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陸大娘來了?”剛到村口,一群四五歲的孩子看到老夫人興匆匆地圍了上來,态度親熱而尊敬。

老夫人支使着左邵卿将馬車上準備的吃食拿出來,然後在孩子們的簇擁下走進村子正中央最大的一座宅子。

左邵卿細胳膊細腿,提着兩大袋食物勉強能跟上老夫人的腳步,他擡起頭看向宅子的牌匾,上書着三個铿锵有力的大字——“童安堂”。

左邵卿詫異了一下,童安堂的大名他是聽過的,現在它的名聲還不顯,可是再過幾年,超中不少武将都是從這出去的。

聽聞童安堂乃是鎮國公府出資建立的,收留的全是北疆因戰火失去父母親人的孤兒。

大家最初以為陸老夫人只是因牽挂北疆的兒子這才動了恻隐之心,也有少數人認為老夫人是為了博取美名,直到童安堂名聲大噪,人們才意識到:老夫人深謀遠慮啊。

到後來,童安堂出來的武将只能在鎮國公轄下的軍中任職,使得原本就勇猛無敵的軍隊如虎添翼,像一柄尖銳的标槍立在大央的土地上。

“那是铮兒親筆所書,是不是寫的不錯?”老夫人見左邵卿呆呆地看着牌匾,特意炫耀了一句。

左邵卿眉梢微微一挑,果然認出了是陸铮的筆跡,他毫不吝啬地稱贊道:“陸爺的筆法渾然天成,下筆勁道有力,甚至帶着一股殺氣,有這牌匾挂着,怕是鼠輩宵小都不敢進門了。”

老夫人聽出他是發自內心的誇贊,甚至還帶着一點小得意,暗暗點點頭,看來這孩子确實對铮兒有意。

左邵卿一路走進去,所見之處全是錯落有致的房舍,木板與泥土的混合,建的簡單實用,毫無一點花哨。

院子裏有玩耍的孩童,見到來人立即蜂擁湧了上來,将老夫人團團圍住。

“陸大娘,這個好看的哥哥是誰?”一個四五歲的男孩指着左邵卿問。

左邵卿偷偷瞄了老夫人一眼,不知道她會怎麽介紹自己,該不會說自己是她媳婦兒吧?那他到時候是應還是不應呢?

哪知道老夫人回頭看了他一眼,笑着回答:“我兒子。”

幾個年紀大的嬷嬷快步迎上來,她們是老夫人特意選來照顧這些孩子的,也不乏教導之意。

聽到陸老夫人那簡潔明了的三個字,驚得差點跌倒,這鎮國公府什麽時候多了個少爺了?

老夫人對這句話的效果很滿意,讓幾個嬷嬷帶着食物分給孩子們,自己帶着左邵卿四處逛逛。

“這裏叫安村,除了這些無父無母的孩子住的都是前些年南下的流民,這些人很好養活,只要給他們一塊地,給他們幾把農具就能養活自己,還能讓他們感恩戴德。”

左邵卿心下一緊,知道老夫人這是在慢慢教自己一些事情,趕緊豎起耳朵認真聽。

“當然,咱們也不指望他們感恩戴德,老婆子當年之所以伸一把手,一方面是有這能力,一方面也是想到铮兒在北疆拼了命的保護這些人,我們在後方能做一點是一點。”

“老夫人高義!”左邵卿情真意切地稱贊道。

老夫人不在意地擺擺手,“別把老婆子想的太善良,我也是出于私心,但做好事就是做好事,不必追究其心,那些自诩善良正義的衛道士,只會動動嘴皮子,還不如一個能為百姓做實事的貪官。”

左邵卿第一次聽到這種言論,心中有些不平靜。

“不過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貪也該講究貪的途徑和底限,只會撈取民脂民膏卻又不辦實事的官……”老夫人甩了個嚴厲的眼刀子過來,“人人得以誅之。”

“是,晚輩明白的。”

老夫人眼神瞬變,帶着幾分狡黠說:“當然,等你見識過陸家世代積累下來的財富,對那些財帛之物就很難動心了。”

左邵卿心道:這可未必,沒有人會嫌錢多不是?再說了,心不心動和收不收是兩碼事。

繞過一塊菜地,左邵卿聽到不遠處傳來郎朗的讀書聲,“童安堂的孩子六歲以上的都可以上學堂,男女分開授課,各學所需。”

左邵卿點點頭,不一樣的教育所得的收獲也不一樣,鎮國公府完全只給他們一口飯吃,一件衣裳穿,可是這樣,等他們長大後八成只能成為一群農夫。

而鎮國公府需要的,絕對不僅僅是一群會種田沒有文化的佃農。

左邵卿有些明白老夫人的用意了,她不僅僅是在做善事,還是在為鎮國公府培養優秀的人才。

這些孩子都是受陸家母子恩惠的,陸铮救了他們的命,老夫人給了他們飯吃,給他們書讀,将來他們的回報也必然是毫無保留的。

陸家五代單傳,旁支都是一表三千裏的,沒有龐大的家族分支,只能用這種方式加大鎮國公府的凝聚力。

何況家族一大,是非就多,相互牽制擎肘,遠不如這些無父無母的孤兒好用。

“你可知作為陸家的媳婦最重要的是什麽?”老夫人突然問道。

左邵卿隐隐有些答案,卻不好明說。

好在老夫人也沒指望聽他回答,而是徑自說道:“德、言、容、功,這些都是虛的,我陸家需要的是個能顧全大局,能勇鎮後方的女子,老婆子從五年前就開始甄選了,卻沒想到最後被個男人占了先機。”

左邵卿呵呵一笑,不知道怎麽接口,結合兩世的經歷,他知道老夫人在這件事上根本是随了陸铮的意,否則上輩子左淑慧能不能進門還兩說。

越往前走,讀書聲越響亮,左邵卿起了好奇之心,也想看看這些未來的國之棟梁現在是什麽樣。

“很多學文大儒都願意無償來給孩子們上課,只是他們想來,老婆子還擔心他們教壞了我的好苗子。”老夫人撇撇嘴,頗為不屑地說道。

左邵卿終于明白為什麽陸铮會不喜歡書生了,感情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看來自己還得好好表現啊。

“若是娘不嫌棄,以後我有空可以來給孩子們上課。”

老夫人好看的眉毛微微挑起,意味深長地瞅着說:“等你以後能有空再說吧,老婆子年紀大了,也該享享清福了。”

左邵卿心裏一咯噔,讪讪地笑道:“也是啊,晚輩不日就要參加會試了,若是能一舉高中,以後必然是要入朝為官的,卻是沒空。”

老夫人的笑意更濃了,打趣道:“男子漢大丈夫,建功立業是根本,你以為老婆子會把你拘在家裏不成?”

等左邵卿松口氣後,老夫人繼續說:“當然,等你成為這一府主母後,有些事就是你的責任,內外兼顧,就你這身子板,可得抗住啊!”

看着老夫人臉上明顯的揶揄之色,左邵卿也開玩笑地說:“這不是還有您在麽?實在不成只好勞動陸爺了。”

“你倒是好算計。”老夫人想到自己那個有了媳婦忘了娘的兒子,輕輕哼了一聲。

老夫人帶着左邵卿去學堂走了一圈,兩人并沒有進去打擾認真學習的孩子,只是在窗外看了幾眼。

左邵卿這還是第一次作為一個旁觀者站在學堂外,他的目光穿過薄薄的紗窗,落在那個身穿月牙白長袍的少年身上,眼底醞釀着些不知名的光。

老夫人顯然也注意到了這位過分年輕且豐神俊朗的少年,輕輕“咦”了一聲,“沒想到姓尹的倒是收了個好學生。”

“娘認識他?”

“蔣恒洲,尹老頭的關門弟子,他兄長曾經是铮兒的貼身侍衛,也是個不錯的小夥子,可惜英年早逝。”

左邵卿之前只知道陸铮認識蔣恒洲的兄長,卻不知道還有近身侍衛這一茬,不過不管怎麽樣,他對蔣恒洲的忌憚是刻在骨子裏的,并不會因為這個原因改變。

“蔣兄可是此次科舉的熱門,這種時候怎麽不好好溫書還跑到這裏來了?”左邵卿這幾天沒有去找曲長青,倒是不知道蔣恒洲什麽時候找到這地方的。

“聽铮兒說,他知道童安堂收留的都是北疆孤兒,自願來這教幾天書,他兄長死在北疆,心裏有疙瘩罷了。”

左邵卿暗暗咬牙,沒想到陸铮竟然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和蔣恒洲接觸過了,下次見面他絕對要把事情弄清楚。

“娘,有人找來了,我們走吧?”左邵卿最後看了蔣恒洲一眼,笑着對老夫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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