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蘇杭真的被開除了。他擺完攤兒去學校辦手續，進了校長辦公室，王老師也在。蘇杭低垂着頭，從頭到尾一言不發。校長居高臨下地看他，伸手把開除通知單往桌子中間一推，蘇杭本想拿起來細細看一遍，又覺得沒有必要。他拿起筆直接簽下自己的名字，他的筆跡潦草，很難辨認，仿佛是想快速結束這些流程。

校長等他簽完字，把紙拿起來一看。一看這潦草的字就皺起了眉。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認真寫，成績能好嗎？

“蘇杭，書什麽的你別忘了帶走。”王老師推了推眼鏡一板一眼地說。

“都退學了還要書幹嘛？”蘇杭冷淡地說，他的眼神鮮少地出現了一絲鄙夷。他的性子沒有蘇橋那麽極端，他雖然冷淡但懂得禮貌。所以周圍來買他馄饨的叔叔阿姨都挺喜歡他的。但此時，他的禮貌也因人而異。

“你…!”王老師氣急，他伸手一指蘇杭，蘇杭睨了她一眼，轉頭就拉開門走了出去。

“校長您看看這小子…!”背後王老師不滿的指責聲漸漸變小，蘇杭慢慢地下了樓，經過他的班級，他頓住了腳步。

裏面正上着數學課，數學老師正拿着教具在黑板上指指畫畫，下面的同學聽得認真，時不時得記下重點。雖然後排那幾個永遠在睡覺。

一抹笑不知道什麽時候攀上他的嘴角，他拉着扶手的手緊了緊，骨節明顯凸起。其實…還是挺想念書的。他對蘇橋說謊了。

下課鈴聲響了，像一口警鐘在蘇杭心裏敲響。他抖了下然後立馬奔跑着下了樓。那背影簡直就是落荒而逃。

到了家樓下，蘇杭又馬不停蹄地把小推車推了出來。既然不讀書了，那多出來的時候蘇杭想多賺點錢。他還未成年，沒有老板敢雇傭。可是光早上擺攤兒的那點錢也是杯水車薪。蘇杭想還是要多賺點，就算不為自己，也要為蘇橋。

于是他又推着車出來了，想着要到飯點了，應該也會有人想買馄饨的。蘇杭推着車去了老地方，他打開煤氣罐開始暖鍋，大概站了半個多小時，開始有一點生意了，蘇杭熟練地應付着。這時，有一個四十左右的女人經過，她卷着精致的卷發，指甲油塗得亮眼。但是她的細眉緊皺，正拿着手機不滿地抱怨着。

“吃什麽麻辣香鍋啦！十三點啊！不怕長痘痘啊！顧赟風你是不是不想上鏡啦？！”女人說話像機關槍一樣，一連竄地根本不給人反駁的機會。這時，她眼尾一掃，正好掃到蘇杭。她一挑眉毛說：“诶，顧赟風，小馄饨你吃伐啦？”

女人轉身向蘇杭走去，她邊走邊從包裏摸出錢包，她用肩膀夾着手機，用眼神示意蘇杭燒馄饨。

蘇杭領會，他戴着一次性手套抓了一把馄饨扔下鍋，水沸騰地跳躍着，熱氣漸漸升起。

“什麽叫你不愛吃！我已經買了！你不吃你就餓死吧！”女人突然對着手機怒吼了一句，反手就把電話掐了。末了，她又喃喃自語了一句：“小鬼頭越來越作了！”

蘇杭趁着這功夫已經煮好了馄饨，他把馄饨裝進打包碗裏，正準備打結時，女人伸手阻止道：“诶，麻煩能把蔥花挑出來嗎？我們那小鬼頭難搞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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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杭笑笑說沒問題，他換了一個小的不鏽鋼調羹，扶着碗小心得把蔥花挑了出來。女人捏着手機環着胸，她閑着無聊就打量起蘇杭來。

這男孩子長得很白淨，眼睛很大，仔細看他的瞳孔是淡淡地琥珀色。臉特別小，手指像白玉似地搭在不鏽鋼的調羹下格外顯眼。

“給您。”蘇杭終于把蔥花全挑出來了，他仔細地系好，一手拎着袋子一手托着碗底，微微前傾身體把馄饨遞給了女人。

女人伸手接過，手無意識地碰到了蘇杭的手背，她擡頭去看蘇杭，發現他其實年齡很小。

蘇杭給她找了錢，女人接過錢說了謝謝就走了。蘇杭又低頭煮馄饨。大家都以為不過是一面之緣，連萍水相逢都算不上。彼此的臉都會在一天之內消散，誰都萬萬沒料以後。

“諾，祖宗！”顧赟風窩在沙發上，他盤腿坐在上面，手指在手機上飛速地劃動着。吉米跟着他不斷地移動角度。

“啊！死了！”顧赟風大叫一聲！服氣般地把手機一扔，他一動，夾在他劉海處的夾子也跟着被甩了下來。

“顧赟風！”顧赟風只感覺自己眼前閃過一個人影，然後自己的脖子被重重地掐了一下。他誇張地叫了下，轉頭看着來人，馬上做作地喊了一聲：“葉姐！”

葉姐聽了翻了個白眼，她順勢往沙發手柄上一坐，顧赟風很自然地摟住她的肩膀。葉姐嫌棄地用手肘擊了下他的胸口。顧赟風吃痛卻把臉靠在葉姐的手臂上。

你要是再背我吃着垃圾食品，使勁糟蹋你的臉，我轉頭就告訴你那小男友！”葉姐用手指戳了戳顧赟風的臉，顧赟風仰頭笑着說：“行啊，反正我也嫌他煩，正想一腳踹了。”

吉米正給顧赟風噴發膠，聽到這句話刻薄地說：“這才幾天就踹了？換衣服也不帶您這樣勤的，渣男！”

顧赟風聞言坐直了身體，他瞥一眼吉米真誠地說：“您別氣啊吉姐，我給您留幾個還不成嗎？”語罷，葉姐又戳了戳他的頭說：“你當這兒是你的淫窟後宮啊？立馬吃好飯給老娘賺錢去！”

顧赟風懶得再争辯，他打開塑料蓋子，馄饨湯的香味就飄了過來。他拿起調羹吃了一口，立馬挑了挑眉含糊地說：“哇，好吃诶，哪兒買的？”

葉姐正低頭回微信，她頭也不擡地說：“就前面一個丁字路口旁邊買的。”

突然她的腦子裏又浮現出了蘇杭的臉，她脫口而出：“賣馄饨那小孩兒長得特好看，人又白又瘦。”葉姐說完後有幾秒鐘的沉默，她突然反應過來擡起了頭，一看顧赟風那副想入非非的表情，頓時來了氣。她伸手一指顧赟風怒吼：“顧赟風你有點人性啊，人真是一小孩，你別那麽禽獸啊！”

顧赟風邊吃馄饨邊盯着窗外看，葉姐說什麽他完全沒聽到，他越吃越覺得這味道好熟悉，特別像他小時候吃得味道。他默默記住了地址，準備明天再去買一碗。

蘇杭忙到兩點終于收攤了。這是他第一次在中午擺攤，生意還行，附近的大學生和上班族或多或少都來光顧。他挺高興的，想着以後就這麽辦了。他推着車回了家，收拾完所有東西也快四點了，他想趁着蘇橋還沒回來可以看會書。于是他去翻書包，拿了英語書出來開始背起了單詞。

也不知道是早上起得太早還是單詞實在太催眠，沒一會，蘇杭竟然睡着了。他墊着書，呼吸均勻。這一覺睡得很熟，甚至連蘇橋回來了都不知道。

蘇橋今天去了學校，一整天都心不在焉。他坐如針氈，掰着手指頭數下課的時間。好不容易挨到了放學，他一秒都沒猶豫就沖回了家。一進門就看到蘇杭趴在桌上睡着了。他連件衣服都沒披，風把他的臉都吹紅了。蘇橋悄悄走過去，極輕極輕地摸了下他的手，那冷得都叫他心驚。

蘇橋的心又抽痛了起來，他不忍心叫醒蘇杭，于是轉身抱來厚棉襖輕搭在他的肩上，蘇杭還是沒有醒。蘇橋又蹑手蹑腳地走到廚房裝了滿滿一壺水，他盯着忽明忽暗地火光，有些恍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