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雷諾扶着蘭闕回到宮殿中, 蘭闕坐在沙發上,接過侍從端來的營養液,喝了小半管後就放到一邊。

他垂着頭, 安靜地看着腳下的地毯,金色的長發垂落在他帶着傷的手背上,雷諾從侍從的手中接過棉簽,給蘭闕手臂上還沒有來得及愈合的傷口上藥, 對他說:“你不能一直這樣,帝國有幾位很不錯的精神方面的專家,你可以找他們來給你看一看。”

“不用了。”蘭闕想也不想就拒絕了雷諾的建議, “我現在這樣挺好。”

雷諾有些急了, 問蘭闕:“你都這樣了還好?那你覺得什麽樣才算不好?”

蘭闕沒有說話,将自己的手臂從雷諾的手中抽了出來, 他知道自己在失去意識後是一副什麽樣的模樣,是何等醜陋的、肮髒的、瘋狂的,他不希望任何人見到這個時候的自己。

這個任何人中也包括雷諾。

今天是個意外,原本這種情況應該是在晚上才發生的, 但是近來好像越來越難以控制,蘭闕低頭看着手臂上長長的口子, 手指從上面輕輕撫過,那傷口便愈合了。

明明前段時間他的情況已經漸漸穩定下來,但好像就是從那個雨夜遇見楚夏以後,一切又變得很壞。

雷諾見自己勸不住蘭闕,只能放棄,他将手中的棉簽放下,正要起身告退,忽然想起另一樁事來, 他對蘭闕說:“對了,我現在都回來了,容唯我接回去了。”

蘭闕擡眸看了他一眼,淡淡拒絕說:“不用,他在宮裏也挺好的。”

“但是——”雷諾想說他現在都回來了,楚夏在皇宮裏繼續待着有點說不過去。

他的話被蘭闕打斷,“他和侍衛們……”他頓了一頓,繼續說,“也相處得很開心。”

雷諾歪着頭,有些疑惑,和侍衛們相處得很開心這是什麽鬼借口。

他抿了抿唇,想到蘭闕今日心情不大好,他不想讓蘭闕生氣,改口問道:“那我現在能去見見他嗎?”

蘭闕的手指在軟墊上輕輕點了兩下,随後站起身來,說雷諾說:“我跟你一起去。”

雷諾隐約覺得蘭闕對容唯的态度有點奇怪,但也許這是一個不錯的現象,他跟着蘭闕一起來到楚夏的宮殿中,楚夏見到蘭闕吓了一跳,眼看着以蘭闕為圓心畫出來的紅圈漸漸向自己靠近,這要是出了什麽問題怨不着自己吧?

蘭闕直到走到楚夏的面前,沒有發飙的跡象,一切表現得很正常。

楚夏覺得這可能是雷諾在一定程度上能夠壓制住蘭闕,可雷諾不能一直陪在蘭闕的身邊。

如果雷諾有了心上人,不能像現在這樣時時顧及到他,蘭闕瘋魔也就是個早晚的問題了。

今天雷諾過來是要接自己離開皇宮的麽?

雷諾進來後,打量了楚夏半天,說的第一句話是:“我怎麽覺得你好像比我走的時候胖了點,看來皇宮裏的生活确實不錯。”

楚夏保持微笑,這人會不會說話?

蘭闕不理會兩人間的寒暄,他剛剛發過一場瘋,現在精神狀态并不是很好,應該找個地方歇息一段時間的,但是懷着某種不可與人知曉的心思,他跟雷諾一起來到楚夏這裏。

知道容唯是個什麽樣的人,所以他嫌棄被他碰過的每一樣的東西,如果不是雷諾要過來的話,他根本不會踏足這裏。

蘭闕站在落地窗前邊留下的空曠區域,既不坐下,也不願意接楚夏送過來的水果和白水,他就直直站在那裏,看向窗外,像個木頭一樣。

很好,是熟悉的叛逆。

楚夏彎腰把果盤和水杯都放到雷諾面前的茶幾上,雷諾倒是沒客氣,一邊吃一邊問楚夏一些關于原身的問題,年齡、生日、出生地等等,楚夏也不瞞他,該回答的都回答了。

雷諾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與楚夏聊得更加投入,蘭闕看着這二人,心中頓時生出幾分不滿來,他沒有表現出來,只是沉默地打量二人。

最後他的目光停在楚夏的脖子上,之前楚夏的脖子被人咬過,幾日過去,只剩下一個淺淺的痕跡,今天那裏卻又多出一枚新鮮的牙印來,與原來的牙印重疊在一起,不知道的人可能以為他只被咬了一下。

蘭闕心中說不出的怪異與惱怒,他看着那牙印,不知怎的,竟然覺得自己的牙根有點發癢,像是要長出新的牙齒來,看着楚夏的脖子,他也想要湊上去咬一口,嘗嘗到底是什麽滋味。

楚夏倒水的動作一頓,那種熟悉的被毒蛇在暗中注視的感覺又出現了,他下意識地想要回頭。猛地想起來現在站在他身後的人應該是蘭闕,還是不要做與反派對視這種危險的事情。

不久後,在楚夏伸長了脖子轉頭看向窗外正在帶着屬下巡邏的唐侍衛長的時候,雷諾也看到他脖子上的痕跡,他沒有蘭闕那麽多的心思,直接開口問楚夏:“你這脖子怎麽了?被誰給咬了?”

楚夏下意識地擡手摸向脖子上的牙印,又偷偷看了蘭闕一眼,見他神色如常,看來對今天他犯病後發生的一切完全沒有印象,楚夏便随口說:“被狗咬的。”

是個人都能看出來楚夏脖子上的牙印是人咬出來的,而且就這個形狀來看,牙齒應該還挺整齊。

不等雷諾開口,一直沉默着的蘭闕在這時擡起頭,說道:“這狗的牙長得還挺特別。”

楚夏唔了一聲,反正現在蘭闕什麽都不記得,他大着膽子說:“是條瘋狗。”

蘭闕淡淡道:“能被一條瘋狗咬了兩次,容先生未免太不小心了。”

楚夏眨眨眼睛,有些疑惑地看向蘭闕,他怎麽知道自己咬了兩次,難道他想起什麽。

看樣子又不像,蘭闕要是知道自己在罵他瘋狗,早就弄死他了,不可能現在還安安穩穩地站在這裏,那或許是之前無意中見過他脖子。

楚夏想通這一點,連連點頭,順着蘭闕的話說下去:“是是是,我下次一定注意,一定注意,遠離瘋狗。”

蘭闕不明白,為什麽此刻的楚夏看起來會像是一只偷了腥的貓,眼睛都快要眯起來了,很惹人讨厭,但是他心中又暗暗生出一種難以描述的情緒來,蘭闕移開視線,繼續看向窗外。

雷諾看看楚夏,又看看蘭闕,這兩個人相處的方式,與他想象中的好像有點不大一樣。

他撓撓頭,蘭闕不放楚夏離開,他今日就也不帶楚夏走了,他對楚夏說:“你在這裏再待兩天吧,等我傷好點了,接你回去。”

楚夏無所謂,他現在在皇宮裏待着挺好,如果能夠降低偶遇病發時的蘭闕的頻率,那應該會更好一些。

他擡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牙印,舊傷未好又添新傷,有點要命。

雷諾該問的都問完了,便與蘭闕一同離開,雷諾并不是很相信雷恩公爵,趁這段時間休假留在帝都正好可以調查一下容唯的來歷,如果雷恩公爵說的是真的,他得快點把容唯從皇宮中接出來。

也不知道蘭闕到底要對容唯做什麽。

這天晚上,楚夏的小寶貝又來了。

黑暗中,他的長發垂到楚夏的臉頰上,楚夏有些癢,伸手撩起一撮頭發,卷在自己自己的手指上,纏了一圈又一圈,等到中途暫停的時候,他将男人的頭發放開,然後偷偷摸出自己藏在枕頭下面的黑色簽字筆,拍拍這人的屁股,将筆帽拔下來,哆哆嗦嗦地把自己的聯系方式寫在上面。

本來楚夏還想寫個住址的,但是想到自己離開皇宮後,不确定是不是一定會住在雷諾那裏,便将這個想法放棄,再一個不等他思索好接下來該怎麽寫,就開始了下半場的征戰,他的手一抖,畫出一條波浪線來。

幹脆把手中的筆扔下,專心享受。

太陽高高升起,新的一天這樣到來,蘭闕昨天晚上睡得很好,早上起來心情也不錯。

床頭櫃子上的熏香快要用盡了,蘭闕坐在床上,靠着枕頭,歪着頭盯着精致的瓶子看了一會兒,他想或許應該向雷諾再要一些。

他正要起身,忽然目光一頓,發現自己的睡衣上少了一顆扣子,而卧室裏他目之所及之處,都不見那顆扣子的蹤影。

蘭闕脫下身上的睡衣,起身下床去了浴室,他推開浴室的門,走進去,放了水,在要踏入浴缸的時候,眼睛的餘光卻看到自己的屁股上被人寫了一串數字。

蘭闕的臉當場變成了一張五顏六色的調色盤。

在那一串號碼後面,畫了一顆愛心,跟了一條波浪線,像是一只小蝌蚪。

蘭闕:“……”

他沒有控制好手下的力道,潔白的浴缸上出現一道黑色的裂縫,從他手下的位置,一直延伸到浴缸的底部,只聽嘩啦一聲,裝滿水的浴缸四分五裂,水流了一地。

外面的侍從們聽到裏面的聲響,吓了一跳,卻沒人敢進來。

蘭闕走到鏡子前,看着自己身後的那串數字,

從被撕裂的內褲,到丢失的扣子,再到這些離奇古怪的印記,蘭闕深吸了一口氣,将這串號碼記下,然後走到淋浴下面,想要将那串數字洗去,只是越洗越他的心情越壞,恨不得将整個宮殿都破壞掉。

巨大的爆裂聲在宮殿中頻頻響起,侍從們心驚膽戰,陛下到底是什麽了?

很久以後,蘭闕穿好衣服從宮殿中出來,他的臉色陰沉,十分難看。

侍從們心中戚戚。

直到快要中午的時候,楚夏才懶洋洋地從床上爬了起來,他伸着懶腰,突然間動作僵住,他在床上發現了一根頭發,金色的,很長。

許久後,楚夏将舉起的兩只胳膊放下來,他盯着這根頭發,陷入沉思。

目前他在皇宮中見到侍衛宮人,唯一一個金色長發的,似乎只有蘭闕。

不能吧,楚夏将手中的發絲放在太陽底下又觀察了一段時間,蘭闕不是喜歡雷諾的嗎?為他瘋為他狂為他哐哐撞大牆,怎麽可能半夜爬上我的床?

楚夏認真思考了一番,覺得那人也可能是個禿子,晚上是戴着假發來的。

在皇宮裏要伺候這位皇帝陛下,的确實很讓人禿頭,

如果真的是戴假發來的話,那這個人還是有可能是唐珂侍衛長。

楚夏托着下巴思考半天,最後也沒有得出一個準确的結果來,他問系統:“能鑒定一下這個頭發的主人嗎?”

系統:“……”

時間在系統長長的沉默中悄悄度過。

“行了,我知道了。”

是他的錯,不該奢求一個雲寵物會太多的本事。

楚夏将金色的長發纏在自己的左手食指上,然後有撸了下來,像是一個小小的鳥巢,他找來個精致的小盒子,把頭發裝在裏面。

他對着盒子默默祈禱,這人可千萬不要是蘭闕。

要真是蘭闕……

那蘭闕是腦子有病嗎?

哦,是了,他本來就有病。

楚夏在床上躺平,摸着脖子上的牙印,開始慎重思考,如果真是蘭闕,那他晚上來找自己的時候,是有意識,還是無意識的。

如果是在完全無意識的情況下,還能這麽棒,真不錯。

楚夏躺了一會兒,弄了弄頭發,支棱起來,颠颠地跑到外面等着唐侍衛長巡邏過來。

蘭闕開完國會後,進到書房當中,取下脖子上的吊墜。

因不願意讓任何人看到自己發瘋時的醜陋模樣,他的身上裝有屏蔽器,有他經過時,四周的監控都會自動失效,但是考慮到有人可能會借機生事,蘭闕自己的身上帶着監控的裝置。

只是他不願意讓他人見到自己的醜态,同樣自己也不願意回顧。

如今是不得不看。

蘭闕從吊墜中取出只有小米粒大小的全景攝像頭,扔到播放器中,将時間調到昨天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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