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十七只餌
《聲在其中》人員名單正式公布。
聘書下發到聆傾配音, 南織入選。
陳老師利用早會時間公布這一消息,同事們掌聲恭喜南織。
散會後,大家各自聊着各自的話題, 投入工作。
南織參與節目的事看似随那一紙通知飄散,實際卻是剛剛開始。
“這也太幸運了!幹咱們這行多少在幕後十幾年都未必有名氣。可上綜藝就不一樣了, 到時候家喻戶曉。”
“就是說啊。而且哪怕走不到節目最後,露臉即機會。”
“羨慕,我也想上。”
茶水間,幾個年輕女同事議論節目的事。
董晴靠着大理石桌板喝咖啡, 似笑非笑,接話:“你也想上,你有那種魄力嗎?”
“那種”魄力?
女同事們來了精神, 董晴的親戚在電視臺做高管, 肯定有內部消息。
“其實也沒什麽好說的。”董晴聳聳肩,眼神輕蔑,“圈子裏的那點兒規則呗。人家敢做,對方就給,你情我願, 明碼标價。”
“……”
同事們面面相觑,自然明白話中潛臺詞:南織是靠陪那個拿的名額。
“可我看她不像是這樣的人。”一個女同事小聲說, “之前傳L.Z那件事,有鼻子有眼,最後不還是個誤會?沒有确實證據,這樣的事還是別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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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女同事要點頭, 董晴笑道:“就因為她上回幫你兜了廣告的事,你就感激上她了?有那工夫,你不如練練自己的專業。連句廣告詞都念不順溜。”
這位女同事的業務相對其他人确實略顯遜色, 多次被同事私下嘲笑,但像是這樣擺在明面兒上說,還是第一次。
她吸吸鼻子,埋頭離開。
一打開門,南織筆直站在門口。
衆人怔然,反應過來後要麽轉身、要麽喝水,企圖蒙混過去。
南織壓根就沒看她們,徑直走到董晴身邊,微微一笑:“言之鑿鑿,就請拿出證據。”
砰!
董晴撂下杯子,挑眉,“你以為我是信口開河呢?”
南織等着下文。
“既然你都不怕,我也不給你留面子了。”董晴笑得得意,仿佛就在等着南織正中下懷,“我舅舅是電視臺審核組的主任,但凡是節目要上星,都得他點頭。”
茶水間內的氣氛随董晴這話桎梏住,其他同事吊着顆心,豎起耳朵等候答案。
董晴仰起頭,刻意放緩語速繼續說:“《聲在其中》的成員名單裏,從一開始就沒有你。”
舅舅告訴她,南織外形條件太突出,引得某位女嘉賓不滿。
節目組權衡利弊,自然是保全女嘉賓,舍棄無名小卒。可江源堅決不同意,多方周旋,最後說服女嘉賓,留下南織。
“你和那個制片沒有關系的話,他這麽為你鞍前馬後是嗎?”
南織并不知道還有這個內情,她的第一反應是想笑。
她這麽不情不願去完成任務,結果這個任務居然還是人家施舍給她的……太搞笑了。
董晴抱臂,“你還有想辯駁的嗎?”
“沒有。”南織說,“對于我不知道的事,我沒辦法和你争論。”
董晴攤手,以一副勝利者姿态宣布:“大家聽見了,我沒撒謊。”
其他同事撇嘴,後退遠離南織。
南織坦然處之,沒做過,不帶怕。
“這個圈子是不太那麽透明,但并非非黑即白。照你這套理論,每個新人的機會都是靠不正當手段得來的,那你剛進聆傾就能在王導的戲裏給女二號配音,我是不是也有理由認為你和王導有不正當關系?”
董晴臉色一白,剛要張口,南織又笑道:“我忘了,你舅舅是大領導。那就是你舅舅幫你走後門了?電視臺嘛,人脈廣得很。”
董晴靠着她舅舅才有今天不是什麽秘密。
南織的話戳中董晴自尊心,她最終咬牙放了句狠話,摔門離開。
很快,同事們也散了。
南織留在茶水間斟水,胸口像是壓着塊大石頭,呼吸困難。
蜚短流長不值得入心,卻足夠傷人。
周四,南織請客創意湘菜。
陳葉安和袁西聽南織在群裏說了節目的事兒。
這件事是奇怪,唯一靠譜點兒的解釋,大概是制片人江源想用這種方式泡南織。
如果是這樣,南織只能說:姐就是個紅顏禍水。
“我這段時間太忙,也沒幫忙。”
南織遞給袁西奶茶,“傳單有效果嗎?店裏情況怎麽樣啊。”
袁西嘬着奶茶,回答:“效果不大。也就外國語大學那次還有點兒起效,但很快也就沒了。愁人啊。”
南織和陳葉安一個挽手臂、一個擁肩膀,保護她們的小太陽呆西。
“這也叫事?”陳葉安說,“回頭國慶節,陳哥在公衆號給你來個頭版,保準你生意嗨爆!”
南織也說:“我們單位負責采買下午茶的姐姐說,茜茜點心不錯,會回購。”
袁西聽了,瞬間從小鳥依人變成大鵬展翅,摟住她的姐妹,高喊——
“請一直這樣養我!”
“……”
“……”
那麽多話,非選個這麽現實的。
三人乘扶梯前往餐廳。
話題扯回外國語大學,陳葉安不得不又說了遍淩赫和女學生的事。
“這些富二代是不是都覺得自己很牛掰?本質都是草包。”
袁西說:“怎麽會?老佛爺就很厲害。”
“哦?”
兩人轉頭盯着南織。
“看我幹嘛?”南織問,“對呀,我也是富二代。”
陳葉安霸摟女神,“言湛呢?最近怎麽沒有他老人家的消息啊。”
南織沒多想,回答:“他去東京出差了。”
“你怎麽知道的?”陳葉安立刻問。
“……”
你也套路我!
袁西在一旁敷衍地說“別鬧”,實際添油加醋:“陳哥,你也是的。愛情的美好只在于兩個人,你為什麽總是探聽?”
“呆西,你學壞了!”
袁西晃晃手指頭,“我都是從書裏看的。書,知識的源泉。”
“……”
回頭就把你那些言情小說燒了!
三人打鬧着到達樓層,還沒過去,就看到湘菜館外面排起長龍。
南織掏手機拿號,這時有人叫了聲“南小姐”。
要不要這麽巧啊?
剛被點名的草包富二代淩赫也在這家商場。
“和朋友來吃飯啊?”
淩赫看到陳哥,果斷止步于一米開外,保持安全距離。
南織點頭,“淩總也來吃飯?”
“這不有個朋友想吃什麽芝士火鍋嘛。”他說,“我負責請客作陪。”
陳葉安捏捏南織的手臂,用口型說:看吧,不是好人。
南織呵呵,“那我們就不打擾……”
淩赫又說:“你們是想吃這家湘菜?這個點兒不好有座位。不過這家連鎖是我一個朋友開的,我打個電話問問,說不定有私間。”
“沒事,不用麻煩。反正我們……”
“好啊。”陳葉安搶話,“那就麻煩淩總了。沒想到淩總這不行那不行,訂桌挺行。”
“……”
我諒你手裏握着一張免死金牌,我忍!
淩赫翻着電話本找號碼,這時,又傳來一聲“淩赫哥哥”。
那個嬌滴滴啊。
南織、陳葉安、袁西瞬間感受到來自西伯利亞的冷空氣,吹得她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陳葉安瞄了眼,小聲說:“嚯,就是這個啊。外國語大學那個。看着也不像是什麽……”
嘩啦——
奶茶突然摔在地上。
袁西吓了一跳,忙說:“織織,沒事吧?壞了,你這是白衣服!奶茶可不好洗。織織?”
南織聽不到。
她像是被扔進了真空罩,周圍亂嗡嗡,只有眼前的人清晰到叫她驚恐——唐佳妮。
終于,還是遇上了。
震驚的不僅是南織,唐佳妮也定在原地。
直到淩赫投來疑惑的目光,她才恢複往日的樣子,笑着走到淩赫身邊,乖巧嬌美。
“你們認識?”淩赫問。
南織和唐佳妮同時開口:“不認識。”
“……”
氣氛莫名的詭異。
淩赫的視線在南織和唐佳妮之間流轉,直覺告訴他不對勁兒。
他都能看出來,陳葉安和袁西更能看出來,陳葉安心思活絡,趕緊扯個下臺的理由。
“這麽多人,排上我都不餓了。要不咱們換一家?我知道一家烤肉也很好吃。”
“好啊。”袁西握住南織手。
一片冰涼。
“織織,我想吃烤肉。”袁西說,“你請客。”
南織幾乎給不出反應,艱難地點點頭,三人離開。
淩赫想叫住人,陳哥扭頭一記眼刀:不閉嘴我找人剁了你!
“……”
陳哥威武。
三人來到電梯門口。
南織忽然說了聲想去衛生間,陳葉安和袁西對視一眼,誰都沒跟着,只說等她。
關上隔間的門,阻絕了外界的喧嚣。
南織腦子很亂,她不知道是該擔心她回國的事會被那個人知道,還是知道了也不怕,而是要面對那個人的虛情假意又或者是冷漠無情……
她到底是太有自信,當初,她應該聽外婆的話去別的城市發展。
只是聆傾配音的專業讓她心生向往,沒有抵住誘惑。
沉寂将近五分鐘,南織垂着頭出來。
誰料,有人等候多時。
唐佳妮站在洗手池前,一身限量款讓她成為路過女孩子豔羨的對象,她享受着這份豔羨,神情傲慢。
“聊聊吧。”
她撂下這話先走,南織沒猶豫,跟上去。
兩人來到衛生間旁邊的安全通道。
唐佳妮開門見山:“這裏沒有你的家,誰都不歡迎你。”
聽聽。
這種完全不顧他人的篤定和刻薄堂而皇之出現在她這個繼妹的口中,字字戳心。
可偏偏,給她這份篤定和刻薄的,不是別人,是她的親生父親——唐禹。
“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從我外公算起,祖孫三代都在B市出生。”南織說,“而那個人,他從一個小縣城來,從不屬于這個城市。”
唐佳妮笑道:“那又怎麽樣?爸爸能力出衆,白手起家在這裏站穩腳跟。比起你們家人丁凋零,到底誰更配在這裏?”
配?
他們所有人在她面前都不配。
南織上前一步。
她神情肅冷,眼裏隐含鋒利,“告訴你,我對你那個爸爸,包括你的家,沒有任何興趣。這次見面就當沒見。”
唐佳妮冷笑,“你也不想想是你沒興趣,還是爸爸根本就不要你了?你早就不是唐家的人。”
南織也笑了,眼裏全是冰冷。
“你別忘了,我才是唐家唯一的合法繼承人。”
唐佳妮臉色劇變。
她撕掉大小姐的傲然自信變得猙獰,咬牙道:“你什麽意思?”
“沒意思。”南織說,“單純陳述事實。畢竟你和你媽再把自己當‘內人’,他要是死了,你們也一分財産都得不到。”
“你敢詛咒爸爸!”
“那你回去傳達啊。”
“……”
南織掃開肩膀上的長發,姿态妩媚,笑道:“記住,我們沒見過。”
陳葉安和袁西在電梯門口徘徊。
袁西着急,問:“那個女學生和織織認識?你知道嗎?”
她們三個,陳葉安和袁西是發小兒,從小學到高中一個學校,大學分開。陳葉安大二那年去美國交流一年,認識南織。
三個人三觀一致,成了鐵三角。
對于南織的家庭,陳葉安和袁西都只知道父母離婚,母親去世後和外婆相依為命,其餘,并不知情。
但瞧剛才的意思,或許也沒那麽難猜。
“少說話。”陳葉安說,“待會兒該吃吃、該喝喝。”
袁西點頭。
不多時,南織回來。
她笑容依舊,看不出哪裏不自然,說:“今天我請客去莫妮卡。”
莫妮卡,貴的要死的網紅酒吧。
淩赫和唐佳妮吃了飯,沒安排後續活動。
女孩很不高興,纏着說還想再玩會兒,沒完沒了,錯把黏糊當可愛。
淩赫好不容易打發走人,開車前往康泉的1901。
練酒量去!
下次再見,喝死陳哥。
剛停好車,手機響了。
“喲,在東京還惦記我呢。”淩赫嘴賤,“兄弟感動卻不搞.基。”
言湛沒說話,聽筒裏傳出機場的播報聲。
淩赫驚訝,“你回來了?不是明天下午嗎?”
“效率高。”那邊淡淡道,“文件已經發送郵箱,明早八點,我要結果。”
“……”
淩赫真想哐哐砸車,可這車新買的,他有點兒舍不得。
“不是我說,你是工作狂,為什麽把我也弄成工作狂?”他質問道,“明明好幾天的事,你非趕在一天。你有什麽着急事要回來?東京就這麽不能吸引你?”
言湛對淩赫的耐心一向少的可憐。
在聽着控訴的時候,他在文件上利落簽名,準備挂電話。
淩赫預感到這一切,立刻又說:“诶诶诶,我看見你未婚妻了!”
即将按下挂斷的手指停下。
“說。”他頓了下,“具體的。”
“……”
明白了,為老婆急不可耐回來。
淩赫沒隐瞞,反正等言湛回來也是要說的。
“我感覺吧,有問題。”他說,“最主要我這個新妹妹姓唐。唐家的那點兒事,你也是知道些的吧?”
言湛“嗯”了聲,點點手表,示意方博抓緊。
“得,情報就這個,你自己看着利用吧。”淩赫說,“你說的那個文件,能不能……”
“周日八點,結果。”
“……”
你大爺的!差那麽多天!
南織喝了不少。
陳葉安和袁西看着心疼,寸步不離地陪着。
喝到後來,太多男生過來找南織搭讪,陳葉安趕都趕不走,南織也煩了,喊着要回家。
陳葉安和袁西左右開弓架着南織出去。
南織鬧得厲害,說話也颠三倒四,有些男生借機會說來搭把手,陳葉安一概不讓。
可到底是倆女生,應付幾次後漸漸力不從心。
陳葉安不放心袁西一個人看着南織,自己去取車,正傷腦筋,南織手機響了。
——言狗套?
何方神聖???
“喂,您是……”
“我找南織。”
老佛爺啊!
陳葉安抓住這根救命稻草,連忙報了地址,等候救援。
不出二十分鐘,黑色賓利停在酒吧外。
言湛脫了西服進去找人。
見到喝的迷糊的女孩,他微微蹙眉,動作輕柔地将人打橫抱起,輕松得像是在抱小貓。
在一旁捶腰敲背的倆閨蜜:“……”
言湛将南織安置車內,蓋上西服。
陳葉安和袁西猶豫怎麽才能也擠上車?南織喝成這樣,不能一個人啊。
“我不會在這種情況下對她做什麽。”言湛說。
陳葉安也不含糊,“話誰都會說,真出事我和呆西不得後悔一輩子?”
袁西化身點頭機。
雙方僵持下,言湛看向方博。
剛在東京累成狗的方助理想原地暴斃,可他不敢。
依着他家boss的性格,他就是死了,也會被拉出來鞭屍。
憋了将近一分鐘,方助理提議:“要不開着直播?”
“……”
有才!!!
夜,靜了下來。
昏暗的路燈無法點亮黑,卻足以照亮回家的路。
南織縮在男人的西服下,睡得并不踏實,嘴裏總是嘤咛着什麽,沒有章法。
燥熱之下,她拽起西服擦擦鼻子,然後再扔走,正好扔到言湛腳下。
在另一頭看直播的陳葉安和袁西肉疼:這西服看起來好貴好貴!
“不舒服?”
言湛靠過去,扶穩女孩亂晃的腦袋。
有了支撐點,也就不那麽暈了,南織慢慢睜開眼,那張神臉映入眼簾。
“是……你啊!”
南織兩手一張,啪得一聲巨響,呼在言湛臉上。
陳葉安和袁西:“……”
現在關直播還來得及嗎!會不會老佛爺殺人滅口啊!
坐在前面親眼目睹這一切的方博表示:別急,我還沒跳車。
言湛拉下女孩的手,攥在掌心裏。
因為常年操控精密儀器,還要做實驗,男人的手心有一層薄繭,再加上他有潔癖愛洗手,手心幹燥,像是一條暖哄哄的幹毛巾,很舒服。
南織看着他,問:“你帶我去哪兒啊?”
男人說:“回家。”
女孩抿着唇,晶亮的眼睛裏一片水紅。
搖搖頭,她說:“我沒有家了。”
作者有話要說: 言二狗:直播我哄老婆?方助理……
方助理:我錯了!言總,我錯了!
言二狗:你有才。
方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