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五十七只餌
機場, 人來人往。
南織看眼時間,踮起腳尖巴望。
今天就是除夕,中國傳統節日裏最重要的日子。
打拼在外的游子帶着一年的收獲回家。又或許, 今年的成果不盡如人意,但這也不妨礙他們歸家似箭的心。
南織再踮高, 手機響了。
“接你家老佛爺呢?”
“嗯,晚點了。但應該已經落地。”
陳葉安扒拉着盤子裏的沙拉,抱怨:“老佛爺搶走了我最愛的你。”
今年是陳爸爸和陳媽媽結婚三十周年。
夫妻倆決定浪漫一把,便預定了去巴厘島的春節旅游團, 這時候估計已經躺在沙灘上喝插着小傘的果汁了。
“誰叫你就是個意外呢。”南織笑道,“忍兩天,初三我和呆西陪你玩一天。”
陳葉安嘆口氣, “好吧。春節快樂, 親愛的。”
“你也是,春節快樂。”
挂斷電話,南織看到不少朋友發來的祝福微信。
她現在沒心情回複,正要收起來,就聽——
“我以為我的女朋友會對我翹首以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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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織嘴角揚起, 随即咧開大大的弧度,頭也不擡, 直接撲過去……
正中懷抱。
言湛緊抱着她。
聞到那股橙花香,滿腔的想念終于得到絲絲慰藉。
“第一次那麽讨厭晚點。”
他輕吻她額頭。
還要再往下親,南織趕緊捂住他的嘴。
餘光裏,方博站在斜後方四十五度仰望天空, 可瞧那意思,他分明是想拍照留念。
“公共場合,注意點兒。”南織臉紅道。
言湛握住她的手, 十指緊扣,回道:“嗯,回家再說。”
“……”
我貌似也不是這個意思。
除夕,一家人團圓的日子。
言湛特意叫人多備出來一輛車送方博回家,讓他早些見到家人。
方博感激涕零,覺得能遇上這樣的好boss,哪怕平時怎麽都工作不完、隔三差五還要收拾爛攤子、随時都要被喂成噸的狗糧……都可以忍。
“言總,南小姐,春節快樂。”
南織含笑,說:“謝謝方助理。我給你準備了新春禮物,等回頭讓言湛給你帶過去。不是值錢東西,就是一點小零食什麽的。”
Boss夫人也這麽好!
“謝謝南小姐,我……”
“給他準備禮物做什麽?”言湛語氣涼涼,“他初三開始加班,沒時間吃。”
“……”
都特麽是錯覺,都特麽的是假象。
機場外圍的路況比較擁堵,耗時長。
言湛上車後,啓動後座擋板,頓時将車內分割成兩個空間。
南織毛骨悚然,趕緊又按下去,心道擋板一上升,司機師傅得腦補出來什麽大戲?
言湛也不攔她,只淡淡問:“你确定想讓人家看?”
“……”
擋板重新啓動。
南織縮到角落坐着,一副“你敢過來我就咬舌自盡”的義士模樣,不畏強權。
言湛輕哂,搖搖頭,“我可能會在這裏嗎?”
好像也是。
“反正你規矩點兒。”南織稍微放松些,“我絕對不……”
“這裏根本不夠施展。”
“……”
“但似乎也是種新鮮體驗。”
“……”
我們要開始那個震了嗎?
南織無語至極,無語到一拳錘過去,然後……讓他抱着。
抱着就抱着吧,是挺想讓他抱着的。
“回來還走嗎?”
“不走了。”他說,“考察結束了。”
南織舒口氣,兩人靜靜依偎。
車子漸漸駛出機場範圍上了高速公路,速度一下子提升不少,距離家的路程開始加速縮短。
“我外婆已經先去你家了。”
提到外婆,南織心裏打鼓。
言湛手指纏着她的頭發,身心難得真正放松,說:“我知道。”
“那你會不會……會不會緊張?或者別扭?”
別扭?
要說見長輩會緊張或許在所難免,別扭從何而來?
南織坐直,醞釀措辭。
自打外婆快要回來,曾璇跟她忙前忙後,還各種研究大家怎麽過年開始,她就有這種顧慮——太過親密的顧慮。
她是和言湛戀愛不假,兩人感情越來越深也不假。
但是這樣聚一起過年,顯得他們現在好像就是親家似的,未免有點兒……
“進展是不是太快了?”
“快?”言湛頓了頓,“因為我們還沒領證?”
“……”
我這就想的夠快的,你這是直接坐火箭帶我飛啊!
南織“哎呀”一聲,用力靠上椅背。
“你別跟我開玩笑,我說真的。你別心裏不自在,到時候不舒服。”
言湛蹙眉,回答:“我沒開玩笑。”
南織愣住。
男人表情嚴肅,雙眼流露出的是在處理工作時拿出的一百二十分專注認真,确實不是在開玩笑。
“你不會真想……”
言湛眉頭皺得更深。
車裏原本透着甜意的氣氛倏而冷卻不少。
沉默片刻,他說:“我不會不自在。能和你還有外婆一起過年,我很開心。”
“……哦。”
兩人很默契地避開“領證”的話題。
南織扭頭看向窗外。
她不是沒想過和言湛有“以後”,只是結婚這件事太大了,她沒準備好,更想象不出來她的婚姻生活會是什麽樣的。
車子駛入地下隧道。
玻璃上光影掠過,串聯成一道道彩條,照亮車內。
南織透過反光看到身後的男人坐在另一邊,頭微微側着,側臉迷人。
但他的目光并未停留在外,而是凝滞成結。
莫名落寞。
趙阿姨早早等在言公館外。
按照吩咐,她給了司機一個紅包,迎接南織和言湛回來。
“老夫人和老爺在書房切磋書法呢。”趙阿姨笑道,“老爺要裱起來留着,都是大作。”
這話還真不是恭維。
南瑾山曾是書法協會會長,但他承認自己寫的沒古月陽好,還說古月陽這是搞科研了,不然書法界一定會有她的大名。
“回來了啊,路上堵車吧?”
曾璇穿着圍裙出來,每年過年期間,她都要下廚。
“璇姨,我過去和外婆還有叔叔打招呼,一會兒過來幫您。”
曾璇說好,趁着南織去洗手,過來擰了自家倒黴孩子一把。
“好好表現,知道嗎?”她說,“過去造那麽多孽,現在得加倍找補回來。我告訴你,芒芒最聽外婆的話了。”
言湛點頭,去洗手間找南織,兩人一起去了書房。
“外婆,叔叔,我們回來了。”
言海誠正在欣賞古月陽剛剛寫下的“澄懷觀道”,顏體,每個字就跟有了生命似的,氣勢渾厚,端正剛強。
要不是兩個小輩回來,他得好好再像尊師請教。
“你們回來了。”
言海誠身高186,長相英俊不凡,五官輪廓深邃,不管是在過去那個年代還是現在,絕對都是帥哥中的戰鬥機。
言湛這幅好皮相至少一半是随了爸爸,尤其是眼睛——銳氣十足,炯炯有神。
“外婆,您好。”
言湛主動迎上前去,彎下腰,謙卑恭敬。
古月陽笑笑,放下筆,稱贊:“海誠,你這孩子可你比還要出色啊。”
“毛頭小子一個。”
言海誠一向不茍言笑,嚴厲板正,“還有的要歷練,得您多指點教訓。”
南織瞧言小子一眼,不知道他被教訓的時候會是什麽樣?
會不會是“哀家沒錯,是你們眼瞎”的狂拽霸酷?
古月陽擺擺手,“老骨頭一把了。要是我的話能對孩子有一些作用和幫助那就是好的。年輕人,允許犯錯,允許輕狂。”
言海誠露出些許笑意。
他看向南織,神色不似剛才那般嚴肅,說:“我今天準備了一道拿手菜,你待會兒要多提意見。”
言董事長還要下廚?!
“言叔叔,您太客氣了。怎麽還……”
“無妨。”他嘆了口氣,“很久沒像今天這麽高興。”
“……”
看來您兒子确實是個不孝子。
四個人簡單聊聊,南織和言海誠一起前往廚房。
南織本來是要把言湛也拉走的。
可他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了,居然主動提出來想陪陪古月陽。
書房內,檀香暗浮。
案幾上擺着茶具,大紅袍留有的殘香依舊醇厚。
“芒芒那裏的茶葉是你準備的吧。”古月陽問道。
言湛點頭,“聽說您喜歡品茶,所以準備了些。希望您不要嫌棄。”
古月陽沒接話,一時間,空氣都沉靜下來。
但奇異的是,這兩人都沒感到尴尬,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妥。
“聽你父親說,你小時候也練過書法?”古月陽又問,“要不要寫幾個字?”
言湛沒有推诿。
熟練地研磨、蘸墨,握筆姿勢标準,從容不迫地在宣紙下寫下“赤心”二字。
同樣是顏體。
古月陽看了後,半天沒有說話。
言湛靜立一旁也不打擾,只是有人擔心他闖禍,給他發微信。
南織:[別在我外婆面前寫字!]
南織:[千萬不要!]
古月陽“以字鑒人”的本事絕對不是吹牛或者邪乎,她的很多學生都不敢寫字給她看,就怕叫看出什麽來。
當然,古月陽也沒這習慣,又不是算卦的。
可保不齊……
“晚了。”
“你說什麽?”
“沒什麽。”言湛收回手機,“字不好,讓您見笑了。”
古月陽打量着他。
片刻,笑道:“你又何必謙虛?太不符合你的性子。”
“……”
言湛扶着古月陽到案幾旁坐下。
古月陽熟練練出茶渣,并說:“芒芒總歸是有心結,希望你多包容。她一小姑娘離鄉背井,自己都顧不了,還想把媽媽拉出來……磕磕絆絆長大,不容易。”
言湛握拳,點頭。
“不過我瞧着我這外孫女是個有福氣的。”她又說,“遇上了你。”
言湛搖頭,“是我幸運擁有了她。”
古月陽重新烹了一壺茶。
夾給言湛一杯,忽然又說:“你知道芒芒是個音癡嗎?”
“……”
言湛動作一頓,“不知道。”
“哈哈哈。”古月陽笑起來,“你不要告訴她是我說的。你別看她聲音條件很好,但可能是天生五音不全吧,唱歌跑調跑得厲害。”
言湛回憶,貌似還真沒聽過她唱歌還是哼哼曲子什麽的。
“有一次啊,他們小學組織唱詩比賽。她興沖沖就去了,結果當天就被老師告訴以後她不負責唱詩,只要在旁邊聽着就好。”
“……”
“因為她一開口啊,大家全部被帶跑調。哈哈哈!”
言湛微微一笑,舉起杯抿口茶。
然而,“自己都顧不了”這六個字不停在他腦子裏回響。
古月陽講這段往事看似是個笑話,可對于一個才上小學的女孩來說,如果沒有家長開導,她會怎麽想?
別的小朋友全在上面唱歌,只有我在下面。
“外婆。”言湛放下茶杯。
古月陽慢慢斂去笑容,也放下茶杯,直視面前的年輕人。
他不懼她的審視,坦然赤誠,鄭重告訴她:“她的以後,我負責到底。”
年夜飯是除夕的重頭戲。
言湛和言海誠一同接古月陽下樓。
餐桌上,各色美食豐盛,色香味俱全。
“哎呦,我可是有段時間沒吃正宗的中餐了。”
古月陽坐在正座,言海誠和曾璇并肩坐在左側,言湛和南織并肩坐在右側。
正式開動。
古家也是書香世家,餐桌禮儀繁多。
但古月陽是個不愛守舊的,吃飯時一會兒聊起家常,一會兒說說在美國的趣事,氣氛毫不沉悶。
“外婆,嘗嘗我這道紅燒獅子頭。”曾璇說,“絕對比飯店做的好吃。”
言湛接收到母親大人的眼色,用公筷夾好遞過去,之後又給南織也夾一塊。
“好吃。”她笑着說。
言湛再給她夾,“多吃。”
這邊曾璇拿出拿手菜,言海誠也說那道東坡肉是他做的,大家都拿出來了,南織怎麽也得意思意思。
她看了一眼曾璇,曾璇清清嗓,說:“你小子有福。芒芒親自給你做了道菜。”
趙阿姨低着頭吩咐下人上菜。
言湛在桌下握住南織的手,眼帶笑意。
結果看到那道“菜”時,又無奈到只剩下一聲嘆息。
滿滿一盆涼拌西紅柿。
曾璇笑道:“知道你這人小氣霸道,來來來,都是你的,誰也不和你搶啊!”說完,在下面狂掐自己老公,憋住沒有拍桌子笑。
言海誠觑她一眼,繃着臉說:“既然是芒芒的心意,你多吃些。”
“……”
古月陽不明白其中的關竅,但也不拆年輕人的這點小情趣,樂得看戲。
“吃啊。”南織夾了一塊過來,“趁涼吃。”
言湛瞧她得逞的得意樣子,眼睛晶亮,臉頰軟潤。
他手癢得很,真想掐掐她的小臉兒,但想着她臉皮薄,還是忍了。
拿起筷子,言湛看着這些生西紅柿幾秒。
最後,在死盯着南織的情況,把這口西紅柿送進嘴裏,慢慢咀嚼。
“不錯。”
“……”
她怎麽忽然感覺後背冷飕飕的呢?
“你要是實在不……”
“不錯你就接着吃啊,吃啊。”曾璇端起盆子,直接放他跟前,“都吃了哈,別浪費芒芒的心意。”
言湛眼風帶過身邊的人,說:“一定吃的幹、幹、淨、淨”
“……”
不是,我覺得duck不必這麽狠,萬事好商量。
但言湛真的吃的幹幹淨淨。
不僅曾璇驚了,連言海誠都露出一副“我怎麽生出你這種神經病兒子”的嫌棄表情。
只有南織收到了來自西紅柿狂人的微信。
不狗活不了:[真開胃]
不狗活不了:[晚上得加餐,餓]
“……”
到頭來是我坑了我自己嗎?
吃完年夜飯,大家在客廳看春晚。
家裏留的傭人不多,這會兒也沒什麽可忙的,他們圍在側廳一起看,只等一會兒十點再下一輪餃子,今夜就圓滿了。
南織去樓上檢查古月陽的房間,剛出門,被扯到隔壁她的房間。
不輕不重的一聲,門合上,隔絕外界。
“晚上睡這兒?”
“……”
不然呢?
南織推他,嗔怪:“長輩們都在樓下呢。”
客房裏沒開燈。
只有皎皎月光穿透紗簾鋪灑了一地碎影。
言湛巋然不動,她也動不了。
“我房間在你樓下。”
“……”
你怎麽不直接給我房卡呢?
南織無語,臉發熱,好在房間裏黑也看不出來。
“別鬧,今天不……”
言湛直接吻過來。
“……”
這狗男人是狂吻病嗎?怎麽一言不合就親呢。
南織起初還奮起反抗,但架不住這流氓太會。
再有,她也真的想他。
本來是可以忍住的,無奈他一團烈火湊過來,一點即燃,她除了跟他一起燃燒,別無他法。
“不行……”
察覺到男人在探手,南織找回了一點兒理智。
言湛還吻着她的眼角,手也并不安分,“晚上來我房間。”
“……不去。”
一屋子的長輩,她還想做個人!
然而話音一落,她被騰空抱起。
“言湛!”
南織胡亂蹬着腿,連咬帶抓。
“你是色.中餓鬼嗎?你就不能忍一天?”
“17天。”
“……”
言湛垂眸,明明還是那麽清冷孤高的模樣,眼裏卻像是有火在燒。
“別抓臉。”他說,“破了,你更解釋不清。”
“……”
我就是坐牢我也要殺了這狗!
眼看就要到床邊,南織來硬的,肯定沒他硬,只能喪權辱國。
“我去你房間。”
她說的含糊不清,語速極快。
這種赤.裸.裸表達“我們一會兒嗯嗯啊啊”的話真是太羞恥了。
“嗯?”
“……”
你就狗吧。
“其實現在更……”
“我去你房間!”
南織喊完,感覺身體仿佛被掏空。
言湛盯着她看了會兒,輕飄飄說了個“那好吧”,勉為其難的樣子叫她想要吃狗.肉的心都有了!
“滿意了?放我……”
他抱着她坐在床邊。
“言湛!你真的找倒黴是不是?我可……”
“兩分鐘。”
“……”
月光輕柔,照的真絲地毯像是一團雲彩,也跟着變得溫柔綿軟。
南織靠在他肩膀上,狂跳的心髒漸漸平複。
“诶,對了,你吃了那麽多西紅柿,不會不舒服吧?”
他像是抱嬰兒那樣抱着她,這個角度,她正好可以欣賞他有型的下巴。
“還知道關心我?”
“我這不是……”她一頓,忽然又使勁兒咬了他肩膀一口。
“嘶!”
再咬。
“幹什麽?”
南織惡狠狠地瞪着他,咬牙切齒。
“你根本就沒有近視!璇姨說你就是有點兒散光,戴眼鏡是為了防止變成近視。”
言湛活動了下肩膀,“嗯。”
嗯?!
嗯什麽嗯!
是哪個變态每次都要開着燈,一讓關就說自己是近視看不見?
這世上怎麽會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言湛,你總這樣,我早晚有一天踢了你!”
言湛眯起眼,低下頭,問:“你踢的動?”
“那我走總行了吧?我走!”
“行。”他點頭,“我跟着。”
“……”
狗皮膏狗。
說好的兩分鐘不知不覺就變成了十分鐘。
南織整理一番衣服,扣子系得嚴嚴實實。
她掐着言湛出房間,警告他必須在她到達客廳的十分鐘後才能出現。
言湛配合……配合着點了點臉。
“……”
你還有臉嗎?
南織四下看看,踮起腳親了一口,再次強調:“十分鐘。”
“沒問題。”
然而,南織還沒走到樓梯口,手機響了。
“喂,陳哥。”
“您好,請問是陳葉安的家屬嗎?”
“……”
“我們這裏是中心醫院。”
作者有話要說: 言狗套——狗王——狗王中王——不狗活不了……
言二狗:這就是我走進她心裏的艱難歷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