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桑青情篤(九)

“但……”蕭承軒幾乎鼓足了畢生的勇氣,誓言如虹:“若他歡喜你一分,那我便有十分。他有十分,那我便有百分。”

清朗的聲線響徹庭院,合歡、鈴蘭、鳶蘿似是得了生機般清幽歡動,配合着他的語調,玲珑笙歌一片。

頓了頓,他神色誠摯地盯着她,沖動言語當機立斷:“我歡喜你,絕不會比他少一分一毫。”

四季仿若停滞在這一瞬,碧笙凝脂般的容顏之上,滿是神色生硬。蕭承軒小心翼翼地盯着她表情中毫厘的變化,胸中一口氣,堵塞在喉間,不欲傾吐。

“軒哥哥……對不住。”她能做的,唯有拒絕。

兄長尚在水深火熱之中,她怎能一人安享和樂。若有一日南铎風發現了她的行蹤,那必然是除之而後快。而他,許是會受牽連,又或許性命難保。她不敢以他的性命為賭注,她所能做到的,只能将他推的遠遠的,而後讓他安然一生。

沉峻的曈眸滿是黯然,面上結成寒冰,卻是紋絲不動地問道:“為何?”

碧笙不忍心看他眼底的失意閃爍,目光渙散,漫不經心的回答道:“你……并非良人。”

彼時直面邵風,多是恩德與感激。拒絕他,是為他好,亦是因為心裏無他。

現下面對蕭承軒,心之所屬,卻只能推離。只因她的愛,是願他一生安好,不要受自己的連累。

遠離她,他會有佳偶姻緣,他會有雄途大展。而這些,她都不能給予。

他不可能永世陪她在這座小鎮之中隐居,他有風華驚世,不該就這樣埋沒的。她有些黯然的想,待他傷勢痊愈,她定會讓他離開,遠離這些他不該有的威脅。

“你怎知我并非良人?難道邵風就是你的良人?”他氣惱的問道,眸底卻有不死心的煙火,熠熠生輝。

“我……只當你是兄長。”

蕭承軒最擔憂的,便是這樣的回答。

這般強硬的話語,無疑是将他推上絕路,意味着,她在他的心中早已定格。而兄長,便是萬般變化亦不能成為情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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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他眼中的光輝逐漸暗淡,她卻沒有能力阻止,她只能在心底一遍遍地叫喚,一遍遍地道歉。但她不能出口,只因她尚且沒有自保的能力,又怎能護住他。

清朗的聲線淡淡的,卻是如誓言一般威震,徜徉在碧笙的腦海之中:“若能伴你一生,做你兄長又何妨。”

心,疼到呼吸不能。她蹙迫的坦誠幾乎就要脫口而出,她要告訴他,她歡喜他,如他一般。

指甲刺入掌心,微弱的疼痛卻讓她清醒起來。頓了頓,靜下心緒,冷冷開口:“軒哥哥,你誤會了。孤男寡女共處一院,委實不妥。待你傷好之後,還是快些離開罷。”

客套,無疑是最佳的疏離方式。

“傷好?”神情之中悲傷難掩,苦澀地反問。

頓了頓,唇角挑起一抹譏笑,漠然道:“若是此生都不會再好了呢?”

餘音落幕,狠戾的拳掌,朝腹間劍傷狠戾的落下。瞬時,白衣沁血,絲絲縷縷的猩紅自溫熱的體內流溢出來,染在渲白的衣衫之上,描摹出豔紅的梅花斑點。不過是片刻韶光,鮮血已是染透了大片。

碧笙來不及阻止,只得心中憤慨,自己為何要說出那般過分的話。靡麗的眉宇,擰得緊促,語氣中滿是心疼肆意,柔聲道:“軒哥哥,你這是何苦?”

“你要趕我走……”

碧笙微嘆了聲,無奈地挽起他健碩的臂膀,動作輕微地帶領着男子朝屋裏走去。她絲毫沒有注意到,男子俊顏中漾起的滿意笑容,以及曈眸中迸射出的,那抹地老天荒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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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流逝水,林花春紅,太匆匆。

不知覺間,一月已過。

山間清婉的小院之中,稚齡的少女正與容貌卓絕的男子嬉鬧着。

“大哥哥,快來抓我呀!”幺妹歡快地奔跑着,紅彤彤的小臉肉嘟嘟的,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委實可愛。兩個麻花小辮的尾端系着紅繩,伴随輕悅的腳步,劃出俏麗的弧度。

蕭承軒跟在幺妹後頭,走的極慢。他生怕被她心儀的女子看見,說他不顧身體,魯莽行事。

“幺妹,我要抓住你了。”蹲下身子,輕輕抓住幺妹短小的臂膀,清越的容顏,笑聲悠揚不含雜質。

“哈哈哈。”幺妹的小手上,不知何時握了一把泥灰,直直地朝蕭承軒的發頂糊裏糊塗地抹去。

被抹了半臉的男子,面上沒有絲毫惱怒,寵溺地揉了揉小女孩肉圓圓的臉頰,笑容依舊。

“大家快來看呀,大哥哥變成大花貓了!”幺妹憨态可掬,被蕭承軒抱住,還不忘四處招手,引人來看。只是,如今是在院子裏,哪有別人來看。

碧笙和王嬸聽到幺妹的嬌喊,便知她又在闖禍了。

徑直出了屋子,便看見蕭承軒蹲在院子,臂彎裏抱着幺妹。而發上臉上,愣是被抹了大半的泥灰。

王嬸快步上前,自他的手中接過幺妹。狠狠地拍了一下幺妹肉乎乎的屁股,幺妹瞬間從酣暢的笑聲,一變為窩囊的哭泣。

“叫你不乖,叫你不乖!”王嬸一手打着幺妹的屁股,一邊還不忘訓斥她:“你大哥哥的傷還沒好呢。”

“哎喲喂!大哥哥救我!我快要被我娘親給打死了!”幺妹含着水靈的眸子,撲騰着小短手,淚眼朦胧地向他求救。

一時間,三人都被幺妹稚嫩的話語逗出了笑聲。

不忍無視幺妹的求救,他只得無奈笑道:“王嬸快別打了,我真沒事。”

王嬸停下手上的活計,戲谑地瞟了瞟蕭承軒,餘光卻是停留在了碧笙身上道:“你沒事……我還怕我家碧笙心疼呢。”

碧笙面頰之中泛起紅暈,心急地打斷:“王嬸!我哪有……。”

“是是是,沒有沒有。”王嬸和藹地笑着,完全沒注意到,蕭承軒看碧笙的神情,幾乎溫柔地能滴下水來。

頓了頓,她朝碧笙道:“我先帶幺妹回去換身衣服,明日再來罷。”害人終害己,玲珑可愛的小幺妹,身上亦是染了一半的泥灰。

“嗯。王嬸慢走。”

碧笙本是邀了王嬸來吃飯的,結果被幺妹這一出,只得作罷。不過想起幺妹可愛的模樣,以及蕭承軒的滿面灰黑,她不禁掩袖莞爾。

打了盆溫水,自外朝內走去。

屋裏,蕭承軒已揩去了一臉的泥灰,但烏發之上,仍是朦胧一片。

聽聞身後的女子的腳步聲,他劍眉微揚,澄黑的曈眸中,竟有無與倫比的光芒。

碧笙拎着一木盆的水,走的略微吃力。他大步上前,心疼地想從她手裏接過木盆,卻被她拍開了手,他眼底沒有惱怒,唯有寵溺。

“你快些躺下。”

蕭承軒聽話地仰躺在床上。

她氣喘籲籲地,将椅凳置于床榻之下,拎了木盆往上放。待到拾掇好一切,柔嫩的掌心已有紫紅的凹凸。

自蕭承軒坦然訴情後的那日,兩人都不約而同的選擇遺忘。就如同從前一般的相處,仿佛一切都未發生過。

只是,有些情愫,兩人皆是心知肚明。

濕漉漉的指尖,解去他的發帶。男子烏發垂落于木盆之中,沒有絲毫女子柔媚,确是愈發風華驚世。沾了些水,着了些皂角,她輕手輕腳地為他按摩着每一寸頭皮。

蕭承軒閉目享受着這份寧靜。倏然間鼻尖微癢,啓眸看去,原是她攏起的發絲飄落到了他的臉上。

捉住一抹,置于鼻尖輕嗅,解郁安神的合歡花香撲鼻而來。

他一直知道,她有用合歡花,伴着皂角洗漱發絲的習慣。可他卻從未想到,這味道竟是這般好聞,幾乎令他心神蕩漾。

撫觸着少女的發絲不願松手,而低眸為他漱發的少女,有些疑惑的吃痛擡頭。因着發絲的長度,擡首瞬間,碧笙離他只有毫厘之遙。

缱绻的氣息在二人之間流轉,蕭承軒呼吸微燙,情不自禁地伸出手,炙熱的手掌拂上她的面頰,她怔怔地,不知該如何為之。

手臂使力,強迫她低首。而後,毫不猶豫地貼上她的唇瓣,輾轉親吻。唇齒相抵間,柔情旖旎。溫潤的舌尖劃過瓣瓣玉齒,暖意直抵心房。

出乎意料,碧笙沒有拒絕,任由他的唇舌一步步侵占領地。她的心牆轟然倒塌,似乎有些情愫,已然侵占了她的心靈深處。

舌尖觸碰,她全身的力量幾乎被抽走,只得癱軟的依附着他的掌心。粗糙地大掌抵住她的後腦,霸道又不乏溫柔。

蕭承軒深吻了好一會,才心滿意足地放開了她。

呼吸抽離,冰冷的氣息令碧笙驚醒。她陡然跳脫出他的掌心,皺起眉頭,撫着唇瓣,有些不可置信。

不顧尚在滴水的發絲,他欺身靠近。英挺的俊顏之中,有難以言喻的邪魅。薄唇勾起一抹淺笑,以掌中薄繭,輕柔地摩挲着少女柔嫩的面頰,話語篤定。

“碧笙——你心裏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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