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藍色大門
此言一出，衆人嘩然。
且不說她說的對不對，單就這當衆反駁別人的行為就實屬……勇氣可嘉。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江暖身上，就連周曾谙也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打量起面前的女孩。
小姑娘穿着一身寬大的校服，臉上些許稚氣未脫，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烏溜溜地轉，在一群人當中顯得格外出挑。
周曾谙微眯了眯眼，沒有說話。
丸子頭當衆被駁了面子，氣得伸手指着江暖，“你，你憑什麽……”
看清江暖的臉後，她不由得愣了下。
別說，還挺好看的。
“你憑什麽這麽說！”丸子頭收回手，叉腰道，“你又沒演過戲，什麽都不懂，沒資格這麽說！”
有同學附和，“對啊，剛才她的表現大家都有目共睹，你說她演得不好，未免也太武斷了吧。”
“就是，要是你上去演未必能有她演得好呢。”
江暖不以為意，“演錯了就是演錯了，難道還要我說謊，誇她演得好嗎？”
丸子頭不由得捏緊了拳頭。
嚣張，這個人實在是太嚣張了。
“那你倒是來說說我哪裏演得不好？”
江暖言簡意赅，“直覺。”
Advertisement
“既然如此你就給大家示範一下吧，”一直不發一言的周曾谙突然開口，“你覺得正确的演技。”
小米拉了拉江暖的衣角，擔憂道：“算了江暖，你給她道個歉，這事就過去了。萬一你演得還不如她，大家都會嘲笑你的。”
江暖不置可否，說：“我上就我上。”
丸子頭抱着胳膊站在一旁，嘴角勾出一抹不屑的弧度。
一個沒接觸過表演的人，要是能演好，她就能把她的名字倒過來寫。
窗外，樹上的知了不停地叫着。
窗內，好戲已經上演。
江暖與男生擦肩而過，她回頭，看着男生的背影，有些不确定地喊：“季天宇？”
男生明顯一怔，“你……是江暖？”
“是我。”江暖有些感慨似的低下頭，似是極力掩住什麽情緒，複又擡頭笑道，“好久不見。”
“已經有五六年沒見了吧。你的樣子一點都沒變。”男生垂下眼簾，“自從我們分手後。”
江暖默然，“我一直很抱歉，你為我付出這麽多，就連我爸爸住院的時候也是你在照顧，我卻……”
“你卻為了前途遠走高飛。”
男生語氣平靜，平靜地說出紮人心的話。
“不，我不是你想的那樣，”江暖急忙辯解，“其實我……”
其實我一直很想你。
然而後半句話還沒說出口，就被男生漠然打斷，“都過去了，現在我也找到了可以相伴一生的人，開始了新的生活。把不愉快的回憶都抛掉吧，你也是，我也是。”
江暖腦中如五雷轟頂，呆呆地問：“你，有女朋友了？”
“嗯。”男生看了眼手表，“不說了，我要上車了，再見。”
江暖看着他離去的背影，扯出一抹苦笑，喃喃道：“我早該想到的，我怎麽能沒想到呢。”
她低下頭，豆大的淚珠順着臉頰緩緩流下，滴落在地板上。
終是忍不住，蹲下身嗚咽起來。
一瞬間，教室都靜了。
所有人都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她，她這是，哭了嗎？
竟然能哭出來？是怎麽哭出來的？
周曾谙喊停，江暖站起身。
巴掌大的臉上猶挂着兩道淚痕，顯得楚楚動人。
小米連忙拿出紙巾遞給她，她咧開嘴笑了笑，“謝謝。”
男人的眼睛如黑霧一般，難辨情緒。
丸子頭“切”了一聲，“掉幾滴眼淚就叫演得好了？”
有人出聲，“可她确實比你演得好。”
“她演得很真實。”
原本替丸子頭說話的人紛紛倒戈。
周曾谙注視着江暖，眼神饒有興味。
熾熱的太陽懸挂在空中。
臨近中午，同學們都三三兩兩地回家吃飯。
排練室門口，江暖和小米道別，正準備走時，三道身影擋住她的去路。
太陽有些刺眼。江暖微眯起眼睛，“有事找我嗎？”
“你很厲害呀。”丸子頭抱着胳膊，挑了挑眉，“你是哪個班的？叫什麽名字？不用擔心，就是想認識下，以後好多多照顧你。”
女生話裏的威脅意味明顯。
江暖掃了她們三個一眼，“何必直接來問我呢？難道你就這麽點能耐？”
“你……”丸子頭氣得不行，“本來還想好好跟你說，既然你這麽不識相，那我就……”
就在此時，不遠處傳來一道清冷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話，“你們在幹什麽？”
江暖回過頭。
周曾谙不疾不徐地走上前，淡聲道：“作業都寫完了？”
兩個跟班面面相觑。丸子頭連忙擺手道：“老師，你誤會了。我們在和這位同學進行友好，愉快的交談。你說是吧同學？”
丸子頭硬生生扯出一個笑容，看向江暖。
周曾谙輕嗤一聲，“看來我長了一副好騙的臉。”
丸子頭神色一凜，一句“我們走”，就領着兩個小跟班落荒而逃了。
綠蔭下。
江暖看着他們三個離去的背影，松了口氣。“謝謝，周……”江暖頓了頓，猶疑地叫出口，“老師？”
眼前的男人看上去不過二十上下，這句老師有點難說出口。
周曾谙長這麽大，還是頭一回被人叫老師，不禁嗆出聲。他清了清嗓子，“不用。”
江暖想起什麽似的，突然出聲，“啊。”
“昨天放學的時候，我……”江暖的手伸進衣服口袋中摸索，卻空無一物，“咦，怎麽會沒有呢啊。”
她翻遍了所有口袋，最後才想起來，昨天換衣服的時候把懷表放桌子上了。
江暖連忙說，“你在這裏等我，我去去就來。”
說罷轉身。
“喂，我不會等……”周曾谙沒來得及叫住她，她就遠遠跑走了。
他站在原地，頓了兩秒，轉身離去。
夜色朦胧。
知了一刻不停歇地叫着。
榕樹下，一個身影正低頭尋找着什麽。
江暖的聲音冷不丁響起，“你是在找它嗎？”
周曾谙擡眸。
女孩張開掌心，手中靜靜躺着一枚懷表。
他微蹙了蹙眉，，“怎麽在你這兒。”
江暖放在他掌心。
“不是讓你等我的嗎？”
周曾谙語氣淡漠，“我沒有等人的習慣。”
“還真是不近人情。”江暖說，“昨天你站在樹下，靠着這棵樹，我就在旁邊看你，然後就撿到了這個。你還有印象吧？”
周曾谙微一思索，“有嗎？”
江暖一哽，“算了。話說回來，你不是我們鎮上的人吧，為什麽會來這兒？”
“你又為什麽會來上課？”
“就是想試試看吧。”她晃了晃胳膊。
周曾谙眸色沉沉，勾了勾唇，“你很有天分，也足夠敏感。想好以後考哪所大學了嗎？”
江暖一怔，搖搖頭，“沒有。”
“星天學院，”周曾谙輕輕念出一個名字，“怎麽樣？”
這是什麽學校？
“你也是那裏的學生嗎？”
周曾谙微微一笑，“等你考上了不就知道了。”
看着他如墨般漆黑的眼眸，江暖竟覺得很難拒絕似的。
“我考慮一下。”
“考慮好了就告訴我吧。”
“好。”
她沖他一笑，轉身離開。
周曾谙打開掌心，看了眼懷表。
正準備離開時，樹下突然冒出一個人影，“曾谙。”
他不由得頓了頓，看清來人的臉後，神色立刻冷了下來，“方叔叔，我說過了，我不會回去。”
老伯嘆了口氣，神色懇切，“曾谙，這次是你爸爸……”
“我爸爸怎麽了？”
“他住院了，你快回去看看他吧。”
周曾谙怔了怔。
“今夜八點至十點，本市将有中到大雨，請市民外出時……”
窗外，傾盆大雨伴随着收音機的柔美女聲一齊落下。
江暖關掉收音機，在搜索框中輸入“星天學院”四個字。
瞳孔中映射出電腦屏幕的亮光。她滾動鼠标，下拉網頁。
“星天學院，是國內頂尖的藝術高校，致力培養影視方面的人才……”
江暖看着顯示屏，神情專注。
就在這時，手機提示音響起，是小米的信息。
小米：你在哪兒？
江暖回：在家。什麽事？
小米：你怎麽還在家？今天給我們上課的老師馬上就要走了！我們都告過別了，你不去嗎？
江暖一愣，連忙起身拿上雨傘，急匆匆地跑出家門。
“奶奶我出去一趟，馬上就回來。”
奶奶正摘着豆芽，聞言擡頭，“這麽大雨你幹什麽去？”
卻只剩下淅淅瀝瀝的雨聲。
江暖在雨中不停奔跑。
即便是夏季，雨水打在身上，浸透了每一寸皮膚，也讓人感覺到涼津津的寒意。
她還沒告訴他，她的決定。他就這麽離開了？
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搭上車門把手。
另一只手撐着傘，周曾谙似乎想起什麽似的，猶豫了一下，往遠處望去。
雨聲淅淅瀝瀝，寬闊的馬路上連人影都沒有。
“怎麽了曾谙？”方伯将腦袋探出車窗，“你在等誰嗎？”
“沒有。”他随口回答，打開車門上了車，“走吧。”
雨幕中。
江暖跑到鎮口的馬路上，望見遠處停着的黑色轎車，連忙追上去：
“等一下，等等我！”
汽車發動引擎。
大雨滂沱。
雨刷有規律地發出“咯噔咯噔”的聲音。周曾谙面色淡然地目視前方，在他看不見的車窗後，有一個小小的身影。
女孩用盡所有力氣，不顧一切地追着那輛黑色汽車，不顧一切地——奔跑。
哪怕淋濕了全身。
甚至于到最後摔了一跤，也沒有放棄。
她跌跌撞撞地爬起來，大聲喊道：
“我一定會考上星天的！”
空曠的雨夜裏，女孩立下了她的誓言。
一切，由此開始。
