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邬希沒想到這竟是他能說出的最後一句完整的話。

很快他就再想不了那麽多了,嚣張神色蕩然無存,只餘下不知所措,臉上散發着熱氣,不明白怎麽會這樣難熬。原本淩厲的眼神漸漸軟成一灘水,和四肢一起,鼻頭泛紅,喉嚨裏只能發出可憐的嗚嗚咽咽。

同樣的東西,作用在不同人身上,效果顯然不同。

體質如此,又素來缺少自控力,邬希幾乎要在秦璟澤懷裏打滾撒潑,抓着對方的手就要磨蹭,卻被冷漠地制住雙手,動彈不得。

秦璟澤絲毫不受感染,坐懷不亂,目光沉靜,任邬希百般引誘,都沒有流露出半分失态,只有心跳頻率比較過激。

他已經習慣了壓抑興奮,并不是什麽正人君子。

正相反,他更加惡劣,熱衷于欣賞邬希對他掩飾不住的渴求,流露出痛苦掙紮又瘋狂迷亂的姿态,漂亮的眼珠子裏只看得到他一個。

如果希希想要,他可以滿足,但絕不是現在。眼下他的嫌疑沒有洗脫,希希顯然是在試探他。貿然做出出格舉動,只會陷入萬劫不複。

“你他媽的……不會是,有……障礙吧?”,邬希面色酡紅,咬牙切齒。他都已經這樣了,還沒反應,就算是直男都不可能,只可能是有病。

可恨他的第一反應竟然是考慮柏拉圖的可行性,呸,騙子不配跟他談感情!

秦瓃澤皺眉,認真否認,“沒有。”

手掌覆蓋上邬希滾熱額頭,他輕松将人抱起來。眼瞧着要朝床邊走去,邬希又開始驚慌,眼眶通紅,死死扯住他的頭發,“幹什麽——!!”

男人似乎從喉嚨裏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笑,“我早跟你說過,沒那個膽子來真的,就不要亂說話。”

學生寝室的單人床本就狹窄,邬希被動地陷入被子裏,滿身全是秦璟澤的味道,頭腦更昏。秦璟澤的骨架太過寬大,兩臂一撐,就讓人無處可逃。

“不動你,不用怕我。”剛出事的時候他就立刻查過那種藥,效果猛烈但比較容易消退,用量少還不至于傷身,不需要非得發洩。

就是得委屈乖寶兒忍忍了,難受是肯定會難受的。

“去你的!”,邬希罵他,用力拍他胳膊,跟鐵打的似的,反倒手疼,又死死扯住他的襯衫,一個寸勁兒拽開半條袖子,就從口袋裏掉出來一個小巧的玩意,被秦璟澤眼疾手快接住,緊攥藏好。

只是從眼前晃過一瞬,邬希卻依稀看清了那是什麽東西,要去掰開他緊握住的手指。指甲摳進肉裏,秦璟澤不在意這點微不足道的疼痛,卻無法違逆邬希強硬的意願,眼神閃爍,終究松開了手。

一顆紐扣從他的掌心掉落,落到床上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卻無比沉重。

靜默半秒,邬希使出吃奶的勁把人推開,翻身下床,腳軟險些沒跪在地上,被攔腰撈了一把,反手就要打人。秦璟澤一臉要被宣判的表情,溫順地低眉斂目,就差主動用臉去接他的巴掌了。

邬希沒打他,冷笑一聲縮回手,掙開他緩緩後退。身體有火燒灼,搞得他心情也暴躁,後背撞上櫃子,被冰涼堅硬的箱子硌了一下。

像是一串連鎖反應,櫃子深處有沒鎖好的箱子被擠到了地上,嘩啦将裏面的東西撒出來,在地上攤成一片。

全是照片,鋪天蓋地,每一張都是邬希,有的在吃飯,有的在畫畫,有的在發呆,或喜或嗔,無數姿态被鏡頭捕捉,沖洗出來裝在箱中。不難想象這滿滿一櫃子都是如此,如同惡龍的寶藏,被數金幣一樣時常愛.撫。

縱使邬希早有心理準備,也不由得渾身發麻,瑟縮着向門口退去。

裏面顯然是偷拍居多,他從不知道有這樣一雙眼睛時時刻刻窺探着他。原來不僅僅是短信騷擾,那只不過是浮現在海平面上的冰山一角。

黑暗中,秦璟澤動了,直起身居高臨下,面無表情,唯有那一雙眼睛裏藏着可怖的東西,緩緩舔了舔犬齒。

邬希感覺自己的喉嚨都要被隔空叼住。

“季澤……”,像是抓救命稻草一樣,他喃喃念叨這個名字,身體不停打着幅度細小的哆嗦,眼神卻倔強,死死地不肯挪開,偏要與秦璟澤對視,逼迫他吐露實情。

兩根修長手指翻弄錢夾,秦璟澤将它打開,又猶豫着收回去,聲音低啞,“季澤是誰?”

“你還裝!”,邬希真的要瘋了,“我最讨厭被騙了,你再騙我試試!”

紐扣,照片,這都是證據。這個人演技精湛得比起當紅影帝也不逞多讓,明明軍訓在陽臺那初見一面就在對着他的襯衫紐扣流露癡态,卻能在面對他本人時若即若離,親疏把控得游刃有餘。

秦璟澤眼神更暗,藏在裏面的有更深層的痛苦。希希說過季澤是騙子,是最讨厭的騙子,所以他絕對不可以是季澤。

正因如此,要用新的謊言去圓。可現在已經圓不住了。

邬希忽然冷靜下來,伸手脫衣服,鞋襪也甩在一邊,赤腳往秦璟澤床上走,皮帶都已經解開,忽然被人從身後制住。秦璟澤喉結瘋狂滾動,“再忍忍,弄了傷身體。”

一旦向藥物屈服,就容易沉淪其中停不下來,直到發洩過度。最好就是一次也不要弄。

邬希一言不發,像是在沉思,下一秒卻猝不及防發難,早就看準了目标,一把将秦璟澤的錢夾搶到手。他沒有急着打開,将人踢下床,掌握了主動權,半真半假地詐道,“我見了季牧權一面。”

“你前兩天喝醉說的話你可能不記得了,但我猜到了一點東西,所以我去找他确認了某些事。”

秦璟澤肩膀繃緊,跪在地上,沒有站起來。

如同打開潘多拉魔盒一樣,邬希又是激動又是緊張,親手揭開謎底,緩緩打開錢夾,看到了那張泛黃陳舊的大頭貼,心跳驟然落了一拍,大腦放空。

錢夾被毫不客氣甩在秦璟澤身上,他沒躲也沒撿,十分沉默。

邬希說不出自己是什麽心情。毫無疑問秦璟澤=季澤=舔狗。塵埃落定,真相大白,他以為自己會暴怒發火,會質問秦璟澤為什麽這麽做,沒想到臨到終了,居然是一種莫名其妙的竊喜占據心頭。

這些年他甚至想過季澤在外面會不會遭遇不測,一個未成年少年走到哪都會被欺負,孤身一人,說難聽點,死了都沒人收屍。

嗤。現在看來,這人過得好得不得了,有錢有勢,還能有多餘的心力騷擾他,像貓逗老鼠一樣把他耍得團團轉。

還活得好好的,真不錯。

邬希吸了吸鼻子,努力醞釀情緒,佯裝出一種憤怒模樣,起身繞過秦璟澤往外走,“我最讨厭別人騙我了,以後離我遠點——操!”

腳踝被滾熱的大掌抓住,他吓得差點跳起來,藥勁兒沒過,連腳都是敏.感點,碰不得。

秦璟澤沒有冒犯的意思,只是把鞋襪給他穿好。邬希将腳踩在男人膝蓋上,看着平日裏冷淡禁欲的校草在他面前卑躬屈膝低眉順眼,竟有種離奇的詭異感。

“你有病”,他咬牙罵了一句,撤回腳,眉頭緊蹙,沒有再吭聲,頭也不回地離去。

回到寝室,邬希喝了好幾杯冰水,身體裏那股不受控的熱癢終于勉強壓下去,翻箱倒櫃将舔狗送的東西全都收拾出來,又給穆叢鴿打了電話,“晚上我去找你拿Blossom。”

“你知道送禮物那個人是誰了?”,穆叢鴿那邊很吵,聲音聽不真切。

邬希的回答也很含混,沒說太多。

Blossom他也不想留在手裏了,全還了吧,全還給秦璟澤。

趕在元旦結束之後的第一次英語課前,他将所有東西打包好,附帶了一張寫着密碼的銀行卡,連那些沒法歸還的東西都用錢折算得清清楚楚。

林楓幫邬希擡箱子,不知道裏面裝着什麽,只知道是要給秦校草,而根據秦校草拿到箱子後那難看得要命的臉色,猜測多半不是什麽好東西。

這些天邬希起夜去洗手間,都看到對面陽臺秦璟澤站在那,像罰站似的筆挺,一動不動。起初他不自在,又擔心這人天天這樣會不會神經衰弱,見多了幾次居然習慣了,狠狠心權當作看不見。舔狗那個手機號碼果真也沒有再給他發消息。

英語老師在講臺上講期末考試注意事項講得興起,邬希在下面總忍不住走神,屁.股只坐半邊板凳刻意離秦璟澤遠一些,下課時想喝水,翻翻包卻發現忘了帶杯子。

一個保溫杯就朝他推過來。

邬希動作頓住,暼向秦璟澤。秦璟澤跟他解釋,“是新的,我沒用過”,一邊旋開杯蓋倒了一杯,熱氣懸浮上升,散發着紅棗枸杞茶的甜香。

邬希嘴唇動了動,偏過頭不理他。能感覺到秦璟澤又盯着他的側臉看了一會兒,目光灼熱不加掩飾。

當年這人可從來不會這樣盯他,視線總是躲閃的,人也不主動,都是他使出渾身解數活躍氣氛。現在全反過來了。

杯裏的水一直放到冰涼,邬希也沒碰,放學後去教學樓大廳的自動販賣機買了瓶肥宅快樂水,有人先一步替他掃碼付款,又俯身替他從裏面将飲料拿出來塞到他手裏,“碳酸飲料偶爾喝一次沒什麽,不要總——”

“我不喝了!”,邬希惱羞成怒,又把飲料塞回給秦璟澤,書包一甩揚長而去。

從教室裏剛出來的丁霖珊就看到這一幕。聽不清他們說話,只能看到邬希把飲料塞到秦璟澤手裏,有些疑惑地頓住腳步。

新生軍訓那會兒學校論壇上曾經有人八卦說邬希在追校草,她當時不信,覺得荒謬,現在想來,既然邬希跟陳佑鶴沒有談戀愛,那不會是真的在追秦璟澤吧。

這倆人也是夠暧昧的,邬希給校草喝自己杯裏的水不說,這還主動買飲料送人。

她又想到那條被她誤送陳佑鶴的領帶,忽然感覺自己仿佛看破了什麽迷題的答案。

忙過幾天兵荒馬亂的期末考試,寒假放假前一天,穆秋波給邬希發了條微信。

上一次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一個多月前,穆秋波過生日那天,邬希去外面的甜品店給她親手做了蛋糕,又送了生日禮物和祝福,穆秋波應該是忙得抽不開身,只回了一句謝謝希希。

時隔這麽久,她發微信希望邬希假期可以回家住幾天,但凡是個外人來看,都不會覺得她有多真誠。邬希卻明白她的心意。

邬江河這些年送給邬希的禮物裏不乏各種房産,邬希高中時假期會在離學校最近的房子裏暫住。大學開學之前他就把離A大最近的那套也收拾了出來,假期沒打算回邬家。

他不是很喜歡回去,實在是因為在那裏被關得太久了,雖談不上埋怨邬父邬母,卻不可避免會有種回到籠子裏的感覺。

林楓比他早走一個上午,大清早就去趕飛機了,邬希簡單收了收行李,等網約車司機給他打來電話,就拖着行李箱出門,在寝室樓下登記時手裏一輕,扭頭就看到陳佑鶴。

“我幫你拎”,一段時間沒見的陳佑鶴好像瘦了很多,頭發剪短,氣質也說不清道不明地變了些。

邬希從他手裏拿回行李,“不用,謝謝。”

現如今他的心态微妙變化,看到陳佑鶴的下半張臉竟也沒什麽波動了。只是顯然陳佑鶴和他做不成朋友,既然滿心只有那方面的想法,那還是避嫌一點為好,就當是陌生人。

陳佑鶴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直到他快上車,突然開口,“我想過了,可以原諒你把我當替身的事。”

他聽說最近邬希和校草有些決裂的跡象,猜測應該是那天他當着校草面點明季澤替身一事造成的。不得不承認,他其實感到一陣竊喜。

“那個叫季澤的,我可以陪你一起忘了他……”,動心使人卑微。陳佑鶴從未想過有一天驕傲如他會為一個人做到這種地步。

邬希在後備箱裏放好行李,坐到車後座,聞言露出冷笑,“忘了他?你知道季澤是誰嗎?”

陳佑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季澤就是秦瓃澤。”

占據他全部愛恨的從來都是這人,怎麽可能忘得掉。而且還是當初那句話,就算他不喜歡秦璟澤,也不可能喜歡陳佑鶴。

車子絕塵而去,陳佑鶴站在原地,眼神呆滞,而後竟然漸漸明亮起來。

操,秦璟澤就是季澤,那小少爺豈不是恨死這人了,難怪呢,會出現決裂的傳聞,原來不是秦璟澤疏遠邬希,是是恰恰相反。

原本他還把秦璟澤當成一個随時可能卷土重來的競争對手,現在他确信,這人沒有機會了!

假期第二天,邬希聽見隔壁搬家的動靜。從前一直沒人住的空房子突然搬來鄰居,他本着禮貌出去打聲招呼,就在樓道裏撞見秦璟澤。

他迅速後退,将門利落甩上,卻被一只手強行卡入。

“你有病嗎!”,邬希大驚,拉開門踮腳看那只手,幸好骨頭應該沒什麽事,就只是夾出一道淤痕。他狠狠瞪了秦璟澤一眼,轉頭去拿醫藥箱。

回來發現這人竟然還保持着迷之禮貌,沒有擅自進門,就老老實實站在門口,莫名顯出幾分可憐勁兒。上藥的時候也一聲不吭,就和當年一模一樣。

邬希勉強提醒自己不能心軟,這人演技堪比影帝,都是裝的都是裝的。塗完藥就無情地把人攆出去,門也反鎖。

最近他又開始夜夜做夢了,噩夢也有複蘇的跡象,夢中溺水時秦璟澤的身影依然會出現,但有時并不會救他,只是冷漠離去。

邬希收拾好藥箱,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安靜錄了會兒視頻素材,快到午飯時間才猶豫地透過門口的監控看了看外面,确認沒人蹲守,才放心大膽地出門覓食。

他穿了身白毛羊羔絨外套,面館老板是個中年女人,看他讨喜,給他多加了兩塊牛肉,不忙的時候搬個凳子坐他旁邊休息,“乖娃娃長得真白淨,上中學了吧?”

“上大一了”,邬希臉有點紅,被熱氣熏的。

面館老板啧啧稱奇,感覺這漂亮娃娃看長相就是個享福的人。正這麽想着,門口就真有人喊,“小少爺……”

“哎呀,真是小少爺呀?”,面館老板露出一臉果真如此的表情。

邬希連連擺手,掃碼結賬一氣呵成,出門前不忘了把坐過的凳子擺好,推開堵在門口的陳佑鶴,不管不聽他在身後絮絮叨叨說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掏出手機給穆叢鴿打電話過去,“你現在人在東域是吧,我過去找你。”

不僅僅是避難,正好關于季澤和秦璟澤的事情在心裏憋久了想找個人傾訴一下,穆叢鴿是唯一合适的對象。

東域酒吧。

白色羊羔絨外套闖進搖曳迷亂的人群裏,像是羊羔撞入狼群,更何況邬希長了張這樣的臉蛋,哪怕有穆叢鴿在旁坐鎮,也難免有不少帶着笑的目光打量過來。

邬希安靜掃視在酒吧裏尋歡作樂的人們,千姿百态,忽然看到了秦璟澤,登時一驚。

又跟蹤他?

仔細看了下,才發現這次還真不是跟蹤。

年輕的男人沉默地坐在那,眼皮不擡一下,也難掩那股子上位者的氣勢。

旁邊三兩個玩世不恭的富二代在他面前收斂得幾乎拘謹,舉杯和他套近乎,美貌的陪酒女給他倒酒,熱褲包裹不住的大腿白生生露出大片皮肉,藏着某種心思往他身上貼。

陳佑鶴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啧了一聲,“也算是應酬吧,你應該懂,做秦家繼承人免不了要交些這種朋友。”或許這些人本身是無用的酒囊飯袋,但身後有上一輩的勢力在,有結交的價值。

邬希神色冰冷,看着那女人不甘知難而退,試探幾次也不再守着分寸,故作摔倒往秦璟澤懷裏撲

一個富二代毫不客氣拎着胳膊把她扭到一邊,踉跄摔掉了桌上未開封的酒水,液體在地上肆意蔓延,滿地的碎玻璃依稀能看出它原本的昂貴,此刻卻變成了垃圾,被人踩在腳下。

秦璟澤仍坐在那,漫不經心地用濕紙巾擦着手,仿佛這一切與他無關。有人在旁小心翼翼地接過他用完的濕巾。他不鹹不淡開口,“太吵了。”

聲音不大,卻是雷霆。

狂亂的音樂掩蓋一切,大部分人們都還沉浸于玩樂搖頭晃腦。陪酒女扭動掙紮着被保安強制拉走,眼底最終只能映出男人鋒利冷漠的眉眼。

邬希皺眉,秦瓃澤擡眸,半空中對上眼神。

“秦哥對那個有興趣?”,旁邊有醉了的人眯起眼睛看向邬希,舔舔嘴唇。真不賴,秦哥眼光就是高。

秦璟澤卻忽然起立,像是做錯了事一樣低下頭。

作者有話要說:虐狗是不會虐狗的,只會虐一虐陳佑鶴這樣子。明天也0點更!!感謝在2021-01-0817:51:07~2021-01-1010:41:1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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