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何驕陽這樣師範大學舞蹈專業的大學生, 京市文化宮裏也找不出幾個來,加上她不是一個能言善道八面玲珑的人,人又生的漂亮,在大家眼裏, 就是一朵高嶺之花。
可高嶺之花最終出了那樣的事, 就像一桶水澆進熱油鍋,比自己跟朱耐梅離婚可轟動多了, 尤其那還是桃色醜聞!更讓人們興奮到恨不得狂歡的另一個原因,就是事件的當事人,那個“金蓮”,還是文化宮裏那個“凡人不搭腔”的何驕陽!
“其實呀, 你想跟人家搞好關系,很簡單的,”程方悟忍不住指點何驕陽,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臉人, 你平時別躲在練功房就知道練功,以後看到有人紮堆兒說話,也過去聽聽, 感興趣的就插個言接個話兒,反正你們文化宮裏, 都是同行,還怕沒話題啊?就算是人家在扯家長裏短, 你一才結婚沒多久的, 聽聽也算是學習一下別人家的經驗, 取長補短把自己的日子過的更好些。”
起碼聽聽人家家日子是怎麽過的,不會傻的被穆偉東給左右了。
程方悟整理着屋裏的東西,突然靈機一動,“對了,還有一個忙,你可得千萬要幫我。”
“什麽忙?”何驕陽很少像今天這樣跟人說這麽多話,程方悟說幫忙,她就直接點頭了,“你說。”
程方悟從寫字臺抽屜裏拿出朱耐梅的習作本,“你可別笑話我,這是我以前上學的時候,寫的短篇小說,現在報紙上不是常登那種攝影故事嘛,我想把它們改成小劇本,你來給我當演員啊。”
前世他拿着朱耐梅寫的這些,找韓萍當女主角拍了不少,兩人也因為這個,感情日漸升溫,當初自己還曾經把韓萍當成自己的事業伴侶,但現在,是絕對不行了,這上報紙出名兒的機會,他還是還給人家朱耐梅吧,“怎麽樣?我的攝影水平你放心,拍出來絕對不比那些上影北影的演員們差!”
給攝影故事當演員對于一個舞蹈演員來說,也不是什麽為難事,何況她現在跟朱耐梅這麽好,“行倒是行,但如果我配合的不好,你可別笑話我。”
“哪能呢,又不是電影電視,咱們等于就是擺拍,到時候多拍一些,挑最好最自然的用就行了,”至于男主,就用程鋼好了,程方悟對自己的長相還是挺有信心的,而且他堵了程鋼的門兒,怎麽也得給他打開一扇窗啊!
“這事也不急,我閑了把小說改改,等三四月份吧,春暖花開,景致也好,”程方悟笑道,“我其實連照相機也沒有呢!”
“那怎麽辦?要不我幫你想想辦法?我們文化宮倒是有,就是得跟管宣傳的領導說,”何驕陽也覺得拍攝影故事挺有意思的,聽說朱耐梅沒相機,忙給她出主意。
程方悟擺擺手,那東西以後要常用呢,光靠問人借怎麽行?而且幾百塊的東西,屬于貴重物品,用的人不能随意,借出去的人,也跟着擔心,“我們存的有錢,程鋼早就說買了,到時候我也教你照相,你學會的話,将來帶學生出去比賽,也能多留些照片。”
……
周志紅沒想到兒媳一出去又是一上午,中午程鋼都回來了,她才騎着車到家,“你這是出哪兒啦?孩子在家等着你呢!”
程方悟早上出去的時候,把奶都擠好了給程強擱窗外凍着,加上家裏有奶粉,所以才放心出去辦事兒,“我把那邊的東西拿回來了,這不是洗幹淨了才好過年嘛。”
她洗了手從床上抱起孩子回屋喂奶,“程鋼,晚上你把拿回來的東西都洗了吧,還有車我說好了,後天早上七點就出發,你去單位說一聲。”
現在各機關單位沒有後來管得嚴,一過二十三,單位各科室留一個人值班,其他人已經開始輪休了,程方悟忙着市裏的聯歡晚會,才天天往單位跑。
送姐姐去平市沒問題,但洗單子窗簾,程鋼實在不想幹,“你在家成天閑着,就不能燒點兒水把東西都洗了?朱耐梅我跟你說,你真是太懶了,我怎麽就娶了你這麽個懶婆娘?”
程方悟沖天翻了個白眼兒,“我洗?那這些東西以後你用不用?我洗了三年了,輪也輪着你洗一回了,哼,我還沒跟你算賬呢,怎麽文化宮的人,都聽說你寫了個小品呢?在外頭說我寫的小品是出自你手,很驕傲不是?”
程鋼的臉騰的就紅了,“我哪有,我可從來沒說過這話!”
自己什麽德性程方悟還不清楚,“你是沒有直說,但是吧,人家問你的時候,你肯定沒有說不是,也肯定不會說是你愛人,我,朱耐梅寫的!”
“程鋼,這是不是你寫啊?太有意思了,你可真厲害!我太佩服你了!”程方悟學着韓萍的口氣,沖程鋼道。
“這算啥,一個小品本子罷了,你別問了,不值什麽,”程方悟無縫切換成自己的口氣,歪頭看着程鋼,“我學的像不像?”
“這,這都是誰告訴你的?”程鋼倒退一步,韓萍是這麽問他的,他也是這麽回答的,但他從來沒有跟任何人說過小品是他寫的,只是在韓萍跟人家說是他寫的時候,他裝作沒聽見,沒有出言糾正,“我可沒說過是我寫的,是他們瞎猜的。”
程方悟看着程鋼,嘆了口氣,“你也沒說不是你寫的,你用自己的行為暗示大家,這個小品本子出自你的手,程鋼,其實你不是一個沒有能力跟天賦的人,別再做這種叫人鄙視的事了,不然将來會糟報應的。”
自己不過是沒主動解釋,老婆就咒他?程鋼不樂意了,“遭啥報應?有啥可報應的?不就是一個小品嘛,我說了我沒跟人那麽說,你別胡攪蠻纏啊!”
“我不胡攪蠻纏,這樣吧,等二十九聯歡會在市禮堂彙演的時候,我順道兒跟大家說一聲,這是我寫的,怎麽樣?嗯,我們領導應該也會去,他如果覺得我寫的好,明年我再寫個小品,我們單位自己出來演,”小程強吃飽了,程方悟把他豎起來給輕輕拍着背,“就這麽說好了啊!”
程方悟越這樣,程鋼心裏越虛,彩排的時候,好幾個單位的人都說他們的小品演的好,這次肯定能拿獎,他就是想把這個功勞攬到自己身上呢,如果朱耐梅跟自己領導說,這小品是她寫的,恐怕人家圖書館那邊也不會替他瞞着,這可是集體榮譽。
“反正我沒跟人說過,是他們那麽認為的,我也确實沒有跟他們解釋,畢竟這是我們單位的節目,我不好跟人說,其實是你寫的,耐梅,你放我一馬,我以後再不會了,好不好?”
程方悟把拍好的孩子往程鋼懷裏一放,“放你一馬,也行啊,第一,只此一回,”
“是是是,只此一回,其實咱們是兩口子,分什麽你的我的,我得了榮譽,你不也跟着光彩,”程方悟不跟他計較了,程鋼如釋重負,狠狠的在兒子臉上親了一口,“兒子,還是你媽心疼你爸爸!”
“我沒說完呢,第二,吃完飯乖乖的把那些東西都洗了晾出去再上班兒,別跟我說你不能遲到啊,你現在去單位,其實也就是跟韓萍‘排節目’,”程方悟似笑非笑道。
程鋼被妻子笑的心裏發毛,可又不敢跟她犯擰,這幾個月朱耐梅的脾氣一天比一天大,程鋼發現自己在老婆跟前的地位一天比一天低,偏他還用得着她,對她一點兒辦法也沒有,無奈之下,氣呼呼的把着兒子,“行行行,你說我幹啥就幹啥,不就是洗幾盆窗簾嘛,我把咱家的也摘下來全洗了,什麽時候洗好,我什麽時候上班去!”
“這就對了,”程方悟跟着程鋼從屋裏出去,“你先抱着寶寶玩會兒,我幫媽做飯去!”
被系統送回來一回,別的沒學會,洗衣做飯,不論是三十年前的他,還是三十年後的他,都得到了長足的進步。
周志紅對兒子被媳婦趕着洗衣帶孩子已經麻木了,反正她只要一出聲,兒媳就有一大堆話等着她,尤其是,兒子還不敢還嘴,事事聽媳婦的安排。
搞得周志紅除了氣上加氣之外,對程方悟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程方悟對母親的态度一清二楚,但現在他跟程鋼是“夫妻”,程鋼要是不做這些,這些事勢必落到他的頭上,所以,還是程鋼幹吧。
下午程鋼洗完衣服蹬着車子一出門兒,程鈴就忍不住了,“耐梅,你是笑什麽呢?我瞧着都瘆的慌。”
程方悟拍拍懷裏昏昏欲睡的程強,“沒啥,就是覺得程鋼将來啊,必成大器!”
程鈴也是這麽覺得,“我覺得也是,小鋼從小就學習好,又聽話,現在在單位表現也積極,所以我覺得啊,耐梅,你得多支持他,這一個家,可不是得靠男人嘛,程鋼他好了……”
程方悟轉頭看了程鈴一眼,“姐,這話我可不愛聽了,別家就算了,咱家可從來不是這個情況,咱們三姐弟從小到大,靠的可都是媽,媽一個人,帶着三個孩子,還要去當臨時工掙錢貼補家用,撐起這個家的,可是她不是爸!”
“再說咱們大姐,雖然姐夫掙錢,但覺得她們那個家,靠得真是姐夫?”如果沒了王紅軍,憑程英吃苦耐勞幹活不惜力的勁兒,打短工也能把兩個孩子養大,但沒了程英,就王紅軍工資一交,啥事不管的作風,孩子才是沒爹也沒媽呢!
程方悟又把話題拐到程鈴身上,“還有你,外頭都說田向陽如何如何優秀,可你沾住光了?這個世道啊,女人們對某個女人是否尊重,其實很多時候,也是取決于男人對她是否尊重,”
在姐姐跟前,程方悟如同一個看盡世态的老者,“你們那樣的單位,像你們這樣,大夫娶了護士的不少吧?人家是怎麽跟你打交道的,又是怎麽跟她們打交道的?”
他拍了拍程鈴的肩膀,“我還是那句話,明明關上門連陌生人都不如,非要在外頭裝夫妻和睦,你沒有那個演技,而且人家田向陽根本就無意配合你的表演,”
他看着程鈴通紅的臉,一字一頓道,“他根本不在乎你,你的感受,你的尊嚴,你的一切一切,其實在他眼裏,連根草都不如,他這麽坦然的享受着你的照顧,是覺得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因為他瞧不起你!”
“之所以會娶你,也正因為他瞧不起你,你想想,如果他娶你們院長的女兒,就算是心裏再不喜歡,他敢這麽對人家麽?”
程方悟的話就像一塊塊大石,毫不留情的沖程鈴迎面砸了過去,砸她的搖搖欲墜,“你,你別亂說!”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姐姐啊,你才二十七,準備等到四十才醒悟嗎?你的人生就不這麽不值錢?媽懷胎十月拼死生下你,辛苦拉扯你長大,嫁出去就是叫人随便輕賤的?”程方悟冷笑一聲,抱着程強轉身兒回屋了。
周志紅隔着棉門簾就聽見媳婦跟女兒在那嘀咕了,程方悟的聲音大的都不是在嘀咕了,周志紅一句句聽的一清二楚的,她是個傳統婦女,自問懂的不多,可媳婦的話,她竟然不知道該怎麽替女婿辯白,畢竟活了五六十歲,像女兒這麽倒黴的姑娘,她也是頭一次遇到。
“梅啊,”周志紅看着程方悟把睡着的程強放在被窩裏,忙把在爐子上烤好的花生遞到程方悟手裏,“你吃的花生,媽烤的焦着呢,我跟你說啊,媽知道你說那些話,是為了你二姐好,但是這一家有一家的事,向陽跟小鋼不是一個性子,向陽一個人在咱們京市,又是個不愛說話的性子,身邊也沒個人勸着,所以才這樣的,并不是沒把鈴子當回事。”
程方悟真想問周志紅一句,這話她信麽?
“媽說的也有道理,我也是替我姐着急,咱們都是女人(并不全是),我姐都二十七,過年就二十八了,一直沒有孩子,只怕時間長了,人家田家那邊也不願意,別到時候,又把不生的事賴到二姐頭上。”
可就算是這樣,又能怎麽辦呢?怪只怪女兒命不好,她們程家的女人,就沒有好命的,周志紅嘆了口氣,“這不是小鋼也過去嘛,以後看看能不能兩家走動起來,興許好一點。”
如果不是要帶孩子,程方悟都要自己親自去一趟了,他在想,田向陽家裏,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兒子取向有問題?
周志紅擡眼看見女兒進來了,招手叫她過來吃花生,“那啥,鈴子,你去平市,跟向陽說了沒?”
程鈴搖搖頭,為了能回平市過年,田向陽這幾天連軸轉着加班兒,而且她心裏清楚,田向陽根本不想她跟着回老家,如果告訴田向陽,他肯定會反對自己過去。
可就如弟妹所說,自己再這麽耗下去,真的越拖越老,如果有個孩子,她還可以守着孩子,日子還有個奔頭兒,“他這幾天忙的就不回家,我沒顧上跟他說。”
周志紅嘆了口氣,沒再往下問,“那你回去收拾收拾東西,這兩天就住家裏頭吧,趁人家的車,不還得早起往人家那邊趕的嘛。”
……
程鋼晚上就跟李館長的車回來了,周志紅跟程方悟這一天過的,可是相對無言暗思心事,一直到看見程鋼一個人進門兒,周志紅才長舒一口氣,她真怕女兒跟着兒子一起回來,“怎麽樣?”
程鋼從暖水瓶裏倒了一茶缸水,周志紅連忙去開麥乳精,“我給你下面條去,還熬着一鍋雞湯呢。”
程鋼點點頭,他這一天幾乎沒吃正頓兒飯,“給我下大碗的,我餓死了。”
程方悟算着時間,程鋼跟程鈴應該能趕上田家的午飯啊,就算是做的少,大過年的,誰家沒備足年貨,随便收拾收拾,都能擺一桌,“怎麽回事?親家還沒給你準備飯?”
程鋼尴尬的哈了一聲,“也不是,就是我們一去,把田叔跟常姨吓了一跳,常姨身體不好,家裏也沒備什麽,我哪好意思說沒吃飯,就跟田叔他們說我們在外頭吃過了。”
周志紅張張嘴,心裏的話沒說出口,程方悟卻不管那麽多,“你說在外頭吃了,他們就信了?這都臘月二十五了,街上還有沒有飯館田家人都不出門兒的?啧啧,真是有什麽樣的父母,就有什麽樣的兒女,我可算是找到田向陽不通人情的源頭了。”
周志紅抿抿嘴,“聽說親家兩口子身體都不怎麽好,可能你們去的太突然了,人家來不及準備。”
“姐夫也真是的,親家身體不好,他一個學醫的,畢業為什麽不留在平市照顧父母,非要到咱們京市來呢?”程方悟看着程鋼咕咕咚咚把一搪瓷缸子麥乳精給喝了,“程鋼你覺得呢?親家态度如何?你回來的時候,咱姐怎麽說?”
程鋼放下缸子,擦了擦嘴道,“這不剛好嘛,我就跟他們說,咱媽知道他們老倆身體不好,這過年是正忙的時候,我二姐雖然離的遠,但也不能裝不知道,雖然我姐夫疼我二姐,但你還是叫二姐調了假,回來幫家裏幹兩天活。”
程方悟沖程鋼比了個大拇指,這就對了,他們程家的就沒有腦子不清楚的,包括程鈴,不去是不去,去了相信都能看出來她是個好兒媳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