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1)
民主生活會上的暢所欲言,加上喬南的事,我再次調離了工作崗位,由前臺,調去客戶服務中心。
工作地點由市中心改到了郊區,工作內容由端茶送水接電話,改為純粹接電話,我成了一名電話坐席,工號198,如果你打公司的客服熱線,有個有氣沒力的聲音說“工號198為您服務”,那就是我。
公司的坐席分為三種,接報案、咨詢、投訴,前兩種辛苦有限,最多是打字打得飛快,接電話接到手軟,後一種苦處便多了,尤其是精神上的折磨,不知是不是因為得罪了小人,我被分到了投訴組。
幾乎每一個打投訴電話的人,都是滿肚子怨念,打電話進來解決問題還在其次,抱怨發洩才是主流。發洩的方式五花八門,最容易應付的是抱怨,你只需聽,稍加安撫即可,也有罵人的,有的話難聽到讓你想罵娘,我便接到過一個投訴電話,客戶一上來不說事情而是罵人,滿嘴的髒字,愣是罵了半個小時不帶重複的,這類客戶雖然有些煩人,應付起來卻也不難,擱下電話由着他罵,等他罵累了發洩完了,你柔柔地來上一句“先生,我理解你的心情,能不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通常對方也不好意思再罵,最難應付的是第三種人,他們很斯文,彬彬有禮,你通常會被他們的禮貌所迷惑,放下戒心,說話便有些随心所欲,于是你很容易被抓到錯處,而你先前以為通情達理的好人,這時完全換上了另外一副臉孔,你發現他對條款比你還精通,律師、媒體、監管,仿佛都是他們家親戚,他随時可以通過他們讓公司關門,讓你滾蛋。事情後來變得很麻煩,最後自然是公司讓步,而作為罪魁禍首的你,因為不謹慎,自然要承擔記過、減薪的後果。
新工作幹了兩周,我的工資已經被扣得面目全非,整個人也似被榨幹了,疲累到了極點,卻又有些神經質,只要聽到電話鈴聲,整個人便一激靈,似是打了雞血般興奮起來,不過旋即又蔫了下去,周而複始,我快被自己弄瘋了。
我想到了辭職,卻又不甘心,公司關于我的流言還未消散,我不想被人誤會心虛所以逃跑,從嚴格意義上來說,這是我的第一份工作,我很珍惜,我不想一遇到困難就逃跑,怕有了心理陰影,以後一有事只會逃,我不想變成這樣,所以唯有繼續熬着,辛苦地熬着。
所幸這期間并不都是壞事,我解決了困擾我多時的住宿問題。這段日子,我一直賴在學校宿舍沒有搬出來,一是公司鬧心的事太多,找房子的事自然被我放在了後面,二來薪水不高,要找像學校這樣交通便利且有食堂的房子,實在超出了我的能力,仗着與宿管科和樓管大媽的關系不錯,我一直賴在學校宿舍不肯搬,不過聽說最近學校出了清理校外人員留宿的文件,我和宿管科的關系再好,估計也不能長留,于是住宿問題便成了我的心病。
所幸這事終于得到了解決。由于工作太辛苦,我周末便常去成宇喆那裏尋找慰藉,我去的時候方萌多半也在,我們便四人一起,打牌、吃飯,做家務,竟是出奇地投契,方萌很快知道我為住宿問題犯愁,便邀請我與她同住。
方萌是本地人,家境殷實,畢業後不願與父母同住,父母便為她買了套房子,房子不大,兩室一廳,地段好,交通便利,她不肯收我房租,只要我分擔水電費,條件優渥得我一時都不敢答應。
成宇喆和周揚同住一個寝室,志趣相投,是好哥們,可我和方萌,雖然也算一見如故,可到底沒見過幾面,我不敢承她這麽大的情,堅持要按市價支付房租,方萌不肯,兩人争執了許久,最後的結果,我輸了。
後來我和方萌還有過幾次争執,每次都是我敗下陣來,方萌的話總是很有說服力,且充滿了煽動性,讓人不由自主地聽從她的安排。除了不收我房租,方萌還燒得一手好菜,為人又極是勤快,兩人合租後,燒菜收拾房間她幾乎全包了,堪稱史上最佳房東,與我在職場的黴運相比,我其他方面真是運氣到了極點。
再後來,方萌成了我除蓓蓓以外最好的朋友,有一次我忍不住問她當初為什麽對我這麽好,在并不是很熟的情況下就邀我同住,難道不怕看走了眼?方萌的答案有些匪夷所思,竟然因為我是圓臉。她有一套奇特的交友标準,其中之一便是,圓臉的是好人,可以交往,尖臉的多刻薄,少親近。
雖然我覺得這原則有些兒戲,生怕方萌吃虧還勸過她幾次,不過她卻依舊我行我素,我原本想現身說法,不過實在沒有說服力,我身邊的江如許是尖臉,杜茜是尖臉,任婕卻是圓臉,蓓蓓也是圓臉——我被方萌的理論吓到了,後來也開始用她的理論作為交友原則,竟然鮮有失誤,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跡。
周末成宇喆和周揚幫我搬家,我東西雖不多,不過東西瑣碎,要一下子收拾完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收拾得差不多後,因為每個人都是蓬頭垢面,所以四人又一起去浴場洗了澡,洗完澡出來覺得又餓了,于是去吃夜宵,等吃完夜宵回到家方萌提議打牌,我雖然覺得有些累,不過見方萌興致頗高,也不願意掃興,初時說好只打一個小時,不過開打以後便根本收不住,誰都沒有發現時間過得很快,等反應過來時,已将近半夜,最後一班地鐵早就開走了。
我有些着急,更準确地說是心疼,從這裏打車到成宇喆宿舍,少說也要一百多塊,早知道不打牌多好。我心疼出租車費,成宇喆的表情和我差不多,估計我們想的是同一件事情,方萌看了看我倆,突然說:“太晚了,反正明天是周末,不用上班,別回去了,将就一晚吧。”
我和成宇喆還沒來得及反應,一旁的周揚已表示贊同:“這樣也好,與其把錢貢獻給出租司機,不如省下來明天我們去吃一頓呢,我發現一家川菜館,菜特正,又便宜,明天我請客,就這麽定了。”
我和成宇喆飛快地對望了一眼,不知何故,我的臉突然有些發燒,心也沒由來地跳得很快,我下意識地避開了成宇喆的視線,卻發現他似乎也有些不自在——
就在我和成宇喆對望的時候,周揚以為我們同意了他的建議,大手一揮:“那就這麽定下來了。”
這時候再說反對肯定不合适,而周揚也沒有給我們機會,他一頭紮進方萌的房間,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出來。
我告訴自己不要緊張,不過是住在一套房子裏,又不是共處一室,沒什麽可緊張的,不過方萌接下來的一句話讓我的神經繃得更緊:“夏淇,我看你的被子不夠大,你們兩個人睡肯定會冷,我房間有多餘的被子,一會兒你拿一條過去。”
你們?我和成宇喆?不應該是我和方萌睡,成宇喆和周揚嗎?我呆了呆,偷眼朝成宇喆望去,他也是一臉傻傻的表情,我們兩人面面相觑,一時也不知說什麽好,這時周揚突然沖了出來,手裏舉了一套睡衣,大力揮了揮:“我就記得我放了一套新睡衣在這裏,總算被我找到了,宇喆,你晚上就穿這個,名牌貨,我自己都沒舍得穿,便宜你了。”
周揚将睡衣往我手裏一塞,又推着成宇喆去洗手間洗漱,我呆呆地看着手中的睡衣,不是一套房間,而是共處一室?怎麽會變成這樣?
手上的睡衣仿佛成了炸藥包,我覺得自己的手在顫,連帶着身子也微微地戰栗起來,一旁的方萌察覺出我的異樣,湊了過來:“夏淇,你怎麽了?”她看了看我的臉色,又摸了摸我的手:“你的手怎麽這麽涼,臉色也不好——”她有些着急,不過很快醒悟過來,一臉的匪夷所思:“夏淇,你不會是第一次吧?你們從來沒有過?怎麽可能,真的是第一次?從來沒有過?”
方萌看我的表情,仿佛我是個異類,沒有在一起過夜,真的這麽奇怪嗎?我忍不住替自己辯解:“我們在一起還不到一年——”
“一年?!你們在一起快一年了還沒有——”方萌顯得更詫異了,看我的眼神就好像我是個怪物,良久才喃喃地:“你我還能理解,成宇喆就有些奇怪了,都說男人最不能忍,你這麽漂亮,身材又好,成宇喆不會有什麽毛病吧,怎麽看都不像是正常男人啊?”
我和方萌算不得很熟,我又臉皮薄,方萌的話讓我的臉燙得幾乎燒起來,而方萌,似乎更興奮了,湊近我,壓低了嗓音:“要不要我告訴你第一次應該注意些什麽?內衣很重要,雖然最後都是要脫下來的,剛才洗澡的時候,我注意到你的內衣,純白蕾絲,不錯,既清純又性感,啊,忘了最關鍵的,就算有經驗,就算不是第一次,也要裝得很生澀,尤其是成宇喆這種類型的,你相信我,沒錯的。”
我知道方萌是好心,雖然我羞得臉都不敢擡,卻還是謝過了方萌的好意,不時點頭,表示聽得很認真,都記下了,方萌這才拉着我去拿被子,鋪床,不時絮絮叨叨提點我些注意事項,直到成宇喆洗漱完畢出現在房門口,她才閉嘴,見我緊張,便附在我耳邊低聲笑道:“別緊張,我看周揚也一定教導過他了,他看起來比你還要緊張,別怕,是件很美好的事情,美好得超乎你的想象。”
方萌神采飛揚地跑了,跑過成宇喆身邊的時候,還沖他調皮地眨了眨眼睛,我注意到成宇喆的臉紅了,心裏更是緊張,想要說些什麽,卻發現喉嚨幹澀,幾乎說不出話來,我們兩人便如立正的番茄,一動不敢動。偶爾交換一下視線,卻又倏地移開,不自在到了極點。
我覺得該說點什麽,剛一張口,成宇喆也開口了,兩人異口同聲,說的是同一個字:“我——”,兩人又同時收聲,對望了一眼,還是成宇喆先開口:“你先說——”
“我去刷牙洗臉——”我也不等成宇喆的反應,便如兔子般地竄了出去,簡直是落荒而逃。
我用史上最慢的速度刷了牙,洗了臉,又磨蹭了半天,這才惴惴地朝房間走去,門虛掩着,我在門口停了停,覺得心跳得厲害,仿佛下一刻便會從胸膛雀躍而出,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不行,還是跳得厲害,我連着深呼吸了好幾次,覺得心跳稍微正常了一點,這才輕輕地推開了門。
房內的燈光很柔和,成宇喆正坐在書桌前看書,不用看封面,我也知道是桐華的《步步驚心》,在決定放棄成宇喆的日子裏,我便是晨昏颠倒,靠這些穿越故事支撐着,那時候,我怎麽也不會想到,有一天,我和成宇喆可以離得這樣近,這樣近。歲月靜好,我腦中突然蹦出這個詞來,經常在言情小說中看到這個詞,沒有查過字典,不知道确切的意思,所以一直都是一知半解,此時,我終于能夠理解,歲月靜好,我希望時間能夠在這一刻停駐,永遠停留在這一刻。
成宇喆突然擡起眼,他這時已不似剛才般不自在,他揚了揚手中的書,顯得很輕松:“你平常喜歡看這類書?”
其實我也知道看小言并不是什麽好習慣,尤其是我這種經常走火入魔的,但我不喜歡成宇喆的語氣,似乎有些不屑,雖然他極力掩飾,我的語氣便有些不好:“是啊,喜歡,人總得有夢想,做做夢不可以啊?”
“夢想?”成宇喆失聲笑了出來:“你的夢想就是穿越成絕世美女,周旋于個皇子之間?”成宇喆緩緩地搖了搖頭:“你們女人啊,總是希望追求你們的男人越多越好,哪怕是做夢也好。”
我不知道成宇喆所說的“你們”中是否包括我,我有些敏感,覺得他話中有話,分明是在說我和喬南的事情,我忍不住反唇相譏:“那你們男人呢?你們對投懷送抱的女人,總是來者不拒,我們女人通常只是想想,你們男人卻總是付諸于行動。”
話一出口,我便後悔了,我的話很容易誤會我含沙射影,另有所指,成宇喆的臉色突變,也表明我們想到了同一個人,我立刻後悔了,兩個人每次争吵多半與這個人有關,好不容易坦誠心事重歸于好,又何苦再生事端?我忽然發現,江如許,就是沒入我們掌心的刺,哪怕看不見,她也在那裏,随時随地會讓我們痛一下。
我不想繼續争論這個問題,于是息事寧人:“不要争論這些沒意義的事了,辛苦了一天,早點睡吧。”
我不想為江如許傷腦筋,卻發現就眼前而言,睡覺是比江如許還要傷腦筋的事情,床很大,睡兩個人絕對不成問題,問題是,方萌千叮咛萬囑咐不能顯得主動,剛才我說的話,算不算主動?而且,第一次,這麽突然,我似乎并沒有做好準備。
我的眼睛無處安放,不敢去看床,更不敢去看成宇喆,只是四處游離,雖然并未看他,卻能感到他離我越來越近,近到我能感受到他灼熱的呼吸,我不得已将視線移了回來,正迎上他漆黑如墨的眼睛,如最深的海,深不可測,完全猜不到他在想些什麽,而我實際上也根本無法思考,只是看着他慢慢靠近,然後伸出了手,我下意識地朝後靠,卻發現身子僵硬,根本不能動——
我很快慶幸自己不能動,因為成宇喆根本不是要抱我,他的目标是我身後的被子,他的手觸到被子後,便一把抓起,雙手抱住,又很快往地上一放,我突然發現,地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一條席子,大概是我剛才視線游離神游太空的時候,成宇喆鋪上的,而現在,他正在鋪被子,他打算睡地鋪?
原來是我想得太多了,根本就是自作多情,杞人憂天,想起剛才患得患失,緊張失控的樣子,便覺得羞憤難當,都怪方萌,讓我滿腦子都是第一次,人家根本就沒往那方面想,太丢人了。
成宇喆飛快地鋪好了被子,難得被子很大,一半做鋪蓋,一半做被子,也不顯得局促,成宇喆很快躺了下來,頭枕着雙臂,眼睛望着天花板,簡單地說了句:“睡吧。”
我連忙關了燈,剛才太緊張,竟忘了在洗手間換上睡衣,再去拿睡衣,要跨過成宇喆,我懶得去難,只脫了外套,便摸黑躺下了。
我一向好眠,頭一沾枕頭,用不了多久就能睡着,今天卻很奇怪,不知道是不是有人睡在旁邊的緣故,竟然怎麽也睡不着,成宇喆那裏一點聲息也沒有,似是睡着了,于是直挺挺地躺着,一動不敢動,生怕驚動了成宇喆,長時間費力維持同一姿勢的結果就是,我的身體僵硬,手腳開始發麻,如果我再不活絡一下筋骨,我可能會變成一具木乃伊。
我小心翼翼地翻了一個身,動作很輕,成宇喆卻有了反應,低聲問了句:“怎麽,睡不着?”
我羞于承認是因為他在身邊睡不着,于是批命找借口:“我認床,換了個地方,有點不習慣。”
成宇喆輕輕地“嗯”了一聲表示贊同,随即說道:“我也睡不着,我們聊會兒再睡?”
我正為睡不着而苦惱,成宇喆的提議我自然贊成,不過在這樣的氛圍下聊天,一下子真不知道說什麽好,成宇喆似乎也沒想到合适的話題,房間裏又靜了下來,似乎比剛才還要安靜,甚至能聽到成宇喆微弱的呼吸,我覺得自己的心跳又快了起來。
“這麽安靜,在想什麽呢?”成宇喆率先打破了沉默。
問我想什麽,我想得可太多了,想得最多的自然是,為什麽會這樣?方萌也說我漂亮,身材好,又說男人不能忍,是成宇喆是另類,還是他對我沒興趣?
這想法,自躺下後便一直在我腦中盤旋,揮之不去,如果不問一清二楚,我今晚只怕很難睡着,甚至以後也會一直想着。我覺得自己應該問清楚,可這話題太過難以啓齒,我始終沒想好要如何開口。
我痛恨自己的猶疑,我這才發現自己骨子裏是根深蒂固的怯懦,對這段感情的不确定,是我的傷,讓我患得患失,讓我無法随心所欲。我想知道答案,卻又怕知道答案。
我躊躇了良久,終究沒有直接問,而是采用了迂回的方式:“成宇喆,你愛我嗎?”
成宇喆沉默了片刻,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無從猜測他在想些什麽,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我以為答案是唯一的。
我忽然便有些心灰意冷,又暗自慶幸沒有直接問,否則更丢臉,既然他不想回答,我又何苦為難他?我低低地嘆了口氣,淡淡地:“太晚了,我想睡了,你——”
我的手突然被抓住了,因為一直放在床沿,所以我的手很冷,成宇喆的手卻很溫暖,溫度适中,力道恰到好處,足以溫暖我剛剛冷卻的心。他的聲音溫軟柔和,卻有一種奇異的,能讓人安定下來的力量:“夏淇,你是不相信我,還是不相信你自己?我不是你想象中的萬人迷,從小到大,追我的女孩子也就你一個,你的人氣比我高,你漂亮、可愛,個性也好,又善解人意,跟你在一起越久,便越覺得你好,雖然有時你也不講理,無理取鬧,不過因為你太漂亮了,所以不覺得讨厭——夏淇,你剛才問我是否愛你——”
我覺得自己的心跳得厲害,仿佛随時會跳出胸膛,神經卻又繃得緊緊的,仿佛整個靈魂都在傾聽,我終于聽到成宇喆的聲音,夢幻般的,沒有一點真實感的聲音:“夏淇,我愛你,比你所知道,比你所能想象的,還要愛你。”
如春日的暖風,吹去我心底的陰霾,冷卻的心漸漸複蘇鮮活,我發現自己整個心靈都在雀躍歡呼,這是我迄今為止聽到的最動聽的聲音,值得我一生回味,只可惜黑暗中不能看清成宇喆臉上的表情,更無法看到他的眼睛,一定星光熠熠,閃耀着動人的光芒吧?
我想像着成宇喆眼中的星光,手不自覺地加大了力道,緊緊地抓着成宇喆的,我能感到幾乎同時,成宇喆給了我更為有力的一握,兩只手緊緊地交纏在一起,我突然覺得這樣的緊握,不能表達我的心情,我想給這個男人,最熱烈的擁抱,他可能不會知道,他剛才的表白,對我來說,是很等的重要。原來,愛,可以讓人怯懦,卻也能給人勇氣。我立刻付諸行動,翻身下床,幾乎是撲入了成宇喆的懷中。
事發突然,成宇喆來不及躲避,我的整個身子便撞了上去,力道不輕,我聽得成宇喆倒抽了一口冷氣,很奇怪,他沒有呼痛,呼吸也随即變得很輕,很輕。
我的一只手仍與他緊握,我想也沒想,便用另一只手攬住了他的脖頸,身子旋即貼了上去,臉蹭着他的他的,我的腦中突然蹦出一個詞,耳鬓厮磨,臉不由自主地開始發燙,聲音也變得有些含糊不清,幾近呢喃:“成宇喆,我愛你,比你所知道的,比你能想象的,還要愛你。”
能感到自己被擁得更緊,緊得有些透不過氣來,我将臉深深地埋在成宇喆的懷裏,希望這一刻便是永恒,哪怕在他懷裏窒息也無所謂。
成宇喆開始吻我,這不是我們第一次接吻,卻是最熱烈的一次,這個吻,沒完沒了,從眉心、眼睛、臉頰,滑落到嘴唇,輾轉流離,我從來不知成宇喆吻技如此高超,要麽是他之前隐藏了實力,要麽是他在這方面有天分,我被動地承受着他的吻,只希望這個吻,不要停,不要停。
成宇喆的唇漸漸向下,目标開始轉向耳垂,鎖骨,我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正碰上成宇喆仰起臉,他的表情慵懶,眼神迷離,在我眼裏竟有幾分妩媚妖嬈,我飛快地避開了他的視線,不敢再看,就算再懵懂,我也能感受到切切實實的欲望。
成宇喆的吻越來越下,越來越深,我的衣衫淩亂,肩膀漸漸裸露在空氣中,剛有些涼意,成宇喆的吻便鋪天蓋地而來,我覺得整個人似被點燃了,連靈魂都在燃燒。我聽到自己發出一種奇怪的嗚咽,完全不似自己的聲音,像是哭泣,卻又似歡快到了極點。
“可以嗎?”成宇喆突然啞聲問我,我有些茫然,過了良久才反應過來,我忍不住朝他望去,他臉上的表情因為欲望有些猙獰,卻依舊清朗英俊,我最熟悉的樣子,曾經無數次出現在我夢中的臉孔,我略微有些羞澀,卻很堅定地點了點頭。
我看到了成宇喆眼中的星光,漆黑如墨,光明如星,我想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他眼中的星光,如暗夜裏最明亮的星星——我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我努力回想之前看過的□□電影,這時候應該怎樣,欲迎還拒,還是主動迎合?方萌說過絕不能主動,那麽——
我腦子根本不能思考,心裏更是緊張到了極點,行動便有些無厘頭,成宇喆邊吻我,一只手邊解我衣服上的扣子,他解我扣,他解一個我便扣一個,成宇喆解了半天的衣裳,我又全扣上了。成宇喆的手停了下來,定定地看着我,我的手一松,舉起雙手,傻傻地:“對不起,你繼續,繼續。”
成宇喆沒有繼續,而是從我身上翻了下來,在我身側躺下,一只手握着我的,許久沒有做聲。
我知道自己錯得離譜,生怕成宇喆誤會,連忙擡起身子解釋:“對不起,我不是不願意,我只是有點緊張,真的,我們再來。”
我很緊張,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成宇喆,我恨不能用力捶自己,到底是怎麽了,為什麽這麽緊張,為什麽要破壞氣氛,為什麽?!
成宇喆雙目微閉,神态安詳,對我的話沒什麽反應,生氣了?我我錯得太離譜了吧?難怪他會生氣。我倒是寧願他跳起來将我罵一頓,也好過這樣不溫不火的,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更讓我惴惴不安,我到底要怎樣彌補?
我決定忘記方萌的告誡,這時候再不主動,只怕誤會更深,我開始解衣服上的紐扣,不知是手顫得厲害,還是扣子系得太緊,竟然怎麽解都解不開,我急得汗都出來了,手更哆嗦得厲害,扣子益發解不開了。
我埋頭與扣子奮戰了良久,好不容易解開了,再看成宇喆,依舊閉着眼睛躺着,我在他身側躺下,開始離得有點遠,見成宇喆全無反應,我便湊近些,再近些,直至蹭到他身側,我扯了扯他的衣袖,心裏有些怯意:“我真的不是不願意,我只是有點懵了,我也不知是怎麽的了,大概是太緊張了——”
我的話未說完,便被擁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我又驚又喜,他既然肯抱我,便是不再與我計較了,我這時候是不是應該表表決心呢?我沒什麽經驗,只是拼命往成宇喆身上擠,并且試探性地拿手撫摸他的身體。
我上下其手,胡亂地摸,剛起了個頭,手便被成宇喆抓住了,且牢牢地摁住,不讓我亂動,這動作很是別扭,我覺得不舒服,扭着身子想換一個舒服點的姿勢,卻再次被成宇喆摁住了,他的動作僵硬粗暴,聲音中微微有些怒氣:“你能不能安生點,不要亂動。”
若不是他摁住我,我又何必動來動去?我覺得委屈,反唇相譏:“還不是因為你按着我?你放手,我自然不亂動。”
成宇喆沒有放手,只是略微放松了手上的力道,換了一個較為舒服的姿勢,我知道再掙紮無用,于是安心蜷縮在他懷中,頭恰好抵着他的胸口,正好能聽到他的心跳聲。
他的心跳得有點快,咚咚、咚咚,铿锵有力,我将耳朵貼近他的胸口,傾聽他的心跳聲,仿佛着了魔般,一遍又一遍。戀愛中的女人都有幾分傻氣,明明是最枯燥的心跳聲,我卻覺得是最動聽的音樂,世界上唯一的,最動聽的聲音。
兩人很有默契,靜靜地,誰也沒有說話,維持同一個姿勢,一動不動,是件很困難的事情,我覺得手腳發麻,身旁的成宇喆卻是一動不動,難道睡着了。
“成宇喆——”我輕輕地叫了聲,成宇喆含糊地應了一聲,聽不清楚他說了什麽,我于是又叫了一聲,這次他有了反應:“不是叫你不要動嗎?睡吧,睡着了就好了。”
這是什麽話?什麽叫睡着了就好了?難道抱着我是一件很難捱的事情?而且,就這樣抱着睡一晚,什麽都不做?難得有這樣的機會,我有些不甘心。我在成宇喆的懷裏蹭了蹭,沒有反應,好像睡着了般,我開始動手去解他襯衫的扣子,剛才悄無聲息的成宇喆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并且霍地坐了起來,一把将我拖起,聲音竟是前所未有的嚴厲:“不是叫你不要動手動腳嗎?幹嗎呢?”
這個男人,怎麽能讓人這麽難堪呢,是因為吃定了我不會生氣嗎?我恨恨地摔開成宇喆的手:“不動就不動,求我都不動。”說完我飛快地躺下,背對着成宇喆,不想讓他看到幾乎奪眶而出的眼淚。
因為覺得冷,我的整個人縮成一團,成宇喆很快從身後抱住了我,我氣未消,用力扭着身子,想掙脫他的擁抱,未果。我力氣沒他大,再掙紮也無用,況且,他從背後抱着我的感覺很好,我也并不是真的想掙脫。
見我不再掙紮,成宇喆将我朝懷裏拉了拉,下巴抵着我的肩,說話的熱氣,吹得我的耳朵有點癢,他像哄小孩一樣哄我:“好了,不生氣了,我态度不好,對不起。”
見成宇喆軟了下來,我氣焰高漲,不肯輕易放過他:“你那是什麽态度?我都說了只是太緊張了,不是不願意,你為什麽——”我突然反應了過來,猛地轉過身來,瞪着成宇喆:“你嫌我身材不夠好,還是——”我想起方萌說的話,不會是真的吧?我忍不住怪叫:“你不會真的有——”
“問題”兩個字尚未說出口,便被成宇喆用嘴堵住了,這是一個前所未有,超乎熱情的吻,纏綿到我幾乎窒息,成宇喆越來越讓我吃驚了。這個纏綿至極的吻終于結束,我大口地呼吸着新鮮空氣,成宇喆斜睨了我一眼,眼神中充滿了挑釁:“還敢說我有那啥不?”
我知道自己失言了,這世上只怕沒有哪個男人能忍受剛才那種指責,而且他的行動也似乎證明了,我的擔心毫無依據。既然不是這個問題,那麽,是我沒有足夠的吸引力?
像是猜到了我的想法,成宇喆用手戳了戳我的腦門,苦笑道:“拜托你別想歪了好不好?我只是覺得我們都還沒準備好?”
“你可能沒準備好,可我——”我嘴硬:“我已經完全準備好了。”
“完全準備好了?”成宇喆反唇相譏:“那為什麽我碰你的時候,身子顫個不停?弄得我好像是流氓似的。”
真的嗎?我的身子是顫得厲害,但那只是我緊張而已,每個女孩子第一次都會緊張吧?我想這樣反擊成宇喆,可竟然怎麽都說不出口,我不得不承認,成宇喆是對的,我并沒有做好準備,我的身體,比我的語言更誠實。成宇喆一定是比我更早發現了這一點,所以才忍住的吧?
我羞愧到了極點,不敢去看成宇喆的臉,盯着他襯衫上第二粒紐扣,難堪地:“對不起,我,我只是,只是——”
我只是了半天,還是想不出該說什麽,成宇喆伸手将我拉入懷中,伸手摸了摸我的頭,笑道:“傻瓜,這有什麽好道歉的?其實,我也沒有準備好,我不是老古板,雖然我覺得這種事情自然而然地發生也很好,但如果留到洞房花燭那一天,我覺得也是很美好的事情。你說呢?”
還說自己不是老古板,這年頭,還保留着這種傳統思維的男人,只怕已經絕跡了,我不知道在剛才的情況下,有多少男人可以及時剎車,需要多大的忍耐力?這一刻,我相信,我身邊的男人,尊重我,是真正愛着我的。
我用力抱住成宇喆,緊緊的,聲音不自覺地竟然有些哽咽:“如果到時候,洞房花燭的時候,不是我怎麽辦?”
雖然他現在是愛我的,但人生無常,誰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呢?人生果然充滿了煩惱,我不再擔心成宇喆不愛我,卻又開始擔心起命運來,我真是讨厭自己這種婆婆媽媽的性格。
“傻瓜,不是你,還能是誰呢?”成宇喆的語氣篤定,仿佛預見到了未來。
我從來不知道,被人叫做“傻瓜”也可以這麽開心,只簡單的一句話,我對未來的忐忑與憂慮,便奇跡般地煙消雲散,對未來,我充滿了信心。
我很快便睡着了,早上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卷縮在成宇喆的懷裏,我的睡相一向很差,被子果然被我踢到了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