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有關遺憾
夜色沉靜。琴聲悠揚的法式餐廳,相對默坐的兩個人,看起來像所有在入夜時分約會的金童玉女。
“你的品位還是一樣。”金禮恩率先開口。
“受人影響。”其實不過是簡素每一次回國都會讓他搜羅法式餐廳,久而久之連傅薇都對法國菜青眼有加。這些生活上的細節,他通常都随着習慣來,懶于去注意。
此刻,他注意的是——“所以,有事麽,”
“沒有事就不能找你吃飯了嗎,”金禮恩輕輕一笑,“我只是想見一見能說得上話的人。”
她邀請他來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單方面傾訴的準備,不急不緩地繼續說,“家裏事太多了。我爸固執好強,我媽懦弱心軟,我弟弟放浪又頑固。就像一個化學反應連線題,A和B在一起就會吵架,B和C在一起就會哭天喊地。我受不了了。”
“難得能從金社長嘴裏聽到‘受不了’三個字。”
金禮恩嗔怒地越過半張桌子拍了下他的手肘:“喂,能有點聽老朋友訴苦的覺悟嗎?”
自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或多或少都有些旁人難以言說的默契。雖然她的青梅竹馬是根冷冰冰的木樁子,多半還灌了鐵芯,但卻是她少有的可以卸下防備的對象。
“我在聽。只不過還沒聽到重點。”祁敘挑了挑眉。
金禮恩抿了下唇:“我就不能像個平常女孩子一樣,遺忘上下文邏輯,毫無章法地倒一堆苦水嗎?”
“可以。”祁敘抿了口紅酒,眼底裏映出沉寂的波紋,“相信你的未婚夫會成為更好的傾聽者。”
“一定要這麽生分麽?”
“不是生分,是好奇。”
金禮恩默了默,大約領會了他的用意,勉強地笑着:“你上一回的祝福……是真心的嗎?”
“不是。”他向後一靠,目光疏淡,“雖然不清楚你出于什麽樣的考慮,但顯然,你不是在出于理性做出正确的決策。這樣構成的婚約,沒有祝福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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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對他的直截了當谙熟于心,金禮恩還是有些被嗆到。
的确,與其說是為了自己,嫁給周浴森這個決定,多是為了家族,為了弟弟,為了事業。而愛憎這件事,卻早已經被她放在了末位。
祁敘出乎尋常地多言了一句:“我希望你對自己擺出一個負責任的态度。至少有對你那位沒有長進的弟弟的千分之一。”
金禮恩從短暫的悵然中回過神來,眼神無端地有些落寞。他現在這樣毫無顧忌地駁斥她,用這種強勢的口吻要她對自己的婚姻負責,是出于什麽樣的立場呢?
她的笑有些蒼白:“所以我可以知道嗎,現在你在用什麽樣的身份說話呢?”
“朋友。”幹脆的吐字,聽起來十分敷衍的一個名詞。
可是,能被他稱之為朋友的人屈指可數。
這個慣于把自己封閉起來的男人,她從小在追逐“優秀”這兩個字的道路上唯一認定能和自己比肩的人,她願意傾吐懦弱與猶疑不定的人,視她為僅有的幾個朋友之一。
原本是很好的結局。
金禮恩深吸了一口氣,有意地把話題牽回原處:“其實我就是想要對自己偶爾負責任,才會有苦水可以倒。”
否則,在理智的層面上,她一向知道應該怎麽做。并且一直做得很好。
她故作輕松地向他一笑,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沉黯的雙眸:“所以,二十多年朋友一場,你能幫我嗎?”
※※※
酒店內。
傅薇把關注點挪到了李萌的辭職理由上,但對方卻并不将此看作什麽大事,簡短又輕松地回複她:只不過覺得上班族的生活還是有點不适合我,我想繼續回學校念書,順便趁此機會游歷一下。
李萌打趣地自諷:一顆不羁的心,和一個愛好冒險的靈魂~有木有覺得很文藝小清新?
傅薇被她逗得輕輕一笑,卻是認真地在回複:沒有。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大約也是這個心态。各個時段有各個時段的心情,你才二十剛出頭,确實可以出去走一走,只要你想好了,決定成熟,條件允許,沒有什麽不可以。我支持你。
李萌被她嚴肅的長篇大論弄得有些不能适從,再接再厲地用揶揄來緩解氣氛:~(≧▽≦)/~不要說得自己很老嘛。薇薇你也就剛二十五吧?難道你現在的人生目标,已經變成“宜家宜室”了嗎?
這個李萌……傅薇有種被戳中心事的窘迫感:你還是說你的秘密吧,再這麽下去,一個秘密恐怕還不夠,需要付利息。
屏幕這頭的傅薇臉上泛了淡淡的桃粉。不知為何,心情又被攪動得有些不安。有意識地看了眼屏幕右下角的時間,已經八點了。她現在沒有手機,不能随意地發一條短信過去,特地轟一個電話又太過造作,有種查崗的感覺……
某些人,什麽時候才會回來呢?
另一邊,李萌已經飛快地回了一只嬌羞無比的阿貍過來:唔……我說了你不要笑我啊。
傅薇:不笑。
李萌:真的不?
傅薇:……真的不。
李萌:~(≧▽≦)/~我看上了那只姓宋噠。
傅薇:…………
李萌傳了一張表情,上面是一大片陰雲,下面是一只看上去陰郁惆悵的阿貍,表示懊惱:說了不準笑啦〒^〒
傅薇:……所以你準備如何?表白嗎。
李萌:〒^〒當然不了,我都要出國啦。
傅薇:不是離開學還有很長一段時間嗎。可以趁此機會相處一下,走一步看一步咯。
李萌:(⊙o⊙)你真的是這麽想的麽,薇薇?我覺得如果再來一個女生因為出國把他甩了,他一定會加入美利堅恐怖組織,或者改變性取向。
傅薇覺得自己如此認真負責的建議都打了水漂,這個李萌居然敢再這時候打趣她的歷史。不過從另一個側面講,這說明她和宋子缺的相處确實已經頗為深入,居然連這種事情都告訴了她。
傅薇自然面上無光,嗔怨一聲:所以你告訴我的目的是?
李萌:就是難得看上個漢子還沒法告訴人家,感到我二十多年潇灑的人生被烙上了一個污點。所以我很憋屈,我很需要把這件事說出來。原本我以為你會驚訝一下的呢,沒想到居然這麽迅速地開啓了午夜電臺模式。薇薇你這麽貼心主編知道嘛?〒^〒
傅薇:……正經點。你已經有了打算嗎?
李萌:還能怎樣啊。看他那個樣子就想再等你個千百年的。就算他也能接納我,我也不會為了照顧誰的心情留在國內的。所以,就像是熬夜寫稿子到淩晨的時候瘋狂想吃的生魚片和烤肉,忍一忍就好了,反正第二天醒來就不會記得了。 ╮(╯▽╰)╭
傅薇看着這段看似歡歡樂樂的話,盯着最後那個看起來潇灑無所謂的表情看了許久,一直沉默着打不出字來。其實傾訴這些的人并不需要安慰,真正需要被撫平的地方,也不是外人的言語可以撫平。她能意識到這一點,卻還是習慣性地想要做些什麽。
越是如此,就越是語塞。
那一頭,李萌已經打下了結束語:我只是希望有人能記得這件事嗯,畢竟算是個不大不小的遺憾。喏,感謝知心姐姐的配合,我這個場外觀衆要出去吃晚飯啦。
傅薇:這麽晚才吃晚飯。
李萌:〒^〒拖延症傷不起,拜拜~
然後倒是絲毫沒有拖延症地下了線。傅薇看着那只歡歡喜喜的阿貍頭像猝不及防地暗了下去,喉嚨裏像是莫名地一噎。
她身邊有不少這樣的女孩子,像以身赴險的堯堯,和眼前這個認識時間不長、卻在潛移默化影響着她的李萌。或許,還要算上把人生過得不知天高地厚、卻也能莫名其妙地過得很好的周舫媛。
而她,卻好像回到了童年那個瘋狂渴望安穩的自己。想要有一個安全的殼,狹小卻安穩的一方天地,并且越來越不能理解曾經那個希望歷練、愛好新鮮的自己。
人真的是一種很神奇的動物。傅薇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什麽時候開始的改變,又是什麽時候産生的這種願望。
若是确有其事,又是因為什麽呢?
傅薇從發呆的狀态裏回過神,瞥了眼電腦右下角的時間,想了一想,拉開椅子起了身。
酒店的客房電話可以外撥,她拿起來,腦海裏清晰地浮出一串數字。食指在數字鍵上停了一會兒,按了兩下又短暫地一停。她在心間過了一遍要說的話,才一鼓作氣地把十一位的號碼撥完。
祁敘……的號碼。
世上有那麽多遺憾,有那麽多只能獨自消化的悵然,那麽所有近在眼前的願望,都是應該握在手心的才對。
電話想了兩下就被接通,她調勻了自己的呼吸,輕聲道:“喂……是我。”
想要表明身份,卻又不想使用“我是XX”這樣的句子——因為希望對方能夠分辨得出自己的聲音。
“嗯,怎麽了?”平淡得聽不出感情的語調,讓人莫名地覺得不踏實。
傅薇一手拿着聽筒側躺上床,把聲音放得很輕:“沒什麽……就是問一下你現在在哪裏。”
“沒有必要知道。我很快就會回來。”
傅薇被噎了噎,聽到電話那頭隐隐約約的提琴聲,大概也猜得到他還沒和金禮恩分開。幾乎有些刻意地,為了讓自己顯得不那麽像在查探他的行蹤,她淡淡地說道:“總是吃西式自助有點吃膩,你那邊方便嗎?如果回來的時候順路的話,幫我帶點夜宵吧?”
“想吃什麽?”
“……随便。”臨時想出的借口,一時半會哪裏想得到什麽确切的食物。
“好。”語氣像是要挂電話的樣子。
“等一下!”傅薇忽然叫了一聲。
祁敘聲音低沉地應了聲:“還有事?”
“……沒什麽。”她突然有點懊悔剛剛一時沖動喊住了他,但事已至此,她還是把原先想說的話說了出來,“能早點回來嗎?有點餓……”
“好。”又是一聲。
這一回是真的挂了電話。
傅薇放下聽筒,籲出一口氣。她真是從來沒有這麽膽戰心驚地打過一次電話,東拉西扯地說了一堆,只不過是想說一句話,卻百轉千回地講不出口。
幸好,雖然半遮半掩,但最後總算說了出來。
……目的達到了就好吧?她在心裏為自己開脫。
窗外夜星寥落,清淡的月輝靜靜穿透雲層,灑在這個城市的每一個角落。
遙在另一端的角落裏,祁敘放下手機,晦暗的神色有些複雜。
作者有話要說:
談談:二更菌來晚了……都是作者菌的錯,作者菌舉刀自刎……T T
【關于更新菌三兄弟的日常小劇場】
二更菌:聽說有些人不給我撒花0 0,? 哼=皿=,這些人雖然得到了我的人,但是永遠得不到我的心=皿=
(遠處失寵的日更菌掩面淚奔ING……BGM: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T T)
三更菌:(溫油地虎摸日更菌)不要哭嘛,你還有我╭(╯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