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二十四

五日後,大興軍揮兵,直取敵方營地,大勝而歸。

這場時長數月的戰役,終于落下了帷幕。

是夜,士兵們在營地點起了篝火,瓜分了從從厭軍中搜刮來的美酒肥肉,熱熱鬧鬧地開始慶祝。

方宜臻披着大氅坐在篝火旁,笑着看士兵們歡欣鼓舞的場面,時不時有人來向他敬酒他也欣然接受。也許是異族酒太烈,喝多了,他也有些曛然了,阿福攙着他往中軍帳走,嘴裏還不停地念叨着:“公子,你怎麽能喝那麽多呢,我以前怎麽不知道你的酒量竟然這麽好……”

方宜臻酒品很好,從來不發酒瘋,但是阿福像只蒼蠅一樣不停地在耳邊吵,他也不耐煩了,于是一把捂住阿福的嘴:“早知道你這麽能念,我就不該把你帶出來!”

阿福委屈地看着他,不吱聲了。

走到帳前,方宜臻徑直朝裏走,卻被兩個守衛攔住了。

“呃,公子,王爺他有要事,所以……”

兩守衛面面相觑,面色有些為難。

要事?方宜臻不解地皺了皺眉,如果是平日,他肯定不會多問一句,直接知趣地走開,但是現在酒氣上腦,整個人都有些飄飄忽忽的,只想找着床躺下舒舒服服地睡一覺,他于是一言不發地往裏走了,兩守衛想攔,又不敢對他動手,只得急地放大聲音:“公子!”

守衛這突然地一聲大喊讓方宜臻倏地醒神,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本想離開,然而帳內活色生香的一幕卻讓他定住了腳步。

床榻上,楚徵側躺着,墨發低垂逶迤在地,俊美無暇的面孔沒有表情,一雙黑眸卻有着迷離飄渺的色彩,襯得他多了一絲漫不經心的性感。他單手支額,一手勾着酒壺,仰頭灌下,來不及咽下的透明酒液從他的嘴角邊流了出來,順着脖頸淌下,沒入松散衣袍之中,其間精壯上身若隐若現。

然而讓方宜臻愣怔的不是這倏然出現在眼前的美景,而是那意料之外的,躺在楚徵身側的美豔女子。

那女子只穿了一件薄如蟬翼的紗衣,曼妙身材一覽無餘,她緊貼着楚徵,柔弱無骨的手輕輕撥開他散落的長發,不笑也自帶三分媚意,麗姿天成。

也許是守衛的喊聲也驚醒了楚徵,他朦胧的雙眸清明了些許,對上方宜臻的目光時,眼底迅速閃過一絲驚愕:“清和?”旋即他怒瞪向守衛:“不是跟你們說過,不準放任何人進來嗎?!”

方宜臻酒已經醒了,他平靜地開口替兩個守衛解圍:“不是他們的錯,我自己要進來的。不過你可以當我沒進來過,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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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身,仿佛沒聽到身後楚徵的喊聲一般,徑直走出了營帳。阿福追在他身後,他阻止道:“阿福,你別跟來,我一個人吹吹風,很快就清醒了。”

阿福左右為難,只得看着方宜臻漸走漸遠。

一路走到河邊,方宜臻一屁股坐下,然後順勢一躺,翹着二郎腿看天。

寒風烈烈,他卻渾然未覺,閉上眼,眼前突地浮現出了剛剛在帳中看到的那一幕。

那個女子他是知道的。從厭族的族長之女,曼凡。

此女仙姿佚貌,靡顏膩理,不施黛粉依然豔光四射,是世間不可多得的妩媚尤物。從厭族眼看要被滅族了,不得已使出美人計,将曼凡贈予楚徵,盼望着楚徵能看在美人的份上,不至于對從厭趕盡殺絕。

只不過楚徵一直都瞞着他,沒有提到這件事,方宜臻還是因為林勇無意間說漏嘴才知道的。

他兩手枕着腦袋,心想這有什麽好瞞的呢,自古以來沒過美人關的英雄那麽多,也不差他楚徵一個。

但是,随着腦海裏那一幕越發的清晰,方宜臻心裏逐漸升騰起一股古怪的情緒,難以形容,只是感覺胸口有點憋悶。他暗暗想道:好你個楚徵,在我面前一副多麽多麽情深的樣子,一會兒不見就抱着妹子你侬我侬去了……靠,他該不會是在軍營裏憋壞了,所以才饑不擇食地調戲調戲我吧?

真特麽是日狗了!老子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被個男的當臨時替代品?

方宜臻暴躁地坐起來,鼓着眼瞪着河面,然後随手摸起一塊石頭,用力砸向水面。

去你娘的!等任務一完老子就不奉陪了,愛誰誰,滾犢子吧!

幾不可察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方宜臻向來十分敏覺,然而此刻卻等來人近到眼前了,他才倏地回過頭,擡眼,正對上楚徵的目光。

“……”

兩相靜默片刻,方宜臻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從地上站起來,語氣平淡地說:“殿下消受完美人恩了?”

楚徵攏在袖中的手微微攥緊,痙攣般細微顫動着。

“雖然這是殿下私事,有逾矩之嫌,但是我還是想說,從厭狡猾,此番将曼凡公主送到我軍營中,十之八九居心不良……殿下可要把握分寸,切勿将唾手可得的勝利拱手相讓。”方宜臻說完這番話,便拂掉衣上塵土,打算回營了。今晚大概中軍帳已經沒他睡的地方了,他去找阿福湊合一晚。

兩人錯開,楚徵用力閉了閉眼,然後沉聲道:“我知道……她是奉她父親之命來刺殺的,我剛剛只不過是故意制造機會讓她露出馬腳,不是你看到的那樣。沒告訴你只是怕你牽連進來。”

方宜臻回頭:“她人現在在哪?”

楚徵面無表情:“死了。”

楚徵一身長袍,靜立在清冷的月光之下,不知為何,方宜臻突然覺得眼前的楚徵有些陌生了。往日他雖形容淡漠,但在他面前,卻也能偶爾挑着嘴角調笑幾句,而現在,方宜臻卻沒有來由地感受到了一股令人膽寒的森冷之意。這種感覺太過可怖,方宜臻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微微皺眉:“你……”

楚徵不急不緩地朝他的方向走近,語氣如一潭死水:“謝清和,是不是不管我說什麽,做什麽,都在你的心裏激不起一絲波瀾?是不是即便我将從厭公主收了房,也與你沒有一絲一毫的關系?是不是你只打算助我到戰役結束,我軍一勝,你就想永永遠遠離開了?是不是……你對我的心意還是一如既往的,嫌惡?”

最後一句,他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逼出來的。

方宜臻直覺他的狀态不太對,不敢随意應答,只挑了最容易回答的,道:“不,我沒打算離開。”任務只進行到百分之六十,他猜測最後的任務應該是助楚徵奪回帝位,而那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所以他的确不可能馬上離開。

至于其他的……對楚徵的心意,依舊是避之唯恐不及嗎?方宜臻有一絲迷茫。

然而他的避之不答,在此刻的楚徵眼裏,就是變相的承認。

楚徵眼底的光沒有一絲生氣,他就這樣靜靜的看着方宜臻,許久之後,他淡淡颔首:“我知道了。我不會再勉強你了。”

聞言,方宜臻也不知為何,突然有種落空的感覺,總感覺哪裏不太對。他輕輕地嗯了一聲,轉身,想找個安靜的地方,自己一個人好好想想,誰知他才剛轉身,後頸就傳來熟悉的疼痛。

楚徵伸手,接住方宜臻軟倒的身體。

他垂眸,熾烈的目光細細描繪着懷裏人精致絕倫的面孔,旋即,他低聲道:“可惜,我剛說完就後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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