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造作
尖銳的聲音回蕩在這個狹小的石室內, “教育家”蘇先歸在經過一陣尴尬的沉默後,轉頭問江以寧:“你對此有什麽想法嗎?”
江以寧:“……,我覺得像粗鄙之言。”
蘇先歸悻然:“那是你的誤解。”
“喊她媽!”青木像在練習說話, 對這江以寧孜孜不倦地重複同一句話。
江以寧臉色微變, 看見自家乖巧的孩子被帶成了熊孩子, 有種心肌梗塞的感覺。
“不許學如此粗鄙之言。”她開口教訓青木。
青木登時就像槍炮啞火一般, 發不出聲音, 乖巧地蹲在蘇先歸的肩頭。
“你——”她又盯着蘇先歸,眼神裏警告意味甚濃。
蘇先歸也錯開了視線:“我知道錯了。”
江以寧金珀般的眼睛有微光閃過, 似揶揄又似責罵地道:“認錯倒是快。”
蘇先歸向來厚臉皮, 被她這麽不痛不癢地罵一句後,就心安理得地繼續賴着她, 而且還越發得寸進尺:“江以寧, 我連我穿開裆褲時的事情都告訴你了,你也跟我說說你的事情呗!”
“你方才不是說你知道?”江以寧接完話,忽然又想起蘇先歸在跟青木插科打诨之前說的那句話, 蘇先歸說她是她缺少的那根筋……
“外頭流傳的那些事都沒細節,沒意思。”
“你就是想聽一些逸聞轶事。”
“八卦乃人之天性,人不八卦枉為人……”她看到江以寧銳利的眼神, 改口道,“當然, 你不八卦是因為你是仙子, 你不是人。”
江以寧:“……”
Advertisement
感覺被她罵了?
“你不是人!”青木跟着學。
“噗——”蘇先歸沒忍住。
江以寧冷着臉, 以一副“生人莫近”的氣勢走出石室,走向一條顯而易見的石道。蘇先歸見狀, 忙小聲教育青木:“後半句不用學,學前半句。”
“你是仙子?”
“對, 我是仙子,哈哈……”
江以寧自動屏蔽蘇先歸的自戀發言,她從踏入這條石道開始便察覺到這不對勁。果不其然,沒走一會兒,便有一股強大的帶有殺意的威壓襲來,這股不亞于無相境強者才有的威壓,縱使是江以寧也抵擋不住,她的骨骼都被碾壓得生疼。
“江以寧!”蘇先歸一怔,急忙甩去一面靈盾替江以寧擋下那股威壓的襲擊。
然而中品靈盾在那威壓面前也猶如雞蛋殼,脆弱得不堪一擊,瞬間就成了廢銅爛鐵。
好在蘇先歸壓根就沒指望能用它擋住這股威壓,她為的不過是争取幾秒的時間,讓江以寧從那石道中退出來罷了。
“江以寧,你怎麽樣了?”蘇先歸內疚不已。她們被吸入這個詭異的地方,能不能找到出路還是兩說,這兒又處處暗藏危機,她卻插科打诨分散了江以寧的注意力。若不是這樣,江以寧也不至于掉以輕心了。
“無事。”江以寧淡定地道,然而她蒼白的臉色卻出賣了她受傷的事實。
江以寧的肌膚本就白皙,然而眼下卻是失了血色的蒼白,她的美沒有丢失,倒是有幾分病美人的嬌弱。
蘇先歸将自己的乾坤袋掏空了,搬出不少自制的靈器,還有剛才石室裏撿到的天材地寶,道:“我給你找找有沒有助你恢複的東西。”
江以寧知道蘇先歸在想什麽……蘇先歸本意也是為了安撫她們落入這個莫名其妙的地方的情緒,緩解壓力。她根本就沒被分散注意力,是那威壓太過淩厲,不給她喘息的機會。
她從蘇先歸的丹藥裏挑了一顆中品的丹藥,道:“這顆固氣丹就行了。”
等她服下固氣丹,又稍作調養,臉上總算恢複了點血色。
她睜眼看見蘇先歸跟青木都待在一旁不出聲,便道:“方才那是無相境強者才有的威壓,而且那位強者恐怕已經死了,只不過留下了一絲元神以守護石道盡頭的東西。”
“這兒不是妖皇的秘境嗎,為何還有無相境強者?”
“這數千年來,進入秘境的強者數不勝數,而因各種原因錯過了出秘境的時限的強者也有。”
“你的意思是,那位無相境強者也是被困在了這裏?”蘇先歸頭皮發麻,渾身雞皮疙瘩冒了出來,“連無相境強者都被困在這兒至死也出不去,那我們……”
江以寧見她居然也會害怕,眼裏有了一絲笑意:“怕了?”
“能和你同生共死,想來似乎沒那麽可怕。”
江以寧沉默了片刻,問:“你對多少人說過這種話?”
“啊?就你一人,怎麽了,我的話可有不妥?”
江以寧心說,那可是大大的不妥!這人知道她的話有多容易讓人胡思亂想嗎?
蘇先歸又拍了下腦袋,道:“我只顧着自己樂不樂意,還沒問你樂不樂意呢?”
江以寧在心底翻了個白眼:“你何以篤定我們出不去了?”
“做最壞的打算,但是也保持樂觀的心态。”
江以寧言簡意赅道:“一起出去。”
比起同生共死,她更希望她們能攜手渡過難關,離開這個地方。
閑聊間,江以寧的身體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
眼下擺在她們面前的路有兩條。一是原路折返,尋找有沒有別的出口。這個辦法在青木當初去轉一圈回來後就排除了,除了這兒,她們沒有別的出路。
第二便是想辦法破了石道殘留的那股威壓,摸清楚這兒的情況後再做決定。
江以寧跟蘇先歸默契地選了第二條路,她們花了不少時間,不斷地試探那股威壓,看看它的極限到底在哪裏。其次她們聯想到剛才的石室,認為裏面或許有什麽有用的道具。
最後還真的讓蘇先歸發現有枚石印上的陰刻圖形跟石道牆上一處不易察覺的地方的痕跡重疊了,她将石印蓋上去,那兒随即散發出強烈的光芒。
石道出現了一個陣法。因陣法的作用未知,蘇先歸身先士卒準備前去探路,但江以寧突然拉住了她的手腕,一言不發地盯着她。
蘇先歸回頭,幹笑:“你真打算跟我同生共死啊?”
江以寧二話不說,拉着她進了陣法裏。
她們身處于陣法之中,然而在石道中行走卻不曾感覺到那股威壓。
她們順利通過了石道,接着便看見了一座人為鑿出來的洞府:中央放着一個一米高的鼎爐,北面那頭擱着一張香案,東西兩面則有兩面倒下的櫃子,壓在一些蒲團和器皿上。
江以寧撿起地上積灰的玉牌,道:“這是一位煉器師的洞府。”
“還是擁有無相境實力的煉器師。不過,我怎麽覺得他不像是被困死在這兒的?哪個被困在此數百年的人會在臨死之際留下一絲元神防止別人進入這個洞府?”
“有的煉器師将煉器看得比命重。”江以寧打量着四周,希望能尋找一點有用的線索。
很快,她從倒下的櫃子裏發現了一卷卷軸,上書“五行大衍法”五個字,上面還有一些五行的圖形。
“煉器的術法。”江以寧遞給蘇先歸。
這是一套讓煉器師掌握五行,使煉器時對火候、材料的掌握更加精确的術法,能提高靈器的成功率,還能提升品質。
“這是好東西。”
蘇先歸展開,才看一眼便沉浸在其中。
不過在她學習之前,一道神識闖入她的元神識海中,意圖搶占她的身軀。她很快便意識到對方想憑着那點殘留的元神奪舍于她。
雖然對方生前已經到了無相境,可奪舍有種種限制,蘇先歸的元神穩固,并不畏懼他的奪舍。
況且,江以寧很快便發現了她的異常,特意為她護法,替她穩住元神。對方在她的識海裏很快便落了下風,被蘇先歸抓了起來。
一番逼供,對方才告訴她:“我乃飛星派長老南星。”
蘇先歸問:“飛星派?修仙界有這個門派嗎?”
江以寧道:“一千年前,修仙界确實有個宗門叫飛星派。不過飛星派已經解散了近八百年了。”
南星驚愕之後極力否認:“不可能,我進入煉獄之前,飛星派仍舊是修仙界的大宗門,怎麽會解散了?!”
“飛星派當年确實風光,不過自有幾名實力不錯的長老和弟子折損在炎龍隕地秘境後,實力大打折扣。後來被別的宗門蠶食了不少勢力,弟子也紛紛叛逃,以至于飛星派撐了不過兩百年,便随着掌門的身死而徹底銷聲匿跡了。”
南星一時半會兒難以消化這個噩耗,痛苦地低聲嗚咽起來。
蘇先歸不爽他:“江以寧從未對我說過這麽長串的話,卻對你說了這麽多話,你有什麽好難過的?”
江以寧:“……”
南星怒道:“你這小丫頭,有沒有同情心?!”
“呸,你想奪舍這筆賬我都還沒跟你算,我為何要同情你?”
南星心虛,但仍舊覺得氣憤:“我被困于此千年,若不是你們闖入,我也不至于清醒過來。”
“你都死了,幹嘛還不走,留下這一絲元神,就是為了奪舍?可你要奪舍,為何不讓人通過石道?”
南星沉默了許久,才實話實說。他至死想的都是他的那些靈器,所以分化出來的一縷元神一是為了保護他多年的成果,二來是為了尋找一個傳人。
奪舍是他當年不甘心自己就這麽死去而生出的殘念,如今被兩人這麽一頓毒打,他就老實了。
江以寧的關注點卻在:“你方才說,這兒是煉獄?”
“對,這兒是煉獄。炎龍隕落後,炎龍液彙聚成河,所過之處元氣全被消耗殆盡,因而稱之為煉獄。你們既然是從外面來的,便應該發現那些炎龍液。不過那兒只是煉獄的一隅,整個煉獄大得很。”
“你知道這麽多,莫非找到了出口?”蘇先歸問完,又道,“我傻了,你至死沒能離去,如何知曉答案?”
南星成功被她激怒,道:“我不是無法離去,我是不想離去!”
“你知道離開的辦法?”
南星道:“煉獄有五劫。東方起自子,曰龍漢,為始劫。南方起自寅,曰赤明,為成劫。中央起自卯,曰上皇,北方起自午,曰開皇,俱為住劫。西方起自酉終於戌,曰延康,為壞劫。只有經歷五劫,方能離開煉獄。”
江以寧注視着他,等他說完,方道:“你沒歷經五劫,不是不想,而是無法。”
南星一噎。他沒想到江以寧的心思這般敏銳,抓住了他話語的漏洞。
“說是有五劫,可五劫具體是什麽,無人知曉,如何經歷?”他嘀咕。
蘇先歸道:“你既然知道煉獄的全貌,肯定有地圖。要不我們打個商量,你把地圖交給我,我替你處理了你的靈器。若是我們找到出路,我便帶着你的屍骨回到飛星派的舊址,厚葬了你。”
南星被她的厚顏無恥氣到吐血,敢情她什麽好處都得了?!
不過他沒奪舍成功,這一縷元神也撐不了多久。他想起蘇先歸似乎也是煉器師,便道:“你拜我為師,我便答應你。”
“不會有什麽過分的要求吧?比如幫你恢複飛星派……”
南星氣道:“要不是看你是個煉器的好苗子,你還入不了我的眼!你到底拜不拜師?!”
為了尋找離開的線索,蘇先歸怎麽也要賭一把的。當即便拜了師。
南星在她的識海裏留下一幅地圖,還有修習《五行大衍法》的一些訣竅後,道:“既然我已經尋到了傳人,也算是了卻了一個心願。你要當上煉器宗師,讓天下的煉器師知道,我南星獨創的‘五行大衍法’有多厲害!”
蘇先歸:“……”
果然是這種充滿了中二氣息的要求。
“我知道了,南星師父。”
蘇先歸應下後,南星的身影便從蘇先歸的識海中淡去,那一縷元神也消散了,只留一聲嘆息。
蘇先歸知道南星未必是心甘情願地收她為徒的,但是她們既然能通過石道,說明與他還是有緣的。他的元神即将消散,即使不甘心也不得不面對現實。
将南星的“遺物”收入囊中,蘇先歸跟江以寧便按照他留下的地圖,九死一生,成功走遍了煉獄的每個角落。
最後江以寧根據地圖以及南星留下的那句話,找到了所謂的“五劫”。這其實就是要求她們在指定時間段、指定地點重新經歷她們之前遇到的危險,等危機化解,便算是度過了劫難。
等她們經歷最後的“壞劫”後,整個煉獄忽然顫抖了起來,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有崩塌之像。然後她們看見滿是沸騰的炎龍液湖上空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洞口,炎龍液以極劇烈的方式向上湧出。
江以寧拉着蘇先歸跳上青要劍,在炎龍液噴湧而出時,先一步從洞口處飛了出去。
她們剛離開那洞口,那邊便爆發了巨大的聲響,濃煙逐漸将天空遮蔽,周圍的溫度進一步升高。
“咚——”一個鼎爐被沸騰四射的炎龍液頂出來,砸在了蘇先歸的身上……沒有因恐高而昏迷的蘇先歸被一個鼎爐砸暈了。
江以寧:“……”
這倒黴體質也是沒誰了。
這邊的動靜極大,很快便引來了大批修士查探。江以寧不想被他們纏上,便趕在他們到來之前尋了個安全的地方安置昏迷的蘇先歸,順便整理一下自己的儀容儀表。
被困煉獄數天,她身上的不化冰早就融化了,若非南星留下的降溫類靈器,她這些天定要消耗不少元氣。
盡管如此,她的衣裳還是破的破、髒的髒,若讓宗門的人看見,定要認為她衣衫褴褛,有失體統。
她從生機瓶中倒出一些水清潔了身體,再換上一套新的衣裳。做完這些才回到蘇先歸的身邊,問守在一旁的青木:“她可醒了?”
青木不再是發出“啾啾”的聲音,而是應道:“沒醒!”
江以寧頓了下,覺得蘇先歸這些日子的教導真是沒白費,而青木也聰明,——除了在某些方面有些執着之外,它學東西還是很快的。
蘇先歸雖然被砸,但是沒受什麽傷,她醒來後,忙問:“誰偷襲了我?”
江以寧指了指她身邊的一個巴掌大的爐子。
蘇先歸:“……”
這玩意能把她砸暈?她怎麽就不信呢?
“這是五劫五行爐,煉藥的至寶,本體一米多高,但是能變小。”江以寧在她昏迷的時候就研究過這個鼎爐了,“生機瓶我拿了,這個你拿着吧!”
蘇先歸樂了:“發了。”
這一趟她們雖然掉進了煉獄,又九死一生,但收獲還是頗豐的。
突然,她驚覺:“如今過了幾日了?我們還能離開秘境嗎?”
江以寧道:“六日。既然你醒了,我也得趕去與同門會合。”
蘇先歸這才發現她已經不複在煉獄裏的狼狽,想來在她昏迷期間已經将自己捯饬幹淨整潔。
蘇先歸心裏說不上的失落。
是啊,江以寧離開了煉獄,回到了公衆的面前,她便又是那個端莊自律、行為操守無可挑剔的“傲霜花”。
她們這一別,又要多久才能相見呢?
蘇先歸拽住江以寧的衣擺:“你別走,我難受。”
江以寧的身形一頓。蘇先歸的聲音實在是太嬌嗔了,酥得她脊背像螞蟻爬過似的。
她問:“你——哪裏難受?”
“腦袋。可能被這破爐子砸腫了,你給我看看嘛!”
她的姿态實在是太矯揉造作了,但,不可否認的,她流露出的女兒嬌态确實讓江以寧有一瞬的失神、無措。
江以寧蹲下來,擡手摸了摸她後腦勺腫起來的地方,然後默不做聲地揉開來。
在蘇先歸看不見的地方,她的眉目也随着動作的輕柔而柔和了幾分。
作者有話要說:
青木:你腦子不是被爐子砸了,是被驢子踢了。
蘇鹹龜:你再罵?!大佬,它罵我!
江大佬:……,該!
——
“五劫”出自《雙槐歲鈔》
——
感謝在2020-11-22 21:17:48~2020-11-23 22:28:5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書楓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H無、沉默咆哮者、焦糖馬頭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皮卡乒皮卡乓 44瓶;kkkk 10瓶;egozaku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