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上房
太太落座後,竹香就輕輕的退了下去,整個房內只剩下了太太與陸媛二人。
太太盯着手上的一只綠松石戒指,漫不經心的說道:“芳兒,這次落霞的事,你怎麽看?”
太太的脾氣性格就是這樣,喜歡直來直去,什麽話都攤開來說。
陸媛斟酌着開口:“奴婢認為落霞是咎由自取,一點怪不得別人。”
太太極淡極淡地笑了笑:“她落這樣的下場固然并不委屈,但是這裏面難道就沒有你的手筆嗎?”
陸媛一驚:“太太......”
太太從容淡定的笑了笑:“若不是我知道你的性子,知道你是那種從不願招惹別人,只有事情臨到自己頭上,才肯費些心思去解決的人,我還真是要對你留在俊兒身邊不放心了。”
“太太所說不錯,落霞之所以落到這樣的下場,裏面絕對有奴婢的手筆,但是奴婢絕不後悔,因為是落霞最先對奴婢下了狠手。”陸媛堅定的說道。
太太不動聲色的看着她:“這麽說來,你一點錯都沒有了?”
陸媛慢慢低下了頭,不讓太太看到她此時臉上的神色,良久她才沉沉道:“奴婢有錯,錯在不該将落霞的事直接告訴太太,而不是想着自己解決。”
太太眉眼裏透出幾分淡意:“這次就算了,是落霞主動挑釁在先,但若是再有下次,我絕不輕饒。”太太對陸媛反擊的事并不生氣,這是丫鬟們鬥争的手段,她幹涉不着,但是若将心思動在她的俊兒身上,她就真的有些生氣了。
晨兒那小蹄子在文瀾院對俊兒的幾次殷勤,太太都看在眼裏,所以在二少爺開口後,她立刻将晨兒派到了雪香院。原本以為晨兒會歇了對俊兒的心思,但是想不到芳兒會利用晨兒的這一點來為自己清路,這個芳兒的膽子也太大了些。
晨兒本性輕浮,太太自然不會讓這樣的人留在章俊身邊,所以對給晨兒創造出一次機會的陸媛大為不滿,也因此有了這次敲打。
“奴婢以後再也不會了。”陸媛低着頭說道,語氣低沉。
太太的臉色方才好些,嘆口氣道:“輕塵走後,忘機院再沒一個讓我放心的大丫鬟了。”她揉了揉眉心:“俊兒又是個執拗的,不喜人多,我若給他送去幾個丫鬟,惹得他不快,倒讓我們母子生了嫌隙。這次落霞犯了事,正好挪出了一個位子,我預備讓秋水去忘機院頂落霞的缺。”
陸媛很吃了一驚,擡起頭來驚異的看向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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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清晰而緩慢地說道:“秋水做事踏實,又有耐心,放在俊兒身邊,我最是放心不過。”
陸媛勉強笑道:“秋水姐姐能從二等升到一等,想來一定很高興。”
太太看了眼她發上插着的一支菊花形金簪,眉頭微微一揚,繼而說道:“落紅那個性子不适合呆在上房,以後你就替了她和秋水在上房服侍,讓她給俊兒做做針線活就好。”
陸媛一一聽着,太太說了半日,最後沒了精神,就讓她退了下去。
回到忘機院不久,梅香就奉了太太的命将秋水送了過來,同時帶來的還有太太對陸媛的賞賜,一支金鑲玉梅花簪。
陸媛這時才想起來,太太當日對她說過,等她升到二等,就再給她一個比那支鑲瑪瑙梅花形金簪還要好的金簪。
只要按着她的吩咐辦事,太太是從來不會吝啬對下人的打賞的。
陸媛苦笑了一聲,将金鑲玉梅花簪收到了匣子裏,這算是打個耳光後再給個甜棗嗎?
門外一聲輕響,有人立在外面輕輕叫道:“芳兒妹妹在嗎?”
是秋水的聲音。
陸媛去開了門,将她讓了進來。
秋水如今已經不再是和她同等地位的三等丫鬟了,而是現在忘機院的一等丫鬟,陸媛借着投到房中的淡淡的日光打量了她一眼。
秋水仍是一身樸素的打扮,梨花白素衣,月白色百褶裙,頭上除插了一支象征着身份的碧玉明珠簪,只點了幾朵珊瑚珠花,素淨的立在陸媛面前,望了一眼房中的布局,淡淡道:“多日不見,妹妹過的還好吧?”
陸媛的态度談不上熱情,也說不上冷淡,不冷不熱道:“承姐姐的福,妹妹過得還好。”
秋水抿了抿唇:“今後我們就是一個院子的姐妹了,妹妹來得比我早,自然比我了解三少爺,日後若有需要,我少不得要來打擾了。”話落,不再多言,轉身離去。
第二日,陸媛不到卯時就起了床,當她一踏進三少爺的卧室,就驚醒了在軟榻上值夜的秋水。
“什麽時辰了?”秋水揉了揉眼問道。
陸媛輕輕道:“差一刻不到卯時。”
秋水打了個呵欠:“我回去補覺了。這裏交給你了。”
陸媛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兩人一直壓着聲音交談,但床榻那邊還是傳來了輕微聲響,陸媛送走了秋水,就站在垂着雪青色帳子的黃花梨門圍子架子床前輕輕問道:“三少爺,您醒了嗎?”
帳子內傳來章俊低低的回應:“落錦,什麽時辰了?”
陸媛将帳子在金鈎上挂好,溫溫和和的一笑:“已經快卯時了,三少爺要起嗎?”
随着帳子被挂起來,外面黃花梨方桌上紅燭的燭光投到了帳內,昏黃的光線中,章俊的雙眼還有些剛睡醒的朦胧,直直的盯着帳頂。
陸媛也不催促,将一應洗漱的物件打理好,然後靜靜的立在床前。
過了半炷香,章俊才坐起身,掀開被子下了床。
陸媛怕他着涼,忙從黃花梨鳳紋衣架上撿起一件夾襖給他披上,然後動作利索的系上衣帶。
等三少爺洗漱完,陸媛便呈上了一碗新制的白雪銀耳湯。候着三少爺喝完湯,陸媛揀出一身清爽的淺青色長衣給他穿上,又将他的頭發梳好,簪了一支青玉簪,最後在腰間挂了一只同色的香囊,裏面是晾幹的梅花瓣,散着一股淡淡的梅香。
“這只香囊是你繡的?”章俊雖然一向不留心随身佩戴的這些香囊荷包,但還是一眼就看出了這只香囊的與衆不同,皆因香囊上繡着的梅花很精神,不像是丫鬟們照着花樣子繡出來的。
陸媛點頭道:“是奴婢繡的。三少爺怎麽知道的?”
章俊淡笑道:“沒什麽,我不過随口一問,想不到就猜準了。”
陸媛也不在意,為他撫平衣褶,跟着他出了門,向太太請安。
剛出忘機院,章俊帶着陸媛就迎面遇上了從雪香院那邊過來的二少爺章儉。
“二哥早!”章俊立住了腳。
章儉着一身藍色錦服,腰間系着上好的碧玉佩,一臉的春風得意:“三弟今日精神不錯。”
章俊淡淡道:“哪有二哥精神,小弟還未祝二哥順利考上了秀才呢!”
章儉得意的笑道:“不過區區秀才而已,值得什麽。”但臉上的喜意卻掩都掩不住。
章俊只淡淡一笑,陸媛跟在他身後,努力的低着頭,希望二少爺不會想起她這個人。
但是事與願違,章儉一眼就看到了章俊身邊唯一的丫鬟:“三弟今日帶着的這個丫鬟眼生。”
章俊的眉頭幾不可見的皺了皺,随後平淡的說道:“二哥不認識也很平常,她原來在母親院裏服侍,新近才調到我的忘機院。”
章儉別有意味的對着章俊笑道:“母親對三弟還真是關懷入微啊!”
章俊不喜他的語氣,微微揚眉:“二哥這麽說,是在抱怨母親對你不夠好嗎?”
章俊一向溫和,少有這麽淩厲的一面,章儉不由有些赧然:“三弟,二哥不過是一句玩笑話,莫生氣,莫生氣!”
章俊臉色方好看了些:“時候不早了,我們還是快去文瀾院請安吧!”
有了這個插曲,章儉一路上對陸媛的關注少了些,這讓陸媛由衷的松了口氣。她真是不喜二少爺的目光,每當二少爺的目光落到他身上,她都像被蛇盯上一樣渾身不自在。
好巧不巧,往前再走一段路,衆人迎上了從涵碧院出來的三姨娘。多日不見,三姨娘仍像往日一樣言笑晏晏,唯有陸媛細心的注意到三姨娘臉上的妝容有些厚。
三姨娘含笑的目光掃過章儉和章俊,慢慢落到了陸媛的身上,眼裏閃過一絲寒光。
“姨娘!”
“三姨娘!”
章儉與章俊兩人先後行了一禮。
三姨娘收回目光,淺淺笑着回了禮:“二少爺與三少爺不必多禮!”
章儉抿了抿唇,身為庶子,使得他每一次見到三姨娘都有一種複雜的感覺,一方面他為自己不是托生在太太肚裏而感到不滿,另一方面三姨娘對他的關懷又實在讓他覺得其實嫡庶并沒有那麽重要。
相對于章儉的糾結,章俊表現的很淡然,面前這個父親的寵妾卻是母親最大的敵人,他自然不會對三姨娘生出任何好感。
陸媛不着痕跡的微退幾步,三姨娘的目光雖大部分落在章儉身上,但偶爾向她掃來的寒光都讓她渾身一顫,她根本什麽都沒有做好不好。
接下來,這個請安的隊伍在彙合了四小姐、五少爺、大姨娘和二姨娘後,浩浩蕩蕩的向着文瀾院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某人沒有嘗過銀耳湯之前,一直認為古代皇帝愛喝的湯水應該差不到哪去,哪知自己喝過以後才發現,想象與現實還是有距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