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這些東西周志紅挂在嘴邊都要說爛了, 為什麽要反複說,還不是自我催眠女兒過的很幸福,她很放心麽?“媽,我聽你們說過, 二姐夫家裏是教育世家, 一家子全是老師嗎?這讀書人家不是最看重禮貌規矩這些的?我姐老這樣,再好的婆婆也受不了, 嘴上不說,心裏也會對二姐有意見的,”

程方悟又加了一句,“二姐結婚三四年了, 一直沒動靜。”

程方悟的話每一句都戳到周志紅心裏,她臉更黑了,“你二姐夫主要也是心疼你姐, 大冷天兒的來回跑, 孩子的事,他們還年輕呢,晚幾年也沒事。”

分明是田向陽不帶程鈴回家啊, 這說明什麽?人家根本沒拿程鈴當妻子,程方悟啧啧嘴, “系統,其實我真的不算最渣的那一個, 你不考慮考慮, 把姓田的也送回來?嗯, 送女人身上,他一準兒高興。”

“這個任務就交給你了,”系統硬梆梆的答道,“嗯,考慮到田向陽連自己的病人都不放過的性質過于惡劣,本系統可以适當的在宿主需要的時候,給你一點幫助。”

沒獎勵,幫助也行,程方悟看着已經進廚房開始摘菜做晚飯的程鈴,程方悟心裏有些悲哀,男人要離婚的時候,随手可以抓來各種理由,從來沒有想過這些理由到底存不存在,可不可信,但女人,卻要為洗清這些“不白不冤”,小心翼翼,甚至處心積慮,生怕落下一點兒“污跡”,成為別人口誅筆伐的對象。

他把孩子往周志紅懷裏一遞,“我去幫二姐做飯去。”

……

“媽,剛才耐梅跟我說,叫我年前往平市去一趟,就算是不能在那兒過年,也過去幫着準備準備,她說兒媳婦沒這麽當的,”吃過飯,程方悟搶着洗鍋去了,程鈴走到周志紅跟前,從她懷裏接過小程強,“耐梅還說他們館長的愛人也是平市的,過兩天要回去一趟,她去說說,叫我趁着人家的車過去,你看呢?”

周志紅其實也叫兒媳的話說的心裏沉甸甸的,晚飯都沒吃下去多少,不管什麽原因,女兒年年過年不回婆家,确實說不過去,而且她只是個護士,又不是什麽了不得大人物,結婚幾年一次都不回婆家過年,說到哪兒都是女兒沒理,“也行啊,你明天就去跟人調班兒,過去幾天,幫着親家準備過年,”

周志紅說着站起來,“我去把粉條泡上,明天早上就開始炸丸子,那東西禁放,給向陽家帶過去。”

程鈴嗯了一聲,垂下頭悄悄抹了把眼角的淚水,不是她不想回去過年,是田向陽不許她跟着回去,想到田向陽說的那些話,程鈴難過的把頭埋在裹着小程強的包被上,不讓外頭聽見她的哭聲。

程方悟在門外站了一會兒,嘆了口氣,默默地又回到廚房,“媽,咱們再發點兒面,包點兒豆包讓我姐帶過去吧,我看不如這樣,二姐一個人過去,咱們也不放心,不如讓程鋼送她去,順便也代你給親家問個好兒,解釋一下我姐這幾年沒過去的原因,別叫親家誤會了。”

怎麽也得叫程鋼過去認認門兒,這一次程方悟決定給姐姐報仇,田向陽老家,将來勢必也得讓它起起火,省得在京市名聲臭了,又調回平市繼續當他的主刀大夫去了。

兒子過的還算不錯,媳婦厲是厲害了點,也有點兒懶,但工作不錯,會寫文章,還生了個男孩兒,大姑娘也可以,雖然靠王紅軍的工資,一家四口過的有些緊巴,但程英人能幹,在家說了算,日子也算是順心。

就是性子最好的小女兒,婚姻上這麽不順,周志紅知道田向陽看不上她們程家,可婚都結了,兩人就該努力把日子往好裏過,她替女兒什麽法子都想了,可是田向陽還是這麽冷冰冰的,連婆家都不許女兒回。

要不是兩人有結婚證兒,周志紅都懷疑田向陽根本不想承認有女兒這個老婆了,“你說的也有理,只是程鋼成天忙的很,而且趁你們領導的車,咱家去那麽多人,不太方便吧?”

程方悟要圖書館別提人緣兒多好了,下午領個福利,早就把兩個月欠下的新聞八卦都聽完了,“媽你放心吧,我們李館長不去,這是他愛人給她娘家送年貨呢,用我們圖書館的吉普,程鋼跟着去,還能幫着搬搬東西,沒啥不方便的,等回來的時候,叫程鋼跟着車一起回,我姐在她婆家呆兩天,自己買票回就行了。”

“這樣啊,”當天去當天回,既不耽誤程鋼的事,女兒路上也有個照應,周志紅點點頭,“那你明天去跟你們領導說說,明天早上我起個早兒把丸子炸了,你給你們領導也帶點兒,叫你們領導也嘗嘗我的手藝,”

周志紅說着話,擦了手就往院子裏跑,“我在外頭還凍着塊好牛肉呢,拿進來化化凍,晚上剁成餡兒!”

“你先拿進來放着,餡兒叫程鋼一會兒回來剁,他力氣大,幹的快!”

程鋼也就小時候好奇,硬搶着自己拿刀剁過肉餡之外,平時再沒有幹過這麽“粗重”的活計了,而且他下班兒跟單位的人排小品排到八點,嗓子都啞了,可被老婆眼睛一瞪,一句“剁肉餡又不用嘴”,直接給堵回去了,尤其是在她反複問,他是怎麽跟韓萍排練的時候,程鋼連發火的膽子都沒有了,只能乖乖的換衣服洗手,卷着袖子跟着程方悟進了廚房。

周志紅本來想攔呢,被程鈴給攔住了,“媽你還是帶着寶寶吧,省得你老說,一會兒不見就想的慌,人家小兩口願意一起幹活兒,咱別管,”她多希望跟田向陽能像弟弟兩口子一樣啊!

周志紅喉間一哽,可惜孩子爸去的早,不然還可以找田向陽喝喝酒說說話,問問他到底是怎麽想的,可她一個丈母娘,有些事根本沒辦法問出口。

讓王紅軍問吧,怎麽能把小姨子的事跟姐夫說?可兒子,周志紅下意識的看向廚房,她連肉都舍不得讓兒子切,怎麽會讓他為這些事分心?“唉,鈴子,你說你的命咋比媽還苦呢?我就想不明白了,那向陽,難道還孩子都不想要了?以後也不怕沒人給他養老?”

程鈴垂下頭,“他看不上我,嫌我黑,長的醜,文化低,人也笨……”

“唉,早知道媽就算是出去借,也要供你念高中,上大學了,”周志紅抹了把不知道什麽時候流出來的眼淚,要是自己女兒也上大學了,哪怕跟媳婦一樣,讀個大專出來,肯定工作好,也不會被女婿嫌棄。

程方悟覺得自己忙死了,跟個政客一樣,用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到處游說,還得不顯山露水,招人煩,“诶,程鋼,我怎麽覺得咱二姐夫不太稀罕二姐呢?聽媽說,當年還是二姐夫主動追求的二姐呢!”

程方悟歪在鹹菜缸旁,拿小刀削着一根水蘿蔔,刮下一小塊兒,順手塞到程鋼嘴裏,跟他閑聊。

程鋼正按照程方悟的交代,先把牛肉切成小塊兒,“這事兒叫我怎麽說呢?我二姐夫名牌大學畢業,年紀輕輕就是醫院的主治大夫,長的也挺俊,就算二姐是咱親姐,我也覺得她有點兒高攀了,就算醫院裏的大學生少,外頭也有啊,”幹啥非要找他姐一個衛校畢業的?

“呵,你還真會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不知道的,還以為田向陽是程家搶來的女婿呢,”程方悟狠狠的咬了一口蘿蔔,多少年沒吃過這個味兒了,他還有點兒不适應,随口把嘴裏的蘿蔔吐了,“既然覺得二姐配不上,何必追求?追求了覺得配不上了,也還能分手,二姐又不是不講理的人,咱家也不可能拿刀逼他,娶回家了不好好對老婆,還有理了?”

程鋼給了程方悟一個白眼兒,用下巴點了點他手裏的蘿蔔,“你不吃別吐啊,都給我,我這兩天燥的很,正好吃點兒蘿蔔潤潤。”

“你說的确實有幾分道理,但人心總是會變的,我看啊,二姐肯定也有問題,不然二姐夫都願意娶她了,怎麽娶到家之後,又把關系弄成這樣?”

程鋼覺得自己說的一點兒錯也沒有,“你看看二姐,除了會幹活兒,還會啥?從我記事兒到現在,她那頭發就沒變過,現在大家都燙頭了,她也不花的心思收拾收拾自己,還有那衣裳,一穿多少年,他們兩口子那工資,買不起好衣裳嗎?還有,成天苦着個臉,笑都不會笑,誰上了一天班兒回來,願意看見那樣的媳婦啊!”

我呸,你還越說越有理了,程方悟一擡手,把整根蘿蔔塞到程鋼嘴裏,“你給我閉嘴吧,他要是有好好過日子的心,跟二姐提意見你覺得二姐會不改?買新衣服燙頭誰不會啊,而且二姐哪裏不好看了?覺得她不好看,那是你見識少!”

程方悟透過廚房的門簾瞄了一眼下頭的鞋尖兒,“我看那田向陽,就沒打算好好跟二姐過,他娶二姐,是看準了二姐性子軟,寧肯把自己委屈死,也不會跟人喊一聲疼,至于他為啥娶了二姐又不肯跟二姐好好過日子,這裏頭肯定有緣故,至于什麽緣故,目前咱們不知道,但不代表以後不知道!”

“呸,你說話就說話,動啥手兒,”程鋼從嘴裏把蘿蔔□□,“對,我承認你說的對,行了吧?要不我去問問二姐夫?”

問了他也不會跟你說實話,怎麽說?他喜歡男人,娶老婆只是給自己娶個擋箭牌?“算了,先別問了,不過這次你送二姐去平市,見到田家人,你可不許給我慫!”

他程方悟一輩子也算是過的順風順水了,從來沒有服過誰,再說這件事怎麽論,也是田家人理虧,前世田向陽可是毀了自己二姐一生,讓她一輩子都沒辦法擡頭做人,“聽見了?”

“啥聽見聽不見的,我就去送送二姐,順便看看平市什麽樣,”那邊是省城,肯定可轉的地方多,“又不是去打架呢,自家親戚,你這思想就不對。”

“嘁,親戚,算了吧,”程方悟不屑的笑了笑,“我的意思是,雖然咱家條件不如田家,但他家兒子是大學生,你也是大學生,他兒子是醫生,你以後還是大畫家呢,別到人家跟前,先矮上一頭,你矮一頭不要緊,連累二姐也擡不起頭。”

程鋼覺得老婆想的實在是太多了,“行了行了,這都哪兒跟哪兒啊,我是去給親家田叔常姨拜個年,不是去找事,你回屋兒吧,別耽誤我剁肉!”

程方悟從廚房出來,看見程鈴還站在廚房外頭,“二姐,你怎麽不進屋?外頭多冷啊?”

“耐梅,你,”程鈴不知道該怎麽跟弟媳開口,以前她們兩個關系就好,原因很簡單,不論是她還是朱耐梅,都是沒多少脾氣的人,相處自然容易些,可現在弟媳脾氣明顯見長,她倒也沒有覺得她的樣子讨厭,反而覺得這樣有主心骨,敢跟人大聲說話的女人,挺好的。

程鈴拿腳尖搓着地,“你是不是看出來什麽了?”

剛才程鋼兩口子在廚房裏說的話她都聽見了,程鈴是軟,但不是傻,“你是不是覺得我特沒用?”

程方悟無端又想起田向陽的事被人發現,程鈴去畫院找他時的情景了,那個時候她才四十歲,已經憔悴的如同老婦,看到自己,也是這麽低着頭,好像那場醜聞她才是當事人一樣,可他當時是怎麽想的?

程方悟不敢看自己的姐姐,他當時覺得這種風口浪尖兒上,她還跑來找自己,叫人知道他跟田向陽是郎舅關系,再對他生出不好的聯想,實在是太欠考慮!

後來程鈴說她想跟田向陽離婚,程方悟也是堅決反對的,他認為這樣的事,越快平息越好,而不是再加一場離婚官司,把全市人的目光再次吸引到田向陽身上來。

他當時還教程鈴,這個時候,田向陽是最需要妻子出來替他背書說話了,他要程鈴趁着這個機會,把家裏的經濟大權拿到手裏,至于田向陽,管他怎麽死?反正程鈴年紀也老大不小了,再嫁的可能幾乎為零,倒不如趁機撈點兒錢呢!

他記得二姐木然的聽他說完自己的主意,微微笑了笑,說她真是供了個好弟弟。

最終姐姐沒有采納他的建議,卻徹底跟他斷了聯系。

“是,兩口子到底過的好不好,是瞞不住人的,而且田向陽也沒打算瞞,我覺得我的猜測沒錯,他只不過是需要一個妻子,娶你也不是因為喜歡你,而是因為你合适,”程方悟聲音微啞,“二姐,如果你不想再這麽煎熬下去,其實離婚也不是不行的。”

程鈴猛然擡起頭,“不,不行,那怎麽行?你姐夫也說不上對我有哪兒不好,他,他就是那個冷淡性子,在外頭上一天班兒太累了,回家就不耐煩說話了。”

“所以他在外頭忙了天,回家有熱飯吃,有幹淨衣服穿,有柔軟整潔的大床睡,你呢?你得到的是什麽?一個對外人人稱贊的丈夫?這種挂名丈夫,對你來說,有什麽意義?二姐,當保姆現在一個月還能掙三十塊呢,你一分不得,為他無私奉獻,甚至連名聲都賠上了,你到底圖什麽?”程方悟沒想到程鈴居然會不想離婚,這不科學啊!

“你別說了,你不懂的,如果現在讓你跟程鋼離婚,你會離嗎?”程鈴抹了把臉上的淚,“離婚了,我這輩子就全完了,起碼現在,在外人眼裏,我還有個完整的家,”

程鈴強笑一下,“就當是搭班兒過日子呢,大家不都這麽湊和着?”

“你确定田向陽願意跟你湊和一輩子?還有,憑什麽?你不憨不傻,還有份不錯的工作,他憑什麽這麽糟踐你?”程方悟有些生氣了,“他有什麽資格?”

“還不是我太傻,當初貪圖他樣子好,學歷高,是我貪心了,我活該的,”程鈴聲如呢喃,她太貪心了,田向陽說想跟她處朋友,她當時激動的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卻沒有想過,她到底配不配得上田向陽,如果她肯找一個條件差一點兒的,興許就不會這樣了吧?

“呵,你可真會自我反省,我告訴你,就田向陽那樣的,就算他是個博士後,也照樣是這德性,還有,咱們是工人階級家庭,苗紅根正,田家那種臭/老九,能比咱們高貴到哪兒去?你呀,錯就錯在妄自菲薄上頭了,如果換上是我,我看他敢給我成天吊着臉?”

程方悟暗恨程鈴不争氣,但又想到他二姐這才結婚三四年,對田向陽還抱着幻想呢,要想叫她徹底死了心,恐怕得讓她看清楚真相才行,“算了,我也不勸你了,日子終究是你要過的,不過我也勸你多長點兒心眼兒,現在程鋼每月還知道給我上繳工資呢,田向陽光吃你的可不行。”

程鈴又愣住了,她一月工資才六十塊,要承擔全部的家庭開支,以前程鋼還時不時的向她伸手,确實過的很不寬裕,但讓她張嘴問田向陽要錢,她又舍不下面子,“都是一家人,分那麽清……”

“又來了,”程方悟撫額,他終于明白自己為什麽會長歪的,都是被這些女人給洗的腦!

“你忘了我是怎麽跟程鋼要錢的?一家人不用分那麽清,那錢就放在一處用!”

程方悟沖程鈴揮揮手,“我不跟你說了,我看這幾天你幹脆就住在家裏吧,別去給那個自私鬼做飯,他有錢,不管是下館子還是吃食堂,都是他的事!”

程方悟上前一步,惡狠狠的盯着程鈴,“你敢不聽我的,我就叫程鋼發話,不許你回娘家!丢程家的人!”

“啥?”程鈴被程方悟瞪的往後直退,“耐梅,沒有這麽教自己男人的,你那個不對……”

“有啥不對的?出嫁閨女老往娘家跑,惹兄弟媳婦不高興,咱隔壁老王家還因為這個吵起來了呢!媽要過去勸,叫我給攔住了,”

程方悟理直氣壯的挺着胸,“你要是覺得你那日子真的好過,幹嘛成天往娘家跑?”

“媽又不老,我也不懶,程鋼也不惹是生非,我們程小強更是又肥又白又可愛,你有啥放心不下的?還不是因為你不樂意在那個冷冰冰的家的呆着!”

程方悟又一個直拳打過去,“二姐,連我都看出來了,你以為別人看不出來?自家人才勸你,幫你想辦法,外人沒準兒都看笑話呢!”

程鈴被程方悟質問的捂住臉,“耐梅,你別說了,姐不是你,姐沒有本事……”

自己一激動,把人說哭了,程方悟嘆了口氣,走到程鈴身邊,拿出手絹讓她擦淚,“走吧,外頭凍死了,咱們誰凍感冒了,傳給寶寶可都是大事。”有些事不能逼的太急了。

對啊,她一個學醫的,居然把這個忘了,程鈴立馬擦幹臉上的淚,“你進屋別着急抱寶寶,等身子暖熱了再挨他。”

周志紅在屋裏聽着外頭兩姑嫂嘀嘀咕咕說話呢,說什麽她又聽不清,看見兩人終于進來了,嗔道,“有啥體己話不能進屋說?”她晃晃懷裏的程強,“我們小強都想媽媽啦!”

一個百天不到的孩子會想啥,程方悟立馬靠在爐子旁把手臉搓熱,從周志紅懷裏接過程強,“我跟二姐說,二姐得趕緊生個孩子,男孩兒呢,長大了能撐腰出氣,女孩兒呢,就是她的貼心小棉襖兒!”

程方悟故意抱着程強在程鈴眼前晃,“二姐呀,你跟二姐夫忙工作是對的,但女人生的太晚可不好,一來不好懷,二來将來身體恢複的慢,也沒有精力帶,不像姐夫,年紀大了,就算是想找人生,也照樣生的出來!”

自從有了小程強,程鈴往娘家跑了更勤了,只要一來,周志紅跟程方悟算是徹底解放了,程鈴的所以注意力都集中在小程強身上了,孩子才兩個月,半歲的衣裳都給準備出來了。

程方悟幹脆從這個方面入手,跟田向陽這麽耗下去,程鈴這輩子休想有屬于自己的孩子了。

程鈴跟周志紅都不說話了,周志紅偷偷扯了一下程方悟的衣角,“不早了,抱寶寶回屋睡吧,叫小鋼也別剁了,明天早上我起來剁。”

“你有肩周炎,這種活兒以後少幹,咱家又不是沒有壯勞力,”程方悟才不讓周志紅動手兒呢,那牛肉足有五六斤了,要是剁完,他媽胳膊估計又該擡不起來了。

……

程方悟速度很快,第二天又騎車去圖書館了一趟,親自去跟李館長說了想讓姐姐蹭車去平市的事。

李館長對程方悟已經有很深的印象了,這些年分到他們館裏的,像程方悟這麽能耐的姑娘可以說就沒有,八-一的時候,他們圖書館的擁軍板報,在各單位展出中大放異彩,比那些有美術老師的學校辦的板報都漂亮,給他這個館長大大争了回面子,甚至有人還來問他,是從哪裏請的人畫的。

後來程方悟的文章屢屢見著雜志報紙,連帶他在市的年終表彰大會上,都被領導點名表揚,說市圖書館積極培養年輕人才,緊抓精神文明建設的工作上給各單位樹立了良好的榜樣。

就沖這些,程方悟的要求李館長欣然同意了,程鋼來他們館裏幫着出板報的時候,他也見過,是個勤勤懇懇的好小夥,尤其是商業局的板報水平根本不能跟圖書館比,說明什麽,說明人家在自己局裏,都沒有幫老婆單位幹活用心。

從館長辦公室出來,程方悟又去跟自己的同事們唠了幾句,把自己在家裏替同事們寫的對聯兒給了丁姐,叫她替自己給大夥兒分了,才拿着小汪給她留的《舞蹈家》雜志走了,他還有正經任務要做呢!

“耐梅,你怎麽來了?”何驕陽看見程方悟過來,連忙放下盆裏的被單,“孩子怎麽樣了?天要是好了,就抱他出來轉轉。”

程方悟點點頭,“等春天吧,我媽說現在太冷了,孩子出去有病了不劃算,現在也是太陽好的時候,抱着孩子在自家院子裏曬會兒太陽。”

程方悟沖何驕陽晃了晃手裏的雜志跟對聯兒,“這不快過年了,我來把這邊的窗簾門簾都拆回去洗洗,這些是給你拿的,這幾天你們也放假了吧?正好在家裏看書。”

何驕陽嘴裏謝着,把手擦幹才接了程方悟的東西,“你等一下啊,我把書放回屋裏,再過去幫你。”

“好啊,”拆窗簾門簾不值啥,但可以借機跟何驕陽拉拉家常,日子久了,得發展成可以說心裏話的關系,不然她家裏的糟心事,他可沒辦法攔。

“家裏的衣服都是你手洗?怎麽不叫你們小穆幫幫你?”現在洗衣機還沒有走進千家萬戶呢,家裏的東西全靠手洗,平時也還罷了,但年前這回大洗,可是從衣服到被褥,窗簾門簾,沙發巾桌布,凡是布的,都要洗好,幹幹淨淨過年的。

也就在這個時候,家裏男人體貼的話,都會幫一幫老婆,畢竟那些大件浸了水,不是女人們能拎得動的。

何驕陽一笑,“他啊,出去辦事兒去了,讓我先把那些被單都泡上放那兒,他回來再搓洗。”

“你愛人可真疼你,哪像我家那個程鋼,成天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在這跟個大爺似的,”

程方悟違心的捧了何驕陽一句,在外人眼裏,穆偉東跟何驕陽無疑是極般配的一對兒:兩個大學生,一個在財政局,一個在文化宮,郎才女貌,夫妻關系更是好的沒話說,整個宿舍樓,誰不知道穆偉東特別疼老婆,什麽活兒都舍不得老婆幹。

何驕陽被程方悟誇的臉一紅,“偉東對我确實是挺好的,”她手腳麻利的幫着程方悟去門上的繡花門簾兒,“他說洗衣裳太費手了,我又沒勁兒。”

“說起來你們家小程,可是個才子,我們文化宮跟他們商業局昨天一起彩排呢,他那個小品很不錯,叫我說,比市劇團出的那個還好呢,”何驕陽道,“聽他們單位的小韓說,那小品還是程鋼寫的呢,我們領導說,将來我們再排節目,也請他給寫個本兒。”

“啥?程鋼說那個小品是他寫的?”這個不要臉的,這就叫什麽?冒名?程方悟氣炸了,一甩手裏的簾子,“我找他去。”

何驕陽被突然暴怒的程方悟吓了一跳,“耐梅,怎麽了?出什麽事了?難道那個小品不是小程……”

程方悟指着自己的鼻子,一字一頓道,“那個小品是我寫的!敢搶我的勞動成果?我撕了他!”

何驕陽一把摁住氣的跳腳的程方悟,“我當是什麽事呢,先不說這話不是人家小程親口說的,就算是,你跟小程是兩口子,分啥你我?你寫小品,還不就是叫小程拿到局裏表演的?”

何驕陽不理解程方悟到底怒從何來,“他在單位幹的好,你當愛人的也有光彩不是?一個小品而已,就當是對小程工作的支持了,我跟你說,咱們這種單位跟他們那種單位不一樣,像我們文化宮,業務能力是最重要的,我舞跳的好,課上的好,各學校的尖子就自然是要我來帶,你們單位呢,大家成天對着書本,也清靜,但小程跟我們偉東他們的那些單位可不是這樣的,論資排輩的厲害,還講裙帶關系,年輕人光埋頭苦幹,想出頭被領導看見是不可能的。”

何驕陽想起丈夫跟她說的那些話,嘆了口氣,“你們小程多好,能寫會畫還會演小品,我們家偉東,除了會算賬,啥也不會了,科室裏瑣碎的活都交給他了,偏到了評選晉職的時候,又都把他落下了,我想幫幫他,都不知道怎麽幫呢!”

你可省省吧,幫什麽幫?“男人就得靠自己,靠老婆能有多少出息?”

程方悟撇撇嘴,心裏默默給程鋼記了一筆,“程鋼人外向學的又是個萬金油專業,不找些別的辦法,估計不到四十,熬不成個辦公室主任,你們小穆就不一樣了,他是學財會的,考會計師啥的,職稱上去了,還怕不漲工資?我再跟你說個路子,這國家叫開放搞活了,以後民營企業會漸漸多起來,憑你們小穆的本事,給人做賬也不會少來錢兒!”

何驕陽愕然的看着程方悟,“還有這樣的?國家單位都不會允許吧?不行不行,而且吧,”

何驕陽自失的一笑,穆偉東看着為人和氣,其實是個極心高氣傲的,平時沒少跟她抱怨單位裏那個領導屍位素餐,這個領導是外行領導內行,他希望的不只是當個會計師,而是取而代之,真正做一番事業。

可丈夫的這些野心,何驕陽沒辦法跟程方悟細說,她一指窗戶上挂的窗簾,“你們家這個窗簾繡的可真漂亮,你這手藝啊可真沒話說。”

程方悟記得以前很流行過一陣子繡花簾子,不論是家裏還是單位,女人們閑了,都會拿出帶來的繡棚子,一針一線的繡□□,繡紅星,他家一套,還是朱耐梅的嫁妝,窗簾上是梅蘭竹菊,門簾是大好河山,枕套是鴛鴦戲水,好像都是出自朱耐梅的手。

“跟你一比,我真是太笨了,除了跳舞,啥也不會,”何驕陽細撫着淡黃色窗簾上的繡樣,“我結婚的時候,這些都是我媽托人幫着繡的,不然人家閨女都有,就我沒有,唉,有時候我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個廢人。”

“廢人?你?我的天,你怎麽會這麽想呢?”程方悟這聲感慨簡直是發自內心的,他們男人們可沒少嘀咕,誰要是娶上何驕陽這樣的老婆,絕對啥也不讓幹,供在家裏,下班兒了回來看幾眼,就心滿意足了。

程方悟把何驕陽拉到大衣櫃前,指着鏡子裏的兩個人,“你看看你,再看看我,我覺得只看我自己,也算是長的不錯,哈,我說沒懷孕的時候,可跟你往一起一站,我這臉還能要麽?”

“再看看你的身材,大棉襖都能叫你穿的跟高檔時裝一樣,再看看我?”

程方悟連連嘆氣,“小何,等我們搬回來了,你把你學的舞蹈裏,挑一個又能減肥,又能鍛煉身體的,教教我,我也得好好練練了,不然,我們家程鋼,該罵我是黃臉婆了。”

“怎麽能以容取人呢?再說我就算是漂亮,可是啥也不會,對偉東一點兒幫助也沒有,有啥用啊,”何驕陽知道自己長的漂亮,但她從來沒有以此為傲過,而且朱耐梅長的也很漂亮。

“我聽說你在單位評上先進了,還寫申請書了,估計明年咱們系統的入D積極分子,肯定有你一個,而且你還會寫文章,不像我,雖然是個大學生,但是是藝術生,跟你們這些真正上過高中的,文化程度就沒法比。”

她從小學舞,文化課約等于沒上,別說在程方悟這種“秀才”跟前,就是在自己丈夫跟前,一個二元一次方程式都要解半天的人,根本擡不起頭。

程方悟覺得何驕陽就是個傻子,“程鋼會演個小品出個節目,這是長處,我會寫文章,也是長處,你們家小穆會算個賬,也是長處,敢情你光看這個了,就沒看看你自己?”

他一指何驕陽的大長腿,往頭頂上指了指,“就你那一擡腿就能踢到燈泡兒的本事,全市也沒幾個人有吧?你帶的學生去省裏比賽拿獎難道不是長處?還有,我們這,後天都可以學習,你長的漂亮,這可是先天給的厚賜,我們這些人,後天怎麽努力都換不來!”

何驕陽覺得程方悟的思想極不對頭,“耐梅,心靈美比什麽都重要,容顏總會……”

“我知道的,容顏總會老去,但美人老了那也是個老美人,心裏美重要,咱也想要內外兼修才不被社會淘汰嘛,不然你這張能當電影演員的臉,自小跳舞修煉的氣質跟身材,可不就白長了?”

何驕陽被程方悟說的臉一紅,嗔了她一眼,“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其實我也想開了,我別的本事沒有,以後就好好上課,回來多做些家務,支持偉東的工作。”

“錯,我覺得對男人的支持,不是犧牲自己,成全他的事業,你自己也有事業可以追求啊,他單位論資排輩,你們文化宮裏的老師可是要看專業水平跟成績的,你帶的學生成績好,你編的舞能拿獎,這是誰也搶不走的,”

程方悟太了解這一代人了,女人們一個個腦子裏想的都是犧牲自己,成全他人,這樣才是真正的好女人。

當初何驕陽能答應穆偉東把她給獻出去,恐怕想的也是丈夫的事業,“你別覺得自己這樣做是自私,你想想,你拿的獎越多,帶的學生越優秀,知道你的人越多,沒準兒就找到機會幫得上小穆了,就像我,我們單位現在,誰提起來程鋼不誇他兩句,時間長了,咱們京市就這麽大,還怕傳不到他們單位領導耳朵裏?”

“這樣啊?真能行?”何驕陽不确定的看着程方悟,就見程方悟對她肯定的點點頭, “跟你說個不當說的,你想想,就照你們家小穆說的,大家升官靠的是關系網,講的是人脈跟年資,可這些像咱們這樣的年輕人,除非家裏有條件,不然去哪兒找關系去?你這樣做,那叫曲線救國!”

何驕陽不由颔首,“就是這樣,耐梅你不知道,這才過臘月,偉東就回老家了一趟,叫他爸在村裏收了好多雞蛋,前幾天送過來了,今天偉東出去,就是給他們局幾位領導送雞蛋去了,”

何驕陽話一出口,就後悔了,“那個耐梅,我們是想表達下對領導的感謝,沒有別的意思。”

“我知道,趁着過年去領導家走,再應該不過了,咱們年輕人才上班,什麽也不會,領導在咱們身上,肯定要比在老同志身上多費心思,過去看看是應該的,別說小穆,就是你,也應該去領導家裏走走,”程方悟沖何驕陽眨眨眼,“我婆婆在家炸了牛肉丸子,就是準備給我們領導送一點兒的,不管是雞蛋還是丸子,都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關鍵是在咱們的心意得讓領導看見。”

“是,就是這個意思,”程方悟太會說話了,字字句句都說到何驕陽心裏去,“我從小就學跳舞了,啥也不會做,不然我也做點兒吃食給送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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