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暗湧
“你在三姨娘那裏做的什麽差事?”好半響,蘇青箬才放下那片梧桐樹葉,回頭向陸媛問道。
陸媛的目光停在不遠處,不知道是看那幾支殘荷,還是在看水池邊的幾株蘆葦,“我在茶水間服侍。”
蘇青箬默了默,想來是不知道說什麽了。
陸媛不想讓兩人就這麽一直獨坐下去,自己起了話題道:“別人過生辰,都是熱熱鬧鬧,為何你喜歡來這清寂的聽雨軒?”
蘇青箬配合的回答道:“你也說了聽雨軒這裏清寂,我這人一向不愛熱鬧,就喜歡清寂。”
陸媛微微笑道:“你經常來這裏嗎?”
“也不是經常,只是心情不好時,會來這裏走走。”蘇青箬清晰而緩慢的說道。
陸媛一時無話可說。倒是蘇青箬想來覺得自己的話掃了興,重又挑起話題道:“你怎麽也會到這裏看這殘荷敗景?”
陸媛淡淡道:“我是路過聽雨軒,來這裏歇歇。”想到秋水的事,一時不由出神。
蘇青箬忽然嘆了口氣:“時候不早了,我要走了。”
陸媛回過神:“我差不多也要回去了。”
與蘇青箬在聽雨軒分開,陸媛徑直回了涵碧院。
一回到院裏,就接受到了幾束又羨又妒的目光。
“芳兒,姨娘找你。”夏露從上房走出,面無表情的開口道。
陸媛一怔,繼而調整好表情,應了一聲。
耳邊傳來丫鬟們的議論聲,“二少爺”幾個字隐隐約約傳了過來。陸媛腳下不穩,險些一個踉跄,更引來丫鬟們的嘲笑,“看看,高興得連路都不會走了。”笑得最大聲的,是和她同房住的秋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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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媛踏進上房時,心下對二少爺恨得要死,卻不能不對三姨娘綻開一個毫無破綻的微笑,“芳兒見過姨娘。”
三姨娘臉上卻無平日的笑容:“你一直都呆在茶水間,為什麽二少爺會知道你這麽個人,還巴巴的找我來要你?”心下卻一陣惱怒,氣憤陸媛小小一個丫頭竟然心思不小,敢背着她勾引二少爺。她自己看上陸媛是一回事,別說二少爺還小,就憑陸媛這麽小就這麽大野心,她也不放心。
陸媛在心內氣憤不已,別說給二少爺當姨娘,就是二少爺肯娶她為妻她都不幹,“這要從秋夕說起,她臨時有事便讓我替她跑了一趟雪香院......”陸媛幹巴巴的将事情的來龍去脈講了一遍。最後又道:“奴婢是個死心眼的人,認準了主子就不會改變,姨娘将奴婢從浣衣房要來,奴婢就認定了姨娘,還請姨娘不要将奴婢打發給二少爺。”
三姨娘的神色緩和了些,近日太太的舉動越發蹊跷,行事越發捉摸不透,她不由火氣大了些,儉兒一向是個好色的,看到了一個生的不錯的丫鬟,想要到身邊也是常理。
“二少爺那裏的丫鬟月例多,活計清閑,打賞也不少,你就真的不動心?”三姨娘慢條斯理的繼續敲打陸媛。
陸媛眉眼不動,面上一片坦然:“奴婢只知道茶水間活計清閑,姨娘對下又很寬厚,所以從來沒有生出過外心。”
三姨娘笑了笑:“你這孩子真是實誠。”
陸媛聞言松了口氣,希望太太早日鬥倒三姨娘啊,這樣提心吊膽的日子什麽時候是頭?
許是陸媛的忠心取悅了三姨娘,從上房出來不久,三姨娘便打賞了陸媛一支銀色珠花點翠簪并兩對金珊瑚珠耳墜,并言明只要她繼續在茶水房好好做事,明年就會升她的月例。
雖然這個許諾招得其他三個三等丫鬟的妒忌,但這樣的話也相當于在說不會将陸媛打發給二少爺,相比起後者,陸媛覺得還在承受範圍。只是暗地裏,陸媛卻比以往更加期盼秋水能夠盡快找到太太想要的東西,自己也好早日脫離苦海。
日子不知不覺溜進了臘月,這天清晨,陸媛在茶水房剛燒好一壺熱水,秋水就走了過來,悄悄塞給她一包東西,低聲道:“你先貼身收着,明日夏露要茶喝時,往裏面灑上一些藥粉,一定記得。”
陸媛雖不願攙和到裏面,但到底也盼着太太那邊能盡快得手,也就痛快接了那包東西,應了下來。
第二日午後,陸媛才等來了要茶喝的夏露。陸媛早已知道夏露的性子,喜歡支使別人,輕易不肯自己動手倒茶,正好方便自己行事。
陸媛特地挑了一只好看的茶盅,裏面早抹了一層藥粉,然後倒了一杯花茶,借以掩蓋藥味。
夏露毫不懷疑,接過來一氣飲完。臨近年關,身為三姨娘身邊的大丫鬟,她要做的事還真不少。
陸媛在夏露走後松了口氣,迅速的用熱水洗了幾遍那只茶盅,直到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後才作罷。
秋水的那包藥見效很慢,直到第二日,陸媛才聽到房裏的秋夕說夏露病倒了,燒的不輕。
三姨娘得知夏露病後眉頭微皺,怎麽偏偏這個時候病了?吩咐人去請大夫後,三姨娘就開始思索起來,然後把秋水叫了進來。
三姨娘仔細的打量着眼前的這個丫鬟,身材适中,膚色白皙,眉目雖不出衆,但是卻很耐看,着一身藕荷色的錦緞襖裙,一色的半新不舊,頭上只插了一支蓮瓣銀簪,鬓邊垂着一對金鑲珠耳環,既不打眼,又不會讓人忽略她的存在。
“時間過得可真快,眨眼你跟在我身邊也有四五年了。記得你剛來時才留頭,那時不過到桌子這麽高......”三姨娘将幾年前的往事娓娓道來,語氣很是親和。
秋水很是耐心的聽着她的一言一語,論相貌茶藝她比不過陸媛,論口齒她比不過夏露,論心細如發她比不過夏晨,論人際交往她比不過秋夕,但她卻有一個別人沒有的長處,那就是耐心。
三姨娘說了半日,話鋒一轉:“你這個丫頭是個忠心的,如今夏露病倒了,一時半日恢複不過來,這院裏這麽多事,夏晨一個人也忙不過來,你無事就多幫幫她......”
秋水仍是那副淡然的模樣:“是,奴婢知道了。”
三姨娘卻極為滿意:“去吧!”再看看吧,若是夏露到了那日還起不來,就只能試試這個丫頭了。
三天後,夏露的病非但沒有減輕,反而重了起來,人燒得昏昏沉沉,別說起來,就連意識都模糊了。
陸媛心不在焉的守着爐子,好容易等秋水踏進茶水房,就要張口。哪知秋水卻趕在她頭裏道:“放心,再過幾日便好。”這話看着沒頭沒尾,陸媛聽了卻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她終于明白太太為什麽沒有挑中她而選秋水做那個內應了,因為她的心終歸沒有秋水硬。
臘月十六那日,秋水終于如償所願的得了三姨娘的吩咐,去和太太院裏的那個內鬼接應。
午時時分的大廚房正是人來人往的時候,各個院裏的丫鬟提着食盒進進出出,秋水提着一只紅漆雕花的食盒,進了門就輕輕穩穩的說道:“哪位是祝大娘?”
一個年約四十的婦人聞言走了過來,不動聲色的看了眼她的食盒,笑道:“姑娘的食盒倒別致。”
秋水淡淡瞥了她一眼:“三姨娘今日想吃祝大娘做的果餡團圓餅,特命我來傳話。”
祝大娘狀似随意的問道:“姨娘想吃什麽餡的?”
秋水緩緩道:“當然是桂花餡。”
“不巧了,今日桂花餡卻沒有了,只有棗泥餡。”祝大娘捧出一只青花纏枝蓮紋小碟,“只能委屈三姨娘了,不過滋味卻不錯,三姨娘一嘗便知。”
秋水不冷不淡的接過,她也知道三姨娘不會輕易的就這麽讓她見到人,不過她可以等,早晚有一日,她會見到那個內鬼。
回到涵碧院時,待秋水重複了祝大娘的話後,三姨娘擡頭看了她一眼:“她這是在提醒你下次接應的時候去早點。”說完也不避她,直接把餅掰為兩半,一粒蠟丸就露了出來。
蠟丸裏的紙條上只有四個字“通房,紅拂”。
三姨娘捏着紙條冷笑:“太太果然賢惠,連庶子的通房丫鬟都給我預備下了。”
秋水像沒有聽見似地一動不動,沉默以對。
三姨娘回過頭就看到了她淡然的樣子,心下又多了一分滿意,同時夏露的病時好時壞,也讓她不得不重新考慮培養一個心腹。夏晨不是那塊料子,雖然老實能幹,但卻不夠忠心,更為重要的是沒有什麽把柄在自己手裏不好掌控。
秋水雖然也沒有什麽把柄被自己抓住,但是她這樣無欲無求的淡然的性子卻最适合做心腹,不會怕她會因為財帛而背叛自己。
三姨娘萬萬想不到的是,秋水的把柄卻牢牢的被太太握在了手中。
太太閑适無比的躺在紫檀木鑲雲母的羅漢床上,前面隔着十二扇雞翅木屏風,給太太看病的賈大夫就坐在一張玫瑰椅上,向太太彙報着情況。
“人已大好了,再調養個半個多月就......”
太太忽然打斷道:“受過重傷的人,豈是幾個月就能養過精神來的,你再開幾副藥吧,好好調養幾個月再說。”
賈大夫就應了聲是,恭恭敬敬的起了身,由桂媽媽送了出去。
竹香從側間走出,“太太,二少爺院裏的管事來報,一個叫紅拂的二等丫鬟得了傷寒要挪出府去。”
太太嘴角微翹:“準了。”正好給綠珠清路。
一陣腳步聲響,三少爺章俊走了進來,“母親哪裏不舒服?”
太太笑道:“不過是有些積食,倒惹得你巴巴的跑了過來。”又叫竹香去倒滾燙的茶。
章俊聽是積食之類的小事,心就松了下來,問道:“剛才恍惚聽得母親身邊的丫鬟提起二哥的人,這是怎麽回事?”
太太似笑非笑:“哦,你認得那個叫紅拂的丫鬟?”
章俊不在意的點頭道:“二哥的丫鬟名字都起得極好,一聽就知道是他院裏的。”
太太了然一笑:“你二哥哪有你會起名,什麽綠珠紅拂,他院裏的那些丫鬟也配叫這兩個名字?”
章俊道:“說起丫鬟,我倒想起一事,我身邊的輕塵和輕雪也都不小了,不知母親什麽時候替她們指個人家?”
作者有話要說: 親們可以猜猜那個內鬼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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