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短命探花郎6
吩咐軍醫給昏迷的衛羽處理好傷口,又再三确認沒有大礙後,許至才松了口氣,走出房門,倚着欄杆,看向遠方。
一隊隊士兵正在城門邊來回運着堆積的屍體,混亂的街道上也有民衆正自發的打掃,大部分人的臉上都帶着劫後餘生的喜悅。
他們勝利了,不管過程是如何慘烈,這座城終于還是支撐到了援軍的到來,迎來了新的曙光。
“你受傷了。”
一道聲音忽然在他背後響起,許至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實在是這道聲線太有辨識度了。
楊天沐走上來,看了眼許至左臂上染着點點鮮紅的紗布,補充道:“不休息一下?”
許至看了他一眼,微微搖頭,“無礙。”
兩人一時間都不再說話,只是靜靜看着這座正一點點恢複的城市。
過了一會,許至開口打破了沉默,他轉頭看着楊天沐,認真道:“昨日,若不是将軍及時趕到,這霁陽城,恐怕已是一片廢墟了罷。我替這裏所有人謝過将軍了。”
“衛大人何必說這樣的話,”楊天沐有些羞慚,擺手道:“我楊某不過是做了該做的事,而衛大人在危險關頭仍舊苦苦堅守,将百姓記在心上,才是真正為民為國的父母官,叫人欽佩!”
許至一愣,實在沒想到楊天沐這樣驕傲的人有朝一日居然會如此誇自己的“情敵”,但随即他又笑了,“楊将軍過譽了,我也不過盡了本分,對得起這身官服罷了。”
其實楊天沐說的話,的确是他心中所想,作為一個武将,他平生最瞧不起那些只知道嘴裏說說的文官,最敬佩心系百姓,有才肯幹的官員,而讓他略感意外的是,縱觀這衛兆澤這些年來的表現,除去劉昱那層關系,實在是他最為欣賞的那類人,回想起昨日帶兵趕來,遠遠看見這人站在城頭,身板挺直,面容冷肅,拉弓射箭,幹脆狠絕,他原本還殘留的一點偏見在那一刻通通消失了個幹淨。
現在他不只想誇,還想多誇誇,可他讀書少,一時間找不出什麽好詞,再加上本就不善言辭,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了這麽一句,興許還讓人家以為是客套話。
楊天沐一聽他這話,趕緊又擠出一句:“衛大人不必自謙,這幾年,你——”
許至打斷他,“将軍大人,再抓着互相誇可就沒意思了。”
楊天沐一愣,對上那雙含着點點笑意的黑眸,原本繃緊的身體莫名輕松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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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相視一笑,倒有點冰釋前嫌的意思。
許至本就對楊天沐沒多大惡感,如今繞開劉昱,發現這人無論性格還挺對他的味口,兩人都不算話多的人,但感興趣的話題倒是挺多,若真能結為好友,倒也不錯。接下來的一個月,後金暫時沒有了動靜,“關遠州”防線也進入了收尾階段,兩人偶爾會約着喝上一杯,漸漸熟了之後,有些話便也說開了。
酒館裏,已經喝高了的楊天沐紅着臉,拉着許至嘿嘿直樂,口裏含糊不清的說着話:“衛兄,沒……想到,你……嗝……你還挺能喝!”
許至默默翻了個白眼,心道,我也沒想到你一将軍居然這麽遜,每次完了都得讓我扛着回去。
“衛兄弟,你,你說說,我到底哪點不好……”楊天沐開始絮絮叨叨:“我長這麽大,跟誰低聲下氣過?只……只有他!我跟個龜孫子似得,他一開口,無論多難的事我都想盡辦法,還讨不了多少好,我知道,他心裏苦,我也心疼,可是,這麽多年了,我……我累啊……”
許至聞言,心中一動,這個“他”是誰,他心知肚明,只是沒想到楊天沐居然也會有累的一天,看劇情,這人對待劉昱就像稀世珍寶一般,從來舍不得對方受半點委屈,往往一個人把事擔着,反觀劉昱,似乎他只要付出“愛情”,就可以心安理得的等着人為他鋪好路一般。
在他看來,這兩個人之間,無論前生還是今世,從來都不是對等的。
楊天沐如今已經三十好幾了,一直沒有成婚,一直替劉昱忙前忙後的,京城裏的流言碎語不少,他身上的壓力絕對不小,可是因着那盲目的愛,卻一直獨自忍耐,也許直到今天喝多了,才敢說一句“我累了”。
還真是名副其實的忠犬啊,許至嘆了口氣,見楊天沐又猛地灌了幾口酒,連忙攔下,付了酒錢,把人扶起來往外走。
“他讓我等,還說他愛我,我,我等不起了,但是好高興,他愛我……”楊天沐手舞足蹈。
一聽這話,許至忍不住發出一聲嗤笑,“真是傻,他那哪叫愛你。”
走出酒樓,被外頭的風一吹,楊天沐迷蒙的雙眼恢複了一些清明,他忽然反身抓住許至的領口,神色有些扭曲,吼了一嗓子:“你懂什麽!臘月初五晚上,他親口說,他愛我!還主動親我!”
許至冷笑,拍掉他的手,轉而單手用力将人提了起來,看着他的眼睛道:“我不懂?楊大将軍,你聽清楚了,什麽愛不愛的,你以為你倆是牛郎織女呢?他所謂的愛,不過是看你一個人可憐,給你點甜頭,好讓你繼續給他賣命罷了!”
楊天沐愣住了。
許至将人放下來,拍拍他的肩,忽然擡眼一掃周圍幾個偷偷摸摸往這邊看的士兵,聲音帶着一股煞氣:“都看什麽?!該幹嘛幹嘛去!”
幾個士兵一哆嗦,忙目不斜視的走了。
士兵甲乙丙丁:媽呀感覺好像發現了衛大人可怕的另一面,我好方!QAQ--
等到邊疆防線完工,後金也因為楊天沐再次龜縮回老巢後,許至便因為一紙诏書,帶上幾個仆從,回京述職了。
看着面前闊別将近六年的衛府,想到衛父衛母,許至忽然升起一種近鄉情卻之感。
這麽多年,他一直在外,和家裏僅僅靠着書信聯系,就連逢年過節,也因為實在脫不開身只是托人捎了東西回來,如今回京站在家門口了,才感到自己的疏忽。
即使他經歷了這麽多世,感情早就變淡,如今占了人家唯一兒子的身體,自然該盡到為人子的責任。
他整了整衣服,拍拍臉,讓自己看上去精神一些,才帶着衛羽幾個人,進了衛府的大門。
衛父衛母這幾天才得到兒子要回京的消息,早翹首以盼了,這會看到多年未見的兒子,眼睛瞬間紅了。
“兆澤,來,讓娘好好看看。”不等他行禮,衛母就拉着人坐下,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笑道:“高了,瘦了,也更俊了。”
衛父重重的咳了一聲,許至忙起身低頭道:“父親,母親,孩兒回來了。”
衛父這才點點頭,盡力讓自己看起來嚴肅點,可眼底的笑意卻藏不住,說道:“平安回來了就好。”
接下來一家三口用了午膳,又好好溫存了一番,衛父便談起正事,不可避免的提到了還在他們家挂着“兒媳”名頭的劉昱。
“昨兒個宮裏派了人來了。”衛父喝了口茶,仔細注意着兒子的神情,“他們說的隐晦,可為父也不傻,無非是提前給我衛家提個醒,免得到時候動作起來慌了手腳。”
許至點點頭,也不意外,淡笑道:“這一天遲早會來,只是比我預想的晚了點。”
“這是件好事。”衛父嘆口氣,忽又想到什麽,猶疑着開口道:“這事過了,你……可有想過續弦?”
許至聞言一怔,收斂起笑意,嚴肅道:“不曾。”
未等衛父說話,他又道:“兒子年歲已經不小了,不能委屈了人家姑娘。”
衛父被氣笑了,三十不到就年歲不小?那他這豈不是該入土了?!
“說的是什麽話?難道你莫不是真對那劉昱有什麽想法不成?!我和你母親可還等着抱孫子呢!”
許至一時間沉默了,過了半響,等衛父氣順了,才道:
“兒子會好好想想的。”
衛父哼了一聲,終是不想一下子逼急了,這個話題就被不輕不重的帶了過去。
休息了幾天,上朝和皇帝彙報完工作後,皇帝很滿意,表示愛卿這些年在邊疆辛苦了,以後就留在京城過好日子,然後把他三省巡撫職位給撸了,平調到了工部尚書的位子上。
許至從前就是從工部員外郎幹起,對工部自然算是熟悉,不到半個月就熟悉了新業務,比起在邊疆修防線的日子,的确輕松了許多,空閑時間也多了起來,楊天沐因為擊退了後金,官雖然沒升,但很是得了些好處,于是徒然輕松下來的兩個人便經常相約着一起去酒樓喝上一杯。
又過了些日子,許至意外的收到了楊天沐的婚禮請帖。
和楊天沐結婚的對象是一個普通世家的嫡次女,聽人說還是個品貌皆備的才女,本來和楊天沐這種武人壓根不是一個畫風,但女方偏偏很是中意他,楊家當然也很滿意,楊天沐算是默認,一來二去,這婚事也就成了。
而在他看過的劇情裏,這樁婚事是楊家剛提出來就被楊天沐堅決否定了的,可如今竟然成了,不知一直不見人影的劉昱知道了表情會是怎樣。
日子一到,許至備上賀禮,如期赴宴,然後親眼見證了一場“公主”強搶新郎不成,與新娘當衆撕逼的鬧劇,沒想到那看起來柔柔弱弱的新娘居然如此威武,罵人引經據典,不帶一點髒字,直把劉昱說的面紅耳赤,卻找不到一點法子反駁,于是只能可憐兮兮的看着楊天沐,可惜後者完全沒看他,呆呆的看着新娘,和其他賓客一樣,一臉懵逼。
對此,許至表示:喜聞樂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