活剮上一千遍,都是輕的。”

紫竹動了動唇角,猶豫道:“娘娘…那傻子沒事。”

銀制的針尖刺入皮膚,登時紮出一朵血花兒來,寧嫔啪的一聲,将那繡樣兒扔在身下捶腿的宮女臉上,怒容滿面。

那捶腿的小宮女趕忙跪在地上,不斷的磕頭,“奴才該死,娘娘饒命。”

紫竹心裏頭清楚,忙将繡樣兒撿起來,朝那宮女兒罵道:“滾出去,沒用的東西。”

那小宮女眼裏含了淚,起身福一福身子,“多謝娘娘,多謝紫竹姐姐。”

語畢,便逃一般的躬身退出。

寧嫔緊蹙了一雙素淡峨眉,吮掉拇指上的血珠兒,“又傻又呆的,瞅着就心煩。”

紫竹将繡樣兒擱在一邊的角桌兒上,輕巧的幫寧嫔捶腿,“娘娘莫氣,奴婢這便将其送到浣衣局,省得整日杵在這裏,惹娘娘心煩。”

寧嫔拿了一邊的瓷盞,捏了湯匙攪拌,“本宮是說婳羽宮那個。”

紫竹手上動作一停,片刻後又繼續捏着,“說是一開始皇上想将那傻子攆出宮來着,可那傻子死活不依,哭天搶地的,惹的皇上動了恻隐之心,才給留下來的。”

寧嫔漫不經心的攪着燕窩,“皇上既然動了那攆出宮念頭,想也該是厭了他罷。”

又忽然将湯匙擱下,眸光潋滟,

“這樣說來,若是他下次再犯,皇帝該不會饒了他罷。”

——

游公公一幹人的屍首過了晌午,就給收拾出去了。

淮淮盯着地上那一張張青紫的臉,和自口中竄出的血紅舌頭,驚怖難掩,逃一樣的回了屋,死死的關上門,窩在一處難受。

沒想到那王爺發起火來,竟死了這麽些人。

想着游公公之前待自己不薄,雖說嘴上刻薄,但也是體貼,還有那些宮女太監,就這麽給自己連累了,自己反倒好好的,實在是個混蟲。

淮淮狠狠的甩了自個兒兩個耳光,低聲哭了半晌。

正抽泣着,卻聽得頭上音色嘲諷,

“你現在這幅德行,實在窩囊。”

淮淮略微遲疑了一下,而後自地上一躍而起,揮了拳頭,惡狠狠的朝何晏砸去。

何晏一個側身,淮淮直接撲了個空,險些摔倒在地,好容易踉跄着穩住身子,擡頭去吼何晏,“要不是你,王爺便不會生氣!”

何晏揚唇一笑,“傻子,那不是王爺,你聽不出來?”

淮淮正想着撲上去,給他這麽一問,反而愣住了,“不是王爺?那能是啥?”

何晏笑着說話,眼瞳剛毅,“他早不是什麽王爺了,他現在,可是大平的皇帝。”

淮淮極度喪氣,“竟然是皇帝…”

何晏道:“無妨,他怕你。”

淮淮一時間竟忘了想揍他的事,“我可瞧着不像。”

又忽然想起來似的,“你同他之前,到底是什麽關系。”

何晏同淮淮挨的近了,語氣淡而無味,“我強上過他。”

淮淮心口一窒,血色登時就上了臉,“你…忒不要臉。”

何晏哈哈大笑,“這算什麽,他可很喜歡我強上他吶。”

淮淮上前揪了何晏領子,“胡扯!”

何晏冷冷的推開淮淮,“信不信随你。”

語畢,便轉身朝裏屋走去。

淮淮跟在後頭,眼瞅着何晏上了床榻,和衣而卧,不多久,便又像以前那般,成了那副死人相。

淮淮幾步上前,想着将其扯起來,可何晏的身子卻跟生了根的石頭一樣,紋絲不動,便是舉了椅子上去砸,也只發出床板坍塌的動靜,何晏依舊完好無缺的睡在床榻上,頭發絲兒都不亂。

淮淮折騰半晌也累了,腫着眼想着出屋尋口水喝,剛一推門兒,便見春寶哭嚎着進宮。

春寶鼻涕糊成一團,見了淮淮,眼淚一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淮淮——”

淮淮見了春寶,也是鼻子一酸,趕忙上前攥了春寶的手,“春寶,幸好你沒跟着回來。”

春寶沒聽出這話裏的意思,只顧着自己嚎,“小桂子,給人拖走了——”

淮淮拿了自己的衣襟兒給春寶擦眼淚,“怎麽了?”

春寶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我同…小桂子聊的正好,饅頭已經…熟了,小桂子…又炖了肉…”

淮淮道:“是因為小桂子給人拖走了,肉糊鍋了麽?”

春寶咬着唇,狠抽一下鼻涕,“小桂子給人拖走了,說是要拉去砍頭,然後禦膳房的人就将我打了出來,饅頭和肉都沒吃上…”

淮淮道:“那你到底是哭小桂子,還是哭肉啊?”

春寶尋思一會,“還是小桂子罷,咱宮裏頭還有不少羊肉呢。”

語畢,又擦擦眼淚,“游公公沒發現吧。”

淮淮聽春寶這一問,心頭五味陳雜,心想着都怪那死人無禮,惹怒了皇上,害的婳羽宮一群人跟着遭殃。

心裏拿定了注意,淮淮惡狠狠蹙了下眉,轉身朝自個兒屋跑去。

春寶跟在後頭,眼瞅着淮淮進了屋便翻箱倒櫃,很是好奇,“淮淮,你找游公公吶?”

淮淮拿了角桌邊的镂空銀盒,将內裏物件盡數倒出來,“找火折子。”

春寶擦擦眼睛,“找火折子幹啥?”

淮淮咬牙道:“趕不走那無賴,我便燒死他!”

春寶四下裏看了看,“無賴在哪兒呢?”

淮淮只顧着低頭找,“裏屋兒呢,賴在我床上不起來那個。”

春寶抻了脖子,盯着那空蕩蕩的床榻望了許久,眨眨眼,“淮淮,我眼疾又犯了。”

淮淮翻了許久,半個點火的東西都沒尋找,便直起身,長舒口氣,“春寶,你去小廚房尋個火來。”

春寶聞言轉身而出,不一會又回來,“昨晚上炖羊,都燒完了,現在火也熄了,找不到。”

淮淮眼底一陣失望,捂頭蹲地,“我當真是個廢物,竟連這點事都做不成。”

春寶道:“無妨,你我鑽木取火便是。”

語畢,便從小廚房拿了個削尖的木樁過來,“這是今早兒沒使上的,你擱這個來吧。”

淮淮道了聲謝,拿了木樁便朝裏屋走。

何晏躺在床上,阖着眼,依舊掩不住那股子肅殺之氣。

淮淮怒目而視,冷哼一聲,俯下身,掄圓了膀子便開始鑽火。

春寶立在一邊瞪圓了一雙眼,死死的盯着,眨都不眨一下。

銀月鍍宮闕,西風吹枯枝。

天邊那幾點餘晖不多久便消失殆盡。

屋裏晦暗不堪,淮淮膀子鑽的生疼,可那木尖兒上卻沒半點火星。

春寶眼珠疼的厲害,這才閉了眼,淌出星點酸淚來,“淮淮,我眼疾重了。”

淮淮滿頭細汗,兩只手呼呼聲風,

“春寶,太黑了,将燈點了。”

春寶應一聲,強睜了眼,跑到燭臺前,拿了一邊的火折子點了蠟,“妥了。”

淮淮瘋狂的鑽着木樁,一邊振振有詞,

“娘了個逼的!看我燒不不死你!”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