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債
拜見過雙方的家長後，周新億與何葉将之前的計劃“周游世界”提上日程，他們的第一站是加利福尼亞州阿納海姆市，目标地點是迪斯尼樂園度假區，因為周新億承諾過何葉，要補上何葉沒有經歷過的童年。
到達目的地後，兩人入住了度假區周邊的酒店。
是夜，夜夜牽手而眠的他們今晚卻難以入睡。
他們現在如往常的每個晚上一樣，互相牽着對方，何葉還沒有睡着，因為他感覺到周新億的手心隐隐冒汗，似乎在強忍着什麽，他本覺得周新億不願自己擔心才不說出來，因此沒有揭穿，可躺在床上已過了一個多小時，周新億的情況并無好轉，何葉忍不下去，主動開口，試着問了一句：“你還好嗎？”
“沒事。”周新億自然也未睡着，很快出聲回應，頓了片刻，他明白隐瞞反而更讓何葉擔心，便坦白解釋道：“妍雙之前說過，近幾年偶爾會犯些心痛的毛病，自我清醒以來，今天還是第一次。”
這是周新億救何葉時被利刃刺中留下的後遺症，不算太嚴重的事情，王妍雙之前打過招呼，周新億早有心理準備。
這也是何葉意料之中的情況，何葉沉默不語，只覺得周新億的痛全在自己身上，他側過身面對着周新億，将空着的手伸進周新億的睡衣中，攤開手掌平鋪在周新億心口處，以順時針的方向輕輕按揉，想減輕周新億的痛楚。
何葉手心中的溫暖貼着周新億的胸膛，同時也鑽進了周新億的心底。
周新億湊到何葉臉頰旁邊，用自己額頭抵在何葉額頭上。
何葉合上眼眸，不想讓周新億看到自己眼底的不安，可是與何葉心意相通的周新億又豈會體會不了何葉此刻的心情。
周新億在何葉唇上印了一個輕吻，安慰道：“妍雙說了，一年頂多疼個三五次，不會太頻繁，而且很可能有兩三年就會徹底痊愈，你別擔心。”
王妍雙确實說過這樣的話，不過那是最樂觀的情況，幸好最不樂觀的情況也不會壞到哪去，也就是一年多疼兩次以及徹底去除病根晚個兩三年而已。
何葉聽了放下心來，緩緩點點頭，他對周新億話中有多少水分基本能夠分辨清楚，只是深愛之人在自己面前疼痛難忍，還是讓他心中很不好受，他的下巴微微向前傾，溫柔地吻上周新億的嘴唇。
兩人忘情接吻過後，周新億按住何葉的手，有些心疼地問道：“要按多久？手酸不酸？”
“酸。”何葉停下動作，回答得非常誠實：“你疼多久我就按多久，我寧願手酸一些。”
周新億只好松開何葉的手，讓何葉動作繼續，他知道手酸總比心酸要好受。他以前認床，後來何葉成了他的溫床，只要何葉在身邊，在哪裏他都能睡得安穩，何葉持續按揉他的心口，确實讓他痛感減輕許多，慢慢失去知覺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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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轉瞬即逝。
周新億睜開眼睛的時候，何葉依然持續着昨夜的動作，他怕周新億睡着後會被痛醒，就這樣在周新億心口處按揉一夜。
這可把周新億心疼極了，他剛想說些什麽，見到他睜眼的何葉卻是先開了口：“還疼不疼？”
想說的話被何葉的擔心生生堵了回去，周新億望着何葉，輕輕搖了搖頭。
何葉疲憊不堪的臉上露出舒心的笑意。
周新億心中五味雜全，已經不知道說什麽好。
“新億。”
何葉忽然喚起周新億的名字，他極少這樣稱呼周新億，即便兩人早已彼此深愛，身心合一，他還是總喊周新億為“周先生”。
每當何葉親昵的喚周新億為“新億”，反而都是比較認真的時候。
周新億深知何葉的習慣，他靜靜看着何葉，準備聆聽何葉接下來所講的話。
“我曾說過，夢語永遠為別人考慮，優點無數，最後的選擇卻是唯一自私的一次，可我後來可以體會她的心情了。”
曾經禁忌的名字不知從什麽時候起變成了可以坦然提及的故人，周新億緊了緊與何葉相牽的手，聽着何葉再度開口。
“我們在失去她之後，都各自痛苦不堪過很長一段時間，卻從未有過堅持不下去的念頭，我曾經一直不能理解，這世上有什麽事情是過不去的。”
周新億點頭表示自己的理解和認同，他曾有一次想過輕生，源于周景華“父要子死”的失言攻擊，那次的确是他無法承受之重，但輕生之念也不過一時沖動，絕非出自本心。
何葉沒容周新億細想，又繼續說了下去。
“直到你受傷，我才知道原來有的事真的不受自己控制，新億……幸好我等到的結果，是你回來了。”現在提到這件事，何葉仍然感覺一陣陣驚心刺骨的後怕，他再度吻向周新億，不同于往日的萬般柔情，這次他的親吻激烈而突然。
周新億懵了片刻，馬上反應過來，翻身壓在何葉身上，與何葉唇齒交纏，肆意掠奪着何葉口中的每一處風景。
令人窒息的熱吻幾乎掠盡他們口中的所有空氣，當他們離開彼此的嘴唇後，已經氣喘籲籲，對着久違的空氣大口呼吸。
何葉咽了咽唾液，不等自己将氣息調節平穩，便盯着周新億的眼睛，有些輕微地喘息着說道：“你能強迫我振作起來，可振作起來那個人卻不是我，你說過的，算無遺策，算不到你我情深。”
周新億聽在耳中，只覺內心酸楚比昨夜的疼痛更難忍受，自與何葉重逢之後，他最不願去想的就是何葉等待他的那一年多是怎樣過來的，因為他知道自己替何葉做的選擇有多麽殘忍。
沉默半晌，周新億吻了吻何葉的臉頰，聲音很輕地說道：“我人生最痛苦的兩次經歷，一次是咱爸要我給夢語賠命，另一次就是高希知的刀刺過來時看到你擋在我面前。以前你的心是溫的，所以你比任何人都堅強，我捂熱了它，我會對它負責。”
何葉與人為善，對每個人真誠相待，願意用微笑面對生活和一切，又不會過度善良而不辨是非，全世界都知道，他是個溫暖美好的人，唯有周新億真正了解，也許是受了教育的影響，他骨子裏生性淡泊，雖不冰冷，卻也永遠不熱，即便曾經與他刻骨銘心相愛過的梁夢語，也難讓他骨血和心底的溫度升溫，因此他才會覺得，沒有什麽事情過不去。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承受過劇痛和恥辱，卻比任何人都看得開。
而周新億卻是何葉的劫，生死劫，痛至毀滅，幸至極樂，周新億是讓何葉無法承受失去的人，那日周新億傷重之時，如果沒有搬出周景華給何葉留下撐起身的理由，何葉會一直蜷縮在跌倒的地方，寸步不離地守在周新億身邊，直到周新億清醒或者宣布永不會醒，那時，不管何葉是否會追随周新億而去，生與死對他而言也沒有什麽差別了。
這些想法他們都心如明鏡，只是一直沒有機會提起，昨夜何葉守在周新億身邊，看着周新億難受，他也同樣難受，夜不能寐難免多了些想法，深思至此，待周新億醒來也就坦言說了出口，本來他就不是扭扭捏捏羞于表達的人。
“別再離開我，你是我的。”何葉的聲音越來越輕。
“好。”短短一個字卻是周新億最堅定的信念。
何葉心滿意足地應了一聲。
周新億一直壓在何葉身上與何葉緊緊相擁，良久無言，待他微微撐起身子低頭去看何葉時，才發現何葉在自己身下睡着了，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晚安。”周新億輕輕一笑，湊近何葉耳邊溫聲低語：“我是你的，今晚就給你，填滿你的身心。”
周新億從何葉身上挪開，望着何葉的目光又是心疼又是寵溺，他一手仍然牽着何葉，另一只手撫摸着何葉臉頰，然後在何葉唇上落下許多細細碎碎的輕吻。
他們曾經給過對方最深的痛，餘生只好把全部的愛和自己賠給對方。
這是今生要償還的最幸福的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