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偶遇
一會兒功夫,銀花就回來了,手裏提着食盒。
翠花忙接下她手中的食盒,金花去将櫃子裏的碗筷取出來,陸媛幫翠花把食盒裏的飯菜取出來,然後幾不可見的皺了皺眉。
粗使丫鬟的飯菜比太太院裏不入等的小丫鬟的飯菜差了不是一點半點,沒有了香噴噴的白米飯,取而代之的是發黃的四個大饅頭,一大盤白菜炖豆腐,裏面只有幾片薄薄的豬肉,另外每人一碗稀粥。
其他三人誰都沒有注意到陸媛的異樣,一邊說着浣衣房發生的幾件趣事,一邊用飛快的速度填自己的肚子,一大盤白菜炖豆腐很快下去了一半。而這時,陸媛的饅頭只吃了不到三分之一。
看來,自己要習慣的事情還多着呢!陸媛加快了吃飯的速度,終于在三人吃完飯之前咽下了最後一口饅頭,幾口灌下了那碗稀粥,又跟着她們洗好碗筷,然後開始下午的差事。
差事并不算重,就是用涼水洗衣讓陸媛吃透了苦頭。天氣一天比一天寒涼,陸媛的雙手浸在冰冷的水中,不到一會兒,雙手就被冰的通紅。聽銀花她們說,只有到滴水成冰的冬至時,大廚房才會給她們送來熱水,讓她們用溫水洗衣。
這日下午,陸媛趁着天氣不錯,将洗好的幾件衣裳晾在竹竿上,又将曬幹的衣裳收好,準備送回到大姨娘的院裏。
浣衣房漿洗好的衣物一般都是由各房丫鬟去取得,不過大姨娘院裏的丫鬟們一向深居簡出,每次卻是要浣衣房的人親自把衣裳送去。
陸媛找了個包袱将幾件衣裳收拾好,又跟秦媽媽說了聲,問明了大姨娘的住處,就往大姨娘住的東邊偏院走去。
浣衣房通往大姨娘住的東偏院的路上,有一座玉蘭堂。玉蘭堂面闊三間,四周設有回廊,南牆的花臺中種着許多玉蘭并幾株翠竹,內中還有湖石點綴其間,十分清雅幽靜。
此時,在午後的閑靜時光裏,三少爺章俊帶着一個小厮正坐在玉蘭堂院中的石桌上,對着那幾竿翠竹和湖石作畫。
小厮東元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服侍,不時往鴨頭綠硯石裏加些清水,然後慢條斯理的研着墨,忽然他猛一拍自己腦袋,糟了,三少爺作完畫後要練字的玉版宣還落在院子裏沒有拿。
都是輕雪,仗着自己是太太給的,總是對自己指手畫腳,要不是為她跑腿去買糖炒栗子,自己也不能忙得連給三少爺整理筆墨紙硯的時間都沒有。
抱怨歸抱怨,東元卻沒有勇氣對三少爺講輕雪的不是,只能自己趁三少爺專心作畫時悄悄的去将裁好的玉版宣拿回來。好在三少爺住的院子離這裏不遠,來回就一刻鐘,應該可以在三少爺作完畫前趕回來。
東元放下松煙墨,看了看專注作畫的三少爺,然後輕手輕腳的離了玉蘭堂,飛快的朝着三少爺住的院子奔去。
“東元,墨有些濃了,再加些清水。”作畫中的三少爺章俊頭也不擡的吩咐着,只是等了半日也聽不見東元的回答,他不由微微擡頭,整個玉蘭堂寂靜得很,除了他并無一人在,看來東元定是趁他作畫時偷偷溜了。
Advertisement
至于原因,大概又是落下什麽東西在院裏了吧,章俊無奈地搖了搖頭,只好自己往硯裏加了些清水,然後蘸了蘸稀釋的墨水,畫起竹葉來。剛畫好三片竹葉,玉蘭堂外就傳來了一陣腳步聲,然後在玉蘭堂院門前稍稍停頓了一下,一道輕柔悅耳的聲音低低響起:“朝吟暮醉兩相宜,花落花開總不知。”念得正是玉蘭堂院門上嵌着的一幅對聯。
章俊畫着竹葉的筆不由停住了,接着細聽,就是一聲低低的嘆息,“想不到章府裏還有人喜歡這首曲子。”跟着就是腳步漸漸遠去的聲音。章俊回過神,剛将斑竹管湖筆放在筆架上,東元回來了。
“你來得正好,出去看看那個剛才路過的人是誰?”章俊淡淡的吩咐道。
東元顧不上詫異,忙出了院子,就只見到一個身着粗衣的丫鬟的背影,正好拐進了前面碧槐林的一條碎石小路。
“三少爺,好像是一個粗使丫鬟!”東元回來禀告道。
章俊喃喃道:“粗使丫鬟?一個粗使丫鬟竟然會識字!”
東元想到什麽似地,“少爺,她去的好像是大姨娘的院子。”
章俊卻不理會了,拿起斑竹管湖筆繼續未完的畫作。
東偏院算是章府最偏僻的地方,一條碎石小路彎彎曲曲的穿過大片種植的槐樹林,午後的陽光透過密密的枝杈,漏下斑斑駁駁的日影。陸媛行走在其中,沒來由就感覺身上多了一些寒氣,不由抱緊了身上的包袱,加快腳步。
一片半黃半綠的葉子被一陣微風吹過,好巧不巧的打着旋飄到了陸媛面前,陸媛伸出右手,那片葉子便落在了她的掌心。
“好個出衆的丫頭!”這幅畫面恰好被路過的三姨娘看到了,不由發出低低的贊嘆聲。
跟在三姨娘身邊的夏露臉上則露出幾分嫉妒,不甘的瞪了不遠處的陸媛一眼。
也不知是否聽到了三姨娘的那聲贊嘆,還是夏露嫉妒的目光太過刺人,總之陸媛察覺到了三姨娘主仆的存在,短暫的驚異過後,恭恭敬敬的上前行了一禮:“奴婢芳兒參加三姨娘。”
三姨娘穿着櫻桃色的對襟短襦,系着一條海棠紅的錦緞長裙,像一朵春日裏的海棠花,又嬌又豔的站在那裏,瑩白的臉上帶着吟吟笑意看向陸媛:“你是哪個院裏的丫鬟,怎麽我從未見過你?”
陸媛臉上飛快的閃過一絲沮喪,卻又很快消失不見,“回姨娘的話,我是浣衣房的丫鬟。”
浣衣房,難道是太太給她“安排”的那個丫鬟,三姨娘細細的打量了陸媛一眼,嘴角不禁帶了幾分笑意:“原來是浣衣房的丫鬟,既然這樣,我們就不妨礙你幹活了。夏露,我們走。”
夏露脆生生的應了,扶着三姨娘去了和大姨娘住處相反的方向。
陸媛則望着她們遠去的背影,眉頭微微皺了起來,三姨娘的那個笑容,不知怎麽的,似乎有些怪異,陸媛搖了搖頭,繼續向大姨娘的住處走去。
大姨娘住的碧院雖然有些偏僻,但是風景卻不錯,院門是一座圓形門,院內植有一株花椒樹,院北面有三間曲尺形的小軒,十分幽靜雅致。三間小軒旁邊是兩間廂房,住着一個二等丫鬟冬青和兩個三等丫鬟臘月和葭月。
陸媛拍了拍緊閉的黑漆木門,心道大姨娘果然如傳言所說安分守己,如此自己也算得了一份不至于太壞的差事。
開門的是三等丫鬟葭月,看來人是一個陌生的小丫鬟,不禁詫異的問道:“你是哪個院裏的?”
陸媛指了指懷裏的包袱,輕輕笑道:“我是浣衣房的芳兒,來給你們送漿洗好的衣裳的。”
葭月了然,就往裏讓,“我記得往常送衣裳的是一個叫玉花的丫鬟......”
陸媛接口道:“她病了,被管事挪出了府,所以差事由我接替了。”
葭月的臉上就浮現了慶幸的表情,陸媛暗暗納悶,這時從大姨娘住的三間小軒內走出一個二等丫鬟,穿着半新不舊的衣裳,頭上只插了一支金簪,臉上有掩不住的疲憊之色。
葭月就朝她叫道:“冬青姐姐,浣衣房的丫鬟來送衣裳了。”
陸媛也跟着叫了一聲:“冬青姐姐。”
冬青的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還要辛苦你跑一趟,這是我自己繡的荷包,一點心意,留着玩吧!”說着摘下了腰間的一只荷包,塞給陸媛。
手中的荷包空空癟癟的,裏面顯然沒有賞錢,果真是一點心意。陸媛沒有推辭,直接收下了,冬青的臉上就多了幾分松快,這個小丫鬟倒比原來的玉花強上不少。
把衣裳留下,又用原先的包袱包了一些要漿洗的髒衣裳,陸媛就辭了冬青和葭月,回浣衣房去。
第二日就是中秋節。
秦媽媽發話,浣衣房的丫鬟婆子們休息一天。
得到消息後,金花便同房裏的其他三人商量,晚上到後花園拜月。
銀花聽了,先搖頭道:“不行,這不合規矩!萬一沖撞了主子們,可不是小事。”
在太原,中秋歷來都有拜月的習俗,章府也不例外,而舉行拜月的地方就在後花園。
金花嘻嘻笑道:“好姐姐,我已經打聽過了,主子們舉行拜月的地方,是在後花園的待月軒。只要我們遠遠離了那裏不就是了,到時看熱鬧的丫鬟婆子們那麽多,又有誰會留意到我們?”
銀花有些被她說動,又有翠花在旁勸着,也就應允了,“不過不許玩得太晚,要是誤了差事,秦媽媽那裏,我可不替你們說情。”
金花翠花忙忙應了,又拉陸媛,“妹妹也去,到時我們湊錢買些果品,熱熱鬧鬧的玩一晚上。”
陸媛笑着應了,“好啊,最好買些蘋婆(蘋果)回來,取一個平平安安的好意頭。”
翠花插言道:“對。再買些柑子和甜梨,到時大家切了就月餅吃,既爽口又解渴,最好不過。”
“月餅是一定要買的,再加上桂花糕、白糖糕幾樣點心,和你們說的蘋婆、柑子、甜梨,我看至少要四十來文錢。”銀花一一替她們算着。
金花聽了,第一個從荷包裏掏出十文錢來,“一年就一次中秋節,十文錢就當買個樂子。”
翠花和陸媛也各掏了十文錢出來,這樣四人湊了四十文錢,說好将錢交給外院的哪個小厮幫忙采買後,就又說起上面的主子會發給她們什麽賞賜的話題。
到了晚上,各院的主子吃完家宴後就浩浩蕩蕩去了待月軒舉行拜月的儀式,無人留意到離待月軒最遠的湖心亭多了四個人在那拜月。
湖心亭的石桌上擺着幾樣吃食,也沒有設什麽月光位,更沒有燃香,幾人草草的向圓月的方向拜了拜,儀式就結束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明朝過中秋的時候有拜月的習俗,本文的背景正是明朝,所以加了一些明朝的習俗!
還是那句話,打滾求收藏!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