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沏茶
雖然待月軒隔得遠,但也能隐隐聽到那邊的說笑聲,想來主子們那邊的拜月儀式熱鬧的緊,惹得那些丫鬟媳婦不住湊趣說笑。
金花活潑的眨眨眼:“待月軒那邊再熱鬧,也沒有這裏的風景好,我們還多了一輪月亮,你們看!”就指着水中的月亮對着其他三人道。
湖心亭四面臨水,兩邊有曲橋與岸邊相連,風景确實很優美,尤其是淡淡的月光照在水面上,升起一層朦朦的薄霧,更添幾分清韻。
幾人不約而同就想到了自己的家人。
銀花第一個嘆道:“也不知我娘的病好了沒?最大的妹妹今年也才八歲,家裏的活計又不少,下面的弟弟妹妹又還小,這時候不知有沒有一口熱湯吃......”一邊說,一邊就悄悄擦了擦眼淚。
“是啊!”接話的是翠花:“就算想回去看看也不能,也不知我娘有沒有記得留一個兩個果餡的月餅給我,我最愛吃果餡的月餅,以前我貪玩,每年中秋都去大伯家找幾個堂姐妹一起過,我娘便每年都給我留一兩個月餅,也不知今年我不在了,她還記不記得給我留......”
就連一向最開朗的金花也忍不住紅了眼:“好好的,又提起這些傷心事做什麽,你們不提還好,一提我就想起了我爹,後娘是個吝啬的,也不知會不會在今日讓我爹好好喝一盅......”
幾個粗使丫鬟在這裏懷念親人互道苦水,倒讓有心到湖心亭賞月的三少爺章俊停住了腳步。
“三少爺,不如我去......”東元看三少爺裹足不前,不由開口道。
“算了!”章俊淡淡道:“她們難得出來一次,就讓她們盡一次興吧,其實這裏景色也不錯!”他指指湖心亭岸邊掩映在古柏其中的柏軒,然後坐在了柏軒裏靠窗的一個位置。
一輪皓月漸漸升了起來,漸漸明亮的月光如銀子一般照在水面上,映襯着水面也是銀光一片,寒涼的空氣裏忽然飄來了一股桂花的香味,陸媛的眼睛突然迷離起來。
身邊有人推她:“芳兒,怎麽這麽安靜?”
陸媛回過神淡淡道:“沒什麽,想是困了。”說着打了一個哈欠,“是不是要回去了?”
金花卻不依:“好歹等你唱首曲子再回去!”
陸媛微笑道:“我不會唱曲,要不也給你們說個笑話?”
翠花第一個不同意:“不行!笑話銀花已經講過了,你若是不想唱曲,也得來個我們沒有聽過的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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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花也在旁湊趣道:“我不信芳兒妹妹不會唱曲,聲音像黃鹂鳥似地。”
陸媛搖頭:“我真不會唱什麽曲子!”那些鄉間小曲,她聽都沒有聽過,又怎麽會唱?
眼看自己不表演些才藝,今晚是過不去了,陸媛無奈道:“不如我給你們吹首曲子如何?”
金花拍手笑道:“好啊!”
翠花疑惑的看着陸媛:“拿什麽吹?”
陸媛笑笑,去岸邊信手摘了一片葉子,回來将葉子放在嘴邊,一縷似簫非簫,似笛非笛的低音就響了起來。
在柏軒靠着欄杆似睡非睡的章俊忽然精神一振,留神細聽,初時斷斷續續的幾個低音過後,葉子吹出的聲音開始連貫,幾個盤旋輕輕的吹出,聲音漸響,卻透着一股化不開的愁憂,沉緩凄楚,在附近四散開來。
章俊忍不住和着音調低語:“漁燈暗,客夢回,一聲聲滴人心碎。孤舟五更家萬裏,是離人幾行清淚。”
曲子吹完,陸媛悄悄抹去腮邊的幾滴淚水,輕笑道:“這下能回去了吧,我可困得睜不開眼了。”
話剛落音,附近就傳來一陣腳步聲,四個丫鬟唬了一跳,以為是值夜的婆子們過來巡邏了,忙忙收拾了桌上的果品,順着曲橋就往那一頭跑去。
東元懊惱的跺了跺腳,這幾個丫鬟真是跑得比兔子還快,只能哭喪着臉回到柏軒:“三少爺,她們溜得太快了,我沒......”
章俊擺擺手:“好了,也不是大事,沒看到人就沒看到人吧!時候也不早了,我們也該回去了!”只是心裏卻有些惋惜,那首《潇湘雨夜》吹得真是不錯!
中秋過後,日子又回歸正常。
陸媛負責的差事雖沒有什麽油水,但勝在輕松,大姨娘的碧園只有四個人,要洗得衣裳不是很多,只是每隔幾日就得去一次碧園,把漿洗好的衣裳送去再把要洗的髒衣裳領回來。
碧園裏的冬青等人又是極好說話的,見她從未因大姨娘失寵而對碧園有怠慢之意,心裏不由都對她親近幾分,又因她年紀還小,常常送與她一些小零嘴吃。
這樣平靜又安穩的日子一晃就過了幾日。
這天,又是陸媛要送漿洗好的衣裳到碧園的日子。從浣衣房到碧園的路,陸媛走得熟了,也就不再貪看風景,往常兩刻鐘的路,如今一刻鐘就到了。
給她開門的仍是葭月,只是臉上多了些生動,眼裏也有幾分興奮之意,悄聲對着陸媛道:“三少爺過來給大姨娘請安了。”
陸媛微怔,但繼而就露出了淡淡的笑:“冬青姐姐若是不得空,那我就先把衣裳放下了,回頭我再來把要漿洗的衣裳拿回去。”
葭月胡亂的點了一個頭:“這樣也好。”又挽留陸媛:“你先別走,你不是太太茶房裏出來的嗎?幫我們沏壺茶!若不是你這時候來了,我和臘月真是不知怎麽辦才好。”
不等陸媛說出拒絕的話,就把她拉去了碧園的茶房。
碧園的茶房自然不能同太太的文瀾院比,只占地就比那邊的茶房小了一半,榆木櫃裏簡單的放着些茶具和茶罐。
陸媛粗粗掃了一眼,心裏就有了數。
臘月正在炭爐旁守着水開,看見她們兩人進來,抿嘴對着陸媛笑道:“今日偏勞妹妹一回了,我們粗手粗腳的,哪裏懂得沏什麽茶,上房那裏還需要冬青姐姐照看,只好請一下尊駕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陸媛也只能應下了,“不過在太太院裏呆了兩三日學得表面功夫而已,若是沏的不好,上面發下話來,可不要将我供出來。”
葭月輕笑:“哪能呢,我們又不是那起子不識好歹的人。”
臘月也站起身:“芳兒你也不要過謙了,我有一個姐妹是太太院裏的人,聽她說,你的茶藝比綠菊也不錯呢!”要不然為何會遭了綠菊的忌憚,被打發到浣衣房。
提起綠菊,陸媛依舊平靜,眼底沒有洩出一絲不滿和憤恨,面上沉靜如水:“哪裏,綠菊姐姐沏的茶比我好多了。”
說話間,葭月和臘月已将沏茶的用具給她擺了出來,又問:“大姨娘這裏只有君山銀針和蓮心茶,妹妹要沏哪樣?”
陸媛不答反問:“臘月姐姐燒的是什麽水?”
臘月道:“不過是普通的泉水。大姨娘嫌雪水有土腥氣,所以我們這裏從不用雪水沏茶。”
陸媛卷起袖子:“煩勞葭月姐姐幫我把君山銀針找出來,再拿一套白瓷茶杯。臘月姐姐幫我看着水,待水一沸後就提下來給我。”
兩人笑着應了,一一按她所說照着做了。
陸媛認真的從茶罐裏選了些茶葉,信手擲到兩個白瓷茶杯中,然後專注的開始沏茶,直到看見杯中的茶葉忽升忽降時,才松了口氣,将兩杯茶放于茶盤上,交予二人:“茶沏好了,我也該功成身退了。”不顧二人挽留,出了碧園。
臘月将茶送上去時,三少爺章俊不知說了什麽,大姨娘的眉眼一下子亮了起來:“太太真是這樣說的?”
章俊淡淡笑道:“自然是太太所說。”漫不經心的擡頭看了臘月一眼,注意力放在了她手上的托盤上。
兩杯甜白釉茶杯內盛着熱氣騰騰的清茶,散着一股清純的茶香,端在手中,只見茶湯橙黃明亮,杯底芽尖朝上,如刀槍林立,如群筍破土,堆綠疊翠,妙趣橫生。
章俊不由贊了一句:“好茶藝!”輕輕啜了一口,擡頭看向臘月,随手解下腰間的一只白玉佩,賞給了她。
大姨娘笑着看了臘月一眼:“還不謝過三少爺。”
臘月低頭斂眉,深深行了一禮:“謝三少爺。”
章俊擺了擺手:“起來吧!”又對大姨娘道:“回去還要看書,就不打擾大姨娘了。”說着站了起來。
冬青上前幾步,大姨娘就勢也站起身,吩咐臘月:“碧園這裏偏僻,你去送送三少爺。”
章俊看了一眼臘月,也沒推拒,只是欠了欠身:“姨娘留步!”
随臘月出了碧園,走在槐樹林的碎石小路上,章俊突然問道:“你願不願意來我院裏?”
臘月被唬了一跳:“三少爺......”
章俊定定的看着她:“你的茶沏的不錯,願不願意到我院裏領二等丫鬟的月銀,專給我沏茶?”
臘月勉強笑道:“三少爺錯愛,奴婢怕是不能領受。”
“為什麽?”章俊看着她,眼神平靜無波。
臘月誠懇的回答道:“因為三少爺今天喝的茶不是......”
話未說完,就有腳步聲挨近這裏,章俊擡手攔住她:“等等。”
話剛落音,東元的聲音就傳了過來:“少爺,表少爺來了,才去向太太請過安,現下人已經到忘機院了。”忘機院是三少爺院子的院名。
事有輕重緩急,章俊便朝臘月揮了揮手,跟着東元匆匆去了。
臘月緩緩在心內嘆了口氣,真是可惜,要是三少爺的那個小厮東元再晚來一會兒就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書架上有一本元曲選集,那天翻了翻,發現裏面有不少曲子寫的特別好,這首《潇湘夜雨》就是我認為比較好的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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