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直以來都是沾枕即睡的乖寶寶霍非今夜奇跡般的卷著被單在床上翻來覆去烙大餅。

霍非自認并不是第六感強烈或神經兮兮的人,之所以會如此的在意一件事情,原因是發生今天的事情後他總覺得遺漏了什麽,而且這件事很重要,可要命的他想不起來。

這件事與周呈星的媽媽有關。

可這一世他與這個女人僅僅見過一次面,所以他絞盡腦汁也想不起來的事肯定是重生之前發生過的。

霍非糾結地咬住被角,又在單人床上這邊滾一遍那邊滾一遍,擰緊的眉頭依然沒有松開。

上一世他與周呈星的媽媽雖然見過幾次面,可從來沒有任何交談,而且這見過的幾次面都還是她來學校接周呈星,或是回家的時候在路上偶爾碰見的,根本稱不上交集,那時的周呈星也很少提及自己的母親。

等等──

霍非猛然從床上坐起來。

剛才有什麽在腦中一閃而過,只差一點點就能抓住重點了。

很少提及代表還是有提起過的,可後來呈星似乎就沒再談起和他母親相關的任何事情了。

只是後來具體是什麽時間呢?

好像是上高中之後吧。

那為什麽再不談和母親相關的話題了呢?

是沒有必要,還是故意避開──

等等!

在腦中零零碎碎散亂各處的事情終於連在了一塊。

重生以前曾在一次和朋友聚餐當中偶爾提及過周呈星的事,同時也提到了他的媽媽,因為有位朋友的家人認識周呈星的父親,所以了解他的事甚至比他這個曾把周呈星當玩具的人還多。對於他的媽媽,這位朋友嘲弄地說這女人很賤,勾引周呈星的爸爸想當富家太太還把兒子給生下了,結果這男人盡管最後休了原配可娶的卻是更加年輕貌美的老婆,這女人盼這麽久等來這樣的結局,一時想不開自殺了。

說起這個話題時,他們只當成笑料嘻嘻哈哈一笑而過,他更是不以為然,最後也只隐隐記得重點知道周呈星的媽媽下場不太好。

而且,周呈星的性格好像是在母親離開人世後變得更加沈默寡言,到了連他這個不怎麽關注他的人也有所察覺的地步,并且在這之後不久,從來都是安安份份不敢逾距的呈星借著酒意忽然向他告白了。

霍非身心疲憊地倒回床上。

很多事情越是回憶,他越是想掐死當時的自己。

不會忘記在他得知這件事後用所能想象的一切惡劣語彙把對方往死裏罵,而當時周呈星從頭到尾一言不發,一雙在夜色中沒有一絲光芒的漆黑眼睛透出濃濃的絕望。

霍非用力閉上眼睛用被子蒙住臉不敢再想。

+++++

改變還債方式的霍非第二天就去找周呈星,壓根忘了十七個小時前他才和人揮手道別說過兩天見。

趕到周呈星家院門前發現大門緊鎖,以為他們家裏沒人,霍非正要離開又隐約聽見院中有人聲,狐疑之下走到另一側三兩下爬上一棵有些年頭的桑樹,跨坐在一根樹叉間扒開濃密的樹葉居高往院裏一望,發現周呈星小小的身影正蹲在院子裏握著小沙鏟玩泥巴,旁邊的一張藍色小凳子上坐著他到哪都要帶著的棕色小熊。

他一邊鏟起泥沙堆成各種各樣的形狀,嘴裏還嘟囔什麽,因為霍非離得有些遠聽不清楚。

為什麽人在家大門還在鎖著呢?

這麽想著的霍非坐在樹上,一只手拳成筒狀放在嘴邊對院子裏的小呈星大喊:「周呈星,你在做什麽?」

聽到他的聲音站起來的小呈星擡頭找了好一會兒才發現藏在大樹上的人。

「小非,是你嗎?」

霍非扒開擋住視線的樹葉朝院中的人露出笑臉:「我來找你玩,可你家怎麽關著門啊?」

「我媽媽出去辦事了,讓我一個人在家裏,怕有壞人進來就鎖門了。」小呈星一把丢開手中沙鏟跑到牆根上,盯著足有兩米高的圍牆焦急萬分,「小非,牆太高了我爬不上去。」

霍非歪著腦袋看了看牆下小呈星期盼的雙眼,說:「那我下去吧。」

「不不不!」小呈星小腦袋搖得撥浪鼓,「這太高太危險了,你千萬別下來!」然後繼續用期望的雙眼看著樹上的身影,「小非,你能就這樣坐在上面不要馬上就走嗎?」

「可以,你一個人在家趕緊很悶吧,我陪你聊天。」

小呈星聞言,嘴巴一咧頓時笑得如盛開的太陽花。

如此這般,兩個小小的孩子,一個坐在樹頭,一個站在牆根下,聊得不亦樂乎。

「呈星,你媽媽出去怎麽不帶著你啊?」

「媽媽說她要去辦的事情比較麻煩,帶著我不方便。」

昨天剛出了那樣的事今天就出門,而且還把孩子一個人放在家裏?霍非迅速在及腦裏思慮一番,沒理出什麽頭緒。

小呈星站在牆根下,一眨不眨望著他的眼睛亮晶晶地,格外好看。

霍非坐累了就趴在樹幹上手支著下巴,嫌礙眼扯下來的樹葉讓他結成一個環戴在腦袋上:「呈星,你媽媽說什麽時候回來?」留孩子一個人在家,估計也去得不久。

「媽媽說十二點以前一定回來。」先回答完霍非的話,周呈星忽然擡起小手指著他說,「小非,你頭上的那個真好看,能不能也給我做一個?」

霍非直接摘下腦袋上的葉環丢下去。

「我這個就給你吧,接好。」

小呈星興奮地舉起這個葉環,沖霍非笑得露出一口白牙:「謝謝小非,我一定會好好珍惜的!」

霍非的回答是也沖他樂了一個:「你要喜歡我以後再給你做。」

也不知道小呈星有沒有聽見,低下腦袋樂滋滋地把手中的葉環戴上去。

呈星的媽媽黃若回來的時候剛好是中午十一點半,看見霍非爬到樹上就為了跟兒子聊天解悶,黃若再一次覺得這孩子人真好,一再勸他中午就和他們一起。

「不了阿姨,我中午還要回去吃飯,不然會被罵,下午我再過來陪呈星玩。」

霍非揮著手在小呈星失望的眼神下三步兼作兩步跑回了家。

匆匆忙忙趕到了家,他的爺爺霍靜生早已經背著手守在大門外,一見他當即冷哼一聲。

「爺爺……」霍非連忙讨好地湊過去。

「瞧瞧現在這都幾點了?」霍爺爺板著臉指向擺客廳裏的大座锺,「說,一大早上哪野去了?」

「沒去哪,就在這附近玩玩。」霍非心虛地不由自主把手背向身後。

「那怎麽回來這麽晚?」

「……忘了時間。」霍非垂下小臉蛋,右腳一下一下搓地板。

霍爺爺盯著他的後腦勺哼了一聲:「我是不是和你說過,早上出去玩超過十一點不回來吃午飯休息就要受罰?」

回答的時候無力得像蚊子叫:「……是。」

霍爺爺向前一步:「既然回來晚了就得受罰,手伸出來。」

小霍非偷瞄爺爺不茍言笑的臉,畏畏縮縮地伸出小手,嘴巴扁得像只小鴨。

「爺爺……」

霍非哭喪著臉想讨饒,結果爺爺背後的手抽出來,不由分說一尺子拍上嫩嫩的小手心。

「叫老祖宗都沒用!」

說完,「啪啪」又是兩三下。火辣辣的感覺從手心竄到心中,小霍非頓時紅了眼眶,卻拼命地忍住了沒哭出來。

廖阿姨已經站在一旁看了,見他這般可憐的模樣很想出聲幫一幫,想想又無奈地住了嘴。

足足十下過後,霍爺爺才收手,輕斥一聲還愣著幹什麽還不快去吃飯休息就又背著手進了屋。

霍爺爺的身影一消失在一樓廖阿姨就心疼地湊了上來。

「小非乖,痛不痛,走,跟阿姨先回去拿點藥擦擦。」

霍非把手藏到身後不讓她看,說話時用力吸了吸鼻子,還朝她笑了一個:「廖阿姨我沒事,爺爺打得不重。我餓了,想先吃飯。」

「好好好,阿姨這就給你端吃的去,快進屋吧。」

曾經一天不折騰三天鬧死人的霍非很讓廖阿姨頭疼,現在他變得這麽懂事,廖阿姨也寬心不少。

為了不讓廖阿姨擔心,霍非吃飯的時候一直把吃飯的手握成拳頭藏起來盡量表現得若無其事。也許廖阿姨也沒想到小霍非能忍著痛不說,也便認為傷得不重沒怎麽放在心上。

「小非啊,你爺爺今天十點半就回來了,一進門就找你,可能是有什麽事要和你說,你又久久沒回來,他才會這麽生氣。」

「唔。」嘴裏含著米粒的霍非點頭,咽下東西後擡頭問,「廖阿姨,你知道是什麽事嗎?」

廖阿姨搖頭:「他沒說。」

「哦。」

霍非低頭繼續吃飯,完了漱口擦臉偷偷摸摸來到爺爺書房前,見房門緊閉在外面躊躇半晌,最後撓了撓腦袋還是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小孩的身體不經累,躺在床上的霍非糾結著一張才七歲的小嫩臉,一邊思忖爺爺找他到底是要做什麽,一邊發愁怎麽讓周呈星的媽媽離開他爸爸那種仗著自己有幾個臭錢就到處玩弄女人的衣冠禽獸,結果事情還沒理出頭緒,人已不知不覺陷入甜美的夢鄉。

也不知道睡下多久,半夢半醒間似乎感覺有誰坐在身邊,一直傳來灼燒感的手掌漸漸被一股清涼覆蓋,意識随之清明,一睜開眼,霍非就看見頭發斑白的爺爺坐在床沿,手中握著棉簽和藥瓶。

「爺爺。」不由叫了一聲,霍非慢慢從床上坐起來。

見他醒了,霍爺爺放下藥瓶,一只手撫上他的發頂,總是威嚴板起的一張臉仔細觀察之下,能從中發現那份獨屬於對孫子的慈愛。

「手腫成這樣怎麽也不上藥再睡。」

語氣固然一如既往的嚴厲,可擡頭看著這位年已六旬的長者,霍非再找不到重生以前對爺爺的畏懼和憎恨。

曾經被父母丢給爺爺照顧的那段歲月裏,他最怕的人就是眼前這位從來都不茍言笑的長輩。身為身德望衆的學者,他的爺爺不僅嚴於律己,對自己的孫子同樣如此,但凡哪次霍非壞了他立下的規矩,等待他的便是不容饒恕的處罰。

所以他怕,可那時他仍年幼無法擺脫爺爺的監護,久而久之便學會表面一套背後一套。在他爺爺面前,性格叛逆的他盡力做一個聽話乖巧的孫子,可一離了爺爺的視線,他能翻了天去。上一世,他幹下的壞事接二連三地捅到爺爺面前後,這位老人氣得不知道進了多少次醫院。

那時的老人還不死心放棄這個孫子,苦口婆心威脅利誘把人鎖在家裏等等法子逐一試過全然無效,反而引來霍非越來越無法無天的反抗。

最後當他知道霍非挪用百萬公款被人揭發時,一氣之下再也沒起來,在醫院裏搶救一個晚上後失去了呼吸。那時霍非正為這件事焦頭爛額潛逃出國,非但見不到老人最後一面,恐怕那時的他就算能去見面也不會當一回事。

非要生死關頭,孽子才會大徹大悟,在霍非陷入絕境的那段時日,他才痛徹心扉的明白,到底誰才是真正對他好的人。

所以這一次,因為不守時晚歸接受爺爺的懲罰,霍非不再像從前那樣怨怼,反而因為能再次見到這樣的爺爺而心酸喜悅,伸出手心承受誡尺一下一下拍在上面的那一刻低頭扁嘴,是因為這一幕幕都熟悉真實到讓他想哭出來。

重生而來,方才明白曾經不在意的原來是如此的刻骨銘心。

「很疼?」一見孫子眼眶泛紅,老人立刻低頭小心翼翼托起塗了藥水的小手查看。

明明爺爺的關懷是如此的顯而易見,為什麽以前的他就總是看見他板著臉冷硬絕對的那一面呢?

霍非用力搖頭,吸了一下鼻子,眼睛含著淚花卻得開心:「擦了藥一點兒也不疼了,我現在是開心的。爺爺,你是小非的好爺爺,小非愛你。」說完撲上去用力抱住爺爺瘦條的腰身,臉還在上面滿足地蹭了蹭。

「手、小心手!」

「沒事,真的沒事。爺爺就讓小非抱你吧,小非想抱著您。」

這孩子從來不敢在他面前這樣撒嬌,一貫嚴肅的老人頗有些手足無措,可懷中小小暖暖的身體又是如此的脆弱令他不敢推開,糾結一番後,慢慢把手放在他的腦袋上輕撫,這一刻,似乎連心都熱乎了起來。

「你這孩子……什麽時候學會撒嬌了?」

霍非心裏一窒,的确,因為前世害怕爺爺的關系,對他的态度總是敬畏且疏離的,別說擁抱了,見了這位老人連笑都不敢。

心想著,腦袋又在爺爺懷裏蹭了下,清瘦的老人身上沒什麽肉蹭著還有些咯人,與記憶中威嚴高大的爺爺相比,差距如此地明顯:「爺爺,廖阿姨說你今天有事要和我說?」

「哦、哦,對。」霍爺爺摸著孫子的腦袋,說,「小非,你前兩個月就滿七歲了,是時候去上學了。這個月27號咱們社區附近的小學要開始報名了,爺爺是想和你說一下,這個禮拜六,和爺爺去一趟學校。」

上學?而且還是小學?

霍非撓撓頭,以他二十七歲的高齡去上小學?

心裏縱然有些不願,可一對上爺爺嚴厲中又帶著些慈愛的目光,情不自禁就點了點頭。

算了,就當去玩玩吧! +++++

下午按約定去周呈星家玩。個性膽小又有點柔弱的周呈星小朋友一直沒有朋友,見到霍非真的如約來到他家,樂得合不攏嘴,以往抱不離手的小熊也暫時放到了一邊,獻寶似地捧出自己珍愛的各種玩具與霍非分享。

而霍非看著面前擺滿的一大堆兒童玩具,嘴角一個勁地抽搐。

他是一個有著二十七歲高齡的成人啊成人啊!

過家家的那些兒童餐具他覺得很幼稚啊好不好?

小水槍什麽的玩起來一點也不過瘾好不好?

沒錯,那小火車可以繞著軌道一直轉啊轉啊轉,可它除了轉啊轉啊轉還能幹什麽啊?

別和他說什麽搭積木,他曾經搭起紙牌高塔都可以申請吉尼斯記錄了好不好?

那個會嗚嗚響的變形金剛是怎麽回事?現在小孩都喜歡奧特曼了!

正在霍非對著周呈星閃閃發光的期望雙眼糾結自己要不要裝傻陪他一起這些幼稚玩具的時候,呈星媽媽黃若端了一堆吃的進來。

「小非啊,來,這是阿姨給你們準備的零食。知道嗎?這些小蛋糕是呈星最愛吃的,知道你下午要來,你剛走就纏著我做,說小非來了就可以吃了。」

看著黃若努力微笑的樣子,霍非視線不由移向她一夜之間變短的頭發上。

注意到他的目光,黃若伸手摸了摸頭發,笑問:「小非,這是阿姨今天剛去理發店剪的,好看嗎?」

一旁的小呈星插嘴:「媽媽騙人,媽媽是昨天晚上剪的。」

黃若捏了下兒子的小嫩臉:「媽媽可沒騙人,昨天剪的沒今天這麽短,你仔細看是不是?」

周呈星果然認真地看了又看,遂後對霍非嚴肅地用力點頭:「唔,今天頭發比較短。」

霍非有點想笑,忍住後對著黃若說道:「阿姨,你可真漂亮,我相信肯定會有很多好男人喜歡你的!」

「小非真會說話。」黃若笑著摸了下他的腦袋。

霍非有點糾結,怎麽大家都喜歡摸小孩的腦袋,長不高咋辦?

見黃若沒怎麽把他的話當一回事,霍非又認認真真地說了一遍:「阿姨,我是說認真的。」

「阿姨當然知道你是說認真的。」黃若一笑置之。孩子們的話沒有幾個大人會當成一回事。「來,小非,嘗嘗阿姨的手藝,呈星最喜歡吃的就是這個小蛋糕了。」說著拿起一塊小蛋糕遞給霍非。

在母子倆期待的眼神下,霍非無奈地接過蛋糕一口氣吞下。

為了不掃呈星的興,霍非還是裝著興致勃勃的樣子陪他一塊玩游戲。

等到把之前翻出來的玩具都一一介紹給霍非後,周呈星又去翻箱倒櫃很快搬來一個小盒子。

「小非,你看,這些都是我畫的哦,我們來畫畫吧!」

霍非拿起一個兒童繪本,連續翻過幾頁後,看向一直目不轉睛盯著他看的小男孩:「呈星,你很喜歡畫畫啊?」

周呈星用力點頭:「我以前沒有朋友,媽媽就教我畫畫,我可喜歡畫畫了,能把我喜歡的東西都畫進去。」

霍非低頭無言。

周呈星喜歡畫畫他是記得的,記得在初中的時候他畫的畫還拿過學校頒發的獎項。不過那時性格惡劣的他和其他人一樣,以欺負這個內向的人為樂。似乎看不慣這個只能卑微活在世上的人有光彩的一面,不僅把他獲獎的畫毀了,還威脅他如果他再畫畫以後就不準他跟在自己身邊了。

當時的周呈星是什麽表情他不記得了,只記得他和其他人走得很遠回頭時,呈星還傻傻站在那張被毀掉的畫前,一身的孤寂。

之後周呈星還像以前那樣粘在他身邊,從此他再沒見過他畫畫。

「小非,你喜歡畫畫嗎?」

周呈星貓一樣清澈明亮的大眼出現在繪畫的後面,像微風下的一面湖水,幹淨而悠然。

霍非不由地點頭:「喜歡。不過呈星你畫的真好,我比不上。」

呈星笑得既開心又害羞:「沒關系的小非,我可以教你畫!」

黃若坐在客廳裏看書,察覺到房間裏忽然沒了聲音,走過去一看,不禁會心一笑,兩個小孩兒正撅著小屁股頭抵著頭一起畫畫呢。

風吹動白色的窗簾,空氣清新,又安靜。

霍非要回去了,依依不舍的周呈星在媽媽的陪伴下送他到院門口還眼巴巴地望著。

黃若有些心疼地輕揉孩子的頭發,對霍非說:「小非,你有時間可要常來哦!」

「嗯。」霍非點頭接著想起一件事,「我再過幾天就要去學校報名,可能以後白天不能怎麽來了。」

「報名?小非是要上小學了嗎?」

「對,我已經滿七歲了,要上學了。」

一旁的呈星忽然揪著媽媽的裙擺問:「媽媽,呈星也要上學!」

黃若:「可是呈星,你不是不喜歡去幼兒園嗎?」

「不是!」周呈星用力搖頭,小手指著一邊的霍非,「我要和小非一起!」

黃若總算明白過來,蹲下身子直視呈星:「可是呈星,你才六歲。」

雖說去上小學不規定一定要滿七歲才能去,只是孩子太小大人一般不怎麽放心罷了,而且一般孩子上幼兒園是三歲上完幼兒園再去上小學時剛好是七歲左右,久而久之約定俗成,大家都習慣了。

「媽媽,我要和小非一起。」呈星不哭也不鬧,就是睜著一雙貓一樣的大眼,眼中充滿盈盈的水光。

黃若摸著他的腦袋小心哄: 「呈星,聽媽媽的話,不要任性好不好?再過一年媽媽就送你去上小學。」她這個孩子一向乖巧,如若不是真心想要,不會這般要求。

一顆一顆淚含在眼裏,要落不落,看得人心疼:「媽媽,不要明年,我現在就要和小非一起去。」

黃若有些頭疼了:「呈星……」

黃若還想再勸,一旁的霍非突地上前一步握住呈星的小手,依然稚嫩的臉龐上帶著令人錯不開眼的鄭重:「阿姨,就讓小非去上小學吧,我能照顧他!」

一個七歲小孩的保證,很多大人都不當一回事,可黃若卻相信了。

不是因為霍非沒有嫌棄他們母子的身份還願意同呈星一起玩,而是在他說「我能照顧呈星」時的樣子。

明明只是一個剛滿七歲的孩子,為什麽能有如此堅定沈重的目光,令人不由得相信,相信他所說的每一句話。

為了躲避左鄰右舍的流言蜚語,黃若本來想帶著孩子繼續搬到其他地方,這樣對孩子成長的影響才能減至最低。可這時候她一直孤單的孩子開心地對她說他有了第一個朋友,他想和他在一起,甚至想和他一起上學。看著孩子開心的小臉,黃若不忍心再讓他失望。

這個孩子,從來都沒有這麽開心過。

母親的天性,還有霍非的誓言一樣的承諾,讓她選擇留下來。

當看著霍非背著小書包早早來到門前和興高采烈蹦出門的兒子一道與她揮手道別,小手牽小手肩并肩走向學校的時候,黃若心中不無苦澀地想:只希望她這次的選擇沒有錯。

去學校報名的時候,霍非告訴爺爺他希望能和周呈星排在同一個班,霍爺爺好奇地問為什麽要和呈星一個班,霍非不假思索地說,這樣就能更好的保護呈星了。

這些天以來霍爺爺從廖阿姨那聽說自己的孫子與一個叫周呈星的孩子非常要好,不僅時常跑去人家家裏玩,也邀請這孩子到家裏來做客,兩個人幾乎是形影不離,去哪都在一起。

周呈星家裏的情況霍爺爺也聽說過,盡管對呈星媽媽的身份有所微詞,但見周呈星幾次面知道這孩子乖巧文靜,便覺得不該把大人的事情遷怒與孩子身上。

加上孫子與這呈星小朋友關系如此之好,兩個人在一起都是安安份份待在家裏寫寫畫畫的多,以前頑劣不服管的霍非也收了性子變得乖巧不少,覺得這樣挺好的霍爺爺便默許了他們的往來。

此時聽見孫子提出要與呈星一個班級,原因是保護他時,霍爺爺疑惑過後很快了悟緣由。

恐怕因為母親的原因,這孩子受過不少委屈吧。

對上孫子清亮的眼睛,霍爺爺摸上他的腦袋,語重心長地說:「小非,你想和呈星在一個班,爺爺可以安排。不過這之前,你能先回答爺爺一個問題嗎?」

霍非睜大眼睛:「什麽問題?」

「你打算怎麽保護呈星呢?」

「當然是──」霍非張嘴欲答,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本來想說誰欺負呈星那他就欺負回去。如果是這樣的話,前提必然是呈星已經先被欺負了,可他的目标是保護呈星不受到任何傷害的啊。如果是防患於未然,以他一個小孩之力,是不是真能做到萬無一失?

霍爺爺一見他這樣,手落到他背上輕輕一拍:「保護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啊,小非你可要記住不要随便誇下海口。」

「我知道不容易。」霍非垂下腦袋,「可是爺爺,我是絕對不會讓呈星受到傷害的。」這也是他重生於這個世上的意義,他欠呈星的實在太多,他能做的也只有如此而已。

霍非擡頭看著爺爺,心底一陣苦澀,現在的爺爺對呈星的印象還不深,可上一世,在他一再把爺爺氣得住院的那段時間,陪在爺爺身邊最多的人就是呈星,并且直到爺爺咽氣的那一刻,還是呈星代替他守在爺爺床前。

「別這麽看著你爺爺。」以為霍非沈沈的一眼是不滿,霍爺爺不由地敲了下他的腦袋,「爺爺沒說你這麽做不對,只是不要輕易許下這種承諾。」

霍非摸摸被敲疼的腦袋,露齒一笑:「爺爺,我也只會對呈星一個人這樣,放心吧。」

眼前這小子幾乎是霍爺爺一手帶大的,霍爺爺再如何冷硬心腸也怎麽會不疼不愛,只不過很多時候愛之深責之切罷了。就像現在,知道他向人許下承諾擔憂他完成不了會傷心難過,霍爺爺就趕緊先給這孩子打一劑預防針,免得他現在自信滿滿到時候打擊太大。

「如果你真是這麽決定并不是說說就算了,那你一定要記住,現在你們還小,受到傷害再所難免,真正的強者都是在挫傷中成長起來的。而且,想要保護一個人,不僅僅是強大自身就足夠了,你還要讓呈星也擁有自保的能力。只讓自己變強而不讓受保護者也改變的辦法永遠是最愚蠢的,因為沒有任何人能做到周全的去保護另一個人。你們兩個一起成長,一起變強,才是最有效的解決辦法,明白了嗎?」

霍非頓如醍醐灌頂,用力點頭道:「明白了,爺爺。」

看著孫子恍然大悟的小臉,霍爺爺既欣慰又還是有點擔憂。

希望這孩子真能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才好。

霍非與周呈星上學的第一天,霍非對他說了這麽三句話:「呈星,在學校裏,我們盡量待在一起好不好?這樣我才能保護你。」

巴不得能和霍非粘在一塊的小呈星忙不疊點頭。

「呈星,可能我現在還不能很好的保護你,但我一定會努力變得更強的,不會再像現在這樣讓其他人傷害你。」

呈星睜大雙眼看著認真的霍非,笑著點頭。

霍非握緊他的小手,又道:「呈星,咱們一起變強好不好?」

呈星露齒一笑,兩個淺淺的酒窩挂在嘴角,可愛得讓人想狠掐一把。

或許這些話在外人看來只是兩個小鬼天真狂妄的戲言,可在随後的歲月中,每當周呈星想來細細咀嚼回味,都如一股暖蜜盈滿心田。

別人眼裏的玩笑話,是他一生都值得仔細回味的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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