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軍營(三)

剎那間,潮水般的大軍,齊齊發出震天的三呼萬歲之聲,響徹京城內外。

所有人都被湮沒在這雄渾的呼喊聲中。

安雅看了看周圍的将士們,他們将遠赴萬裏之外,用敵人的鮮血刷洗自己的戰袍。

她能感受到身邊彌漫的殺氣,只有身經百戰,坦然直面生死的人,才能有這般凜冽的殺氣。

她突然有些害怕,手心裏滲出細密的汗珠,足下一軟,就要倒下。

卻被一直站在她身邊的紀阿四扶住了,他低聲說道:“征戰沙場,保家衛國,百戰身死,本就是我們男兒的責任,你如今就是後悔也沒人會說什麽,不要勉強自己。”

她定了定神,盡力站直了身軀,看向他。

他的眼中并無一絲半點的調笑之意,滿滿的都是關心。

她搖了搖頭說道:“我要入樞密院,我要直上青雲,身居宰輔,這是我選擇的路。”

她看着自己纖細手指,膚如凝脂,幹淨的似乎不沾染一絲世間的纖塵,嘆道:“我不能後悔!我要親手絕了我的退路。”

她摸了摸挂在腰間的長劍,想起昨日幾近抓狂的李智宸,覺得有些好笑。

她是她的臣子,為國捐軀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為什麽不讓她上戰場?

一夜争吵,她幾乎以為李智宸不會再當做認識她。沒想到今晨卻收到了他送來的長劍。

他說:“這柄劍是他的母後曾經跟随先皇上陣時用過的劍,必能保佑她平安歸來。”

她兩世漂泊,說不感動那是假的,只是這樣的一份溫情,她承受不起。

營帳中,燭光點點,幾位将軍正商讨着此次行軍的部署。安雅一個小小的校尉,本是沒有資格參與的。只是嚴将軍和小嚴将軍都發了話,又不是什麽要緊事,自是沒有人來管她。

她擡起頭看着牆上挂着的那副堪輿圖,全然沒聽見幾位将軍說的話,她在想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遼國究竟有多少人?它的王庭在哪裏?

恍惚中,看見嚴峻熙向她走來,他盔甲碰撞的金屬聲驚得她渾身一震。

嚴峻熙蹲下來,直視着她,說道:“你在想什麽,竟連會議結束都不知道?”

她望了望周圍,空無一人,不由的有些羞色:“沒想什麽?”

他看着她的眼睛,突然說道:“安雅,你是不是害怕啊?”他拉着她的手,撫着她光滑的指尖,說道:“你真的忍心讓這雙手沾染血腥?”

她不悅的拍掉了他的魔爪,輕聲說道:“若是我們繞過遼軍的百萬大軍,直入草原,攻進他的王庭,你以為有幾成的把握能俘獲遼國的皇室?”

嚴峻熙愣住了神,作了一個令人作嘔的嬌羞狀:“我還以為你是被本公子的美貌所迷惑,沒想到你想的是這個。”

他仔細的想了想,手指劃過那張羊皮做的堪輿圖,說道:“至少有五成以上的把握。遼國人口本就不多,此次蕭牧野揮師南下,國內必無大軍駐守。只是,你想這麽做,問題并不在這。”

她接過他的話,說道:“問題在于,王庭在哪兒?”

嚴峻熙一拍桌子,似是極為高興,興奮的問道:“你知道在哪兒?”

“我怎麽能知道?但是…”她的指尖指向堪輿圖上的一大片草原,定定的說道:“應在此處無疑!”

她的神情淡淡的,嚴峻熙看不出來是高興還是不高興,順着她的手看去,驚奇的問道:“為什麽?”

遼國的王庭不是城池,準确的說它是一片營地。遼國的皇室為了不讓他們的王庭被人所知,每隔數月都要遷徙,重新選擇地點。

先皇曾數次派兵入遼國,希望能夠滅了王庭,卻一直搜尋不得。

安雅看了一眼嚴峻熙,有些疑惑,這不是很顯然的事情麽,緩緩地說道:“只有這裏有水源,你覺得他們能跑到哪裏去?”

嚴峻熙指了指圖上的幾個湖泊,問她:“這裏為什麽不行?”

“太遠了。蕭牧野親自率軍南下,卻在西北郡留了一支精銳部隊,他定是害怕我們斷了他的後路,所以王庭的距離不可能太遠,否則這支部隊就沒有用在這裏的道理。”

他問道:“你能肯定王庭在這兒?”

她老老實實的說道:“不能。”

嚴峻熙站起來,踱了幾步,拍着她的肩膀,說道:“我給你兩萬人,你去草原上找王庭,一月為限。”

她不敢相信,怔怔的看着她,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笑罵道:“怎麽?你不是想立軍功,想入樞密院嗎?我給你這個機會。”

她拜倒,領命而出。

卻被他拉住:“量力而行,我讓紀阿四和你一起去。”

被她看的不好意思,忙解釋道:“我好歹也是你的師傅,你若是死了,我豈不臉上無光?”

她知道他是擔心她,想到自己那幾個血脈相連的親人,嘆道:“沒想到,擔心我生死,為我操心的人竟從來都不是我的親人,真是可笑!”

小嚴将軍于深夜在營帳中一拍腦袋做出的決定,自然遭到了從上而下的反對。

上至嚴老将軍,下至小小的參将。連那位不懂軍事,不過來軍中做個樣子的監軍也是用力的拍着幾案,大罵着他因色誤事。

嚴峻熙也不多話,只從袖籠中抽出一張大紙,緩緩的展開,挂在牆上,上面都大的字足以讓這帳中的每一個人看的清清楚楚。

那是一張軍令狀,以他小嚴将軍的生命擔保安雅出軍的萬無一失。

即使連他自己都知道,那根本只是一場豪賭。

嚴家在軍中,地位一向尊崇,如今小嚴将軍做到如此地步,一時間竟是無人再敢說話。

嚴老将軍長嘆一聲,說道:“你會後悔的。”

他笑道:“孩兒永不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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