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只是逸飛突然恍神,以前刺客出現時,并沒有引起他這樣細微的注意,細看看這些刺客,心中暗自對比着,看這些刺客不太像殺人越貨的江湖殺手,反倒像是一些正規兵士,只看他們趁手的都是常見的長短兵器,就可以得知。
若是正規兵士,是誰治下的兵?為什麽總和七皇子過不去呢?
揚宇見刺客步步逼近,手心握緊了一枚銅哨子,放在嘴邊,吹了一聲長響。
湖面上的冰層開始震動起來,一些堆積在湖邊,毫不起眼的白色雪塊和石頭,此時都微微一顫,展開來,變作穿着白袍的護衛。
眼看他們身上雪花落了厚厚一層,根本看不出原來的面目,他們比刺客沉得住氣,埋在雪堆之內,潛伏在這裏很久了,比蘆葦叢中的刺客們還要久,卻連後來刺客們都沒有發現他們的存在。
連勘察地形都如此粗劣的刺客,似乎并不符合常理!
還來不及反應,又有一批揚宇親衛從岸邊向湖中心包抄而來。若是那群刺客暴起拼命,他們能不能以一當十?
這隊刺客現在的表現,也讓人心存懷疑。他們面對包圍,第一反應是沖上去突圍,雙方一瞬間交了手,便亂紛紛打做一團。
逸飛和揚宇身邊,圍上來一小隊護衛,越有四五人,護住了他們兩個的周身。
不一時,那群刺客已經悉數負了輕傷,由揚宇的護衛拖着,抓到揚宇面前來。
揚宇突然變得嚴肅起來,拉下兩三人蒙面的布巾,額角的青筋跳動,牙齒磨得格格直響,過了許久才站起身來,向護衛們輕聲道:“都殺了。”
不顧身後情況,揚宇拉着逸飛,回到湖堤之上,上了馬,才向逸飛笑了笑:“讓你跟着我涉險了。”
逸飛心中一顫。
這少年剛才輕描淡寫地要将刺客全部滅口!之前不知何時還布下了這樣的伏擊陣容!這場看雪游玩竟然是不惜暴露自己為餌,也要揪出幕後指使的險棋!他竟然還能想到保密進行!
時至現在,逸飛才在震驚之中想起,這個少年是調動了墨麒麟在賀翎軍營之中展開屠殺的人,是祥麟嫡系,正統的皇子,手中所握權勢和力量,和賀翎出身的自己大有不同。
逸飛默默怪自己太放松了警惕,若是今日,沒有那所謂的毒藥做基底,揚宇剿滅刺客的同時,若是順手再剿滅了自己,可真是天地不應了。
原來天下誰都不簡單,我卻還是沒覺察。
揚宇一路都沉默着,到了公主府門前,卻變了神色,仍做出無憂無慮的貪玩少年情狀,笑嘻嘻地拉着逸飛回了房。
晚間,公主遣人來報,說驸馬已回府,請七皇子和易太醫共用晚膳。
揚宇冷笑道:“來得好!”整了整衣衫,立起身來。
逸飛恍惚覺得,此時揚宇身上,散發出一種君主的魄力,只是還未成形。
逸飛一邊拘謹用膳,一邊留心餐桌上其他三人的動靜。
公主和哥舒驸馬神情溫和,揚宇并未表現出剛才的淩厲神色,桌邊主賓皆心平氣和。
眼見飯局已畢,侍女們進來收拾,又上了茶,玉盈公主對逸飛道:“易太醫,驸馬這幾日稍感風寒,還希望你能夠診視一下。”
逸飛應承道:“易某在公主門下為客,必為公主分憂。”
揚宇勾起嘴角,微微一笑,看了看哥舒驸馬。
哥舒驸馬擡頭看揚宇,問道:“七皇子今日怎麽總是看為臣?”
揚宇道:“沒什麽,感謝姐夫不在家時,也對我有照顧之情。”
哥舒驸馬笑着點點頭道:“七皇子不要客氣,為臣雖不敢僭越君臣,但感情上,七皇子是公主最疼愛的幼弟,那就是我同胞手足,該當照顧。”
揚宇笑了笑,轉向逸飛道:“小易,不如你現在就看個診,姐夫對我如此深恩,我實在不願姐夫身子不爽。”
逸飛本不願摻進他們高家的事中,但看揚宇一直話裏有話,向哥舒驸馬發難,連他都坐立不安,哥舒驸馬和公主卻似毫無察覺一樣。想要脫出這尴尬局面,只得順了他們意思,向驸馬道:“請驸馬将左腕搭在桌上,我與驸馬切脈,便知何如。”
哥舒驸馬伸出手腕,逸飛手指搭在其脈,稍稍感知,心中突突地跳了一陣,面上卻仍平靜無波。
驸馬果然如預知一般腎經薄弱,該當是力不從心很久了,難怪公主不會有孕。
逸飛正要收手,但是手指間卻敏感地覺得,這驸馬脈跳的節奏卻有了緩慢的不同。逸飛仔細辨別着這牛毛一般細微的差別,神情也專注了起來。驸馬腎水一脈,并不是天生薄弱,而是被壓抑住了。雖然一樣是薄弱,但萬分細心之中,終究還是被逸飛找出了區別。
若不是這次再加了幾分小心,恐怕下次就找不到借口來診驸馬之脈了。剛才若是收手過早,驸馬便真的又蒙冤,又受苦了。
松開手指,逸飛心念又是一轉。
且慢,今日揚宇倒是提醒了我,皇家人無情的性子,在賀翎和在祥麟并沒有不同。只是在賀翎我身為皇族,是和大家同一立場,在祥麟卻孤立無援。
所謂鳥盡弓藏,兔死狗烹,若是平白講出,豈不是辜負了這大好的秘密,又辜負了我自己的安危?
罷了,這不是我該管的,還是應付過去,盡早抽身。
思想及此,逸飛裝模作樣沉吟了一會,道:“驸馬并未感染風寒,只是天氣陰冷,內火有些不足。倒也不用開方,用餐時多用溫熱食物,一兩日之內便會好了。”
哥舒驸馬笑道:“嘗聞醫生越高超,越不大動藥石,今日可見了。”
逸飛拱手行禮道:“驸馬過譽。”
轉頭偷看一眼玉盈公主,只見她目光之中閃着複雜的意味,嘴角雖仍在微笑,卻有些冷。
夜半寂靜,雪打窗棂微微輕響,在逸飛聽來也明顯得很。
逸飛愁思不去,索性睜了雙眼,想到聖人既說過,人要常常自省,那便把來公主府後,被人牽着鼻子走的經過理一理,好給自己警醒。
那玉盈公主雖是雍容絕色,怎比我姐姐,怎比懿皇?怎麽就在舉手投足之間,讓人覺得非要聽從她呢?
這哥舒驸馬究竟是得罪了何人,竟被下了這種斷子絕孫的套?恐怕他自己還不知道,只有心驚膽戰地避開公主,生怕被公主發現了所謂隐疾,再被皇族嫌棄了。
揚宇經過以身作餌,似乎已經知道了仇人是誰,看他今晚的意思,這線索又着落在了哥舒驸馬身上,可是哥舒驸馬是隐藏得太深,還是根本不知情?那陷害之人,既然熟悉皇族,能夠陷害太子,當然就能夠陷害驸馬。
繞了一圈,最大的受害者,當屬哥舒驸馬。
看來在祥麟,攀上皇親也不是一件十足的美事。誰讓你為功名利祿所誘,非要和公主在一起?現在可攤上這樣的燙手山芋了!
可若是哥舒驸馬真的喜歡公主,那麽誰會害他?
莫非是公主曾經說過的海蘭珠?
驸馬私下相見,确實大有嫌疑。什麽青梅竹馬,全是幌子,青梅竹馬到最後可不是還得完婚麽?驸馬娶了公主,海蘭珠傷心之下,決定暗害驸馬?
可是,如果想要得到驸馬,這事情恐怕難做。況且,聽揚宇說過,牧族兒女并不會過多糾纏。
凡事總有例外吧?
好像還是不太對……
逸飛腦袋一陣痛,問題反複地打着轉,就是沒有合适的那條絲線,将所有珍珠穿成一串,不知過了多久,竟是漸漸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