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三十六

小年夜,富人區內一片燈火通明,尤以邵家為最。

清一色名貴奢華的車流從雕花鐵門外駛入,緩慢行至邵家大門口,一位位西裝革履的官政貴要下了車,随着迎賓進入邵家禮堂。不多時,一輛純黑系的邁巴赫穩穩地停在了臺階之下,兩側車門同時打開,車內的人一經露面,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那是兩位穿着同款黑色禮服的男子,身姿更高更挺拔的是衆人熟知的古典樂壇新生界領軍人物——邵季澤,而另一位較為安靜內向卻光彩照人的則是近來在社會上掀起小提琴熱潮的少年,顧謹。

“看來傳言說邵季澤收了顧謹當徒弟是真的了,連這樣的場合也帶着他出面,恐怕在意地很吧?”

“顧謹這個男孩子的确很神奇,離開了邵家後竟然能一步步走到現在,恐怕邵英博夫妻倆這心裏要不太好受咯。”

“那是肯定的,邵季澤向來看不上邵家,顧謹肯定也對邵家沒什麽感情,這次酒宴如果不是為了給邵老爺子接風洗塵,這兩人大概都不會來。”

司機将車開走,方宜臻站在原地看了看邵家奢華大氣的大門,內心毫無波瀾。邵季澤走到他跟前,替他整理了一下領結和袖扣,然後道:“待會跟着我,別跟其他人說話。”

方宜臻:“那多沒禮貌。”

邵季澤異常認真:“這裏的人大多心術不正。”

方宜臻故意噎他:“你也是‘這裏’的人。”

“說得沒錯。大概是我長歪了。”他微微湊近,壓低聲音:“我只對你心術不正。”

方宜臻笑了:“放屁。”

兩人并肩走進禮堂,一樣的相貌出衆,一樣的氣度溫和,他們剛一進去就引得旁人紛紛注目。邵季澤暗地裏将方宜臻拉的離自己更近了一些,卻無法隔絕衆人驚豔的目光,于是溫和的笑容收斂了一些,那些端着酒杯本欲上前與他說話的人見況便停住腳步了。

方宜臻個人是非常享受的,如果不是要遵守白蓮花設定,再加上旁邊這人吃起醋來太吓人,他都想揚着下巴招搖過市了。畢竟誰不喜歡好皮囊,不喜歡聽人誇贊呢?

不過今晚他倒不是為了張揚來了,而是特地來為邵老接風的。畢竟那是在顧謹失去父母後第一個給予他溫暖和歸宿的老人,無論如何,顧謹都應該回來看看他。

兩人徑直去了樓上老爺子的房間。邵老躺在床上,可以看得出,他的病情已經很嚴重了,多說幾句話都得喘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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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英博夫妻也在裏面,正坐在床邊,低聲跟邵老辯駁些什麽。

邵老瞪起眼睛,怒斥聲就像是從破陋的風箱裏傳出的一樣,沙啞又虛弱:“我怎麽交代你們的?小謹他沒有家人了,也礙不到你們兩夫妻什麽,你們就這麽容不下他?那當初答應地那麽好,是故意做給我看?!要不是季澤回國了,小謹不是要一直在這裏受罪!你們、你們簡直沒有一點感恩的心,如果不是小謹他爺爺,就你們兩個的能力,能在老家種幾畝地就不錯了!哪有現在這麽好的條件?!你們真是好,好啊!——”

方宜臻一聽跟自己有關,馬上就走到了床前,給邵老爺子遞了杯水:“邵爺爺,您喝口水。”

邵老重重地咳了一聲,然後喘了喘:“季澤,小謹,你們來了。”

邵英博夫妻見狀,借口下去招待客人,打算先走,邵老厲聲一喝,他們又只能乖乖留下。

方宜臻聽邵老把他們罵夠了之後才開口:“邵爺爺,您別怪叔叔阿姨了,是我不夠聽話,所以叔叔阿姨才不太喜歡我。不過他們給了我住的地方,我已經很滿足了。而且邵爺爺您還讓我進了帝音這麽好的學校,就算您真的欠我爺爺的恩,也還清了,就不要再提起這種陳年舊事了,我想爺爺在地下,也不希望您一直牽挂在心。”

邵老擡起枯瘦的手臂,極為緩慢地拍了拍方宜臻的頭,感嘆道:“小謹,你是個好孩子,邵爺爺沒看錯你。以後你就跟季澤住吧,季澤一直跟我說他很喜歡你,他一定能照顧好你的。”

哼……的确是方方面面裏裏外外都照顧地很周到。

內心吐槽,面上還得乖乖應道:“我知道。三叔對我很好。”

邵季澤聞言,嘴角微微上揚,眼底一片柔和。

邵老清醒了沒多久就需要休息了。

方宜臻和邵季澤并肩走下旋轉樓梯,他悄悄地打了個哈欠:“我想睡覺了。”

邵季澤擡手抹掉他眼前因困意而沁出的水花:“那我們回去?”

“嗯……”突然,方宜臻感覺到了一束刺人的目光,他面不改色地巡視了一圈,然後改口道:“再待會兒吧。我一個人去外面透透風,你不用跟來。”

邵季澤蹙眉,過了一會兒,見沒有回轉餘地,只好妥協:“那好。最多十分鐘,十分鐘後我就去找你。”

“行。你能多帶幾個人一塊過來,我也挺歡迎的。”方宜臻朝他揮了揮手,然後就轉道去了後花園。

外面比不得別墅內,方宜臻一走出門就被迎面而來的冷風吹得一哆嗦。他飛快地搓搓雙手,然後頭也不回地沿着花園小道,一直走到了寬敞的游泳池邊。

過了一會兒,隐約聽到腳步聲,方宜臻轉頭,看着來人,平靜道:“南晴,你有事跟我說?”

邵南晴穿着一襲名貴的禮服,臉上化着精致的妝容,使她看起來褪去了十八歲少女該有的青春洋溢,多了一份成熟。盡管裝扮趨向了成人,但她的神情和目光卻依然和以往一樣,沒有半點遮掩的不喜和怨恨,簡單地人一眼就能看透。

邵南晴壓低聲音:“顧謹,我真的,太讨厭你了。”

方宜臻輕嘆了口氣,像看着無緣無故鬧脾氣的小孩一樣,靜靜地看着她:“我知道。不過過了今晚,我這輩子都不會再踏入邵家,而學校那邊——邵季澤已經填報了申請,将我轉去國外的音樂學院,我想我們應該是再也見不到了,這樣你心裏好受點了麽?”

邵南晴緊緊咬牙道:“你故意說這些氣我?你跟我一樣大,憑什麽能直接叫三叔的名字!”

方宜臻一臉無辜:“我沒有氣你啊,我是在安慰你。至于為什麽能叫邵季澤的名字——”方宜臻走近一步,聲音又輕又柔:“大概是因為,我跟他的關系,就跟你的父母一樣吧?”

邵南晴一怔,短暫的幾秒後,她反應過來了,眼裏溢上了震驚與憤怒:“你、你跟三叔,你們——顧謹!你為了能有出路,竟然敢勾引我三叔!你實在是太不要臉了!”

方宜臻餘光淡淡瞥過站在樹叢陰影裏的人,心道,如果我真的去勾引他,他大概高興都來不及吧。

邵南晴的神經本就已經被嫉妒怨恨壓地緊緊的了,方宜臻這一刺激,無疑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邵南晴徹底失控,她尖叫一聲,紅着眼伸出手想把方宜臻推入冰冷的池水之中:“去死去死去死啊啊啊啊!!!!”

方宜臻早有防備,在邵南晴朝他撲來的一瞬間身體往邊上一閃,止不住往前傾的慣性的邵南晴一腳踩在極地的裙擺上,跌下了水。

因邵季澤說有事要私下交談所以來了後花園的幾位貴賓正巧看到了邵南晴落水的一幕,着急忙慌地叫人準備熱水毛巾,然而卻沒有任何一個人想要下水救她。

就在這時,一道黑影倏地躍入了水中,奮力游至上下撲騰的邵南晴身邊,将已經被凍暈過去的人夾在胳膊下,一點點往岸邊挪。

衆人定睛一看,那跳進水裏救人的,竟然是顧謹!

方宜臻半抱着邵南晴回到岸邊,候在池邊的人紛紛伸手将兩人拉了下來,方宜臻還未看眼邵南晴死沒死,就被邵季澤裹上浴巾,一個打橫抱起,沒一會兒就遠離了人群。

邵季澤大步上樓,找了個空房間把方宜臻放在了床上。

方宜臻一回到房間就跟沒事人一樣了,他用毛毯搓着不斷往下滴水的頭發:“你也擦擦吧,身上全濕了。”

邵季澤在他面前蹲下來,雙手緊緊地攥着他的肩膀,沉聲道:“我不管你是故意的還是真心的,今天這樣的事,不準再發生第二次。”

“是指我去救邵南晴?”

“嗯。”

方宜臻想說自己經常冬泳,不怕凍,但是看到邵季澤那緊繃的面色,還是緩和了下來,乖乖應道:“知道了。”

邵季澤這才慢慢放松下來,他伸手将方宜臻緊緊地抱進了懷裏,雙手後知後覺地開始顫抖。

片刻後,他才輕聲道:“你真的……吓到我了。”

他繼續收緊手臂,自言自語般:“你不能出事,你是唯一完整的,你不能有一絲一毫的損傷……”

方宜臻隐隐覺得邵季澤有些怪異。他只不過下水裝模作樣救個人,邵季澤怎麽這麽緊張?但想到他可能是真的被吓到了,畢竟自己演技太好,上岸後那渾身抖索的樣子真的像要凍出毛病來了,于是擡手回抱住他,安撫地拍着他的背。

過了許久邵季澤才慢慢平複了心情,抱着方宜臻進浴室洗澡了。

他們這邊很平靜,但樓下禮堂裏卻已經流言四起了。

當時不少人目睹了邵南晴想将顧謹推下泳池,嘴裏不停地謾罵着“去死”,卻陰差陽錯自己跌進了水中的一幕,由此,各種顧謹曾在邵家遭遇怎麽樣的冷待和漠視的猜測便紛紛成形,尤其是最後,衆人沒有一個想要下去,而本該是受害者的顧謹卻毫不猶豫地跳下水去救邵南晴,令衆人都感慨唏噓不已。

究竟是怎樣的家庭,才教育出了顧謹這樣失去家人依舊樂觀、遭受苦難從不怨恨甚至回報以最大的善意的少年?在場的人心中都對這個看似纖瘦內向的少年産生了莫大的好感,也都理解了為何副市長會親自前去現場為他加油,顧謹的确是一個值得所有人溫柔相待的人。

相反的,他們對于邵南晴的觀感就一落千丈了。

平時他們與邵家也有來往,都以為邵南晴是個外表出衆也有才華的好女孩,卻沒想到,她竟然有這麽陰毒的一面,比之大人也沒有不及的地方,真是令人開了眼界。生女像父,能教出這樣自私自利的孩子的邵英博夫妻,想必也是黑心隔肚皮的人物。

自此,邵南晴在上層社會圈內的名聲漸差下去,邵家在邵老去世後也逐漸走向衰落潦倒。而顧謹則是高中畢業之後就跟着邵季澤全世界巡回公演,沒過幾年,就在西方古典音樂圈有了屬于自己的一席之地。

邵季澤和顧謹的關系向來都是圈內人人欽羨的對象,邵季澤對顧謹毫無保留,傾囊相授,而顧謹對邵季澤絕對信任,成名之後也依然像最初一樣,無論去哪兒,總是跟邵季澤出雙入對,目光交流之中充滿了旁人無法插入的默契熟稔。盡管媒體幾年來無數次在報道中将兩人進行對比,卻沒有令他們産生一絲嫌隙,最後也許是嫌鋪天蓋地的捧高踩低太過煩人,邵季澤直接在個人平臺上曬了兩本結婚證,這下子,世界太平了。

數年後。

邵季澤和方宜臻在邵老爺子忌日這天回了國。每年的忌日他們都會雷打不動地去墓園掃墓,沒有一年落下的。

以往這條通往墓園的大路車流往來很多,然而這日不知為何,卻非常的空蕩清冷。

十字路口。

一陣呼嘯從側方席卷而來,方宜臻只來得及看到那輛車裏邵南晴扭曲快意的臉,在撞擊聲轟然炸開的一瞬間,邵季澤傾身過來,牢牢地把他護在了身下。

火光四起。

灼痛與熾熱随着呼吸進入肺管,侵入血液,流遍全身,然而更令方宜臻痛到窒息的是邵季澤在他頭頂,最後說的一句:“別怕。”

意識一片模糊,不知過了多久,眼前慢慢地沁入了一絲光亮,方宜臻睜開眼,恍惚了很久,才反應過來,自己回到了個人空間。

他擡手捂住胸口,那裏的鈍痛還清晰異常。

這不太對啊?按理說邵南晴只是跟随型數據流,是沒有自我意識的,怎麽會主動發起攻擊,導致玩家和主導者一起狗帶?!

就在這時,他的個人面板開始閃光,方宜臻收斂心神,點開一看,總覺得有哪裏不太對勁,仔細看了才發現,寵物标志竟然亮了!

自從墨水領悟了精神系技能之後,它就一直屏蔽了所有人包括方宜臻,方宜臻無數次想把它從小黑屋裏放出來,都遭到了無聲的拒絕,久而久之只好罷了,沒想到回到個人空間後,那一直灰着的寵物标志竟然亮了,這代表墨水願意被他召喚了。

好久沒見,方宜臻還挺想它的,于是馬上就把他從屏蔽狀态放了出來。

空中升騰起一股黑霧,墨水的貓身逐漸成形,黑霧慢慢散去。

方宜臻正想彎腰抱他,動作卻猛然一滞。

它的貓瞳……是血紅色的。

一種莫名的不祥之感從心底一掠而過。

那雙血紅色的圓瞳緊緊地盯着他,許久之後,沙啞低沉的男聲響起:“終于,離開了,我終于可以出現了。”

方宜臻一怔。

“他真的太讓人厭惡了。竟然霸占了你那麽久……”

血水在那雙貓瞳中聚集,最後化作兩股血流,蜿蜒而下,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片刻後,它低笑起來:“你明明是屬于我的,他們全都會死,只有我能一直陪着你啊!”

墨水失控地低吼、咆哮着,更多的血水從它的眼睛、鼻子、耳朵中狂湧而出,血色浸染了它墨黑的皮毛,濕潤而黏稠。

方宜臻心中大駭,他往後退了一步。

血霧四起,不多時便染紅了純白色的空間。

與其同時,頭頂突然傳來桀桀兩聲怪笑,電子男音以怪誕的、富有興味的語氣道:“檢測到主導者之一失控,引發跟随型數據流暴走,玩家強制彈出上一世界,并失去完美人生buff。暴走作為一種懲罰模式,若玩家成功通關,可抹消上一個世界的死亡記錄,并且得到應有的獎勵。如果玩家不幸罹難——很遺憾,懲罰模式将無限期循環開啓。”

“——那麽,愉快地接受懲罰吧。”

你會愛上它,永生為它沉淪。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章提到過失控暴走的設定,我想寫這部分很久了!!!!讓我們一起high!!!!

關于墨水喵大家的疑問都蠻多的,到人獸世界會一一解釋!

其實我把這部分提上來的原因就是還沒想好人獸怎麽寫→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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