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歲月裂痕
“我不想摻和這些事情。”傅薇解釋完今天曠工的原因,率先發話。
祁敘拐了個彎駛上高速:“那付其譽呢?我不信你會真不管。”
“管吧。”傅薇有氣無力地靠在座椅上,“我覺得我的作用不大。我們挺合得來的,但也僅限于合得來。你相信一個萍水相逢的人,能改變你的一生嗎?”
祁敘默然開車,似乎專心看着路。
傅薇沒有察覺到他突然的沉默,繼續說道:“我才認識他幾個月。将心比心,如果今天你的下屬突然勸你去接受闌尾炎手術,你會不會覺得莫名其妙?”
“不如管好自己家的事。”祁敘不置可否地開口,“簡姨要回國了。”
傅薇驚道:“什麽時候?”
簡素,一個名字極為清淡的中年女人,為人卻十分花枝招展,常年活躍在巴黎時尚界,是一流的時裝設計師。重點是,她是祁敘母親的好閨蜜。也許是從小沒有親人的關系,她對待關系好的閨蜜就像親姐妹一樣,家裏甚至還給簡姨留了個房間,一直空着。
“下下周。”祁敘簡短地回答她。
“那明天鐘點工來的時候記得提醒她收拾一下簡姨的房間。好久沒人住,都落灰了。”傅薇仰着頭數着,還有沒有需要打點的事情。
“沒必要,她不會來家裏住。”
不來看他們?傅薇欸了聲:“那簡姨這次回國,是為了什麽?”
“建議你親自和她Skype。”祁敘看起來知情,卻不正面回答她,“你今天要去付其譽那裏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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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付其譽的邀約,是春節假期裏就定好的。
沒想到會在這時獲悉付其譽的秘密。傅薇知道得太多,聯想起來也多,以至于在記錄的時候走神頻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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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其譽心照不宣地笑着,并不想拆穿她:“雖然我會支付報酬,但并不是每一次談話都只能聊公事,你沒必要這麽拘謹。我記得你對我的繼母,似乎很好奇?”
過了個年,付其譽家的裝潢未變,只有窗簾換了新,裏三層外三層的,把光線擋得嚴嚴實實。外面那個寒冷的世界,那個明亮的世界,都和這屋裏的人沒有了關系。
傅薇被戳中了心事,卻有種近鄉情怯的心情,只能旁敲側擊:“能跟我講一講她嗎?”
從這個問句開始,那扇久未松動的大門,好像又再次打開,抖落了十餘年來的封塵。她還沒有準備好,就由着內心的好奇被引入了門中。
付其譽沉默了會兒,終于點頭。
“她是個很合格的母親。”付其譽開門見山,“不怕你嘲笑,我的父親并不是我的生父。”
饒是傅薇自小在孤兒院長大,聽慣了家庭的不幸,付其譽的故事依然讓她有些憋悶。
一個外遇的母親,生下他,卻在被揭穿的那一天從鐘塔上跳下。私生子的身份并不好受,父親是個儒雅仁慈的人,出于人道留下了他,但這層藩籬永遠翻越不了。親戚的冷漠,甚至有多少人看好戲的眼神,都讓他無法忍受。
家庭環境依舊優厚,父親也從未粗暴地對待過他,一切好像平靜得和從前一樣。但周遭的目光和父親近乎客氣的對待清楚地告訴他,從前的一切都随着母親的死亡結束了。
“你應該很恨你的繼母才對。”傅薇的聲音因為震驚而有些發沉。難以想象一個在這種家庭裏的孩子能擁有付其譽這樣溫和得毫不作假的氣質。
無論撫養他的人是不是他的親生父親,那都是他唯一的依靠。這時候出現一個陌生的女人入主家中,沒有哪個孩子會歡迎她的吧?
出乎意料地,付其譽點了點頭:“是。那時我放棄了母親希望我學習的古典芭蕾,自暴自棄地學會了很多東西,開始憎恨她憎恨父親甚至憎恨所有人。繼母說的一切話,我都會發自本能地反駁作亂。但她實在是個太溫和的女人,不顧我所有的叛逆,永遠對我軟語相加,鼓勵我重拾母親所堅持的舞蹈。那時我的脾氣很惡劣,你難以想象。但她似乎有用不完的寬容。”
他笑了笑,插入一句總結:“小孩子有種本能,可以分辨出誰是真情,誰是假意。”
包括父親在內的所有親戚都仿佛對他客氣有加,但那目光裏的鄙夷和不屑像是刀鋒上的寒光,只要有陽光照射,就會冷光凜凜地閃現,遮掩不了。
但這個與他毫無關系的繼母,卻是真心誠意地對他好。
傅薇幾乎是苦笑:“在我的預想中,故事不該是這樣的。”
“确實。”付子譽表現得很平靜,“直到年初她過世前,病榻上的她才告訴我,她年輕時不是個好人。”
他低下頭,雖然仍舊帶着笑容,卻仿佛本能似的抗拒這一段敘述:“她有一個因為吸毒和未婚先孕被趕出家裏的姐姐。那時候她才大學,和姐姐關系很好,偷偷接濟她姐姐,卻因為喝了她姐姐的飲料而染上了毒瘾。她姐姐非但沒有制止她,還給她提供毒品。”
這才是她熟悉的那個故事。傅薇不知該用什麽表情面對,只能靜靜地聽他的敘述。
一段自己熟稔于心的經歷從別人的口中說出來,竟有一種旁觀的幻覺。
付其譽頓了一頓,才繼續:“她說她時而清醒,時而抗拒不了毒瘾。清醒時戒毒,戒不了的時候就變得粗暴。她的脾氣一天比一天壞,把她對姐姐的所有憎恨都偷偷報複在她姐姐的女兒身上,日複一日,用盡了所有惡毒的字眼之後開始毆打,到最後甚至在神志不清的時候把那個七歲的小女孩偷偷賣給了人販子,告訴她姐姐,孩子被拐了。後來她戒了毒,嫁給了我父親,卻再也找不到那個人販子。”
一個人對過去的無盡愧疚,變成了她今後人生中用不完的耐心和寬容,一心一意補償給另外一個孩子,把過去的所有黑暗都變成夜到極致時展露的光明,用遲到的曙光彌補她曾經的所作所為。
他擡起頭,靜悄悄地看着傅薇:“那是她臨終的話,沒有對我的囑咐和安慰,只有對另一個人的忏悔。”
客廳的轉角櫥上也擺了相框,上面那個氣質姣好的婦人有着溫柔的笑容,眉眼慈和地彎着,手裏攬着一個俊朗的大男孩,面容娴靜端莊。
傅薇呆呆地看着這個穿透了時光的微笑,熟悉得如夜夜驚夢一般的臉,卻無比陌生。
付其譽給她遞了張紙巾,看着恍然不覺的傅薇,平和地笑了笑:“你沒有在筆記本上記下這些。”他收回手,頓了一頓,“那麽,我可以理解為,這是一段我們的私人談話。傅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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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薇走出大樓,門口熟悉的黑色卡宴車燈一亮,祁敘從裏面替她打開了車門。
漫長的假期過後,他居然仍舊記得他天天來接她的承諾。
傅薇愣了一愣,才坐了進去。
副駕駛上有兩個盒子,一部嶄新的手機,和一個銀綢帶的淺藍色禮物盒。
她的手機自從掉在了山裏之後就一直懶得再買,春假窩在家裏也沒什麽和外界聯絡的必要,一直拖着。
傅薇抱着兩個盒子,唔,和祁敘一模一樣的型號,連顏色也一樣,一看就是懶得挑選的産物。打開禮物盒,卻看見一條精致的禮服裙。水藍色的緞面,簡潔大方。
祁敘已經在她看盒子的時間裏替她扣上了安全帶,邊開車邊解釋:“明天周氏集團的老總女兒訂婚宴,我缺一個女伴。”
偏執狂的發病症狀叫做,曾經被他扔掉的裙子僅此一條,祁敘偏偏要易白再去弄一條一模一樣的回來。葉青對自己的設計作品一向有自己的原則理念,認為每一條裙子都是獨一無二的存在,不容複制。易白低聲下氣做牛做馬卑躬屈膝了好幾天,才終于在答應了無數喪權辱國的條約之後勸動了自家媳婦再趕一條出來。
易白覺得,自己至今沒有跟祁敘絕交,一定是因為他已經患上了嚴重的斯德哥爾摩綜合症。
重度、晚期、深入骨髓、回天乏術。
傅薇怔住了:“……周舫媛的訂婚宴?”
祁敘漠然點了點頭,似乎傍晚時完全沒有耳聞過付其譽和周舫媛的狗血愛情故事。
傅薇像吞了個硬幣似的,如鲠在喉卻無言以對。半晌,她百無聊賴地拆開手機盒子,祁敘用她的身份證幫她補辦了一張SIM卡,已經放了進去。
通訊錄全無,幸好可以上網。
她打開自己許久沒有開啓過的郵箱,掃過幾封垃圾郵件,看見兩天前簡姨發來的消息。
From Sabrina,Jian Su。簡素。
一通熱情的簡姨式問候,她快速浏覽過去,發現了一句至關重要的話:
“Honey~聽說你還在單身?沒關系,簡姨為你準備了一位完美的青年才俊,這兩周好好保養,等簡姨回來,介紹你們認識。Vous devezêtre satisfait!(法語:包你們滿意)”
傅薇消化了一陣這封中英法三國語言結合的郵件,得出一個驚人的結論:簡姨這是……要她去相親?!
作者有話要說:
╭(╯3╰)╮感謝阿七君的地雷~破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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訃告(……):作者菌更新完這章已經踏上了第一堂限選課的考試現場……撒油那拉。若我挂在了考場,請在本文底下默默點蠟……T 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