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四三

卷着黃沙塵土的大風呼呼刮過,在四下一片寂靜無聲中,方宜臻第一個出聲:“墨水,你醒了?”

墨水慢悠悠地搖了搖尾巴,拿屁股對着他,一副不太想搭理他的樣子。方宜臻已經習慣它偶爾發作的傲嬌了,無奈地彎腰把它抱起來:“怎麽自己跑出來了?”

墨水盯他一眼,然後目光帶着略微的不善瞥向同樣懷着敵意的金毛:“這個男人是誰?”

語氣就像是出門回家的大老婆突然發現家裏多了個小老婆一樣。

方宜臻因為自己的聯想能力而微微發囧,小聲解釋道:“剛認識的。他有點能力,所以讓他跟着我一起了,這次的任務有點艱巨,需要拉攏一些有能力的人。”

經過暴走那段,方宜臻已經徹底明白墨水的尿性了。平日裏什麽情緒都藏得好好的,悶騷地可以,憋到最後憋不住了就來個讓人招架不住的大招,之前能平安通關他已經感恩戴德了,誰能受得了再被折騰一次啊。所以方宜臻馬上就把所有的因果交代了。

既然已經給過它允諾,他自然不會食言。

聽到了他的解釋,墨水圓瞳中排斥的意味散去一些,只不過依然有些戒備,泛着幽幽冷光的藍瞳緊盯着單手撐地勉強爬起的金毛。

它那一腳踢到了金毛的胸口,等金毛站起,在場所有人獸才發現他的胸口深深地凹了進去,幾根森森肋骨穿透了皮肉露了出來。

所有獸族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他們老大是萬裏挑一的神獸體質,即使化作人形,皮肉也猶如銅牆鐵壁,如果維持着防禦狀态的話,最尖利的獸牙也無法咬破他一寸皮膚,怎麽那只貓光是踢了一腳,就讓他身負重傷?

獸族震驚而不敢置信的目光紛紛投向被方宜臻抱在懷裏的黑貓,尤其在看到黑貓用一副柔弱無害的模樣撒嬌似得蹭着方宜臻胸口的時候,他們的臉上不約而同地掠過一絲微妙的神情——剛剛是他們的幻覺吧……?這樣只會撒嬌邀寵的寵物貓怎麽可能能把他們老大踢成這副慘樣!?

如果是真的話,這個世界也太玄幻了吧!什麽時候一只看起來沒什麽特別的貓也這麽逆天了!?

他們恍恍惚惚地想着,可能是那只貓出腳太快,老大來不及布開防禦。

似乎只有這麽一個說法能讓他們相信并接受了。

與此同時,金毛心底也翻湧起了驚濤駭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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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明白,剛剛在那道黑光一閃而過的一瞬間,他體內的戰鬥本能就蘇醒了,那一腳是在他布開防禦後才踢過來的。然而,他卻被那虛虛的一腳踢成了重傷。

事實上,他一直不肯依附于人類,不僅是天生傲骨不甘受人驅使,更是因為他明白以自己的實力,就算單挑三個神子也不成問題,與人類共戰也許還會妨礙到他。畢竟不同級別的獸族,戰鬥力完全不可同一而論,級別越高,拉開的戰鬥力越大,絕大部分神子都是與聖獸簽訂契約的,只有極個別戰鬥力極為突出的才有機會得到神獸。而聖獸與神獸之間存在着不可逾越的雲泥之別,這種差距,是無法通過後天的努力以及與人類的合作拉近的。

所以,當他終于從極度震驚中反應過來後,看向黑貓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攜帶了一絲探究,以及不易察覺的怯意。

這只貓,難道……

方宜臻也看到了金毛血肉模糊的傷口,皺起眉,然後擡手拍了下墨水的腦袋:“怎麽下這麽狠的手?”金毛人很好,他對他挺有好感的,也許以後處久了能當朋友也不一定,要是這時金毛被亂吃飛醋的墨水一腳踢死,那他真是要無語死了。

墨水低垂下眼皮,一副認錯了的乖巧模樣,完全沒有了剛剛煞氣騰騰的神情。它低聲道:“……抱歉。”

“你對他說去。”

方宜臻抱着墨水走向金毛。

“金毛,你的傷……”

金毛垂目道:“無礙,我皮糙肉厚,而且因為體質的緣故,對疼痛并不敏感。這點傷,過兩三天就能恢複了。”

墨水沉聲道:“不準對他賣萌,好好說話。”

金毛:“……”

方宜臻:“……”

方宜臻不想吐槽墨水的獨占欲了,繼續對金毛說:“那就好。對了,金毛,這是墨水,是我的……呃,”方宜臻覺得說什麽都不太對勁,于是轉口道:“最信任的人。你們認識一下吧。”

金毛主動向墨水問好。墨水淡淡颔首,态度有些微的疏離。方宜臻暗地裏扭了把它腹上軟乎乎的皮肉,它這才端正态度,乖乖地道歉了,然而轉眼就在方宜臻看不到的角落給了金毛一個警告和威懾的眼神,那眼神就像是在說“你可以跟着我們但是他是我的你敢肖想就給我麻溜地滾”,跟護崽的母雞如出一轍。

金毛被它具有極大壓迫力的眼神一瞥,渾身僵了一瞬。那種與生俱來的氣壓仿佛從側面證實了他心底那匪夷所思卻讓人不得不相信的猜測。

這個世界上,竟然真的還存在超神獸……他微微出神,心情有些激動,又有些難言的失落,五味雜陳,極為複雜。激動是因為有了超神獸,就離實現他們的願望近了一步,失落也是因為阿爾文身邊已經有了更加強大的墨水。

看阿爾文和墨水互動的樣子,肯定是早已認識且感情深厚的了,也許在阿爾文心中,他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存在,因為他效忠了才順手帶上他的。

金毛情緒低落,方宜臻以為他傷口疼,看了眼那血洞也的确吓人,他懷着一半是擔憂一半是替寵物擦屁股的責任感的心情,用剩餘的金幣在商城買了快速治愈藥劑。精神值不夠還有回升的技能呢,他樂觀地想。

“金毛,把藥喝了吧。”

金毛毫不懷疑,接過來就仰頭喝了。

随即,一點點白色光芒包裹着他的身體,等光芒散去,他身上所有的傷痕都已經消失地無影無蹤了。

确認他沒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後,方宜臻松了口氣,朝他笑笑:“這樣就好了。墨水有時候舉動奇怪,你不用理它,如果它欺負你了就跟我說。”

墨水輕呵一聲,不滿地用肉爪拍着方宜臻的胸口。

金毛微微出神。

一反剛剛坐在馬上的凜然與森冷,此刻的他看起來就是一個還青澀稚氣的少年,彎着眼揚着笑臉,眸中閃爍的光芒既柔軟又明亮,滿滿地倒映着的都是自己的臉,專注而充滿善意。

金毛心中低落的情緒一掃而空,如果不是墨水正虎視眈眈地瞪着他,他甚至想再次跪下親吻少年腳背以表達自己的忠誠。

這邊的矛盾告一段落,方宜臻拍了拍朝逆的馬頭:“我要離開這裏了,朝逆,如果艾力問起,就說我死了。”

朝逆十分不舍地打了個響鼻,頭依戀地朝他手心裏拱。突然一股森寒之意籠罩住了它,它渾身僵硬,不得動彈,直到方宜臻輕聲訓斥着拍了下墨水的腦袋,它才感覺自己的身體能動了。

朝逆登時有些後怕,畏懼地看着目露幽幽冷光的墨水,不敢再親近方宜臻了。

方宜臻看向那幸存的十幾個奴隸,在心裏思考着是帶他們走還是讓他們回奴隸村,經過剛剛那段,稍微有點腦子的奴隸都能看得出這個少年絕非普通人,不僅艾力的馬獸聽他的話,連野獸群的首領也能收服,更別提還有個實力成迷的黑貓了。盡管他們不知道這個一起吃了半個多月奴隸飯的少年怎麽突然變了個人,但是他們只想保住命,別的也不關心,所以紛紛跪行到方宜臻跟前,痛哭流涕地朝他磕着頭求他帶他們離開。

方宜臻想去扶,那些奴隸卻自顧自哭的撕心裂肺,最後是墨水放了個群技能,控制了他們,世界這才安靜下來。

方宜臻暗暗忖度着,光靠武力服人顯然不是個好的主意,得人心也是極為重要的,如果讓奴隸們回村或者以自由人的身份獨自離開的話,多半結局不會好到哪裏去,倒不如帶上他們,反正只有十幾人,要保護他們的安全很容易。

他下了決定後開口道:“我們可以一起走,不過你們要想清楚,現在沒人知道你們的死活,你們完全可以過自由人的生活,想做什麽做什麽。如果要跟我走的話,你們也許以後還是要做苦力,還是不自由。這是生存必須要付出的。我可以護你們安全,但如果你們跟着我只是想圖個安逸的話,趁早離開。”

他的語氣不鹹不淡,娓娓道來,卻令人精神一震,那些存了這樣的小心思的奴隸漲紅了臉,滿臉羞愧地低下了頭。

“我話就放在這裏,如果仍然願意跟我走的,就跟上來。想自己離開的,獸群會保護你們直到離開科諾主城勢力範圍,出了範圍,再不過問生死。”

聞言,有個年輕氣盛想來經歷不多的奴隸忍不住沖動開口:“你這樣等于是逼迫我們跟着你!說是保護我們,其實也想榨幹我們的血肉,讓我們給你提供勞動力,什麽建立一個新的和平的世界,你這樣的行為跟費恩有什麽區別?!”

方宜臻面無表情地看他一眼:“我說過了,不想跟,就別跟,你們不是我的誰,我沒有責任一定要保護你們的安全同時還給你們提供良好的生存環境。我一味付出,你們一味享受,當我是傻的嗎?你們放心,即使是做苦力,也不是給我做的,我不欠你們什麽,同時還保護你們的性命,已經仁至義盡。你要是不服氣,可以走,我不留你。”

青年奴隸啞口無言,對上金毛和墨水同樣黯沉下來的眼眸,他內心發憷,終于不敢再開口頂撞,而是深深地俯下頭發着抖。

其他的奴隸并不像青年一樣沖動,他們受過苦難,經歷過排擠,內心早已滄桑,此時仔細一想方宜臻的話,竟是句句在理,已經對他們仁至義盡,于是逐漸有人怯怯出聲,表示想跟着方宜臻。

到最後,只有那青年奴隸撐着一口氣,沒有妥協。

方宜臻點點頭,對金毛說了句話,金毛轉頭看了眼獸群,很快,一只體型有人高的巨狼走了出來,咬着青年的衣領子把他甩到了自己的背上,然後撒開腿跑走了。

“好了,這裏風沙太大,我們找其他地方休息。”方宜臻從懷裏摸索出艾力給他的藥膏,給了奴隸:“之前被獸群抓傷的人抹下藥。”

奴隸們感激涕零,看着這群獸族以及雖然身形清瘦卻有種令人不由自主信服的氣度的少年,內心突然湧上一股安心的感覺。

可笑他們擔驚受怕了一輩子,迫害、殘虐他們的永遠是人類,給了他們安全感的卻變成了這群兇惡的獸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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