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庶子

本文其實是個宅鬥文。

我是怎麽知道的呢?嗯……大體上是聽我娘說的吧。從我很小的時候起,我娘就常抱着我哭,說她對不起我,沒把我生成嫡女嫡子的不說,連個庶女都不是,也不是穿越重生的,将來注定沒大出息。

我們後院這些小姐公子的,哪個不比我有主角相?不是重生就是穿越,有随身帶空間的,有修真的,有琴棋書畫樣樣俱全的,至不濟的也會繡個雙面繡,性情沉穩人見人愛,哪有像我這樣一無是處,怎麽看怎麽泯然衆人的?

不只是主角相,我連點兒重要配角和炮灰反派相都沒有,往哪兒一擱就是背景板中的背景板,還不如廚下新招來的小丫鬟有氣場——那丫頭才六歲,就會打算盤,燒佛跳牆了。

有這麽多有本事有潛力的主角候選人,可是卻沒人知道,到底這世界的主線是什麽,主角又是誰。

這當然是一篇宅鬥文,這是我們家——這家姓聞人——公認的事實,可是這篇文的作者一直沒出現過,我們這個故事也沒正式發表,所有人都不知道作者要怎麽下筆。

所以每個人都在努力表現自己,都以為自己才是主角,自己走的才是這篇文的主線。誰知道呢?反正宅鬥從來都是嫡女庶女,正妻寵妾相鬥,嫡子都只是偶爾才做為背景出場,我這種毫無異能的庶子,八成沒幾回出場機會。

後來,我娘就故去了。據她遺書上寫的,她這樣做是為了讓我有個足以增加人物深度的出身經歷,免得以後真的就只能和背景融合了。

我真沒想到她會有這樣的心思,若是早點想到,我就不隐瞞她了。

沒錯,我一直緊緊掩藏着自己的真正身份,為的就是在這個爾虞我詐的大宅裏保全自己,也保全我柔弱無依,像丁香一樣結着愁怨的母親。可惜我和她的思維方式區別過大,我的低調和隐忍反而成了加重她負擔的催命符。

唉!是我對不起她。可是就算知道了我的身份,怕是她也難比現在多出多少希望。

我一直隐藏着自己這穿越者的身份,裝作普通幼兒一樣長大,只是因為我早有自知之明。我已知道,在這個宅鬥的世界裏,我永遠不會有當主角的時候,因為我是從另外一個世界穿來的——

我是一個偵探。一個來自推理漫畫位面的偵探。

憑我胸中浩如煙海的數千話偵探案件,我在穿來這個世界的第一天,就敏銳地察覺到,這個世界并不是我們偵探應該存在的世界——這是一個架空中國古代背景的世界,以柯南、金田一、L等少年偵探為代表的,我們偵探該開的現代科技外挂,在這個世界是很難開的。

一個沒有外挂的偵探,不管他能妨死多少人,又怎麽能算得上合格的偵探?

更何況我長到這麽大,還沒妨死過人——我娘是不算的,她是自盡,而非被人謀殺。不出謀殺案件,我這個名偵探怎麽有出場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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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個正統推理位面穿來的名偵探,和這種小言宅鬥世界的氣場看來是永遠不能相合了。生在這樣一個所有人都關在一間宅子裏鬥來鬥去,終極目标不是嫁好人就是讓別人嫁不着好人的世界裏,我的能力算是明珠暗投了。

沒辦法,生活總是要繼續的。無論我将來是要碌碌無為認命當個被遺忘的庶子也好,還是能離開這座宅子重當我的名偵探也罷,眼下也只有按着最安穩的方式生活下去。

我看着門外頭一回見到的平凡仆婦,學着這個宅鬥世界之人的口吻問道:“這位媽媽不知如何稱呼,是奉哪位長輩之命,要我去做什麽?”

那仆婦狀似無奈地皺了皺眉,粗聲大氣地答道:“湛少爺,您又忘了奴婢了?奴婢是大夫人院裏的秦媽媽呀!老爺今天日歸家,大夫人命奴婢帶您到門口迎接。”

秦媽媽?她是夫人院裏的秦媽媽?嗯,長得……算了,聲音的确是相似。可是我曾留心觀察過秦媽媽的手,她右手小指上有一塊極重的傷疤……

“湛少爺,甭看了,上回奴婢來時是剛叫油燙着,這都養了半年了,疤早好了,哪還等着您憑疤驗人啊。奴婢也是這家裏的老人兒了,就是您不認人,您身邊的丫鬟們還有不認得的嗎?”

……我不和這種強辭奪理的更年期婦女矯情,就當她真是秦媽媽吧。我仔細觀察着她的外表,企圖找出一樣好記的特征來,可這人也不給我機會多看,轉身扭着腰向外就走。

啧,這種步态,這種扭腰的頻律,府裏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婆子都這樣,剩下那些都是做粗活的,才不這麽扭臀擺尾。

連個婆子都認不出來,真是名偵探的悲哀。順便說一下,我娘當初死活認定我沒有半分主角相,也和我的臉盲症略有那麽點關系。凡是宅鬥小說的主角,首先就要有高清攝像頭一樣的識人記人的本事,随便看見一個小丫頭倒水,就要能認出她是哪一房,哪個主子身邊的,或是生面孔的外人。若是在外頭,就得光憑下人描述就能認出某府的小姐,某家的公子,見過面的更得三生不忘,幾十年後一個照面便認出來。

別說是宅鬥,就是偵探小說的主角也得有這番本事。可是臉盲症真的不能怪我。我是從漫畫位面穿來的,猛然從二次元穿到了三次元,周圍的人又不像原先在漫畫裏那樣一個造型用到底,你說這可讓人怎麽記得住呢?

天妒英才,莫過于此。我空有一肚子偵探本事,既沒金手指也沒外挂,現在還搭上了個臉盲症,偵探之路,看來當真是前途茫茫了。

我暗自嘆息,默默跟着秦媽媽走到了正門,見到了已在那裏等着迎接我父親的衆人。雖然說來是一家,但我父親這一輩兄弟三人都住這宅子中,我父親又是長兄,他回來就連弟弟們都得出來迎接。三房主仆擠在一塊兒,那人是烏泱烏泱的,看着這些人我才深切理解了計劃生育的重要性。

等了倆多鐘頭,我那從未謀面的父親才乘着馬車到了門口。我擠在人群最靠外那一層,盡力踮了半天腳也沒看見他長什麽模樣。

得了,看不見就看不見吧。反正宅鬥文裏當父親的也都是很少用到的背景板人物。除了主母和小妾争寵,或是嫡女庶女互相陷害(也包括嫡子庶子互相陷害),基本上他也沒什麽出場戲份。當然了,像我這種連陷害都沒人陷害的庶子,是永遠趕不上那種場合的。所以到現在,我按年紀算都該上小學四年級了,還從未正式看過父親長什麽樣呢。

他熱熱鬧鬧地被人捧進了屋裏,我跟着熱熱鬧鬧的人群到了祖父母居住的院子裏,随着一個不知是不是秦媽媽的女人指點,給也沒怎麽見過面的祖父母磕過頭,又給父親磕了頭,就被人帶出了門,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小院裏。

回到屋中看着丫鬟端上的已涼透的飯菜,我就不期然想到了祖父屋裏各桌上怎麽看怎麽引人食欲的點心。宅鬥文的世界果然殘酷,封建落後不說,一夫多妻不說,居然還這麽光明正大地虐待兒童。不過好在這裏也不是真正的世界,少吃一頓死不了人,我也就不拿桌上那些東西傷害自己的胃口了。

我撂下筷子,到院裏趁着夜色做廣播操。

沒錯,我從很小的時候起,就一直在注重體能鍛煉了。雖然沒有高科技外挂可用,但本人的體能和搏擊技術卻是可以通過鍛煉提高的。我現在已經能連續在院裏跑四十圈,跳上一塊半米高的大石頭,如果持續鍛煉下去,說不定将來有可能成為毛利小五郎那樣的柔道大師。

做着做着,我忽然覺着在什麽地方有人正看着我。不要小看名偵探的直覺,雖然我沒開別的挂,但名偵探該有的直覺和推理能力,以及規避危險的本能,還都是在的。

憑着這直覺,我擡頭望向了院門外。月光之下,一棵老槐樹旁,站着一個白衣飄飄,兩绺長發垂在身前的——貞子!

不,我們要相信科學……相信國情,這本架空中國歷史的小說裏不會有日本女鬼的!我咬緊牙關,咽下那聲“貞子”,拿出我名偵探的風度向他伸出了右手:“你好,我是聞人湛,是個偵……咳,是聞人家的第四子。”

貞子又往前飄了飄,湊到我面前來,沒理我友好的右手,一擡手托起我的下巴看了起來。這麽一近看我才看出來,他不是個女鬼,是個男的,還是個高中生的年紀。叫他這麽托着下巴,我就覺着脖子略有點不夠長,下颌底下的皮膚被拉得太緊了點,連忙叫道:“快放手,脖子拉斷了!”

男鬼放下手,笑了一笑,開口洩出了變聲期少年特有的,有點像踩了鴨脖子的聲音:“原來是四公子。我看你半夜還在院裏練功,一時好奇,打擾你了。”

我搖了搖脖子,仔細看了看男鬼身上的特征,怎麽看怎麽不熟,只好又問了一聲:“請問你是哪位?天色不早了,怎麽會在這兒晃悠?”

我這院子也算是偏僻的地方,平常到了這點兒仆人都不經過,何況是這麽個一看就是有錢人家出來的小少爺了。

小少爺又笑了一笑,卻岔開了話題:“你這套功法只是架子好看,實際上全無用處,可惜了你這身根骨。不若我教你一套真正有用的武功如何?”

武功?我們這不是宅鬥文麽,怎麽還有武功的事?

等等,這男的既然不是我們家的,說不定是哪個姐姐未來的丈夫或追求者。說不定他是看我歲數小,打算拿這個武功當餌,讓我幫他給女朋友傳紙條,或者訂約會?這種忙就是幫了反正也無傷大雅,宅鬥文嘛,女主不多找幾個男朋友,那還算什麽爽文?

我深沉地思考了一陣,不動聲色地答道:“我從你手裏學了武功,要怎麽報答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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