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18)

問,我每日守在歐力衛的病床前不住地向昏迷的傷患唠叨。你為什麽還不醒過來?你已經夠胖的了,再睡下去只會更胖!你快起來吧,只要你醒過來,你說什麽我都答應你。你不是說要我堅持運動嗎?如果你醒過來,我答應你和你一起去晨運。醫生說了你需要一段時間做輕緩的康複運動,我們暫時不能跑步,但可以散步。

一天過去,兩天過去,三天過去……歐力衛的出血并發症總算控制下來,我輕輕地握住他那布滿了針孔的手,喃喃地說:“8集團的黎安答應了內人集團的入股邀約,我也答應了讓他們全盤代管中國的零售業務,以後啊,我們只管坐着收錢,你說這多好呀!”

病房外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我回頭張望,瞧見了一臉憐惜的安德魯,在他那溫暖柔和的目光中,我的難過都化成了無聲的淚水。

☆、噩夢後的驚喘

安德魯的探望讓我十分意外,我們倆輕輕地擁抱對方,有種劫後重逢的喜悅與心酸,我的難過頓時都化作無聲的淚水。

“他會好起來的,你要相信他。”安德魯細細地詢問了歐力衛的情況後,輕聲地安慰。

我點了點頭,換了一個話題,“U門店交接的事情順利嗎?”

“嗯。”他含糊地回應,似乎不便多說,但他離去的背影卻有一股說不出的疲倦。

剛剛借故出去抽煙的許察先生回來了,他勸我:“拉米東小姐,你回去休息吧,我一個人留在這裏照看歐力衛就可以了。”

我搖頭:“請讓我留在這裏吧,我還是醫院裏的病人,在這裏和在別的病房裏休息都是一樣的。”

探視的時間即将結束,許察先生也只能無奈地離開,病房裏只剩下我和昏睡的歐力衛。我翻動手機裏的即時新聞,看到緊要的頭條消息便朗讀出來告訴他。夜裏的醫院安靜得教人有些害怕,我輕輕地揉搓歐力衛那沒有打點滴的手背與手臂,傻傻地問他:“你覺得我這按摩推拿的技術還行吧?”

醫院的供暖略有不足,我感到身上一陣陣的寒意襲來,便替歐力衛掖了掖被角。忽然發現他的身體又冷又硬,心裏驚懼,急忙呼叫值班的醫護人員,兩只手直哆嗦個不停。醫生護士一陣忙亂,心監儀傳來了刺耳的忙音,然後是醫生冷靜的聲音響起:“死忙時間晚上十一點整。”

我的心劇縮,掩臉痛哭,不知要如何面對。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會是這樣?他不應該死,死的人不應該是他。我哭得昏天黑地,突然一只手輕輕拂動我的額發,我迷茫地擡頭看向那手的主人,疲憊凹陷的臉頰上鑲嵌着一雙帶着笑意的眼睛正看着我。

“你剛剛做噩夢了?”

我愣愣地看着他,分不清哪個是夢境哪個是現實。

他突然咳嗽了一聲,痛苦地皺起眉頭。我完全清醒過來,剛剛只是一場噩夢,眼前才是真實,歐力衛他終于醒了。

因為切除了左下肺葉,歐力衛常常感到氣悶,呼吸紊亂,不時地咳嗽,他需要一些時間慢慢适應,每天都要做物理治療,學習新的呼吸吐納。許察先生要回尼斯工作,我繼續留在醫院照顧歐力衛。看着他一天一天地康複,肺功能一點一點地複原,心裏的那股子沉重才稍稍減輕,但他走路稍快一些依然會喘氣,我不放心他出院後一個人留在家裏,便堅持讓他搬進安圖大宅。

他的臉不知道是因為氣喘還是害羞的緣故,紅得有些過分,眼睛瞧着別處,說:“你……這是在要求同居嗎?”

我愣了愣,覺得他這個話題确實需要深入讨論。但要如何探讨呢?歐力衛被我看得很不自在,我童心大起,伸出雙手抓住他的臉腮拉着他往下低頭,腳跟踮起便往他唇上一啄。他的喘氣更厲害了,我擔心傷着他,手上不敢用力。他輕輕挂在我身上靠着,嬰兒一般的小胖臉帶着胡渣子貼着我的臉頰,嘴巴都快要裂到耳朵上了,二氣澎湃。

清晨的陽光撒落在安圖莊園後面的小樹林裏,四處一片寧靜而祥和。走廊裏彌漫着面包和紅茶的香味,拉琺太太看着我們吃早餐,笑着問我們中午想吃些什麽。

“我來做午餐吧。”歐力衛笑着說。

“你要休息,不能操勞。”我叮囑他。

他癟了癟嘴,老大不情願地應了一聲,但我知道他待會又會趁我不在家裏的時候,夥同拉琺太太陽奉陰違地研究今晚上的菜式。

爸爸和媽媽已經回北京了,出發前的一個晚上,爸爸與我促膝詳談:“歐力衛需要時間恢複身體,工作上的事情你就不要讓他操勞了,另外再找一位助理吧。”

我也是這個想法,但照顧歐力衛的這段時日,我積壓了很多工作,現在忙得毫無頭緒,一時半刻實在擠不出挑選新助理的時間。威廉對我連午飯時間都顧不上的高壓狀态實在看不過去,便忍痛把他的小秘芳喜割讓給我。

可無論工作有多忙,我都堅持按時下班,每天回家和歐力衛一起吃晚飯。他知道我想念中餐,隔天便親自下廚做飯,完全把我對他的叮囑抛卻一旁。

“你不覺得我下廚的時候特別性感嗎?”每回要抱怨他不安分休息的時候,他總要拿話來搪塞。

“你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想法呢?”我翻了個白眼。

歐力衛憨憨一笑,咳了兩聲,支支吾吾道:“我……向拉米東先生和寇毅先生學習的,他們下廚的時候,身旁的女士總是一眼不眨地盯着他們看。”

我想起他以前突然愛上下廚做飯的轉變,竟然是為了這個原因,有點哭笑不得,心裏卻又升起一絲甜蜜。

歐力衛現在的身體狀況不适宜坐長途飛機,我也不放心讓他一個人留在家裏,所以今年的春節我沒有回北京。農歷初一那天,我早早地起來用視頻電話向外爺外婆拜年。兩老常常擔心我在法國吃不好睡不香,總想着從國內物色一名家庭助理到裏爾來照顧我的生活起居。

我笑嘻嘻地告訴他們,這個真的不用愁,手機攝像頭一轉,桌上的餃子和年飯年菜便投射到手機的另一端。

“你自己做的?”外爺驚疑不定,攝像頭沒有拍攝到的地方傳來了爸爸的中文:“是歐力衛做的吧?”

我得意地點了點頭,讓手機攝像頭移向一旁羞答答的歐力衛。歐力衛學着我剛剛拜年的那套說詞,不鹹不淡的中文直聽得外爺外婆哈哈大笑。

“好小子,你這中文學得越來越流利了,來,給你發紅包。”外爺最近新學了發微信發紅包,一連發了好幾個紅包,不知道是特意的還是無意重複操作的原因。

歐力衛朝手機攝像頭抱拳點頭後,退出了攝像頭的拍攝範圍,急匆匆地跑到了外面的走廊,立刻傳來一陣悶壓的咳嗽聲。

我的快樂瞬間被憂慮所代替。肺葉切除的術後咳嗽是最常遇到的,剛出院的那些日子,他總是依靠鎮靜藥物入睡。後來停止用藥,常常睡到半夜會咳醒過來。為免影響我休息,他會在半夜裏爬起來到走廊咳嗽。

隔着走廊傳來的咳嗽聲其實很低,但還是一聲不落地聽在我耳裏。我開始托寇毅叔替我介紹中醫專家,遠程學了一些食療和緩解按摩。夜裏感到他要翻身起床,便抓着他的後背擦藥油不住地搓按。這樣的鎮咳效果不見得有多好,但歐力衛在我的監督下不敢吃安睡的鎮靜藥,只好增加白天的鍛煉治療時間。一周堅持下來,他的咳喘反倒有了好轉的跡象。

農歷初七那天,俄羅斯表弟丁米曲領着兩車私人保镖到訪。他在歐力衛略帶防備的注視下與我抱抱,低聲問:“你的那位中國保镖呢?”

☆、丁米曲的發現

“他回中國了。”我挽起一個淡笑。

丁米曲朝我身後的歐力衛看了一眼,轉過身張望,說:“安圖大宅果然明亮寬敞。”

我領着他四處參觀,他看見小樹林邊上的兩匹馬,眼神一下便亮了。

自魯能離開法國後,這兩匹子母馬一直由老司機讓方思華照料,我很少過問,這會才又認真細看,小馬已經長大了,毛色光潔順滑,我摸了摸馬上的鬃毛,只覺得時光飛速,人事多變,不免有些唏噓。我不自覺地嘆了口氣,提起精神,說:“要騎馬走兩圈嗎?”

丁米曲對我的提議身體力行,裝上馬鞍便勒馬催行。據他所說這是第一次騎馬,看他那輕松自在的模樣,似乎天生敏捷矯健的體格,大概是繼承了他老爸的軍人體質吧。

“法國的軍警能力實在讓人不敢恭維,要是這種恐怖襲擊發生在俄羅斯,兇徒一定馬上會被軍警扔進廁所裏淹死。”丁米曲騎馬與我并排而行,雖然不笑,但眉眼間全是嘲弄的不屑。

“這次的巴黎襲擊是法國總統跟着美國人奉行針對石油國的外交政策所受到的報複。但你上回在莫斯科的舉動實在是胡鬧。”我說。

“我當時只是想請你過去說話見面,并沒想到你的那位中國保镖都沒有等我們發言就出手打架。”丁米曲悻悻地說。

我想起了倒在我懷裏的魯能,腦海裏浮現出他家裏的女生身影,往事重疊,不禁為自己往日的行為與心思感到幼稚與可笑。

“說說你吧,你願意繼續待在U俄羅斯嗎?”

“我願意的。”丁米曲拼命點頭,“我不想回去當兵,做電竟是我的夢想,但我老爸……他不會同意的。”

“那你到U集團上班,你老爸就同意?”

“他不同意,但也沒有反對。”丁米曲嘀咕道,“零售服務業可以振興俄羅斯經濟,他再不同意,也不會出面反對。”

“你這是在利用我和U集團當掩護咯?”

“換一個角度來說,我也在U集團貢獻自己的才華與能力,不是嗎?”

我呵呵直笑,“行了,你這耍賴的性子,是不是常用在女孩子身上?”

“高幹子弟沒有自由婚戀的權利。”

“你這是什麽思想,難不成你爸還包辦你的婚姻?”我翻了個白眼,笑得更樂。

“你不要笑我,這是事實,并不只是家族聯合得益的原因。小門小戶熏陶出來的人,見識和性格大多有個人局限,結婚相處的時間長了,才會看出很多合不來的問題。”

“你年紀輕輕的,倒像是一個情感歷史豐富的過來人。”

丁米曲的臉一紅,嘟哝道:“生活圈裏見多了這種跨社會地位結合的夫妻,這是明擺着的現實歷史數據。”

丁米曲的邏輯數據思維很強,休息兩天後,我把他領到U集團總部的辦公室開會轉悠。

“我好不容易來法國度假一趟,竟然被你奴役工作……”丁米曲一邊低聲抱怨,一邊替我檢查辦公室的網絡安全。突然,他眉頭一皺,說:“你的郵箱被監控了。”

我以為自己聽錯了,詫異地看着他,聽他繼續說:“你的收發郵件在後臺被轉發到一個U集團以外的私人郵箱。”

“可以追蹤到對方的信息嗎?是什麽時候開始的監控?”

丁米曲連眼都不眨,手指哔哩啪啦地在鍵盤上操作,說:“只轉發了最近兩個月內收發的郵件,監控時間不超過兩個月。我需要些時間核查對方的私人郵箱使用者身份,但可以肯定的一點,集團內部有內鬼把監控程序植入了你的工作郵箱。”

見鬼了,怎麽往《職業特工隊》裏的劇情發展?什麽人會監控我的工作郵件?我才應該是那個監控職員工作郵件的頭目才對!丁米曲繼續檢查集團裏的其他郵箱,暫時沒有新的發現,所以,我是唯一被監控的目标!

“你這兩天暫時不要用郵件發送重要信息,我會追蹤監控者,替你揪出集團裏的內鬼。”

我點頭答應,掩飾着心中的不安,回到家裏也決口不提這事。我不知道對方出于什麽目的監控我,但為了以防萬一,也在私下裏讓小丙加強安圖大宅和辦公室裏的安全布防。

“你在想什麽?”歐力衛溫柔地看着我,“都想得出神了,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什麽難題?”

我沉吟,說:“要不你最近不要外出購物了……幫我體驗一下那些網絡零售商的服務怎麽樣?”

歐力衛以為這是一個工作項目,高興地答應我,連夜翻出在書房裏沉睡的工作電腦,開始認真專心地開展功課研究。

第二天下午,丁米曲把追蹤到的遠程監控人信息交給我。我愣了愣,對上面顯示的名字——阿黛拉S感到很熟悉。

“是你認識的阿黛拉,他負責IT,在你忙着別的事情的時候把監控代碼嵌入到你的工作郵箱。”威廉在旁邊補充道:“我已經讓人事總監向勞動部門申請解雇仲裁,必要的時候會請警方介入。”

“阿黛拉的人在公司嗎?”我問。

威廉搖頭,“他已經在保安的監督下離開辦公室了。”

丁米曲勸慰我:“你不要太難過,即使親友之間,也常常發生背叛和出賣,這是常事。”

但是為了什麽?我的眼前浮現起那個對馬苕不滿卻嘻嘻哈哈地和我直說的大高個子,難道他對我也不滿嗎?

兩個月後,仲裁部門公布了審查結果,阿黛拉S借職位之便竊取雇主商業信息,妄圖以此轉賣第三者謀取利益,裁定判雇主可以解除勞動合同而不需賠償。

“要入禀法院嗎?”威廉問,“法務部已經提前做過研究,我們會有很大的勝算。”

“你們和阿黛拉私下談過嗎?”

“他當時只是承認了事情,其他別的什麽也不肯說。”

我猶豫了兩天,最終決定約阿黛拉在咖啡店見面。

阿黛拉很高大,也常常把自己收拾得幹淨精致。他默默地看着我,眼中神色不定。

“我們還是朋友嗎?”我問。

他輕輕地搖頭,“我和綸娜敖娜*楊是朋友,但和綸娜敖娜*拉米東不是朋友。”

“為什麽?”我自認不是一個眼高看人低的粗俗人。

“你很幸運,有一個很好的爸爸,但許多人卻自小不幸,活了大半輩子,也只能在平庸裏繼續茍活。”阿黛拉的眼中充滿了憂傷,他大概也是一個有着傷心故事的人吧,铤而走險地替自己争取更大的利益,也是一種自我保護的方法。

我把阿黛拉的事情告訴歐力衛,他嘆了口氣,将我抱進懷裏。我能感受到他左胸膛處的一截凹陷,一陣心酸,眼淚便掉下來。

“醫生說我恢複得很好,還說我可以回去工作了。我想……回尼斯看看我爸爸。”

“好,我陪你一起回去。”

“不,我……一個人回去。”

☆、歐力衛的隐瞞

“我讓小乙陪你一起回尼斯?”我說,“你一個人出遠門我不放心。”

“不用擔心,醫生說我可以恢複正常生活,只是暫時不能做劇烈運動而已。再說,你會把我送到裏爾高鐵站,我爸會去尼斯高鐵站接我,我只是一個人坐火車而已。”

歐力衛堅持一個人遠行,我也不好再勸說,便把一張私人性質的附屬銀行卡遞給他。

他愣了愣,低聲說:“我有存款……”

“給你傍身。”

歐力衛不肯收下,氣氛頓時有些尴尬。

我的手機适時響起,是紀東Z的來電。老尼最近在研究更換物流運輸承包商的可能性,沒想到其中一個潛在的合作物流商是發展銀行旗下的倉儲運輸公司。我們計劃去供應商的物流園考察,紀東這會來電表示他也會去物流園陪同我們參觀。

老尼一臉好奇:“這種普通的考察接待,居然能讓物流商背後的母公司高管出面,這面子給得可真夠大。”說完,還別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

我一臉鎮靜,說:“我和紀東有一些交情,但還沒算不上商業上的合作夥伴,這趟去看看他們是否值得我們合作。”

考察訪問那天,紀東果然也在,和發展物流公司的代表一起熱情地接待我們。我囫囵地看了一圈,把更多的交流空間留給了老尼和發展物流的代表人員。看了看手機時間,想着歐力衛也應該抵達尼斯火車站了。

“要咖啡嗎?”看我搖頭,紀東遞了一杯果汁給我,瞧我接過抿了一口,才又端起咖啡坐在旁邊,饒有興致地看着我。

“你都登記選民資格了嗎?”

我搖頭,“我不是法國籍。”

紀東驚訝地看我,“是在入籍上遇到什麽麻煩嗎?我可以請相熟的政府官員的朋友幫忙了解。”

“也沒有什麽問題,只是照着正常流程在法國待5年才能申請永久居住許可。”

“我看看是不是可以讓朋友了解一下幫你加快流程。”我對紀東的提議沒太放在心上,心裏老想着歐力衛這個時候在哪裏幹些什麽。

手機叮叮咚想,是歐力衛發來的信息,他已經回到許察先生的家裏,提醒我別太晚休息。自從歐力衛搬進來後,名義上是我照看他,實際上都是他在照顧我。我有個不是很好的習慣,晚上睡覺前總要看手機。以前第二天醒來常常要在床上翻找,現在每天醒來總能在床頭桌上找到手機。想到這,便不由得“撲哧”笑出了聲來。

紀東奇怪地看我一眼,尴尬地掩飾道:“你最近比以前更美了。”

“是嗎?可能是用了化妝護膚品的緣故吧。”

歐力衛不在的這兩周,我有些不習慣。

“什麽時候回裏爾?”我在電話裏再次追問他。

“再過些天吧。”說起這個,他總是沒有确切答案。

我覺得他可能有事情瞞着我,想了想,不放心,還是親自去尼斯看看他。想好後行動,和芳喜交代一聲,便匆匆趕乘飛往尼斯的飛機。

春天的法國南部,天氣溫暖,草木繁盛,我吸了一口帶着海洋氣息的空氣,讓小丙駕駛租車前往歐力衛的尼斯老家。傍晚的夕陽染紅了陸地,不遠處的海裏有幾艘船正在返航。我開始想象歐力衛看到我時的意外與喜悅,心裏有小小的期待。

歐力衛老家的小房子是典型的南法風格建築,窗戶上都裝有防曬的木制擋隔。我輕輕敲響他們家的大門,等了一會,沒聽到房裏有響動,料想着可能沒有聽到,又重重地拍打門板敲門,房子裏依然靜悄悄的。我頓時感到一陣心慌,小丙和我對視一眼,正要往後門去看,忽然看見一輛老舊的标致小汽車駛過來。

車裏下來了一個中年男人,定眼細看,原來是許察先生。

許察先生看見是我們,臉上露出意外和疑惑。兩人相互問好後,他問我歐力衛怎麽樣了?是不是哪裏出了狀況讓我大老遠地跑來尼斯?

我愣了愣,問:“歐力衛不在尼斯嗎?”

“哦,他回來過,剛剛又回去了。今天早上還是我親自送他去坐回裏爾的高鐵。你不知道他回裏爾了嗎?”許察先生皺起眉頭,旋即又松開,“你們都想給對方一個驚喜吧?彼此卻恰好錯開了?”

我呵呵地點頭,匆匆離開。夜色已晚,第二天才有回裏爾的航班。我和小丙在尼斯機場旁邊的酒店過了一夜,第二天搭乘最早的航班返回裏爾。

“你還好嗎?臉色看着有些蒼白。”為了尊重主家的個人隐私,小丙從不過問工作以外的私事。

我說沒事,可事實上是我昨夜沒有睡好,一晚上都在想歐力衛是不是真的想要給我一個意外驚喜才沒有告訴我他回裏爾的計劃。

回到安圖大宅,已經是午後了,朗琺太太說歐力衛沒有回來。

我打電話給他,他沒有接,回了我一個語音信息:你所撥打的用戶不便接聽電話,請在收到信息後給他留言。

他明明昨晚已經回裏爾了,為什麽還不回來?也不告訴我?

很多想法在我腦海裏打轉又迅速被我否決。他到底在隐瞞些什麽?他的複診我都有陪同,醫生說他的身體恢複得很好。難道他對我塞銀行卡給他感到自尊心受到打擊?

我忽然靈光一閃,想起了爸爸當年和馬苕提過的那份放棄拉米東家族財産的協議。莫非……心裏頓時一陣難過,難道他心裏喜歡的是綸娜敖娜*拉米東,而不是楊綸嗎?

手機鈴聲驟響,來電顯示歐力衛,我馬上接通。

“我回來了,可以到大門前嗎?”

哦,回來就好。從昨天到剛剛的愁霧轉眼而逝,我踩着輕快的步子,不一會便來到了門前。

歐力衛一個人立在門前,并沒有看見他那口常用的行李箱,他出發回尼斯的時候可是提着它的。他瞧見我,挽起了笑容,嘴角有些牽強;眼睛看着我,卻避開了我的視線,似乎有什麽想說卻猶豫着說不出來。

我的心抖了抖,鼓足了勇氣往前踏步。

☆、我們的将來

瞬間的功夫,我已經做好了心裏的築防。

“嘿,你好嗎?”我鎮定地和歐力衛抱了抱。

他神色閃爍,欲言又止,領着我往小鎮的方向走去。我也不問他要去哪,既來之便安之吧。

歐力衛指了指小鎮上的一座帶花園的獨棟房子,說:“我有個朋友想入購這座房屋,你比我有投資眼光,能請你幫個忙瞧瞧嗎?”

一個似乎是房屋中介的工作人員立在門前,十分友好地和我們招呼,邀請我們進入屋裏參觀。房子共兩層,是七八十年代的實用建築風格,朝向極佳,保養得宜,尤其是寬闊的花園,雖然缺少打理,但樹木的長勢繁盛,讓人的心情沃然開朗。

“适合家庭自住。”我浏覽了一圈,說出了結語。

房屋中介滿臉喜色,繼續自賣自誇:“安圖小鎮上還住着法國高地的一個有名家族——拉米東,那可是創立和掌管U集團的實業家族。他們的房子在小鎮的另一端,能和拉米東家族成為鄰居的你們,想必也是社會的精英人士。”

歐力衛抿嘴微笑,與房屋中介詳談買賣交易的細節。我打開客廳通往花園的小門,沿着花園的石板小徑一路溜達。忽然一陣狗吠聲自花園另一側傳來,我好奇地循聲看去,一只瘦弱的沙皮狗叼着布偶熊出現跟前。

我愣着與沙皮狗對峙兩秒,沙皮狗防備地盯着我,含着布偶熊的嘴裏傳來低悶的嗚嗚警告聲。它大概是餓了吧,我想起了些什麽,連忙伸手到外套口袋裏摸索,竟然掏出了一顆花旗參糖,把糖紙剝開,墊着糖紙放在石板地上。

沙皮狗的鼻子聳了聳,慢慢靠近,見我一動不動,才丢開嘴裏的布偶熊去嗅花旗參糖。沙皮狗貌似接受花旗參嗆鼻的氣味,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巴‘叽叽咯咯’嚼動起來。一顆花旗參糖吃進肚子裏後,它似乎對我生出好感,半截的尾巴朝我晃動,遲疑地靠近我,似乎還想要花旗參糖。幸好身上還有一顆,我剝了糖紙給它,它立刻快樂地吞進嘴裏嚼起來。

被沙皮狗甩到地上的布偶熊似乎觸動了身上的開關,竟播放出錄音。錄音裏傳來了熟悉的聲音,那聲音用中文說到:“綸娜敖娜,我愛你,請你嫁給我,和我一起搬進這棟房子可以嗎?”

我愣在了原地,以為剛剛聽到的一切都是錯覺,想要抓起布偶熊再聽一遍研究真假,沙皮狗又呼哧一下把它給叼走,還一邊搖尾一邊低吼。

錄音又再次響起:“我愛你,綸娜敖娜,請嫁給我,成為這棟房子的女主人。”

我擡頭,一雙明亮的大眼睛聚然跳入我眼前。一個不再胖乎乎的大男孩眼神熱切地看着我,手裏捧着一個小錦盒裝着的鉑金戒指。

“嫁給我吧,好嗎?”原來剛剛的話語不是錄音,而是歐力衛跪在我身前,明亮的大眼珠懇求地看着我,那裏面似乎有一顆星星在昏暗的夜空裏璀璨奪目。

我呆呆地看着他,不确定眼前的一切是真是幻。歐力衛眼中的燦爛與期盼在輕輕地搖曳,我擡起左手,輕悠悠地說:“你确定戒指的大小适合我的手指嗎?”

他眸光一動,嘴角的笑意在加深,從錦盒裏拿起戒指套進我的無名指,竟然出奇地吻合。

“我量過你的手指,照着尺寸買的戒指。”

“啊?你什麽時候量度的?”

“.…..在你睡着了的時候。”

在法國結婚除了男女雙方自願的這個前提,男方還需要得到未來岳父首肯的這個習俗。于是,歐力衛同志在選好了(賄賂全家的)手信禮物後,和我一道回北京放暑假探親。外爺外婆看到他,噓寒問暖地關愛不已。媽媽笑眯眯地看着我,把我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爸爸的表情有些深不可測,似乎對我的結婚決定一點也不意外。

我悄悄地問爸爸,他是不是打算讓歐力衛簽訂自願放棄財産的婚前協議書。

“一個用自己身體替我女兒擋子彈的男人,他的真心勝過了所有的法律保障文書。”爸爸嘴角微翹,“但是綸綸,你确定餘生都願意和他在一起嗎?我知道中國有‘結婚報恩’的傳統,但你不需要這樣,爸爸可以用其他辦法答謝他。”

“用錢嗎?”我失笑,“爸爸,他很好,他真的很好,但我好像除了錢,什麽也沒有。”

爸爸抱着我,親吻我的額頭,“我的綸綸在爸爸眼裏是最好的,用你舅舅的形容來描述,我的綸綸有身家,有外表,有內涵,是很多男孩子夢寐以求的女生。”

我噗嗤輕笑,寇毅叔這是把我當感情投資的分析目标了嗎?!

結婚的決定在得到了雙方家人的同意後,我們開始了複雜而繁瑣的婚姻注冊與婚禮籌辦。工作忙碌不已的我和身體剛剛恢複的歐力衛都一致希望注冊和婚禮能在北京舉辦,一步到位,越簡越好,但國內的法律程序要求我們必須回戶籍地——香港或法國登記結婚。

盡責的托馬斯律師還發了一份利弊分析報告給我,列明在香港和法國注冊婚姻對財産和生活的影響。為了降低婚姻對財産的影響和風險,托馬斯建議我在法國登記伴侶關系,而不是注冊結婚。在法國,登記伴侶關系可以理解為注冊同居,是一種戀人以上,未到夫妻,卻受到法律保護的情侶關系。但這并不是我想要的,我要和歐力衛結婚,我也願意和他分享我的財産。

最終,我們選擇了在法國注冊結婚。結婚所需的材料文件疊加在一起的厚度足有十多厘米,向裏爾市政廳遞交了結婚申請後的數日,我們将要結婚的公告被貼在公告欄裏公示。婚禮訂在了一個月後,為了最大限度地簡化,我們只邀請了雙方父母到場作證婚人。歐力衛的母親已經過世,便由他的阿姨與許察先生一起充當男方的證婚人。

婚禮在裏爾市政廳裏舉行,裏爾市長笑眯眯地致辭并宣布我們結為合法夫妻。交換戒指後,歐力衛松了口氣。我奇怪地看着他,他笑了笑,說:“禮堂的大門敞開着,我害怕有人進來反對,你便不肯嫁我了。現在禮成了,要是有人敢打我老婆主意,我便揍他。”我在心裏翻了個白眼,嘴角卻又忍不住露出了些許得意。

婚宴在安圖大宅舉行,我們只邀請了雙方的親人出席。

一身正裝禮服的外爺與外婆端坐在小客廳的沙發上,我和歐力衛站在他們的身後,由爸爸親自替我們拍攝合影照片。

另一邊,許察先生正在大客廳裏招呼歐力衛的阿姨與姨父,以及歐力衛的幾個表兄姐妹。寇毅叔在一旁無聊地逗着沙皮。沙皮是一條流浪狗,當日在歐力衛求婚的小花園裏覓食,錯有錯着地把歐力衛求婚的布偶熊銜到了我跟前,自那以後便成為了我和歐力衛收養的狗狗。

帕絲考姑姑和皮爾姑父,還有他們的兒子正坐在一旁觀看,他們的女兒凱瑟琳正在美國旅行,不能出席我們的婚宴。直到現在,我與凱瑟琳還只停留在通過第三人來問候彼此的隔閡裏。

遠在莫斯科的丁米曲卻抽空趕了過來,除了帶來了豐厚的俄羅斯特産,還送來了一則讓我始料未及的消息:“你知道那個竊取你郵件的阿黛拉為什麽要出賣你?”

“阿黛拉說他這樣做是為了錢。”

“他只說了一半。”丁米曲點頭又搖頭,“真正的主謀是為了錢財,但阿黛拉這麽做是為了感情。”

看我一頭霧水,丁米曲将一張手機圖片遞給我。手機裏是一個金發藍眼的男人,好像在哪裏見過他。

“他曾是U集團法國門店的運營總監安端S。”丁米曲解釋。

“哦,對,是他。”

“但你知道他是泰喜*拉米東的私生子嗎?”

我苦笑着搖頭,又一個泰喜*拉米東的私生子,我這位爺爺……

“安端S還是阿黛拉的情人。”丁米曲補充。

我想了想,說:“我的這位叔叔對我接手U集團感到不滿,所以慫恿阿黛拉竊取我的郵件,試圖獲取對他有用的信息?”

“大概就是這個情況。”丁米曲點頭,“你……打算怎樣對付安端S?”

我輕輕地搖頭,“安端S已經被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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