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雖然在許廷筠面前表現得極其鎮定，不過心裏卻是倉惶的。

腦子亂糟糟的，心也是慌慌的，一向衣食無憂的孩子，突然無家可歸，彷徨、憂慮、甚至有些許恐懼。

一念之間，工作、宿舍、同事都沒有了，心裏有些凄惶也正常，關鍵時刻，我的樂觀天性占了上風，反正已經辭職了，該不該，能不能辭職，便不要多想了，還是想想之後的事情吧。

首先是工作問題，明天開始繼續撒網，好在之前多少積累了些找工作的經驗，加上我降低了對工作的要求，找工作應該不難吧？

再有就是住宿，幸好還沒從宿舍搬走，倒是省了再搬一次的煩惱，以我的人脈，在宿舍賴到開學前應該不成問題，兩個月應該能找到工作吧？

我忽然想起原本約好明天搬家，除了成宇喆，還叫了幾個本市的男同學，我連忙打電話一一通知明天的搬家取消，每個人都覺得奇怪，在電話裏問個不停，我只是含糊地說辭職了，這更讓大家覺得奇怪，電話裏解釋起來很麻煩，通話時間自然長了，等所有的同學都通知好，我看了看表，已經六點半了。明天要搬家，原本和成宇喆約好了去超市買點包紮帶，他的公司在市郊，我在市區，所以我們約在兩者的中間地帶，離我現在的地方至少有四十分鐘的路程，要遲到了。

我撒腿就跑，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但還是眼睜睜地看着地鐵門在我眼前緩緩合攏——到兩人約好的商廈門口，我心虛地看了看表，七點半，整整遲了半個小時。

成宇喆在七點左右和我通過電話，我告訴他可能要遲到半個小時，讓他先随處逛逛，我到商廈門口并沒有看到他，剛拿出電話，便聽身後成宇喆喚我，我轉過身，便看見他笑盈盈的臉，等了半個多小時，成宇喆臉上并無半點不耐，我有些不好意思，連忙道歉：“不好意思，出來的時候有點事耽誤了——”

“沒事，很久沒逛街了，托你的福，剛才好好逛了逛。”成宇喆舉了舉手上的袋子：“還收獲頗豐呢。”

不知為什麽，原本焦躁不安的心，漸漸沉靜下來，成宇喆的笑臉，神奇地讓我平添了不少勇氣，未蔔的前途，似乎也沒有那麽讓人擔心了，今天自從辭職後，我第一次露出真正意義上的笑臉，挽起成宇喆的胳膊：“我們吃飯去，我快要餓死了。”

“這裏的超市關門早，我們先随便吃點，買完東西再吃正餐？”成宇喆征詢我的意見，我搖搖頭，不敢去看成宇喆的眼睛：“東西不用買了，我暫時不搬了。”

“不搬了？“成宇喆停了下來，看着我：“怎麽突然不搬了？出什麽事了？”

“我辭職了”我飛快含糊地說了一句，也不管成宇喆聽清楚沒有，我拖着他往前走：“一會兒吃飯的時候跟你解釋，先吃飯吧，我中午沒吃飽，快要餓昏了。”

看得出成宇喆有很多疑問，不過他忍住沒問，在讨論吃什麽時，我建議吃火鍋，成宇喆雖然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不過并沒有提出反對意見。

兩人交往至今，在吃的問題上少有争執，成宇喆什麽都吃，并沒有特別的喜好，只是偶爾對我不健康的飲食嗜好提出過小小的建議，我多半也會虛心接受批評，和成宇喆一起的時候，盡量遠離燒烤、火鍋、小龍蝦這類他看來不怎麽健康的食品。不過今天受了刺激，想放縱一下。

兩人一坐定，我便在菜單上勾菜，一起吃過幾次火鍋，對成宇喆的喜好多少有些了解，所以不再征詢他的意見，反正問他得到的也是“随便”兩字。不過我點完菜後還是将菜單遞給他：“點好了，你看看還要不要加點什麽？”

成宇喆接過菜單，原本不過是象征性地掃一眼，不過掃過後嘴巴張成了O型：“點太多了吧，夠五六個人吃了——”

我重新接過菜單，看了看，好像是有點多，我連忙取消了幾個菜，突然又想起從今天開始，自己就失業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夠重新就業，所以趕緊又取消了幾個菜，這才将菜單遞給服務生，心裏暗道好險，取消的菜夠自己在食堂吃半個月了，幸好最後一刻保持了清醒。

鍋底很快上來了，紅湯很快沸騰，咕嘟咕嘟冒着熱氣，空氣中彌漫的火鍋特有的味道，讓人垂涎欲滴，可惜鍋底上得快，菜卻上得很慢，成宇喆坐在我對面，很安靜地看着我，什麽都沒有問，但我還是感到了一種無形的壓力，我決定主動坦白：“你怎麽不問我為什麽辭職？”

“你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成宇喆倒是了解我，見我主動提及，他便順着我的話往下說：“好好地怎麽突然辭職了，不是說公司待遇好，福利好，同事也好，到底出了什麽事？”

“和一個同事鬧了點別扭，覺得不自在，所以一狠心就辭職了。”我說得含糊，不過許廷筠也算是同事，兩人之間的确是有點別扭，在一起工作不自在也是事實，我算不得撒謊。

成宇喆似乎并不相信，久久地凝視着我，似乎想要從我臉上看出些端倪，我被他看得有些心虛，生怕他看出些什麽，談戀愛這麽久，對他多少有點了解，于是說道：“怎麽，不信？其實我也覺得自己太沖動了，多好的工作呀，太可惜了，你說我要不要去求求許師兄，就說我後悔了，不知道他還肯不肯給我機會？”

剛才我說辭職時，成宇喆的表情分明是不贊成的，為一點點小別扭就辭職，怎麽看都有些沖動了，不過聽了我的話，他似乎也不贊成我複職：“你為了一點小矛盾就辭職，的确是沖動了，不過既然辭職了，再求別人讓你複職，好像也不好，求過了如果還是不能複職，不是更糟嗎？就算複了職，和之前那位同事的矛盾是否會因此更深呢？我看既然辭了職，也就沒必要回去了。”

雖然成宇喆的話聽着冠冕堂皇，很有道理的樣子，不過我看他的表情，似乎有點古怪，遠不像外表看起來的這麽正直，我幹笑了兩聲：“成宇喆，你這麽說，是不是別有居心啊？”

我還是從他臉上一掠而過的一絲不自在看出了些許端倪，我盯着他：“成宇喆，你好像巴不得我辭職？我和許廷筠在一起，你不放心？”

成宇喆臉上掠過一絲慌亂，飛快地避開了我的視線，我更是得意：“還說沒有其他居心？那你慌什麽？”

成宇喆在短暫的慌亂後，很快鎮定了下來，不再回避我的視線，而是直視着我，很坦白：“你說得對，其實我內心并不希望你在他的公司工作，聽到你辭職，我心裏是有幾分竊喜的。”

我沒料到成宇喆如此坦白，怔了怔，良久才低聲道：“我說過我對他沒感覺，你應該相信我。”

“我記得你上次不是這樣說的，你說你們不來電，你在強調你對他沒感覺，那麽，他呢？“成宇喆頓了頓，突然問道：“你是因為他才辭職的嗎？”

我一直以為男人多大大咧咧，且沒心沒肺，卻也有觀察入微，心思纖細的時刻，我不知道成宇喆是如何發現又是如何聯想起來的，他實在是太敏銳了，敏銳且敏感。

“是啊，他說喜歡我。”我幹脆坦白：“雖然他說只是單純地喜歡我，沒想過将來，也不會影響我們目前的關系，不過我還是覺得不好，所以幹脆辭職了。”

“是因為我嗎？”成宇喆的表情看起來很複雜，說的話聽起來幹巴巴的：“你不是說他只是單純地喜歡嗎？那裏待遇好，工作有意思，人際關系又輕松，如果是因為我，你沒有必要辭職。”

“有你的原因，但不是全部。”我坦誠以告：“我承認一開始有點沖動，不過後來我慎重考慮過了，我覺得辭職是對的。就算他只是單純的喜歡，我還是覺得有負擔，我的收入，我的待遇，是建立在他喜歡我的基礎上的，我會一直這麽想，哪怕以後我成熟了，能幹了，恐怕我還是會這麽想，別人也會這麽想，我的努力将會變得沒有任何意義，我不喜歡這樣，還有——”我斜睨了成宇喆一眼：“許廷筠，是個很特別的男人，你說我沒有必要辭職，真的這麽大方？不擔心我被他搶走了？”

“是我的就是我的，別人怎麽費心思也搶不走，不是我的，我就算機關算盡也守不住。”成宇喆笑得憨憨的，明明不像真心話，聽起來卻十分真誠：“我相信你。”

最後四個字，成宇喆說得斬釘截鐵，沒有絲毫的猶豫，我原本應該松一口氣的，不過，很奇怪，腦中忽然冒出一個很奇怪的念頭，成宇喆之所以會相信我，是因為了解我，真的相信我，還是，愛得不深，所以并不那麽在乎？

我用力搖了搖頭，同時搖掉腦中越來越濃的古怪念頭，為了轉移思緒，我迅速轉移了話題：“我失業了，你會養我吧？”

我純粹是為了轉移話題，話一出口才發現有點不妥，這話含義頗多，成宇喆不會誤會什麽吧？不過成宇喆聽了這話後，怔了怔，旋即一本正經地：“養你？我總得先知道你吃得多不多？開銷大不大吧？”

我仔細考慮了一下，認真地答道：“還好吧，吃得雖多，不過不挑剔，日常開銷嘛，看到心儀的東西，不管不顧控制不住自己也是有的，不過大部分時候能夠量入而出，有錢的時候糟蹋錢，沒錢的時候心疼錢，放心，我不是那種搞不清楚狀況肆意妄為的人。”

“哦，那我就放心了。”成宇喆微微點了點頭，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我有些不滿：“你什麽意思啊？要是我能吃，高消費，你就不養我了？你們男人怎麽這麽現實啊，太過分了。”

成宇喆輕輕地拉起我的手，包在掌心，柔聲說道：“工作慢慢找，放心，有我呢，大不了，我養你一輩子。”

我咧着嘴笑了，有點傻。在言情小說上看到過類似的對話，樸實無華的言語，經過男主深情的渲染後，總是讓人有落淚的沖動。成宇喆的表情也算得深情款款，言語更是難得的溫柔，不過我還是煞風景地笑出了聲，沒辦法，不覺得傷感，就是想笑。

放下了心底的石頭，如釋重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