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逸飛倒是早料到會有這麽一天,也早做了準備,不慌不忙道:“好吧,那我就告訴你。我原本在賀翎的福王府,給他們家的太醫打下手,後來因得升遷等事,我們家師傅得罪了宮裏的禦醫師傅,害得我們這幾個做徒兒的流落江湖。我們賀翎很少男子行醫,所以師姐們都留在賀翎另謀出路,我卻不能留,于是到軍中躲避。誰知你就帶人劫營,讓我沒有安寧日子,我便把出路着落在你身上,讓你帶我來祥麟了。”

揚宇聽得這話講得可信,心中也認同,道:“你與那個男妃子是認識的?”

逸飛奇道:“男妃子是……?”

揚宇道:“皇上和王侯的女人就叫妃子,但你們皇上是女的,我不會說稱呼。”

逸飛點頭道:“叫禦夫君,當面尊稱郎官,跟‘娘娘’類似。你見過的那位,我們是認得的,之前進宮時候就見過,後來在軍中也有接觸。”

揚宇前後想了想,這說辭倒也真實可信,便點頭道:“那咱們就說內監的事吧。你們皇上,起居之類的需要男人伺候嗎?”

逸飛道:“伺候起居衣食等大多是宮女,只有擡辇打掃之類的粗重活讓內侍們來做。”

揚宇道:“賀翎宮中擔不擔心,這些內侍會對宮女,甚至對皇上、公主有非分之想?”

逸飛想了想,道:“倒是有不少內侍和護衛們跟宮女兩兩相好,結為妻夫的也有。若是皇上和公主看上了內侍或者鐵衣宮衛,收房即可。”

揚宇沒想到賀翎宮中是這樣的規矩,有些意外:“若是只玩玩,不收房呢?”

逸飛解釋道:“咱們兩國畢竟想法不同,因着我們賀翎是女子做主,你也知道,女子喜歡了男子,就愛定個名分。類似壽王這樣的聲色之徒,才會不給名分,但她也總歸是将喜歡的男子們養在王府之內,錦衣玉食樣樣不缺。只是沒名分的這些男子,被人稱為‘弄夫’,帶着貶責和挖苦的意思。”

揚宇點點頭道:“那倒省了不少心思。可就是不知賀翎那些後宮禦夫君,見不到皇上的時候,會不會寂寞?”

逸飛笑道:“賀翎宮中,皇上喜歡哪位禦夫君,會多多去見他。若無确切安排,那便是按照排位,輪流侍奉皇上,不會長久見不到的。若是想讓皇上主動來見,禦夫君可以在內事局遞交請函,邀請皇上到來,內事局自會幫忙安排。”

揚宇也笑道:“果然行事不同,賀翎對後宮真是寬容。”

逸飛想到剛才兩人所說,理了理頭緒,有了些感悟,道:“我明白了,你是在說,祥麟宮中這些內監,是派去侍奉皇上的妃子的。看祥麟這等級森嚴,對女子諸多約束的樣子,只怕女子可不敢自請見皇上。所以皇上不放心,擔心自己一個管不住,妃子和別的男人走得近,跟別的男人有私情,對不對?”

揚宇道:“就是這樣。我方才在想,若賀翎禦夫君跟身邊宮女有私情的話,都是怎麽辦的?”

逸飛道:“若是賀翎內務官員或者宮女,與禦夫君有了私情,那麽皇上就會把男方送給女方,敕令婚配,并将其雙雙送回女方原籍,終生不得返京。”

揚宇笑道:“若是兩人真心相守,倒是得了善終。”

逸飛道:“人往高處走,實際上大半禦夫君都是為了娘家興盛,或者為了富貴無雙而進宮伴駕,誰願意跟宮女回原籍?宮女和女官們也一樣,既然進得宮來,又有誰甘心以這樣的方式收場呢?”

揚宇道:“賀翎做事,确實像女子行事,心軟得多了。我們錦龍宮中的內監就不一樣了。要做男子的差事,卻又要妨礙他們染指後妃,所以他們進宮之前都受了宮刑。”

逸飛心中升起一股不詳,小心翼翼道:“宮刑是幹嘛的?”

揚宇看看左右,小聲道:“就是閹割男人。”

逸飛打了個冷戰:“難怪那些人都沒了胡須,說話聲音那樣奇怪。”他之前聽說過閹割家畜,知道大概是什麽意思,根據醫理推斷,也就想了個明白。

揚宇道:“正因如此,他們才喜歡別人尊稱公公。”

逸飛贊同道:“可不是,連爹爹都不能當,當個公公過一把幹瘾,也就算了。”

揚宇瞥了逸飛一眼道:“你這張嘴,說出話來能氣死人的。”逸飛只是笑。

當晚,兩人便商讨了其他宮中儀制。揚宇将祥麟錦龍禁宮之中與賀翎朱雀禁宮不同的規則,都一一講了個清楚。逸飛本已熟悉宮制,這些變化融會貫通,學起來也不費心思,只是真正融入習慣,恐怕還需要一段時日。

又過了幾日,天氣倒不甚冷,只是烏雲壓頂,久久不晴。

逸飛和揚宇相對無趣,恹恹地坐在書房,擁爐對弈。逸飛固然棋藝不精,揚宇也是個三腳貓,手談之風雅,在二人中間蕩然無存。落子過半,兩人便拿棋子亂擺圖案,連一旁侍候的兩個內監都忍俊不禁。

揚宇耐性本就稀薄,現下更是煩躁不安,口中道:“這鬼天氣不陰不晴,鬧什麽名堂,真是沒勁。”

一旁侍立的內監小金子接了話道:“殿下,奴才看這雲壓得這樣低,想着十有八九要落雪,最遲也就是晚膳以前了。”

揚宇哧地一聲笑,道:“若說得不準怎麽辦?”

小德子便在一旁笑道:“殿下,他若說得不準,您就對準他屁股,踢上他幾腳,也好散散心裏悶氣。”

揚宇哈哈大笑道:“這些小猴子,真是越大越放肆了,來來,我一起踢上去。”

兩個小內監輕輕松松地跟着笑,心裏可一點也不當真。

揚宇個性活潑,治下寬松,是以下屬們對他的感情大多出于疼愛,并無一般主從之間的敬畏感。但就是這份疼愛,讓揚宇也能籠絡到忠心不二的下屬,從貼身內監和侍衛之流,擴展到到朝臣之間,竟也慢慢有了一股自己的勢力。比之上面幾位兄長,揚宇這股力量着實微不足道,但也足以讓揚宇獨善其身,在虎狼環伺的深宮中,保持着他獨特的自在。

說笑之時,小金子忽然笑道:“殿下你看,這不是雪?”

逸飛和揚宇一起擠在窗邊,望着天空中飄飛的雪花。

逸飛已有許多時候不能這樣閑适地賞雪,頓時心曠神怡。只見錦龍都落雪比之朱雀皇城,氣勢盛得多了。風攜雪片,越飄越急,風聲也越來越緊,漸漸地如同狼嗥,灌耳嗚咽。

一開始,雪花還是一片一片,但這號叫的風,似乎撕開了半天的陰雲,一時雪落如桶傾瓢潑一般,又被紛亂的風刮得打旋,漸漸地已經抱成了雪團。園中的樹枝遠遠近近地咯咯作響,被刮斷的不可勝數。一陣狂風直沖進窗,将逸飛和揚宇兩人迎面沖了個正着,兩人口中被刮的有雪也有塵土,連聲驚叫。兩個小內監見狀急忙關了窗,拿熱水浸了手巾,幫兩人擦幹淨手臉。被關在窗外的風仍然橫沖直撞,刮得窗棂都開始咔咔輕響起來。

揚宇捧着熱茶道:“虧得窗上糊的是油氈紙,不然這麽大的風,非把窗紙撕了不可。”

逸飛心有餘悸道:“若是在外行走之時,遇上這種大風雪,只怕人都刮跑了。”

揚宇道:“等風停雪霁,咱們出去賞雪去,今兒這樣子,恐怕不好看。”

兩人商定,坐在溫暖的室內,飲茶說笑,打發時光。

白皚皚的天地,雪花仍飄灑不停,但小的多了,風也停了。

揚宇和逸飛雙騎并行,走在寶鏡湖邊。

若不是揚宇指點,逸飛根本看不出這是一方湖水。湖面上結了厚厚的冰層,還蓋着深深的雪,根本分不出哪裏是湖,哪裏是岸。

仔細看看,湖邊緣枯萎的蘆葦,一片一片望不到邊,與地面上才有了些許區分。

揚宇興致高昂,拉了逸飛道:“走,下去冰層上玩去。”

逸飛猶豫間,已被他拽下湖去。冰層厚實,和地面竟沒有什麽區別,可走可跑,卻是因為表面蓋了層雪,不覺得滑溜,倒覺得寬闊。

兩人團雪為球,互相丢來丢去,打鬧之中,竟是越走越向湖中心而去。

寶鏡湖雖然有些傳說,但實際上卻是前朝開挖的新湖,方圓并不十分廣闊,四周再有些蘆葦叢,顯得湖面更小了些。

就在兩人到了湖面正中之時,揚宇低聲道:“小易,這次對不起。”

逸飛還未從愉快玩耍中回神,道:“什麽?”忽然耳邊風聲一響,一枚梭镖擦着鬓角掠過,帶出的寒風在他耳邊劃出一道血痕。

揚宇大聲斥道:“都滾出來吧!”

蘆葦叢中,很快沖出了一群刺客,手中拿着刀劍,還有人擎着弓。

逸飛心中一緊。揚宇竟不顧自己身份,用自己做餌,來引刺客現身。

可以說是孤注一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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