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先是一縷玉蘭香氣傳來,然後在清脆的鳥叫聲中睜開眼,印入眼簾的是綠色的窗框和窗外茂密的枝葉。

這些,都是曾經熟悉得一再忽略的畫面,而此時竟是輕易便讓他紅了眼眶,好不容易冷靜下來,頭一件事是揭開被單仔細檢查身體,最令他驚喜的不是又有了實體不再是游魂一枚,而是這具弱小稚嫩的身體一看就知道頂多不過六七歲。

把手臂掐得通紅,一再确認不是一場夢境,他才小心翼翼爬下床。視線在這間約十五個平方的房間裏環顧一周,他湊到臺歷前查看日期。

19XX年8月6日。

竟回到了他七歲的那一年,一切都還沒開始的時候。

看著這個時間,霍非不由得失神。

半個小時後,霍非踩著吱呀聲響年歲都足以當他爺爺的老木梯下了樓,一下樓就見一個年過半百留著齊耳短發的婦人用圍裙擦著手從廚房裏走出來,一見霍非就笑咪咪地說:「哎呀,小懶貓總算起床了,廖阿姨給你準備了你最愛吃的炸蝦和黑魚粥哦,趁還熱著,快刷牙洗臉過來吃吧。」

霍非的父母都在國外打拼,把他留在國內的爺爺家裏,而他爺爺又是位得高望重的大學教授,盡管已是六十高齡仍在校方領導的誠摯邀請下到大學裏任教,加上老伴在三年前就已病逝因此實在無法好好的照料小霍非的日常生活,便聘請了這位廖阿姨照顧小霍非。甚至可以說,霍非十五歲以前,他的父母爺爺與他相處的時間都沒這位廖阿姨的長。

而且這位廖阿姨也十分的盡職盡業,除了不能給予小霍非獨屬於家人的那份親情外,剩下的她就成天想著讓小霍非吃飽穿暖,開開心心每天打扮得跟個小王子一樣。

此時只及廖阿姨腰部高的霍非擡起小臉仔細地盯著她的笑臉看,只覺得鼻子發酸。

上一世,這位真心實意對他好的廖阿姨是在他十五歲時被他耍了心機趕走的,理由是他嫌她羅嗦,每次晚歸逃學她都會念上許久讓他煩不勝煩,最後在爺爺那兒說盡廖阿姨的壞話,說她總是偷自己的東西給她的兒子用,讓爺爺下狠心把她趕走。

「小非,你怎麽了?」

看見小霍非眼中似乎含著淚花,廖阿姨大吃一驚,趕緊蹲下身子仔細察看:「怎麽哭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在廖阿姨緊張的目光中,霍非用力搖頭,同時用衣袖拭去眼中的淚:「沒事,可能還沒夠睡醒,剛剛打了個大哈欠。」

再擡頭時,小霍非又是一張和平日沒甚兩樣淘氣機靈的樣子,廖阿姨再三确認之後才算是放下心來。

「小非,如果身體不舒服一定要及時告訴廖阿姨,不然病情會更嚴重,到時候就不只是打針吃藥,還得住院呢,要開刀,剖肚子的你怕不怕?」

看到廖阿姨仍舊擔心他害怕打針吃藥故意隐瞞病情而故意誇大其詞,霍非心裏又暖又澀,用力吸了吸鼻子,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我長大了,才不是害怕打針吃藥呢,廖阿姨我真的沒事。我肚子餓了想吃東西。」

「好好好,小懶貓,快去刷牙洗臉,廖阿姨這就給你把飯菜給端上。」

十多分锺後,霍非坐在餐廳的圓桌上一手喝粥一手還用筷子夾著已經多年沒吃的廖阿姨特制的炸蝦。

在一旁打掃衛生的廖阿姨看他像個小大人似地安安分分吃東西,不由欣慰一笑。

以往小霍非吃個東西好比屁股底下放了針一樣總是歪歪扭扭坐不住,飯菜灑得到處都是,又不肯聽勸,令她十分頭疼。今天他如此乖巧,令這位勤勞且有些木讷的阿姨話變得多了起來。

「小非啊,我今天早上出去買菜時看見附近又搬來一戶人家,好像還有個年紀和你差不多的小孩,你一會兒要不要去看看呀,說不定能和人家做朋友呢。」

雙手抓起美味的大蝦啃得津津有味的霍非一聽,只覺有什麽於腦中一閃而過,也顧不上吃東西了急忙向廖阿姨追問道:「廖阿姨,那戶人家姓什麽你知道嗎?」

「這個阿姨還真沒來得及問清楚。」

「那他們家具體是住在哪一邊?」

「好像是在南院的九號樓,阿姨今天路過時看見他們正往這棟樓裏搬東西。」回答完他的話,廖阿姨笑咪咪地看向小霍非,「小非是不是對這家小朋友感興趣啦,反正同一個地方離得又不遠,你可以去找他玩哦。這個新搬過來的小朋友白白淨淨的,一看就知道是好孩子啊。」

廖阿姨說完後又背過身去繼續清洗廚具,因此沒有發現霍非因為過於激動而不停顫抖的雙手,和來不及收斂而出現在稚嫩臉龐上顯得格外違和的沈痛表情。

再顧不上吃東西,只來得及和廖阿姨說一聲霍非的小身影一溜煙消失在了廖阿姨眼前。

「唉,這孩子,才想說他今天難得安分一點,結果還是沒等吃完東西就跑了。」廖阿姨無奈地搖搖頭,開始收拾桌上霍非只動了些許的魚粥和菜。

一口氣跑了兩三百米,霍非站在南面的一排小樓房前,隔著十幾步的距離,氣喘籲籲的他一眼就看見了一個手裏抱著一個填充小熊玩偶身穿藍白相間袖珍海軍服站在綠色花圃前的男孩。

應該是陽光明媚的時候,霍非卻覺得視線模糊,忍不住用手背擦拭眼睛,才發現不知不覺已經濕了眼眶。

果真回到了一切不曾發生的起點,站在不遠處的男孩依舊那麽的純淨和美好,令裏著一個孩子外皮內心卻滄桑肮髒憔悴不堪的靈魂深怕亵渎了他,不敢再邁進一步,久久杵在原地。

站在花圃前的孩子似乎察覺有人在看他,猛然回首,一見是個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當即友好地展露笑容,在金色的陽光襯托下,雪白得像個不染塵埃的小仙童。

霍非內心一震,眼淚又有不可控制之勢,不想讓自己的醜态呈現在男孩面前,他低下頭轉身就跑,拼命逃離這個地方。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跑離的那一刻,男孩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慢慢由起笑臉,失落地垂下小腦袋,有一下沒一下地拉扯著懷中小熊的耳朵。

霍非沒有跑多遠,他躲在一株茂盛的三角梅裏頭放縱自己無聲地哭泣。

他很痛,他覺得自己的心快要被撕開了,用手抓住胸口也止不住這股難以忍受的痛苦。他只能拼命地哭泣,只有這樣才能緩解一些內心深處帶來的疼痛。

他重生之前最為虧欠的人還完好無缺地站在他面前,還會笑,臉還沒有被燙傷,眼中沒有絕望,呼吸也沒有停止,他還在,還好好地存在。

如果沒有他,他會一直生活得很好,是他害慘了他,利用他的愛無止無盡地折磨他逼迫他,可這個沈默的男人不僅用生命保護他,并且到死都沒有一句怨言。

他是個壞蛋,他死有餘辜,他該下地獄承受無止盡的苦難,可是在這之前,他定要把欠了他的一切還給他,加倍的還給他。

呈星……呈星……

這一次,我不欲再出現於你的生活中擾亂你的人生,我會在你不知道的角落守護你,讓你這次,能夠健康平安快快樂樂地過完這一生。

我守著你,默默守著你。

也唯有不相見,方才不再相欠。

然,願望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

在周呈星因為私生子的身份第N次被附近的一幫小屁孩欺負的時候,霍非不得不第N次扯過家裏的澡巾蒙在臉上,同時手持!面杖跳出來把欺負人的小屁孩趕跑,正當圓滿完成任務準備匿去,小呈星看準時機一個箭步沖上來扯下蒙在他臉上的澡巾。

「啊!」周呈星瞪大眼,一手指著被吓了一跳的小霍非,「原來是你!」

認出來的霍非轉身寬面條淚奔。

弱爆了有沒有!

默默守護什麽的不是你想做想做就能做的啊親!

尤其在他還是一個大人單手就能拎起多問要五塊零花就被念叨死的小屁孩的時候!

尼瑪的擁有一個快要三十歲靈魂實際只有七歲的小屁孩,鬥不過披著大人外皮跟打了雞血似地到處散播別人家閑事的那些八婆,也說服不了那幫年齡在六七八九歲智商卻只有三四十左右的小屁孩,只能采取最直接的方式,在人受欺負了才跳出來解圍啊有木有!

還以為蒙了臉就比較保險,結果不到半個月就被認出來了有木有!

他就是一張茶幾,上面充滿了杯具啊有木有!

就在霍非於這頭郁悶到吐血淚奔,那一廂周呈星再次看他遠去的背影黯然傷神。

嚴格說來,周呈星才與他照過兩次面,雖然認出他就是搬來的第一天就見過的那名男孩,可是周呈星連他姓什麽都不知道。

原以為他是想和他做朋友才會屢次幫他,可見他兩次還沒與他說一句話就一臉悲憤轉身就跑,又想他每次為自己解圍都是遮遮掩掩,不由猜測這個男孩其實只是想扮演一下蒙面超人?

此時正在廚房裏準備包餃子的廖阿姨當然不可能知道兩個男孩稚嫩脆弱的小心靈正在遭受不同程度的打擊,她一邊翻箱打櫃一邊念叨:「!面杖哪兒去了,我記得明明是放在這兒的,難道長腿跑了不成?」

被冤枉長了腿跑了的!面杖孤伶伶躺在角落裏四十五度角明媚而憂傷地仰望天空:你們那張小茶幾比得上我這張大餐桌嗎?上面擺滿的全是餐具(慘劇)啊有木有!

+++++

說來周呈星生母的身份在二十多年後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甚至還有人以此為榮,但在二十年前的現在,二奶這個身份就和同性戀一樣是個被戳脊梁骨的存在。

而以周呈星私生子的身份,從小受人排斥和欺負就是三個字,逃不過。

重生以前的霍非倒沒有和其他小鬼一樣直接參與過欺負周呈星,實際上第一次和周呈星相遇他還為對方解了圍,也正是這種的解圍,讓周呈星這個一直渴望能有個朋友的男孩像個牛皮糖一樣不管當時的霍非怎麽驅趕,也不管不顧的黏上來。一追一趕,就是二十餘年。

當年的霍非之所以會為周呈星解圍,還是因為甫上小學就受老師褒揚并當選了小班長,正得意洋洋間看見周呈星被欺負得跟個剛從垃圾堆裏滾回來的小狗似地可憐兮兮,一時間身為班長的正義感暴漲,路見不平大吼一聲,以遇神殺神的無敵狀态趕跑了一衆小鬼,完了心滿意足地拍拍手轉身正要對周呈星來句經典的:我的名字就叫紅領巾。結果人就淚眼婆娑地黏上來了,甩都甩不掉。

霍非這人從小就會裝,就算看著這懦弱愛哭的人心煩得要死,當面還是一套一套地做全,背地裏就撺掇縱容別人可勁兒欺負周呈星小朋友,哪天若是心情大好還會假仁假義地幫上一幫。這一來二去,傻愣愣的周呈星非但沒有察覺,還把他當成大恩人似地一見他就激動興奮得不行,蜜蜂見了花蜜也不過如此。

重生以前的霍非沒怎麽關注過周呈星的事,頂多是從別人的閑言閑語中知道他私生子的身份,也因此害怕受到涉及影響在全班師生的形象對小呈星的态度越發惡劣起來,從頭到尾都是周呈星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可依舊沒心沒肺一樣傻乎乎地跟著霍非。

重生之後為了守護周呈星,霍非不得不注意起他家的情況,同時於心中産生一個很深的疑問。

周呈星家看情況就是為了躲避什麽才特意搬到這個比較僻靜的地方來,為什麽他媽媽二奶的身份還是如此輕易的就傳了出來,為人所诟病?

他的這個疑問才産生沒多久,也就是他蒙臉解救周呈星卻被認出後的第四天答案就揭曉於他眼前。

那是一個早上霍非還在床上睡得昏昏乎乎,隐約就聽屋外傳來喧鬧的聲音,實在睡不下去下床爬上書桌打開窗戶往樓下一望,只見不少人像是撞見什麽好事一樣一窩蜂朝同一個方向聚集。小霍非擰著眉毛看了一會兒,總覺得會有什麽不好的事情會發生,也顧不上換衣服就跑了下樓。

「廖阿姨,外面出什麽事了這麽多人。」

下了樓他就看見廖阿姨正站在大門往一個勁往外探頭,看樣子在這裏站了有一段時間,一聽身後傳來的聲音連忙回頭:「小非啊,是不是吵醒你了?我也不太清楚是怎麽回事,就好像是南院那邊吵起來了,挺嚴重的樣子。」

南院?

心跳頓時有擂鼓,一面想著不會吧,穿著拖鞋箭矢一樣地就沖出了大門,直把廖阿姨看得目瞪口呆:哎喲這孩子還穿著睡衣呢吧!

一路狂奔的霍非隔著老遠就聽到了辱罵聲,接近後還被裏三層外層三的圍觀人群給震住了,全沒想到平常看著挺寧靜的地方還能蹦出這麽些看熱鬧的人。

仗著如今個子小好不容易擠進圍觀的人前,霍非被眼前的場面再次震得張口結舌。

将近五六個人正圍住一個相容嬌好的長發女性正拉拉扯扯,另有一個盤發的婦女站在一旁一手叉腰一手指著這女人破口大罵。

「你們都看見沒,這女人是個婊子,勾引我男人毀我家庭,她就是個狐貍精賤女人出來賣的!虧還是個大學生呢,良心都讓狗吃了!賤人,以為躲到這兒來我就找不到你了嗎?呸,像你這種不要臉的貨色躲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把你這騷貨揪出來,你毀了老娘一家,老娘就要你永遠不得安寧,還有你這賤貨生的賤種,我要讓他一生都被人恥笑有個出來賣的娘,我要他一生都擡不起頭做人!」

「不要說了!」努力躲著這些人的女人淚眼模糊,雙唇顫抖,「這是我們大人之間的事和小孩無關,他是無辜的──」

「我呸!」婦人更是怒火沖天,「有你這種賤貨娘,他就注定是個賤胚子。你這騷狐貍不就是想生個兒子和我争家産嗎?老娘今天就在這兒讓大家開開眼,看看這狐貍精到底是用什麽來勾引我老公的!給我扒!把她那身狐貍皮都被扒下來,老娘讓她看看毀人家庭都是什麽下場!」

圍住女人的那五六個人一齊動手,嬌弱的女人根本無法抵抗,很快就被人扯下一撮頭發,痛得眼淚止不住的掉。在被人扯住衣服往下剝時,女人紅著眼一邊攔,不忘朝另一邊大聲喊:「呈星,你回去!不要看媽媽,呈星!回去啊!」

女人的哭喊提醒了霍非,他收回受驚的心趕緊順著女人的視線一找,很快就發現了站在角落裏正用力抱住一個玩具小熊的周呈星,一雙眼睛全是淚水,明明一臉的恐懼,卻像吓傻一樣沒有聽從母親的話離開這個可怕的地方,甚至連眼睛都不眨地看著媽媽被一群人欺負。

看著這樣的周呈星,霍非只覺得整顆心被什麽緊緊揪住了,痛得他想哭。

不管不顧地跑到呈星身邊,拉他,他沒動,不停落淚的眼睛依舊死死盯著母親那邊,看母親被人剝光了上身的衣服,被推倒在地一個一個的甩耳光,卻還是不停地叫他快走不要看……

「呈星,別看了。」

看著呈星這副樣子,霍非的心撕裂一樣地疼著,不知道他再看下去會出什麽事,最後索性用一只手蓋住他的眼睛,然後用另一只手把他抱住。

「會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

霍非站在呈星背後,用手捂住他的眼睛,卻捂不住他不停流下的淚水。

掌心傳來的濕意灼傷他的皮膚,懷裏抱著的稚嫩柔弱的身體在不停地發抖,霍非擡頭努力止住襲湧而來的淚水,不曾想進入眼簾的卻是圍觀的人或冷漠或幸災樂禍的嘴臉,他們都在袖手旁觀,因為被辱罵欺負的人是他們所不恥的第三者、狐貍精,這樣的人在早些時候是該浸豬籠的。

站在周呈星的身後,以同樣的角度去看,霍非一再被這樣的畫面刺痛眼睛,也終於深刻的感受到一直以來懷中這個人心靈上所承受的折磨。為什麽在上一世他不過是一時玩興大發幫助了他,他就像得了救贖一般湊上來,不管他怎麽趕都不離開──

在這樣的環境裏待得久了,不是變得極度懷疑別人,就是極度渴望有一個人來解救他,令自己不再獨自承受這些苦痛。

霍非用力抱住懷中的人,咬牙下定決心。

默默守護什麽的,見鬼去吧!

既然呈星想要一個可以依靠信賴的人,那他就給他,反正這一世他就是來還債的,既然害怕有所虧欠,那就盡量避免,只要呈星想要,只要他能給,即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呈星,我們走!」

霍非用力把人往人群外拉,見他還是不肯動,回過頭就嚷道:「你難道就傻站在這裏看你媽媽被人欺辱嗎?跟我走,我有辦法幫她!」

周呈星透過淚眼模糊的視線看著面前一臉堅定的男孩,也不知怎地就由衷地相信了他,任他牽著自己的手擠出人群。

霍非就這樣一路牽著小呈星的手跑回了家,已經進了屋的廖阿姨一見霍非身後的周呈星哭得眼睛都腫了趕緊上來問:「這是怎麽了,被欺負了嗎?哪裏受傷了?」

霍非一把推周呈星到廖阿姨跟前:「廖阿姨,你幫他擦擦臉,我去打電話!」

廖阿姨接住小呈星,一邊問:「打電話給誰?」

「警察!」

「啊?」

廖阿姨一愣。

在她發愣的期間,霍非已經搬過小板凳踩上去,踮著腳取下話筒快速地按下熟悉的三個號碼。

「喂,是警察局嗎?我要報警,我們家附近有壞人,你們快來啊,壞人快要把我朋友的媽媽打死了!」

周呈星被廖阿姨摟在懷裏,怔怔地看著踮腳認真打電話的霍非,淚水莫名掉得更厲害,他用衣袖努力拭去眼淚,不知道為什麽,視線就是無法從背對他通電話的那個人身上移開,就算再次被淚水模糊眼睛,也要拭去繼續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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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的鬧劇頂多算是民事糾紛,警察來了也只能是當場調解,就算有一方已經涉及到人身傷害,但因為周呈星的媽媽表示不予追究對方的責任警察也無能為力,導致這件事情草草收場。

跑來周呈星家門前大鬧一場的女人走之後還一臉憤憤,幾乎是指著周呈星媽媽的鼻子大罵道:「警察先生,這女人可沒安什麽好心,她是怕事情鬧大了對她不利才沒有追究我們的責任!再說她敢嗎?要是讓我男人看見她一副惡毒的嘴臉,鬼才要她!」

周呈星媽媽不避不閃,睜著一雙哭幹淚水的眼木然地站著,身上披著一件寬大的衣服,頭發散亂,看著既狼狽又脆弱。

一直到所有人離開,站在門外的女人才有所動靜,她對與霍非站在一起的周呈星招手:「呈星,來,咱們回家。」

看著女人強裝若無其事的臉,霍非心裏說不清是什麽感覺。重生前因為對周呈星本人都沒什麽興趣,對他的家人更是一無所知,完全是從別人嘴裏偶爾聽到他母親是個第三者結局不怎麽好,周呈星也從來沒有擺脫私生子的身份。當時覺得這些事與自身無關一笑置之,頂多是鄙視一下周呈星的出身。而今日所見所聞,方才覺得這女人或許沒有傳聞說的那麽不堪。

而小呈星在媽媽招手的時候很想立刻沖上去,但又不怎麽想離開一直陪在左右的霍非,只好為難地看看母親又看看霍非。

霍非索性推了他一把,對上他遲疑的眼,忙道:「你先回去,多陪陪你媽媽,如果沒什麽事,過兩天我會來找你玩的。」

聽到他這話小呈星眼睛一亮,抱緊一直不離手的小熊用力點頭,這才終於朝母親走去。

呈星媽媽拉過小呈星,仔細地摸了摸他的臉,在走回家前對霍非點了點頭:「小朋友,謝謝你今天一直陪著呈星。」

霍非沖她笑了一個,然後在被牽回家的小呈星頻頻回頭下,擡手用力地揮了揮。

「小熊,你知道嗎?今天幫我和媽媽的人叫霍非哦。你以前也見過他的對不對?我們搬來的第一天,還有每次被別人欺負的時候,雖然他都蒙著臉,但我還是看到了。他說還會來找我們玩,只是還要過兩天,真想那天快點到來。」

穿著可愛小熊睡衣的周呈星跪坐在床上,一天到晚不離手的小熊也坐在他對面,黑珍珠一般的眼睛泛著回潤的光澤,似在認真的聽小呈星說話。

小呈星抱起小熊用力親了一口,笑得兩輪清澈的大眼彎成兩輪明月:「小熊,我們終於有朋友了,你開不開心?」

黃若推門進來就聽見兒子這般喜悅的表情,愧疚得雙眼一黯,卻又立刻擡起精神走到床邊坐下。

周呈星一見到媽媽就驚訝地抱住她:「媽媽,你的頭發怎麽變短了?」

黃若擡手摸了下剛剛被她用剪刀剪短的頭發,對兒子笑了笑:「媽媽頭發剪成這樣好不好看?」

「好看!」周呈星用力點頭。媽媽不管怎麽樣都是最好看的!

黃若把兒子抱進懷裏,輕柔地撫摸他的小腦袋:「謝謝寶寶,你是媽媽最心愛的孩子。」

周呈星有點羞澀又很開心地在媽媽溫暖的懷裏亂蹭。

「媽媽,我有朋友了!」

黃若回憶了下今天見到霍非時的情形:「嗯,媽媽看到了,他是個很懂事的孩子。」

「他叫霍非!」

見著孩子開心的樣子,黃若心疼地在他額上吻了一下。

「你們一定會成為好朋友的。」

「嗯!」

周呈星再次用力點頭。

黃若沈默片刻,問了一件今晚一直鲠在心間的一件事:「呈星,今天的事情吓著你了嗎?」

小呈星可愛的笑臉一收,有點後怕地摟緊媽媽的腰。

「媽媽,那些人是不是還會再來?」

「呈星害怕他們嗎?」

「他們欺負媽媽。」

黃若只覺得喉音發酸,幾欲說不出話。

「對不起,寶寶。」

「媽媽。」

小呈星擡頭,媽媽哽咽的聲音讓他以為她又哭了,可伸出小!手仔細摸著媽媽的眼,卻是幹的。

「對不起。」

黃若把這個擔心自己的孩子用力抱住。

「呈星,媽媽真的對不起你。媽媽不後悔當初選擇跟了你爸爸,因為媽媽愛他,可媽媽後悔把你生了下來,明明沒有能力保護好你卻讓你活在這世上和我一起受苦。對不起,呈星,對不起。」

呈星伸手小小的雙手反抱住她,頭埋進她的胸前,用還未褪盡稚氣的童音說道:「沒關系,媽媽,你不用擔心,我能保護好自己。」

聽著孩子奶聲奶氣的話語,黃若以為早已哭幹的淚再一次湧出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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