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贏了
不過了不過了, 這日子沒法兒過了,死了一個,來了一群, 太要命了。
十幾個, 整整十……四個!分成兩排,快速朝着這邊而來。
“翟生,我們可能要涼。”
許清清已經放棄逃跑了,這人數, 這陣仗,這體力,這槍|械, 加起來等于穩贏的戰鬥力,她一旦跑起來就是活靶子,不如不跑。
翟生也看見黑衣人群了,卻沒有一點兒慌亂或是害怕,反而扯動嘴角笑了下,緊緊握住許清清由溫暖變成冰涼的小手, 然而下一秒, 又重重甩開, 認真對她說:
“一會兒他們過來後, 你就說你只是一個路過的學生, 看見有人受傷了準備幫忙救人來着, 其他的什麽都不知道。”
這……是讓她裝作陌生人找退路,雖然沒什麽技術含量,但不得不說,目前來看這是不錯的脫身辦法。
她應該同意的,是啊, 本來就不關她的事,本來她就不該死,有辦法脫身,為什麽不用?
許清清沒有任何猶豫……重新握住了翟生的手。
這一次,翟生幾乎被燙到一樣,猛烈的顫動了一下,頓時驚慌無比地瞪着她,“你要幹什麽?清清,你想幹什麽!這種時候,不要意氣用事!”
許清清笑了下,“放心吧,你多會兒見我意氣用事過,我都是……智商用事。”
在翟生驚慌失措的眼神中,許清清松開他的手,站了起來,掏出那把銀白色的小手|槍——對準了翟生的太陽穴。
頓時,翟生又從驚慌失措變成了滿腹疑惑。
而對面正往這裏壓迫的黑衣人群,眼看紛紛減慢了速度,雖然帽檐兒遮着看不清表情,但是心裏的疑問已然表現出來。
為什麽剛剛還坐在一起的兩人,此時會反目?這女的是誰,為什麽拿槍指着另一個的腦袋?他們是什麽關系,這是什麽情況……
以上,許清清就算沒有讀心術也能知道那些人目前所想,人嘛,就算目标明确,也會被突然出現的意外牽制住注意力,而這個過程,就是她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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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拖延時間!
蘋蘋姨姨啊啊啊!你快來啊!我可就指着你帶人過來了啊,拖時間不容易你一定要快啊啊啊!
內心瘋狂咆哮,面上波瀾不驚。許清清甚至還給槍上了膛,因為她怕萬一劇本不按她安排的走,萬一那群人裏有智商更高的,萬一那個唯一的希望蘋蘋姨姨沒有及時趕到,萬一就算趕到了也不好處理這麽多人,那她這把槍裏的四顆子|彈,也是能派上用場的。
她都想好了,有道是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如果真的躲不了的話,那她絕不能自己走,能多拉一個墊背的就多拉一個。
“都別過來啊!再過來我就崩了他!”許清清高聲呵斥。
沒有對過戲的翟生雖然不知道許清清這唱的是哪一出,但他無條件配合,便不說話,安安靜靜扮演着被挾持者。
黑衣人群腳步更慢了,第一排打頭的一人甚至揮了下手,示意其他人不要輕舉妄動。
許清清滿意極了,心說這人很上道啊。
她繼續繃着臉,手臂穩穩當當拿着槍,頂在翟生腦袋上,一半注意力集中在黑衣人群身上,另一半偷偷注意着路口。
沒有人來,那個蘋蘋姨姨也不知道走哪兒了,可千萬別找不見路打個電話過來,那就全完了。
夜風大了起來。
黑衣人群在大約十來米遠的距離處徹底停下了腳步,打頭的那個舉着槍,瞄準的居然不是翟生,而是許清清,聲音極其沙啞,他問:“你是誰。”
我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拖延機器,許清清默默吐槽自己。
“你們是誰?”她不答反問。
“我們是誰用不着你管,你只用說你是什麽人,是誰讓你來的,難道不知道搶活兒這種事不合規矩嗎。”
黑衣男子帶了怒氣,聲音更加沙啞,此話一出,他身邊的那些人都多少有一點點細微的反應,許清清看得清楚,感覺他們都有些不滿。
搶活兒……哦豁,原來是把她當成“同行”了。
這樣的發展好還是不好呢,論好處的話,對方肯定是嚴加提防,不敢輕舉妄動,不好的地方也有,那就是她許清清的後路沒了,他們現在明顯想要把她……除掉。
一滴冷汗順着後背滑下,許清清死死咬着牙硬挺着,腦袋裏飛速思考對策。
還能怎麽拖時間,還能怎麽穩住對方,還能做些什麽,還能……
“砰砰砰砰……”
突兀間,槍聲四起,密集一片!
偷襲就是一瞬間的事,待槍聲停下,塵埃落定,十四個高壯的黑衣男人,已經盡數倒在地上,有的甚至都沒有轉過身去反擊一波。
路口處,走來一群人,仍然拿槍瞄準着地上的黑衣人,時刻防備着,其中有一個中年女子,梳着短發,穿着淺色風衣,朝許清清揮了揮手。
來了,贏了,得救了,終于終于,結束了。
許清清這才放下心來,把手裏的槍收回口袋,去扶翟生起來。
“清清。”翟生叫她的名字。
“嗯,怎麽了?”
“謝謝,多虧你在。”
“不謝,我也沒幫多大忙,第一個司機還是你自己幹掉的呢。”
“跟我走好不好。”
“……”許清清呆了一下,她語文挺好的,閱讀理解從來都是滿分,此情此景此時此刻,這句話裏的“走”明顯不是表面意思。
想起這人就在剛才的時候,那麽虛弱了,還跟她說着讓她離開許氏的建議,看來是真的想帶她走。
有點兒感動,真的。只不過……
“翟少爺。”許清清笑了出來,“不覺得跟你在一起更危險嗎?本來今晚我的生活會是穿着舒服的睡衣,躺在柔軟的床上,蓋上綿綿的被子,做着美好的夢。因為你的原因,我成了拿着危險的槍,飛奔在危險的路上,面對危險的人,經歷危險的事故。所以不要管我啦,保護好你自己吧……”
話還沒有說完,已經被吻封存。
許清清呆呆看着眼前驀然放大的面孔,腦子空了一瞬才重新開始運作。
這人……怎麽不打招呼就親上來了!!!
不是朋友嗎,不是兄弟嗎,兄弟不顧危險跑來這裏給你兩肋插刀呢,你的感謝就是他媽的親了兄弟一口???!!!
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許清清伸出手毫不留情把人推了出去。
翟生沒有防備,直接向後倒去,摔在地上,然後昏了過去。
剛剛趕過來的蘋姨前一秒還羞澀于自家外甥和女孩子的接吻中,下一秒,差點兒被吓得也昏過去,“媽呀!我的生生!”
許清清本意只是把人推開,結果沒想到勁兒使大發了,不不,她也沒用多大力氣,還是因為翟生現在太虛弱了。
一群人着急忙慌圍了過來,有專業的醫護人員就地給翟生做了下檢查,确認沒大事兒就是昏過去而已,才将人擡上擔架,做好保護,搬到了車上。
來的人很多,各人有分工,甚至還有人把地上的那一堆拖到了路邊的草叢裏。
路燈下,許清清看着車輛陸續開走,只剩她和另一個女人。
“許……清清是嗎,我聽生生說起過你。”長相普通然而身材和氣質超絕的女人率先開口。
許清清點頭,“您好。”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生生醒來後應該會很想看見你。”
許清清愣了一下,她還以為這位蘋姨會問問她的身份,或者說些別的什麽客氣話,沒想到卻是直接要她跟着走。
她笑了,“等他恢複好了,我們可以在學校見面。”
蘋姨也笑了,眼角有些許細紋,然而眼睛精明清亮,再次打量許清清一番,說道:“那送你回家應該可以吧?翟家那個婊|子下手狠絕,誰也不能保證現在就安全了,雖說原本沒你的事兒,但……”
但以後就有我的事兒了,許清清默默流淚。
什麽叫倒黴,什麽叫沒事找事,什麽叫悲催,她好想哭T﹏T。
再郁悶,許清清還是搖了搖頭,“總不能永遠被保護吧,依靠別人,總會有漏洞的,最好還是自己面對。反正人生無常,世事難料,與其終日恐慌,倒不如享受當下,開心過好每一天。”
這話的意思再清楚不過,許清清也不直接拒絕人家的好意了,只點點頭做了告別,然後去推她的自行車。
其實她膽子不算大,怕的東西也很多,大到死|亡、傷痛、疾病、危險,小到蜈蚣、蜘蛛、蟑|螂、蟲子。可是,這是她自己的人生路嘛,再怕,她還是想自己走。
風從耳邊刮過,撩起她的頭發,許清清慢悠悠蹬着自行車,微微擡起下巴,任涼風吹拂,舒服自在。
于是,夜色中,便是身形單薄的女生騎在車上,長發飛揚,仿佛要随風而去。
而蘋姨還站在原地,一直望着人影漸漸遠去,她突然想起來很多關于這個女孩兒的傳言。
傳言說,許氏的老三趁着許老太爺病重,接回來一個在外面的女兒,這個“在外面的”是什麽意思不言而喻。
傳言說,這個女孩兒相貌極好然而成績奇差,從小不思進取、愛慕虛榮,一直就惦記着有朝一日回歸豪門,過有錢人的生活。
傳言說,這個女孩兒看不起別人,總是嘲諷周圍的同學,因此沒有朋友,在如願以償回到豪門後,又開始大肆花錢,争搶家産,更是惹得人人厭煩。
所以在生生給她打電話,告訴她自己交到了好朋友、名字叫許清清的時候,她驚訝了。
不僅是驚訝,她甚至擔心、迷惑、懷疑、生氣,那個風評那麽差的女孩兒心機得有多深啊,居然能收服一向對私生子恨到極點的生生。
可是,電話那邊,分明就是開心得不得了的聲音,那麽久違的喜悅之情,自從她姐姐也就是生生的媽媽不在了之後,就再也沒有過了,現在聽得幾乎讓她落淚。
“我看人很準的,姨姨你相信我,清清真的很好,我下次帶回來讓你看哦!”
嗯,她看到了。
夜風陣陣,除了已經先走的載着翟生的醫護車,其餘車輛排好隊列正在路邊等候着,蘋姨拍拍衣服上的塵土,往過走,嘴裏輕聲慢慢複述着——
“人生無常,世事難料,與其終日恐慌,倒不如享受當下,開心過好每一天……呵呵,這孩子,怎麽可能是傳言的那樣。”
她搖頭嘆息。
感慨一番後,正要加快腳步上車離開,突然,她頓住了腳步,向遠處另一個小的路口處看去,臉上是藏不住的駭然。
他怎麽在那裏!他什麽時候來的?!莫非……一直都在嗎?
是他,她不會感覺錯的,獨屬于那個人的森然感……陰冽……
掙紮片刻,蘋姨終究是收回了視線,當做沒看見一樣,低着頭離開。
沒辦法,那個人不能招惹,太過于可怕。不管他來這裏是因為什麽,也不管他有什麽目的,總之暫時他們兩家并沒有沖突。
黑色的車門利落關上,車輛依次離開。
月亮一點一點落下,朝陽生輝。
天色漸漸亮起來,清晨的空氣仿佛帶着露水氣,有一點潮,有一點濕,還有一點冷。
許清清躺在別院的大門外,頭枕着自行車的輪胎(自行車被她放倒了),正在熟睡中。
或許是感覺到了清晨的涼意,她翻了個身,改成了側躺着,胳膊抱住自己,蜷了蜷身子,繼續睡。
“呵,還挺舒服。”一旁,陰冽正抱着手臂冷眼看着。
看着看着,他莫名很不爽,于是伸腳過去踩了踩許清清的小腿。
某人沒動。
“哼。”陰冽加重了力度,又踩了幾腳,直到把人踩得叫了一聲。
不過叫出來也沒醒,許清清委屈巴巴地縮了縮腿,仍然閉着眼睛,然後把自己抱得更緊了。
沒辦法,太累了,幾乎一晚上沒怎麽睡,又是在路上狂奔又是連番受驚吓,終于解決完問題,她自然是倒頭大睡。
陰冽蹲下身去,歪着腦袋看某人的睡顏,看了半晌,從旁邊的草地上拔了一個狗尾巴草,開始在許清清的臉上“畫畫”。
左一下,右一下,掃一掃,打個圈。
許清清在睡夢中也感覺到了癢,皺起了眉,卻躲不開,于是伸出手去撓。
陰冽看得有趣,玩兒個沒完,直到手裏的草劃過粉嫩的嘴唇,他動作一頓,不知想起了什麽,眼神變得陰郁。
冷哼一聲,陰冽捏住了某人的鼻子,不讓她呼吸,然後,許清清終于被折騰醒了。
與此同時,陰冽松開了手,冷眼看着她。
睡得好好的卻被搞醒,某清很不爽,迷迷糊糊睜開眼,就看見了她夢裏最讨厭的人。
“………………”我是不是還在做夢???
穿着淺藍色休閑衫、頭發沒有梳起來而是軟軟垂在額前的俊逸男子,就蹲在她的眼前,手裏轉着一個狗尾巴草,表情似笑非笑。
在夢與現實中徘徊了好一會兒的許清清,終于在某牲口站起來踹了她一腳後,徹底醒來。
艹,踹得好疼!
許清清捂着腰坐起來,一言不發,不太高興。
困意還沒過去,痛感反而從各處襲來,她這一晚上過的,怎麽這麽慘。
而衣着幹淨整潔、豐神俊朗、精神飽滿、與她形成強烈對比的某人,站在一旁,圍着她走了兩圈後,又踹了她一腳!
還是從側面踹的,正踹到她的屁股上!
“幹嘛踹我……”許清清生氣道,只不過由于剛醒來沒什麽力氣,導致她的聲音軟軟的,還帶着一點兒沙啞,完全沒有威脅力,反而就像是在撒嬌一樣。
踹她的某人理直氣壯,“你擋着我的路,不踹你踹誰?”
“…………”許清清環視一圈兒平坦寬闊、別說是她、就是再放一頭牛一頭豬一只羊外加一個越野車、還能有空餘的道路,覺得滿腦袋問號。
這特麽叫擋路???!!!
你從裏面閉着眼睛出來繞一圈兒都特麽踩不到我好不好!!!
正所謂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許清清懶得理他,準備回她的卧室好好補個覺。
好在今天到周六了,不用上課,而且她的作業在學校的時候就寫完了,算是無事一身輕,否則就她這狀态,去了也得睡過去。
她雙手撐着地,想要站起來,然而……站不起來,小腿疼得厲害。低頭一看,小腿上全是土,隐約可見完整的鞋底印。
???!!!
她眼睛都瞪大了,這這這……
不需要費力思考,許清清瞬間猜出了原因,眼裏冒火瞪向某人,啞着嗓子質問道:“是你踩的吧!為什麽踩我?!嘶——疼死了!”
她就不該在這兒睡,其實晚上回來的時候她還以為能進去,因為出來的時候明明只鎖了別墅的門。結果回來一看,好嘛,整個別院的大門都鎖了,她連院子都進不去。
實在沒辦法,只好在這兒躺一會兒,等天亮開了門她再進去,然而怎麽也沒有想到,某個變态居然趁她睡着又是折騰她又是踩她,有毛病吧!!!
變态被揭發出來也不緊張,全無愧意,漫不經心“解釋”道:“不小心踩到的,因為你擋着路啊,我沒注意,就被絆了一下。”
許清清咬牙切齒,“你再給我絆一次,能絆成同樣的程度我現在就給你道歉。”
“不必了,我的身價太高了,再絆一次你賠不起。”
“………………”
話不投機半句多,許清清選擇閉口不言,忍着疼站起來,緩了緩全身僵硬的肌肉,接着把自行車搬起來,推着車車往院子裏走。
“你去哪兒?”陰冽施施然跟在後面問道。
許清清有氣無力,“回房間睡覺。”
“你的狗還沒喂呢,既然已經回來了,那就自己去喂。”
“……哦,知道了。”
“喂完以後洗漱一下,你已經髒到狗都不想靠近了。”
“……”清寶才不會嫌棄她呢,許清清翻個白眼,還是答應了,“知道。”
“然後呢,換上一套素色的衣服。老太爺……就是你的爺爺,由于病情好轉,從醫院轉移到了家裏治療,今天,輪到你們老三家的人去探望了,所以快點兒準備,七點鐘出發。”
“……………………”
清晨的空氣進入肺裏,清新幹淨,然而許清清感覺十分窒息。
這是什麽情況,是不讓她補覺的意思對嗎?她就想安安靜靜睡一會兒不行嗎?
翟生那邊才剛剛消停了,這邊接棒就這麽快嗎,是這破rpg嫌她一個宅女每天生活太平靜了,非要給她找點兒事才舒坦嗎?
怎麽這麽多事兒,誰來給說說,怎麽就這、麽、多、事!!!
“我不去行嗎,反正我也不是什麽正經的身份。”許清清打着商量,“你說我一個私生女,去了不是給人家添堵嘛,萬一老太爺本來恢複的挺不錯,結果一看到我,一下給氣嚴重了,多不好。”
陰冽手插在口袋裏,看着她苦大仇深地找理由推脫,笑得很愉快,“有道理。”
“!”許清清眼睛亮了。
“責任你自己負。”
“……?”許清清疑惑了。
“意思就是,去是必須去,去了以後你要是把老爺子氣死了,那你也跟着死就行了。”
再不多說一句,許清清推着自行車氣呼呼走了。
身後,笑聲回蕩。
————
鏡子前,許清清正閉着眼睛吹頭發。
吹風機風速中等,溫度适合,吹着吹着,她就很想睡過去。
在又一次即将站着睡着時,許清清終于把頭發吹幹,然後強|迫自己睜開眼睛,把吹風機放回原位。
出了浴室,就很想往床上撲,又是一番忍耐,她拐個彎兒,去衣櫃裏找衣服。
需要穿素色的……許清清半閉着眼睛,也不挑選款式,直接奔着一個全白的棉質襯衫和一條全白的休閑長褲而去,把兩件最素的拿出來,開始換衣服。
襯衫是寬松款的,褲子也很寬松,換上以後特別舒服,許清清又想睡了。
忍忍,再忍忍,一會兒上了車再睡。
默默計劃着,許清清裝好房門鑰匙,從外面鎖上門,下樓去跟其他人彙合。
許氏老太爺許豪,今年已是八旬高齡,原本身體很是不錯,不知怎麽,前段時間突然暈倒,一檢查,是心髒出了問題。
這事兒太大了,不僅許家內部大亂,外界也紛紛給予極高的關注。畢竟老太爺一直以來都是許氏家族的中心人物,許氏現如今能有如此大的家業,當年幾乎是靠老太爺一人打下來的江山,後來雖說兒女衆多,但哪一個都沒人家老爺子年輕時的魄力。
可是生老病死不由人,能怎麽辦呢,只能安排最好的醫生全力搶救,好在沒到要命的程度,安了支架以後,老人轉危為安,漸漸穩定下來。
這兩天呢,眼看恢複得不錯,不喜醫院環境的老太爺,硬是決定回家調養,醫生完善地檢查了一番後,同意了。
于是,回家第一天,大兒子全家去探望。
回家第二天,二兒子全家去探望。
第三天,也就是今天,輪到三兒子全家去探望。
許清清作為三兒子家的私生女,就這樣被算進了名額裏。
下樓到了客廳,其他人已經到齊了:
渣爹衣冠楚楚,三太雍容華貴,大哥斯文儒雅,大姐溫柔賢淑,二姐精幹端莊,小弟神采奕奕。
太講究了,太精致了,不僅是服裝問題,連妝容都沒有一絲瑕疵。
只有許清清素面朝天、一身“孝服”,她打着哈欠走過去,收到了一衆驚愕中透着鄙視的目光。
小弟許陽昊還是嘴最快的那一個,“私生……不是,清清姐,你沒錢買禮服嗎?你這是穿的哪兒撿來的衣服?”
“……”許清清一時竟無法反駁,因為除了她以外的其他人,雖說服裝顏色也都很素,但是款式講究,全是正裝禮服類的,唯獨她不僅素,還沒什麽型兒。
“還湊合吧……別的沒這身素。”她随口糊弄過去,實在懶得回去換,又沒有規定必須是正裝,穿成這樣去探望老人,完全可以的。
這時,二姐許幽莉低聲罵了一句:“沒媽教的東西,丢死人了。”
聲音确實不大,只不過,還是能夠讓所有人都聽清楚的,包括許清清。
客廳很安靜,沒人再說話,周圍的傭人更是垂手而立默不作聲。
剛才還出現過的陰冽,此時不知道去哪兒了,不見了蹤影。許清清默默想着,估計也就是仗着陰冽不在,許幽莉這才敢罵這麽難聽的話吧,畢竟當着心上人的面,是一定不願意暴|露自己的低素質的。
可是,她許清清也沒道理要接收這沒素質的話。微微笑了下,她忍着困意回了一句:“有媽教的就是好,性|感脫衣還不要。”
她一說完,除了許幽莉臉色大變外,其餘人都沒什麽反應。
當然了,知道餐廳她脫衣服獻|身那事兒的也就許清清,這麽隐晦的說出來別人自然聽不懂。
不過當事人能聽懂就夠啦,許清清一臉和善的笑意。
話說,她好像拿這個事兒分別刺激過兩位當事人了,啧,沒什麽好說的,就祝你倆百年好合叭~
“你居然偷聽!你不要臉!真不愧是外邊兒的野種,真是沒皮沒臉……”許幽莉急了。
許清清不吭氣,她覺得會有人替她吭氣的。
果不其然,其他人開口了,渣爹語氣嚴厲道:“叫喚什麽,亂七八糟的說什麽呢,幽莉,你現在怎麽越來越不冷靜。”
挨罵了吧~許清清低着頭偷樂,像許幽莉這種性格的人她最了解不過,因為讀研的時候就有一個類似的,表面是女精英,文雅矜持到了極點,然而或許是因為從小一直憋着,其實內心積壓了太多的東西。
那個女生原本應該能夠走到一個不錯的高度,畢竟硬實力擺在那兒,要成績有成績,要學歷有學歷,可是偏偏,同班有一個要啥啥沒有就是性格好為人好招人喜歡的小甜豆。
小甜豆外貌一般,成績擦邊兒,大大咧咧,笑聲能把狗吓跑,就這條件,卻有一個校草級別的男朋友,而這個男朋友,又偏偏正巧是那個女精英的暗戀對象。
于是,嫉妒,恨意,将一個明明有機會展翅飛翔的火鳳凰,變成了一個背後散布對方謠言、各種挑撥離間試圖插足、最後滿心全剩惡毒的醜陋者。
許清清當時還挺惋惜,覺得好好一個人才,卻因愛而毀,後來想想,貌似是她自己選擇的路,而且那一對兒情侶招誰惹誰了,人家倆才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前例就在眼前,來了這rpg,好家夥,居然後繼有人。
“學白上了嗎?張口閉口全是污言穢語,你怎麽變成這樣了?”渣爹還在教訓。
話說渣爹這種人,許清清也很熟悉,同學家的父母就有這樣的,對孩子期望值過高,尤其孩子一直以來也表現良好,那麽一旦孩子發生情緒失控,家長第一反應不是詢問,往往先批評,一般來說還伴随着一句話——“我對你很失望。”
“我對你很失望。”渣爹幽幽嘆氣,“希望你一會兒去了老爺子那兒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緒,別犯這種錯誤。你知道爺爺一直很看好你,這次過去,你多跟他聊一聊公司的事,提一下你的想法,最好讓他直接把給你的股份定下來。要是他還是讓你先從什麽基層員工做起,你就直說不需要。”
渣爹說到這兒,三太很着急地插嘴道:“對,別聽他的去什麽小部門歷練,練什麽練啊,練的家産都先給了別人了,真是越老越糊塗……”
“閉嘴,讓你說話了嗎!”渣爹提高了嗓門,然後不知道為什麽,看了許清清一眼。
許清清打個哈欠,裝瞎。
這一家子喲,真是讓她提不起半點兒興趣,看上去分明是金光閃閃,內裏面卻已經腐敗一片。
當人的思想被各種欲|望侵|蝕,還有什麽自在可言。
總歸還是豪門大家,再有意見争執,也能壓得住,因此渣爹幾句重話之後,衆人皆不再做聲,然後斯文大哥和賢淑大姐各自又說了兩句場面話勸了勸後,因許清清一身衣服而起的清晨争吵事件,就這麽落下帷幕。
老太爺的院子在另一個獨立門宅,不跟這些小輩們在一起。許清清當然不認得,讓她上車就上車,拉她去哪兒就去哪兒,她也不問,一路縮在座位後排閉着眼睛補覺。
到了地方後,迷迷糊糊跟着下車,就那麽半閉着眼睛走在最後面,充當人數擔當。
倒也沒人管她,三爺三太走在最前面,還沒見到人呢,提前已經是态度非常端正的狀态,而大哥大姐緊随其後,同樣的一臉嚴肅。
再後面是二姐和小弟,兩個在家時情緒最為急躁的,此時到了老太爺的院子,也是一副神情緊張的樣子,挺胸擡頭的,連走路姿勢都标準無比。
就跟最後落單的許清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直到進宅門時她被老太爺的管家攔在外面,這才醒過來,強打精神解釋她也姓許,是許家親生的,不是混進來的。
她也很無奈,“家人們”明明看見她被攔住了,都假裝沒看見徑直往裏面走,管都不管她。
好在有其他人知道她,跟管家說明,又說是三老爺帶過來的,好一通盤問,這才放她進去,放進去了,還一直皺着眉頭瞪視她,一副極其想把她轟出去的模樣,眼睛裏的蔑視、厭惡、嘲諷、看不起,都能化為實質把她射|穿了。
一個不算太大的門院而已,許清清硬是走出了進皇宮被鄙視的感覺,就很不爽,何況你們是皇宮的級別嗎,怎麽那麽的高高在上呢。
這種心情讓她産生了抵觸情緒,再加上她實在太累了,眼看那幾個人自顧自上了樓,誰也不想搭理她,許清清一咬牙一跺腳,幹脆找了個沙發,坐那兒睡了。
唉,她真的不是沒禮貌,她是真的真的怕把老太爺氣死。手底下的人得知她的身份都是這種态度,人家正經豪門世族的大家長,得多難接受這個事實。
胡亂想着,許清清很快睡着了……
“醒醒,醒醒。”
“許清清,帶你過來是讓你睡覺的嗎!醒醒!”
“噓,小聲點兒,太大聲被爺爺聽見了會不高興的。”
“可是,小聲的話怎麽可能把她叫醒啊,這人是死豬嗎,睡這麽死。”
朦朦胧胧間,許清清聽到一堆聲音,不太吵,但是很亂,而且一直不停,終于,她被煩的睜開了眼睛——
一堆人頭。
尖叫聲硬是被反應迅速的大腦壓下,她拍拍心髒,問這群人:“有什麽事嗎?”
沒錯,是“群”,包括她家的那幾個,還有老太爺這裏的管家和傭人,一大群人,全圍在她旁邊,瞪着她。
小弟許陽昊最先松了口氣,伸手拽她,“你快上去啦,爺爺要見你,結果你卻在這兒睡覺!”
大哥許紳皺着眉頭訓斥道:“許清清,你真的太沒規矩了,不過現在先不追究,你趕緊上樓去,爺爺說要見你。”
基本沒有跟她說過話的大姐,居然也開口了,語氣溫溫柔柔的,然而話中帶刺,“爺爺很慈祥的,你不用緊張。說什麽,不說什麽,心裏要提前想好,不要信口開河,說錯話,後果可是不敢想象的哦。”
說什麽,不說什麽……許清清一邊點頭一邊琢磨。
他們想讓她說什麽,又不想讓她說什麽呢?
激光一般的視線包圍着她,許清清低下頭,從人群裏穿過,神色平靜地往樓上走去。
他們覺得她會說什麽,又不會說什麽呢?
不由自主露出一個笑容,她心裏搖頭,這些人真的太累了,連說話都要如此深究。
老太爺的房門,普普通通、簡簡單單的,兩扇門扉,沒有繁複的花紋和裝飾,甚至比不上渣爹家裏的門,然而許清清卻莫名的很喜歡。
裏面的大佛,其他人都很敬畏,甚至于還有些膽怯,然而許清清卻莫名的很平靜。
敲門前的兩秒鐘,她腦海裏也閃出了疑問,為什麽她不緊張?
為什麽呢……或許,因為她無所求吧。
他們想讓她說的,應該是家長裏短,生活順遂。
他們不想讓她說的,應該是什麽什麽股權股份,什麽什麽遺|産分配。
唉,這幫人啊,明明已經那麽有錢了,還想争,還想要,還怕別人争,還怕別人要。
不怕啊,她許清清不要。
一分都不要,真的。
輕輕地笑了下,她敲響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